第四章 费丝的确需要时间作心理准备,而且不只一点时间,可是她没有时间。 缴税通知的第二张催缴单在圣诞节后的第二个星期一早上送来了。缴税的截止 日是十二月三十一日。届时没有缴清税款,她们的房子和土地将被拍卖。 时间紧迫了。 费丝穿上她的旧外套,戴上手套,一手紧握着税金催缴单走向前门。 婷琵跟上费丝的脚步。“费丝,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去解决这个。”费丝扬扬她手里的税单。 “费丝。” “别担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费丝对她阿姨微笑,然后打开门。“我很快 就回来。” 她快步在街上走,不敢慢下脚步,不给自己再犹豫的机会,直到走进电报公司 的办公室。 “科林斯小姐,我能为你效劳吗?” “我想发一封电报,温舍先生。” “发给谁?”温舍抓起一张空白的电报纸和一技铅笔。 “发给华盛顿麦迪森饭店总统套房的李斯·乔登先生。” “内容呢?” “我来写。”费丝拿起纸笔写下几行字,然后把钱和纸往柜抬里椎。“我等他 回答。” “可能要等一会儿。” “没关系,温舍先生,我等。”她坐到靠窗的长木凳上耐心的等。 李斯·乔登坐在麦迪森饭店吸烟室的皮椅上看报纸,嘴里咬着一根雪茄。当听 到有人叫他的名字时,他抬起头。“我在这里。”他放下报纸。 “你的电报,乔登先生。”小□递给他一张折叠的纸。 李斯赏给小□一个铜板,接过电报纸,打开了一半又揩回去。他抓着电报纸, 决定要回他的房间看。匆匆上楼梯,进了房间关上门。他背抵着门,打开电报纸的 手竟有点颤抖。电报的内容很短,言简意明。 我接受。要求立刻预支新水。请寄三千零八十六块三毛四分至维吉尼亚银行。 谢谢。 费丝。科林斯 李斯立即发出胜利的大叫声,使得大卫以为出了什么事,自他房间里跑出来。 “她接受了!准备出发,大卫,你要去瑞奇蒙。” “我以为你会自己去。”大卫说。 “还是你去比较好,我得端端老板的架子。” “要怎么安排呢?” “我会告訢你。合约准备好了没有?” 大卫点头。“只剩金额还没填。” “等她来再填。”李斯到桌前写东西。“这个拿去,这张银行的汇票务必要存 进费丝的户头。喔,还有,要让那几个老女人能够支用她帐户里的钱。” 大卫看一眼银行的汇票。“你疯了吗?李斯,一万块!你还没有跟她签约就先 付一万块,太多了。” “不会太多。你不懂吗?大卫,这是我的保证金,她拿不出这么多钱来还我, 所以她就没办法反悔,只要我需要她,她就得跟着我。” “有其他办法可以保证她会跟着你,譬如结婚。你知道你这个计划可能花多少 钱吗?你还没签约就给她这么多钱,签约时她一定会狮子大开口。” 李斯看着他手里的电报微笑。“一个连一篮水果都不肯接受的女人会狮子大开 口吗?我想不会。” “既然你确定你没有看错她,我看你还是跟她结婚好了。” “我对陪她站在牧师面前不感兴趣?” “你不必自己站,我可以代理你,”大卫解释道:“这是完全合法的,比孩子 生下来后你办领养的手续还简单。等她离开威欧明,你就可以用她恶意遗弃的理由 办离婚。” “如果她肯离开。” “她会离开的。” 李斯考虑了一下。“用代理人结婚的方式太冒险了。” “冒的险不会比其他办法多。” “好吧!大卫,不过别计较钱,她值得。还有,大卫……” “什么事?” “如果她问你,你就说已经把钱汇入她的户头。” “她要求那么多钱?” “不,她要求的比我要给她的少得多。大卫,年终到了,你想她为什么急需一 笔钱。” “当然是为了付租金,她有房子和土地。” “税务机关里的那些混球如果发现她所有的钱只够缴税金,他们就可能提高她 的税金。他们要的是土地,不是钱。我要给她足够的钱,让她能够保留她的财产, 如果她曾举债度日,也可一并还清。等我们的合约关系结束,她得有地方回去,她 不能留在威欧明。” “还有呢?我得完全了解你的意向才好和她打交道。” “如果有必要,我会给她更多钱,不过先别让她知道。还有,大卫,快点回来。” “你确定你不自己去瑞奇蒙吗?” “我很确定。”李斯觉得他留在华盛顿比较安全,不认识她的家人,他比较能 没有顾忌的按计划去做。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短暂的雇佣关系,这一点他绝对不能 忘记。 李斯把电报折好,放进他胸前的口袋。电报就隔着衣服贴着他的心脏。然后他 穿上外套,戴上帽子和手套。 “你要去哪里?”大卫问。 李斯的神色看起来不若刚才的得意、轻松。“去电报公司的办公室和火车站。 你换衣服准备一下,坐半夜那班车去。我会处理其他细节。” “你的回电,科林斯小姐。” 费丝像被打到一样跳起来。她匆忙走到柜抬前,因为在硬板凳上坐了许久,她 的身体有些僵硬致使步履不稳。“回电怎么说?”她温柔的声音有抑制不住的兴奋 期待。 电报员温舍第一次发现费丝。科林斯是个美丽的女人。她的双颊微微泛红,眼 中亮着动人的光彩。以前他只当她是个安诤、勤奋、乖巧的老处女,是那一窝母鸡 里的小燕子。这会儿她美得令他停止呼吸。 “他说什么?温舍先生。”费丝再问。 温舍急忙低头看他自己潦草的字。“他说,很高兴得知你接受了。大卫明日清 晨会到瑞奇蒙。我期待你的到来,乔登。” “我可以看看吗?”费丝问。 “你留着吧!”他把电报纸交给她。 费丝看了一遍,然后把电报纸抓在胸前。 “我想,这个电报证实你要到西部了。” 温舍先生的话使费丝重新恢复理智。她把电报纸放进她的新皮包里,然复慢慢 走回板凳,作个深呼吸镇定自己的神经,再把额上的几丝头发拢回发髻。 大卫。亚力山德第二天清晨抵达瑞奇蒙,他雇了一辆马车直接到科林斯家。 他敲门之后费丝应门。 “你带来了没有?”她焦急的轻声问。 大卫点头,拍拍他的口袋。“它安全的在这里。” “我可以看吗?” 大卫摇头。“对不起,科林斯太太。李斯交代我财不得露白。” 费丝理解的点头,想起她曾是枪案的受害者。“银行八点半才开门。” “很好。在我们搭火车之前有充裕的时间办事。你准备好了吗?”大卫注意到 她的脸色不好,可能因为睡眠不足。 “我准备好了,行李也打包了,只是裘伊还在睡觉。”费丝望着大卫。亚力山 德。他看起来很累的样子,黑眼圈明显的跑出来,西装绉了,一手抓着帽子,一手 拎他的公事包。“对不起,我忘了礼貌,竟让你在这里站着吹风。请进,亚力山德 先生。我帮你倒杯热咖啡。” 她领他进厨房,那里生着炉火,是全屋子里最暖和的地方。 “婷琵阿姨,你还记得亚力山德先生吗?” 婷琵自炉前转身。“当然记得。请坐,亚力山德先生。把你的外套和帽子交给 我,我去帮你挂起来。 “ 大卫把他的外套和帽子给婷琵,但是他的公事包则留着搁在脚边。 费丝倒一杯热咖啡给他。 大卫喝了一口才说话。“你和你的一位亲戚得跟我去银行和法院。” “为什么?”费丝问。 “我必须把一些钱转进你的帐户里,我们也必须去办结婚手续。” 费丝吃惊得差点把咖啡壶摔到地上。“结婚?乔登先生并没有提到婚姻。” “我去。”婷琵说。 “很好。你可以当我们的见证人。”大卫继续说。“法院一开门我们就去,然 后再去银行。汉弥顿小姐,我们也需要你到华盛顿去一趟,在签合约的时候做证人。 你势必得在华盛顿过夜,李斯会支付你的所有费用。”大卫说完喝一口咖啡,再取 用婷琵送上来的饼干。 “乔登先生什么时候会到?”婷琵兴奋的问。 “他不会来。我代替他。” “我要跟你结婚?”费丝瞠大了眼睛。 婷琵把咖啡壶从费丝手里拿走以免摔破。 “你是跟李斯结婚,”大卫说。“我是他合法的代理人。” “他不参加我们的婚礼?” “他在华盛顿有事要办不能来。”大卫婉转的说。 “没有关系的,达令。”婷琵安慰费丝。“你还是一样嫁给他。” 费丝定定的盯着大卫。亚力山德的眼睛看。“多久的时间?” “直到孩子生下来。” “然后呢?” “离婚。” 费丝作个深呼吸,耸起肩膀,使她看起来不只一百五十公分。“我明白了。” 他们四个,费丝、裘伊、婷琵和大卫,鱼贯踏上前往华盛顿的火车。 费丝上车后松了一口气。大卫。亚力山德已经把汇票存进维吉尼亚银行,税金 付清了,她不再有后顾之忧。 她结婚了,嫁给一个不肯来参加他自己婚礼的男人。他慷慨的送她几千块,却 忘了给她一个结婚戒指。 临行前她和裘伊与薇德、汉娜和艾妮斯告别。费丝在拥抱她们的时候,分别塞 了十块钱的金币进她们的手里。 婷琵也和她们道别,她把家交给薇德管理,列了一张表告訢她姊姊什么事该怎 么做,希望她不在的时候,她们不会遇到事情就慌了手脚。 裘伊跪在火车的座椅,小鼻子压在窗玻璃上,对她的第一趟火车之旅既兴奋又 好奇,双眼骨碌碌的忙着转动。 “费丝,你看。”裘伊指向铁轨的另一头。 费丝转头看离他们越来越远的火车站。她咬着下唇,心里五味杂陈,幸好有婷 琵和裘伊陪着她,她才不至于为了离开家乡而大难过。她已经成了乔登太太,不久 后将前往威欧明,婷琵能再陪她的时间也有限了。 车厢内相当冷,使得这一趟到华盛顿的旅程感觉上非常长。费丝和裘伊、婷琵 抱在一起互相取暖,大卫则一个人独坐,用他的大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整个车厢 里几乎没有人讲话,大家都把所有的元气留着对抗寒冷。 规律的隆隆车声令人昏昏欲睡,过没多久,四个人陆续睡着。 在华盛顿的李斯·乔登利用等待他们到来的时间工作。他已经做好了回威欧明 的各种安排,就等着和费丝签约。对签约的内容,每个细节他都详斟细酌。他是个 笃信合约效力的人,曾签过许多商业合约,这次要签的是他这一生最重要的合约。 他不耐烦的看看钟,再翻报纸找火车时刻表。现在她应该已经成为费丝。乔登 太太了,正在前往华盛顿的路途中。 李斯拒绝去想他与费丝的婚姻关系,那只是权宜之计。为了保障他对她有法律 上的约束力,万一她跑掉,他有权利追她回来,他才会答应这么做。同时他也考虑 到他和孩子的母亲有婚姻关系,将来孩子即使在没有母亲的环境下成长,心灵受伤 害的程度应核会比较小。 他并不打算承认她是他太太。不管怎么说,他还当她是费丝。科林斯,一个只 是与他有含的关系、有义务为他服务的女人。 他再瞟钟一眼。没有必要急躁,他还得再等两个钟头。他努力静下心来,趁没 有人打搅的时候整理一些文件,顺便清清桌子。 一个乳白色的信封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是达西参议员的办公室寄来的。他打开 信封来看,怀疑这封信可能搁在他的桌子上至少一个礼拜了。该死!从他送走费丝。 科林斯之后,就患了心神不宁的毛病,办事缺少效率,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等他 跟她签了合的,应该不会再患得患失了吧! 信封里是一张请帖,邀请他去杬议员家参加除夕舞会。他看看请帖上的日期, 再看看桌历,就是今天晚上。而费丝。科林斯两个钟头后即将到达。 李斯在书桌和窗户之间踱了几分钟的步,一边思考。最后他微笑着想到一个对 他最有利的好法子。舞会九点才开始,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做准备。 他抓起他的帽子和外套,戴上手套,匆匆走出套房。 火车驶进联合火车站时汽笛大响。 大卫。亚力山德站起来,拉拉他的衣服,再伸手去抱对面躺在两个女人腿上熟 睡的孩子。“我来抱她。”他说。“你们已经抱着她好几个钟头,一定很累了。” 婷琵把裘伊从费丝腿上拉起来交给大卫。“谢谢你,亚力山德先生。” 费丝也颔首向大卫致谢。“我的脚麻了。”她伸伸腿,咬着下唇等麻痛的感觉 过去。 “你们慢慢来,李斯会来车站接我们,我先抱裘伊出去找他的马车,再来接你 们。” 李斯一眼就看到跨下火车的大卫。他从马车上跳下来,快步迎上前去。“她在 哪里?” “火车上。我先拖裘伊下来让她们发麻的腿能够休息一下。这个小家伙在她们 腿上睡了好久。”大卫望着沉睡中的女孩微笑。“她们说她昨天晚上知道第二天要 坐火车旅行,兴奋得睡不着。” “她们?你到底带了多少女人来?”李斯不觉有些惊慌。她的亲戚中要是有人 反对她签约呢?或是要跟她去威欧明呢?他该拿那一串老女人怎么办? “别紧张,我只带她的一个阿姨来。签约的时候需要证人在场,我想,如果证 人是她的亲戚,科林斯太太应该会比较放心。她相信她这个阿姨的嘴巴很紧,不会 乱讲话。”大卫解释道。 李斯松了一口气,伸出双手抱孩子。“把她交给我吧!你去带她们来。” 大卫把裘伊转给李斯抱,他再上火车帮费丝和婷琵拿行李。 李斯审视他怀中的女孩。她的头发是淡金色的自然鬈,和她妈妈的黑发完全不 同。她的鼻子细细窄窄的,鼻头有一点朝天。费丝的鼻子则优雅美丽。不过她们的 脸形和轮廓还是颇为相似。 裘伊蠕动了一下,缓缓张开眼睛打呵欠。灰色的眼珠,和费丝相同。 裘伊发现她在一个陌生人怀里立刻惊醒。灰眸警觉的张得好大,双手本能的抱 紧李斯的脖子,双脚夹紧他的腰。她一手戴着红色的手套,另一手的手套掉在李斯 的胸膛上。 李斯从他脖子拉下她没有戴手套的那只手,她的小手冰冰的,眼神疑惧,可爱 又可怜的表情牵动了他的某一根神经。他对她微笑。“你一定是裘伊。” 她害羞的点头。“你是谁?” “我叫李斯。” “李斯。”裘伊盯着他看。“费丝在哪里?婷琵阿姨呢?” 费丝走下火车,眼睛找了几秒钟才找到抱着裘伊的李斯·乔登。她的心跳瞬间 加快,呼吸急促,脚有点虚软。她暗自作个深呼吸,走了两、三步突然停住。 婷琵走在费丝后面也跟着停步。“费丝,怎么了?”她不解费丝怎么突然静止 不动。 费丝无法回答,她的脚像在地上生了根,无法移动,也无意移动。李斯手里拿 着一只小小的红手套,正在帮裘伊戴手套。他微笑着,不知道在和裘伊说什么。那 样一个简单的动作就令她感动、令她心悸、令她怨叹将来她将无缘见到她的孩子与 父亲相处的情形。 婷琵随着费丝的目光望去,一个高大英俊、穿着黑色外套的男子抱着裘伊站在 马车旁边。 大卫走到婷琵旁边,他的后面跟着一个拿行李的挑夫。“李斯在那里。”他挥 挥帽子,以吸引李斯的视线。 “他就是李斯·乔登。”婷琵呢喃。“走吧!费丝。”婷琵扶着费丝的手肘往 李斯那边走。“我想认识这位乔登先生。”她看到费丝的双颊变得嫣红,自然明白 为什么。连她看到一个道么好看的男人都想赞叹出声,年纪和他相配的费丝当然不 免芳心颤动。她慢慢的扶着费丝走,尽量给费丝时间调适心情。 “她在那里,”裘伊对抱着她的男人说。“那是费丝和我阿姨婷琵。” 李斯看过去。 费丝看过来。 两个人的目光交会。 她黑色的衣服绉得一塌胡涂,想必是抱了威伊很久的关系。她的几绺发丝散落 到肩上,却添了几分风情。她的胸前抱着一个布娃娃。她的脸颊红红的,贝齿咬着 下唇。 李斯清清喉咙,把目光移向费丝身边的女人。她也是个娇小玲珑的女人,不过 她露出帽子的头发是红色的。看起来是个温和善良的女人。他放松心情对她微笑。 大卫为他们介绍。“婷琵。汉弥顿小姐,这位是我表哥,也是我的老板,李斯 ·乔登先生。” 李斯换左手抱裘伊,伸出右手。“很荣幸认识你,汉弥顿小姐。”连他都被自 己真诚的声音吓一跳,他本来已作好要讨厌费丝的亲戚的准备。 婷琵和他握手。“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乔登先生。”她灰色的眼眸坦然清澄。 李斯立即明白,她本来也预备讨厌他,但是他们两个对彼此的第一个印象都不 错。婷琵对他回以微笑,费丝则不然,她僵直的站着,脸上的肌肉似乎硬邦邦的。 “我们别站在这里吹风,进马车去吧!”大卫说。 马车夫正在帮挑夫把她们的行李搬上马车顶,大卫扶婷琵和费丝上马车,然后 他上去,从李斯手里接过裘伊。等李斯也上车,裘伊坐在两个男人中间,她的头靠 着李斯的手臂。 “莫瑞,回饭店。”李斯对马车夫叫,马车随即驶离车站进入繁忙的街道。 三十分钟后他们抵达麦迪森饭店。李斯已经为她们订了有两间卧房的副总统套 房。 婷琵和费丝与裘伊进入她们的房间,发现更衣室里摆了一个铜浴缸,浴缸里的 水热腾腾的冒着蒸气,一个女仆站在浴缸旁边等着服侍费丝洗澡。她说她今晚受雇 来帮费丝打扮。 “打扮?”费丝讶问:“做什么?” “我们要去参加一个除夕舞会。”李斯的声音自更衣室门口传来。他的背抵着 门框,双手在胸前交叉,一脚站直、一脚曲着。 “你说什么?”费丝问。 “我说今天晚上你要和我去达西参议员家参加除夕舞会。”他走到费丝面前, 手指托起她的下巴,用巧克力色的眼睛定定凝视着她。 费丝以为他就要当着婷琵、裘伊和女仆的面前吻她了。她自然的闭上眼睛,头 微仰着等待。 “你的洗澡水快冷了。”他放开她的下巴后退。“快点,我不喜欢迟到。”说 完他就走向门口。 “我不管你喜欢什么。”费丝对着他的背后吼。她气自己居然以为他对她有感 情,会情不自禁的当众吻她,她实在太天真、太浪漫了。“我还没有签约,你还不 是我的主人,我也不是你的女奴。” 他停步。 费丝昂首挺胸准备一战。 更衣室的气压顿时低得令人无法呼吸,裘伊被费丝陌生的吼声吓哭了。婷琵拉 裘伊的手走进卧房,女仆识相的跟着婷琵进卧房关上门。 李斯转身面对费丝,他的右眉高高挑起,无法置信会出现这种状况。“你已经 签了一个约,也接受了圣诞礼物和银行汇票。” “我没有叫你寄圣诞礼物。” “可是你叫我寄钱到维吉尼亚银行你的帐户里,你的电报还在我的桌子上。你 想你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偿还你预支的三千块薪水?九个月?一年?” 费丝瞠目结舌,他真残酷。他将一再提醒她她是他花钱买来的东西吗? “除非你能在短期间内还我三千块,否则,科林斯太太,我建议你现在就跳进 去洗澡。” 她好恨他!恨他强迫她面对她无力转回的事实。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冷冷狠狠的 瞪着他。 李斯绽开他最迷人的笑容。保证能融化任何女人敌意的甜蜜笑容。“我们不是 要去地狱,费丝,是要去参加舞会。”他有点内疚没有早点通知她,使她没有心理 准备所以闹情绪,不过他并不想妀变计划。“你多久没有参加舞会了?” 费丝别开头,不愿再看到他。 他走到门口,看一下他的怀表。“你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一个小时! 她边诅咒着他边跨进操缸。不停诅咒着却也不敢怠慢,用很快的速度洗澡。她 自己也实在很想把一身的灰尘洗干净。她坐了长程火车的酸痛身体也极为喜欢泡在 温暖的热水里。不过她一点都不感激他设想周到,她诅咒他逼她去参加除夕舞会, 霸占她最后一晚和婷干相处的时间。 她拿海棉用力搓洗自己的身体。再次诅咒他要她去一个北佬参议员家参加北佬 的无聊舞会。她又没有合适的衣服穿,她最好的、没有补丁的衣服就是刚刚脱下来 的黑洋装,穿一身黑衣服去参加舞会,她要是没被踢出来也会被人讪笑,她去干嘛? 自取其辱?他只会命令她去参加舞会,一定没想到她的服装问题。他以为她一打开 行李就能抖出好几件华衣美服吗?如果是那样,她根本就不必厚着脸皮来为他工作 了。 “鞭炮放完了没有?”婷琵的头探进更衣室来问,刚好看到费丝洗完澡,用大 毛巾包裹着身体。 费丝点头没有开腔,也没有看婷琵。 “女仆送来晚餐我已经给裘伊吃过了,她自己在卧房里玩玩具。等你穿好衣服, 我也想洗个热水澡,然后上床睡觉。”婷琵夸张的叹气。“我几乎忘记有女仆服侍 的感觉有多好了。幸好明天我就要回去了,不然一习惯做大小姐,回家操劳就更苦 了。” 费丝抬头看婷琵,灰眸中闪着泪光。她忽然感到很脆弱、很孤单。“婷琵阿姨, 今天晚上是我们最后相聚的时间,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知道,亲爱的。可是也许这样比较好,我不想和你泪眼相对,一起为了分 离而哭一夜,害你红肿着眼睛去威欧明。去参加舞会吧!回来再讲给我听。” “我不想去被人耻笑。我能穿什么去呢?我的补丁衣服?” “不,费丝,”婷琵换上一脸的兴奋。“等下你看到就知道了,好漂亮呢!你 穿起来一定会像个公主,我回去一定要告诉每个人你有多幸运。” “你在说什么?婷琵阿姨。” “你的晚礼服呀!乔登先生给你买了一件晚礼服,它正躺在床上等你去试穿。 裁缝在等着帮你修改。我也等不及想赶快看到你的漂亮模样。快点。”她递一件棉 袍给费丝。 费丝穿上棉袍走出更衣室,觉得有点冷,有点不真实。他真的为她买了一件漂 亮的晚礼服? “小姐,这边,到壁炉这边来比较温暖。”裁缝微笑着对费丝伸出手。“你好, 我叫里卡莉。我们得赶快帮你穿衣服,从内衣开始。乔登先生不是个有耐心等待的 人。” 费丝还想抗拒,但婷琵也用眼神催促她。 女仆立即拿起崭新的内衣帮费丝穿,这种新型的内衣比她的旧内衣来得短。柔 软的丝质内衣贴着她的身体,穿起来很舒服。她不由得叹气,抚着内衣上的法国蕾 丝说:“我从来没有穿过这么华丽的内衣。” 紧身胸衣上缀着一排珍珠般的小扣子,胸前开得相当低,而且是由薄薄的丝料 做成,半透明的,令费丝自己看了都觉得不好意思。 里卡莉点头赞道:“乔登先生的品味非常好,他喜欢柔软美丽的内衣。” “这些是他选的?”费丝问。 “不是他是谁?”里卡莉再把其他的衣服递给女仆。 “吸口气。” 费丝深吸一口气让女仆为她束腰,婷琵则帮她系胸甲的带子。她的连身衬裙胸 前也是开得很低,她不安的想拉高一点。 “别拉了。”婷琵说。“拉高了露在晚礼服外面就不好看。” 费丝坐到沙发上穿丝袜,穿好再站起来。 “好了,可以穿礼服了。”里卡莉说。 婷琵和女仆一起拿着礼服从费丝的头上套进去。亮丽的酒红色丝质礼服被壁炉 的火映得闪闪发光。胸前开得颇低,但还不至于不雅,只是保守惯了的费丝不习惯 如此的暴露。她的身材纤细,但瘦不露骨,胸部虽称不上丰满,但也仍可观。也因 为她并不特别丰满,稍微暴露才不会给人浮腻的感觉。 里卡莉开始迅速的动针线,使礼服能更合身的包裹费丝的身体。 套房的门口响起敲门声。“剩十分钟。”李斯在外面叫。 “快点。”费丝低声催促。 “让他去等好了。”里卡莉说。“你值得任何男人等。” 婷琵点头表示同意裁缝的话。 她们听到李斯在外面的走廊踱步的声音,但是并不刻意加快速度。里卡莉在缝 礼服,女仆帮她梳头发,费丝放松下来。她讨厌被他催促,他要是不耐烦等,他自 己一个人去参加舞会好了,不然他就得拿出绅士风度来等小姐。 在费丝开门之前,李斯已经不耐烦的在门外多等了二十分钟。他先注意到她的 头发。她黑色的长发编成一条辫子,然后盘在头顶上,像是戴了一顶发冠。这种发 型倒挺适合她。 李斯眯起眼睛,他想多看到她一些,可是她从肩膀到鞋子都被酒红色的长斗篷 遮着。 “我们迟到了。”费丝提醒他。 他取出怀表来看。“我们是迟到了。” 大卫在马车里等他们。他显然利用等待的时间工作,许多文件摊在座椅上,就 着他头上的油灯看文件。车门打开时,他点头和费丝打招呼。“科林斯太太,你今 天看起来很漂亮。” “谢谢。”费丝对他微笑。 李斯瞟他表弟一眼。大卫把文件陆续收进公事包里,先腾出他对面的椅子让李 斯和费丝坐。李斯坐到费丝旁边,尽量避免让腿碰到她的斗篷,他清清喉咙问大卫: “你要向我报告什么?”他盯着大卫看,尽量集中精神听大卫讲达西参议员提的法 案。可是他的心思并不听指挥,而鼻子不断闻到费丝身上的香皂味,脑子则失控的 想像她洗澡时的样子。 幸好到达西参议员家的路途很短,否则李斯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来。 马车还没有停好他就跳下车去,让大卫扶费丝下车。他正想叫大卫挽费丝进去,大 卫看了他一眼就告退,走开去和一个他的同行律师及律师太太打招呼。 李斯不得已只好轻扶费丝的手肘。“我们进去吧!”他含糊的自齿间发出声音。 费丝把她戴着手套的手插进他臂弯,让他领她上阶级。 李斯把请帖交给参议员家门口的仆人。仆人大声念他们的名字:“李斯·乔登 先生和……” “你丈夫叫什么名字?”李斯低声问她。 费丝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她忙着在看屋里的香鬓俪影。连女仆和侍者都穿着鲜 明漂亮的新制服。“香槟。”她呢喃。 “香槟?” “嗯。”她点头望着侍者托盘里的香槟。她从来没有喝过香槟,很想尝尝看。 李斯对门口的仆人低语。 “李斯,乔登先生和香槟。科林斯的太太。” 费丝困惑的蹙眉,她怎么会变成香槟。科林斯的太太? 他们向前走。费丝背对着李斯,解开她斗篷的带子,交给等着帮他们拿外套的 女仆。李斯脱了外套摘下帽子,再去碰触费丝的手肘,她转身面对他。 酒红色的礼服紧裹着她虽瘦、却仍玲珑有致的娇躯。他喜欢这件礼服的原因是 它的样式很简单,没有累赘的蝴蝶结或其他装饰。但是他没有想到她穿起来效果会 这么好。他实在不应该买这件被服来折磨自己。他很想把目光移到别处,可是他的 高度使他刚好可以看到她胸前一片细白粉嫩的酥胸。他没有办法看着她而不去注意 那片令人血脉沸腾的诱人景致。 李斯困难的吞咽口水,身体感到燥热,人中冒出汗来。他需要喝一杯。岂止, 他需要喝几杯。 他领她走进大厅,从侍者的托盘里端起两杯香槟。 费丝伸手正想接过香槟说谢谢,他已经把两杯都喝完了。 他在想找地方搁空杯子的时候,犯了一个再瞄她一眼的错误。他很快的再端起 两杯香槟,不过这次他把其中的一杯给她,并小心不去碰到她的手指。 “你一定很渴。”她说。 她的话害他被香槟呛到,气一时顺不过来,他转开脸去,不让她看到他涨得通 红的脸,闷着声音轻咳两声,他才好过些。 费丝忙着打量一屋子的北佬和他们的女伴。她正要啜第三口香槟,杯子就被李 斯拿走,放到他那一边的侍者托盘上。他勾着她的手臂走向大卫与在和大卫谈话的 一对夫妻。 “我要去跟参议员请话。”李斯放开她说。 “可是……”费丝想抗议他无礼的丢下她,但是他已经匆匆走掉了。 大卫向费丝介绍他的朋友,他们与她寒暄一下,然后继续谈论政局,直到交响 乐团开始演奏。 “你想跳舞吗?”大卫问。 费丝点头,让他领她进舞池。 “我好几年没跳了。”她说。“亚力山德先生,我恐怕已经忘了舞步,可能会 踩到你的脚。” 大卫微笑。“我相信我的脚会很安全。你舞得很轻盈。” 开始时,她因为记不清舞步而有些迟疑,但是她自然的优雅姿态使自己免于出 丑。一回忆起舞步,她就跳得流畅多了。 “科林斯太太,虽然缺乏练习,但是你的舞姿非常美妙。”大卫微笑着赞美她。 “谢谢。”费丝发出愉快的笑声。 李斯目不转睛的盯着舞池里的费丝看。参议员在讲什么他一句都没听进去。不 管他多努力想调开视线,不到一秒钟他的眼睛就又回到她身上。他希望此时拥着她 跳舞的人是他,他想听她的笑声,想抱着她旋转,想找一个没有人看得到的地方剥 掉她的礼服…… “乔登先生,你同意吗?” 李斯眨了眨眼睛,集中精神去看达西参议员。“啊?” “你不觉得这个法案……” “对不起,”李斯打断参议员的话。“失陪一下。”他挤进舞池,站到他表弟 后面,拍拍大卫的肩膀。“轮到我了。” 大卫看看李斯,再看看费丝,然后他挂着歉意的微笑途后让出费丝。 李斯一手搁到她腰上,一手轻托她的手。她僵直的站着。 “我不记得答应过要和你跳舞。”她说。 他还是领她开始跳华尔滋。 “我没有请求你的许可。” 她故意踩他的脚。“你应该先请求。” 他搂紧她的腰。“让你有拒绝的机会?”他微笑着望进她灰色的美眸。 “对。” “你没有权利拒绝我。” 她再踩他的脚,然后甜笑。“乔登先生,难道你没听说林肯先生已经瓦解了奴 隶制度?” “只要有富人和穷人存在,”他拥紧她。“奴隶制度就会继续存在。”他还以 微笑。“差别的只是以另一种包装存在。” 费丝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她的眉头也打结。她咬着牙等待反击的机会。 “如果你蓄意再踩我的脚,”李斯警告道:“我就要采取行动了。” “我不怕你。”她知道她在玩火,但是她却不住想刺激他。 他故意在旋转之后没有放开她,使她重心不稳的靠在他身上。“你应该怕。” “你不可能伤害我。”她越说越自信。 “谁说要伤害你?”他柔声耳语,身体亲密的贴紧她。 费丝被他紧抱得无法动弹,她感觉到他身上的热力透过他和她的衣服传进她的 体内。他的气息吹在她太阳穴上。他身上某个硬硬热热的东西抵着她的身体。她的 心脏在她胸腔里蹦跳,而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她忘了舞步,丧失意识,迷糊的凝视 他下巴的一个小疤。那是他脸上唯一不完美的地方,却很惹人怜爱,她想去摸它、 去吻它…… “注意你的脚步。”他的命令语气将她的神智拉回现实。 费丝努力控制她的脚,跟上音乐的节拍。“对不起,我……”她尴尬得想找个 地洞钻进去。 “别说了。” 音乐停止,他放开她。 “可是……” “别说了。”他转开头去,发现一个侍者就在近处。“我需要喝杯酒。”他的 额头和鼻子、人中都在冒汗,呼吸浅促。 “我也是。”她舔舔唇。 他转回头凝视她,她的胸脯剧烈的起伏着,胸部似乎因而胀大,几乎要把礼服 撑破。细小的汗珠慢慢的流进她的乳沟,消失进沟壑里,他好想去舔舔看她的汗是 不是碱的。 他向她倾下头去,情不自禁的想吻她。 她的眼睛张得好大,目光很快的变为温柔,然后眼睛慢慢闭上。 “喔,对不起。”一个男人的手肘撞到李斯的肋骨,费丝转头去看那个男人, 立即清醒的知觉到大厅里至少还有一百个人。他和费丝站在舞池边,约有一打的人 正经过他们身边要挤进舞池。 “李斯!李斯·乔登!” 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宇,费丝的眼睛才睁开。 李斯转向他的左边。 达西参议员隔着几个人对李斯叫道:“过来,乔登先生,我想介绍你认识一个 人,他想听听你的高见。” 李斯几乎大声呻吟。他向费丝伸出手臂,她勾住他的手随他走向参议员。 她一碰到他,他就发现他又犯错了。他暗暗咬牙,尽量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对 她的碰触过于敏感。他所犯的最大错误可能是他选择了她。 浪漫天地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