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尼科尔砰地一声扔下电话话筒,对秘书吼道,“我听厌了这些关于欧元疲软的 陈词滥调。替我找到普拉奥先生。他现在可能正在打高尔夫球什么第九个洞穴的。” 已经是两年后的事了,尼科尔接管了家族的那些银行。普拉奥先生也准备退休 了,他坚持认为尼科尔是接替他的最好人选。她是个经验丰富的公司法律师,对于 来自银行法规制定者和挑剔顾客的压力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今天,尼科尔手忙脚乱地在收拾整理自己的办公桌。今晚她将和两个哥哥一起 飞往西西里,与阿斯特一起庆贺家庭团聚。临走之前,她手头上还有阿斯皮内拉· 华盛顿的事没办完。阿斯皮内拉在等着听尼科尔的回音,是否愿意接受她的委托, 作为她的死刑申诉律师。尼科尔一想到这事就头痛不已,这倒并不因为她现在是个 全职的银行家了的缘故。 起先,尼科尔自告奋勇说要经营银行时,阿斯特想起了唐的最后愿望,心中犹 豫不决。但普拉奥先生对他说,尼科尔是她父亲的女儿。每当一笔大额贷款到期了, 银行总能依靠她采用软硬兼施的手段催促借款人还款。她很明白该怎样达到目的。 尼科尔桌上的对讲机响了,普拉奥先生用他一贯的客气语气说道,“亲爱的,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这些该死的汇率把我们搞得真够呛,”她说道。“你认为我们是否应该多吃 进些德国马克?” “这主意不错,”普拉奥先生说道。 “你知道,”尼科尔说道,“所有这种货币买卖在逻辑上就像去韦加斯整天赌 巴卡拉①一样。” 普拉奥先生哈哈大笑。“可能是这样的,但美联储可不管赌巴卡拉输钱的事。” 尼科尔与普拉奥先生通完话后在座椅里静思了片刻,考虑着银行的发展前途。 自从接管银行经营后,她已在一些新兴国家里收购了六家银行,使公司的利润翻了 一番。令她更为高兴的是,银行正在向一些发展中国家里的新兴行业提供款额更大 的贷款。 她想起了第一天走马上任时的情景,不由得微微一笑。 她那印有新职务头衔的信笺纸一送来后,尼科尔就用它给秘鲁的财务部长写了 封信,催付秘鲁政府所欠的所有到期贷款。正如她所预料的,这触发了秘鲁国内的 政治危机,最后导致了政治动乱和政府更换。新上台执政的党派要求秘鲁驻美国的 总领事马里安诺·鲁比奥辞职。 在随后的几个月里,尼科尔高兴地从报上读到鲁比奥宣布个人破产的消息。鲁 比奥还牵涉进了一系列复杂的诉讼,一些秘鲁实业家曾经出钱参与投资他的一个主 题公园项目,结果以亏本失败告终,鲁比奥与那些实业家打起了官司。鲁比奥曾信 誓旦旦说那个公园会成为“拉丁迪斯尼乐园”,但他实际能建成的只是一种垂直转 动的巨轮转圈座位和一种叫炸肉米卷铃的游乐设施而已。 ①巴卡拉:一种纸牌赌博。——译注 那场被小报沸沸扬扬称作面制品厂屠杀的案件成了一个国际性事件。阿斯皮内 拉·华盛顿被西尔克击中了肺部,她从枪伤中恢复过来后向媒体发表了一系列声明。 在等待审判期间,她把自己说成是个像圣女贞德般的人物。她控告联邦调查局预谋 杀人、诽谤和侵犯她的公民权。她还控告纽约警局在她被拘留期间未向她支付薪水。 尽管她告东告西的,审判她案件的陪审团只花了三个小时的议论就认定她有罪。 在有罪裁定宣读后,阿斯皮内拉就解聘她的律师,转而向反对死刑运动提出申诉。 为了进一步引起公众的关注,她特别要求由尼科尔·阿普里尔接手她的案子。她在 死回牢房里告诉来访记者说,“是她的堂弟把我推进这一境地的,因此她现在得设 法救我出来。” 起先,尼科尔一口回绝了阿斯皮内拉的要求,理由是任何一个好律师都会像她 一样以利害冲突为由提出回避的。但阿斯皮内拉随即指责尼科尔有种族歧视倾向, 而尼科尔因为不愿给少数民族贷款人留下不好印象,最后同意先见她一面。 在她们见面那天,尼科尔在等候室等了足足二十多分钟,而阿斯皮内拉在与一 个来探望她的外国要人组成的国会代表团交谈。他们盛赞阿斯皮内拉是个反对美国 野蛮刑法制度的勇敢斗士。最后,她终于向尼科尔示意可以到探望者隔离玻璃窗口 来了。她戴着一只黄色的眼罩,眼罩上贴着“自由”的字样。 尼科尔向她讲了一大通不适宜接受她委托的理由,最后还强调说了自己在阿斯 特控告她的证词中一起作过陈词。 阿斯皮内拉仔细地听尼科尔说着,一边用手指卷绕着她那一头新编织的“骇人” 长发给。 “我在听着呢,”她说道,“但其中有很多事你并不知道。阿斯特是对的。我 是犯了那些被认定的罪行,也准备用我的余生来弥补这些罪行,我是请你帮我能多 活几年,让我有时间来弥补这一切。” 起先,尼科尔认为这只是阿斯皮内拉谋求别人同情的伎俩之一罢了,但她说话 的语气里有什么东西打动了尼科尔。她仍然相信人们没有权利宣判剥夺另一个人的 生命。她仍然相信赎罪。她感到阿斯皮内拉像其他死囚犯一样应该得到某种保护。 她只是希望自己不必接手办理这一案件。 尼科尔知道在自己最终作出决定之前,她得去见一个人。 西尔克的葬礼十分隆重,他被誉为是个殉职的英雄。葬礼后,乔吉特要求与局 长见面谈谈。局长派了一架直升机接她直接飞到了联邦调查局的总部。 乔吉特走进局长办公室后,局长拥抱了她,答应说局里将尽一切努力帮助她和 她的女儿度过这痛苦的时刻。 “谢谢您,”乔吉特说道。“这倒不是我来见您的原因。我是来问我丈夫为什 么会被杀死的。”局长沉默了良久。他知道乔吉特听到了谣传,而那些谣传可能会 损害联邦调查局的形象。他得让她重新树立起信心。他缓缓开口说道,“我很遗憾, 但我得承认我们得对此展开调查。你的丈夫是联邦调查局工作人员的楷模。他全身 心投入工作,恪守法律规定。我知道,他决不会做任何玷污联邦调查局和他家庭名 誉的事的。” “那他为什么单独一人去那仓库呢?”乔吉特问道。“他与布塔拉之间究竟有 什么关系?” 局长按照事先与他幕僚商定的思路对她说道,“你丈夫是个极其出色的特工。 局里信任他可以自由地按照他的判断力展开工作。我们根本不相信他会收受贿赂或 与布塔拉或其他什么人有染。他的工作业绩即是最好的证明。是他一举破获了黑手 党。” 乔吉特离开局长办公室时心里明白自己对局长的回答并不信服。她知道自己要 获得心理上的平静就得相信她心里认定的真理,即尽管她的丈夫只顾工作不顾家, 他仍然是她所知道的最好的人。 在丈夫遇害后,乔吉特·西尔克仍然坚持去反对死刑运动在纽约的总部做义务 性工作。尼科尔自从那次与她作了影响到多人命运的谈话后,还没看见过她。尼科 尔说是在银行的工作实在太忙了,没时间顾上反对死刑运动这边的事。事实上,她 感到自己难以坦然面对乔吉特。 即使是这样,当尼科尔走进总部的门时,乔吉特还是迎上去热情地拥抱了她。 “我真是很想你,”她说道。 “真是很抱歉一直没与你联系,”尼科尔回答道。“我一直想给你写封慰问信 的,但又总找不到确切的措辞。” 乔吉特点点头,说道,“我能理解的。” “不,”尼科尔说着感到喉咙一阵紧。“你并不了解真情。对于发生在你丈夫 身上的事,我也负有一定的责任。要是那天下午我没与你谈起——” “还是会发生的,”乔吉特插话说道。“就算不是你堂弟,也会是其他什么人 的。这种事迟早要发生的。库尔特知道,我也知道。”乔吉特稍一犹豫又接着说道, “现在重要的是我们要记住他的好处。让我们不要再谈过去的事了。我敢说我们都 有遗憾之处的。” 尼科尔真希望事情能这么简单。她深深吸了口气。“还有些事。阿斯皮内拉· 华盛顿要我受理她的委托。” 乔吉特极力想掩饰内心的震动,但尼科尔还是看到了她在听到阿斯皮内拉名字 时浑身颤抖了一下。乔吉特并不是个虔诚的女信徒,但在此时此刻她一定相信上帝 正在考验她对信念的坚定性。“好的,”她说道,牙齿紧紧咬在嘴唇上。 “好的?”尼科尔吃惊地问道。她原希望乔吉特会反对、禁止她接受委托。这 样的话,尼科尔会出于对朋友的忠诚而心安理得地拒绝阿斯皮内拉的请求。尼科尔 会仿佛听见她父亲在对她说:“对朋友忠诚就是做人的信誉所在。” “是的,”乔吉特说着闭上双眼。“你应该替她辩护的。” 尼科尔十分惊讶。“我不必这样做。人们都会理解的。” “那样的话就显得虚伪了,”乔吉特说道。“这涉及到生命是否神圣不可侵犯 的原则。我们不能因为个人的痛苦就改变我们的信念。” 乔吉特沉默着,她伸出手与她握别。这次两人没再拥抱。 尼科尔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思考了与乔吉特的谈话后,给阿斯皮内拉打了电话, 心里十分不情愿地接受了这一案件。一小时后,尼科尔动身去了西西里。 在下个星期里,乔吉特写了封信给反对死刑运动的总负责人。她在信中写道她 与她女儿决定了要去另一座城市居住,从此开始她们的新生活,她祝愿反对死刑运 动的同事一切顺心。她没留下新的联系地址。 阿斯特信守了自己对唐·阿普里尔所作的誓言,即要保护好银行,保护好家族 的利益。在他看来,他现在是完成了这一重任。 在他被认定在仓库血案中不负有任何责任后的第二个星期里,他在自己的仓库 办公室里接待了唐·克雷西和奥克塔维厄斯·比安戈,对他们说了自己想回到西西 里去的愿望。他解释说,他对西西里这块土地内心有着一种渴望之情,多年来它一 直索绕在他的梦际。他在唐·阿普里尔的乡村度假地格雷兹别墅度过了许多欢乐的 童年时光,至今仍留有美好的记忆,他一直渴望着能回到那乡村别墅去。那儿的生 活要简朴得多,但在许多方面却更为丰富多彩。 这时,比安戈才告诉他说道,“你不必回到格雷兹别墅去的,在西西里,你有 着巨大的财产,就是说,整个海湾城堡都是你的。” 阿斯特困惑不解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贝尼托·克雷西对他讲述了西西里社团大首领唐·齐诺在临死前把他的三个弟 子叫到床边,托他们照顾阿斯特的事。“你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说道。“现在你 是他的唯一继承人。这整个城堡是你生父遗留给你的。那是你与生俱来的权利。 “唐·阿普里尔把你带到美国去后,唐·齐诺已为城堡里的村民的生计作了安 排,一直等到你重新返回故乡继承父业之日。你父亲去世后,我们按照他的遗愿小 心保护着城堡。在灾荒年,我们拿出钱给村民购买粮食水果,让他们耕种田地维持 着生计。” “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阿斯特问道。 “唐·阿普里尔要我们发誓保守这秘密,”比安戈说道。“你父亲希望你能平 安长大,唐·阿普里尔也希望你成为他家里的一员。他还需要你保护好他的子女。 实际上,你有两个父亲。你真是幸运。” 阿斯特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飞抵西西里。迈克尔·格雷兹拉派了两个保镖到 机场来接他,护送他上了一辆深蓝色的梅塞德斯轿车。 轿车在巴勒莫市内行驶,阿斯特对这座城市的美丽风貌赞叹不已。大理石的立 柱上雕刻着神话人物的华丽装饰,使得一些建筑物富有古希腊庙宇的神韵,另一些 建筑物的灰色石墙上深深凹陷琢刻着圣人的天使像,人们一眼就能辨别那是西班牙 大教堂的风格。通往海湾城堡的公路是条狭窄的下坡石路,轿车行驶了近两个小时。 在阿斯特看来,他始终认为西西里最令人神往之处是它那依傍在景色秀丽的地中海 边乡村的朴实之美。 山村在一个四周群山环抱的峡谷里,村里鹅卵石小径弯弯曲曲像个大迷宫,街 两边是二层楼的水泥毛面小屋。阿斯特不时看见村民们从白漆百叶窗里偷偷张望着 他。中午时分太阳十分炎热,家家户户都拉上了百叶窗遮日。 他受到了村长的欢迎。村长是个身材矮小的人,穿着农民的服饰。他自我介绍 说叫利奥·迪马戈,向阿斯特尊敬地鞠了一躬。“欢迎您回家来,”他说道。 阿斯特有些不自在。他微笑着用西西里方言说道,“你带我在村里到处走走, 好吗?” 他们在村里随便走动。阿斯特看见几个老人坐在木板凳上打纸牌。在村里广场 的远端有一座颇为壮观的天主教堂。村长带阿斯特走进这座圣塞巴斯蒂安①教堂, 自从唐·阿普里尔遇害以来阿斯特还从未正式做过祷告。在教堂里,阿斯特跪倒在 神坛前,低垂着头,由村里的牧师德尔·维齐奥神父为他祈神祝福。 ①圣塞巴斯蒂安(?—288):罗马军官,早期基督教徒,引导许多士兵信奉基 督教,事发后皇帝命令以乱箭射杀之,侥幸不死,后被乱棒打死。——译注 随后,迪马戈村长带领阿斯特来到他在村里居住的小屋。沿途上,阿斯特看见 有好几个意大利国民警卫队的警察,他们倚靠在屋墙边,手里握着来福长枪。“天 黑后,呆在村里相对更安全些,”村长对阿斯特说道。“在白天,可以随便到野外 游玩。” 随后几天里,阿斯特在村外四周尽兴地到处走动,各处都飘溢着柑橘和柠檬果 园的清香味。他兴致勃勃地与村民随便交谈,观赏着那些像罗马宫殿般的古老石雕 房屋。他寻找着适合他在村里居住的屋子。 到第三天,他知道自己会很喜欢这块土地。平时较为拘谨和内向的村民在街上 都会主动与他打招呼,他坐在广场上的小咖啡馆里喝着咖啡,老人和小孩都很友善 地与他逗趣开玩笑。 他还有两件事得办。 第二天一早,阿斯特访村长带他去村里的墓地。 “去干什么呢?”迪马戈问道。 “看望我已故的父母,向他们致意。”阿斯特答道。 迪马戈点点头,从他办公室墙上取下一枚很大的铸铁钥匙。 “你很了解我父亲吗?”阿斯特问他。 迪马戈很快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谁不知道唐·齐诺?我们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都是承蒙他的恩泽。他从巴勒莫买来贵重的药品给孩子们治病。他保护我们的山村 不受外来的抢劫掠夺。” “但是作为一个人,他又是怎么样的呢?”阿斯特问道。 迪马戈耸了耸肩。“村里没剩下几个老人还知道你父亲平时的事了,更没几个 会愿意跟你谈起他。他成了传奇人物。谁还会去想知道他平时的事?” 我会的,阿斯特内心想道。 他们穿过田野,爬上一个陡坡,迪马戈偶尔停下脚步喘口气。最终,阿斯特看 到了墓地。墓地上不是竖着墓碑,而是一排小型的陵墓,整个墓地四周用高高的铸 铁栅栏围着,大门上挂了铁锁。门上有块匾,上面镌刻着一行文字:门内安息着天 国的臣民。 村长打开铁门,带引阿斯特来到他父亲灰色大理石陵墓前,石碑上的墓志铭写 道:文森佐·齐诺:一个善良慷慨的人。阿斯特走进陵园,在祭坛前端详着父亲的 画像。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父亲的形象,他对父亲那熟悉的面容暗暗吃惊。 迪马戈又带阿斯特去了相隔几排之外的另外一座小些的陵墓。陵墓完全用白色 大理石砌成,只是在陵园的入口处穹拱上用浅蓝色大理石镶刻着圣母马利亚的衣饰。 阿斯特走进陵园,端详着墓碑上的画像。画像上的姑娘还不到二十二岁,她那大大 的绿色眼睛和灿烂的笑容温暖着他的心。 退到外面后,他对迪马戈说道,“我还是小孩子时,一直在梦中见到一个像她 那样的女人,我一直认为那是个天使。” 迪马戈点点头。“她是个很漂亮的姑娘。我在教堂里曾见过她。你说得不错, 她唱歌时真是个天使。” 阿斯特策马奔驰在田野上,他没用马鞍,途中只是停下来吃了些村里妇女替他 准备的新鲜山羊奶酪和硬皮面包。 他终于赶到了科利恩。他急于要见到迈克尔·格雷兹拉。他至少欠他拜见他这 份情。 他这几天在野外晒着太阳,皮肤变成了黝黑色,格雷兹拉张开双臂欢迎他,拥 抱了他。“西西里的太阳对你很有好处,”他说道。 阿斯特十分客气,彬彬有礼地说道,“谢谢你的帮助,特别是你的大力支持。” 格雷兹拉陪着他向屋里走去。“是什么把你吸引到科利恩来了?” “我想你是知道我为什么来的,”阿斯特回答说。 格雷兹拉微微一笑。“一个像你这样强健的年轻人?当然喽!我高兴带你去见 她。你的这个罗丝,真是个人见人爱的好姑娘,她给每个遇见她的人都带来了欢乐。” 阿斯特心里知道罗丝对男人的魅力,听见这话脑子里马上闪过格雷兹拉是否在 暗示他什么的念头。但他很快把握住了自己。格雷兹拉毕竟是个有身份的人,不会 说这种事,也是个恪守西西里传统的人,不会让这种有伤风俗的事在他眼皮底下发 生。 罗丝的别墅只有几分钟的路程。他们来到屋前时,格雷兹拉高声喊道,“罗丝, 亲爱的,你有客人了。” 罗丝穿着一件式样十分简单的蓝色背心裙,金黄色的长发束成松散的一束飘散 在脖子后。她没化妆,看上去比他记忆中的更年轻,更率真。 她看见阿斯特后站住了脚步,呆了呆神,又马上欢快地喊叫道,“阿斯特!” 她奔向前,亲热地吻着他,兴奋地说着她在西西里的生活。“我已经学会流利地讲 西西里方言了。我还学会了做一些名菜佳肴。你喜欢吃菠菜汤团吗?” 阿斯特带她去了海湾城堡,在随后的一个星期里陪她观看他的村干和四处田野。 他们每天去海滩游泳,相互倾谈,从容不迫地做爱,充分享受着只有相熟相知的情 人在做爱时才能体验到的欢悦。 阿斯特仔细观察着罗丝,他要知道罗丝与他在一起或对这种简朴的生活是否会 感到厌倦。但她看来似乎心情很平静。他思索着,在他们经历了所有这些风风雨雨 后,他是否能够真正信任她,但随后又问自己,一个人是否真能全身心爱一个女人, 并对她完全信任。他和罗丝都有着自己各自的秘密,一些不愿回忆起或与对方分享 的事情。但罗丝了解他,还爱着他。她会严守他的秘密,而他也会严守她的一些秘 密。 只有一件事还困惑着他。罗丝生性喜欢钱财和珍贵的礼物。阿斯特不知道她是 否会满足于由一个男人所能给她的钱财和礼品。他需要弄清楚这一点。 在他们呆在科利恩的最后那天,阿斯特和罗丝策马飞奔在群山田野之间。他们 来到一个果园里,摘了些葡萄,相互拿着给对方吃。 “我真没想到会果这么久,”罗丝说道,这时他俩躺在草丛里。 阿斯特那绿色的眼睛不停地闪烁着。“你愿意呆更久吗?” 罗丝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你是什么意思?” 阿斯特单腿跪着伸出一只手。“再呆上五十年,或是六十年,”他说话时脸上 露出真诚的微笑。在他的手掌里是一枚十分简单的黄铜戒指。 “你愿意嫁给我吗?”他问道。 阿斯特盯着罗丝的眼睛看,他想知道罗丝在听到他的求婚后是否感到犹豫,是 否会对这样简朴的戒指感到失望。但罗丝马上作出了反应。她张开双臂抱住他的脖 子,不停地亲吻他。他俩滚倒在地,在山坡上翻滚着。 一个月后,阿斯特和罗丝在阿斯特的一个村橘园里举行了婚礼。德尔·维齐奥 神父为他俩举行了仪式。村里的人都参加了婚礼。山坡上开满了紫藤花,空气中散 发着柠檬和柑橘的芳香。阿斯特穿着白色农民服装,罗丝穿着一件粉红色的丝长裙。 园子里的铁架上又着一只小猪,在烧得通红的炭火上不停翻转熏烤着,桌上放 着从田里采摘来的红红的西红柿,刚出炉的面包和新鲜的奶酪。大桶的家酿葡萄酒 像小河般流淌。 婚礼结束后,这对新人相互起誓终生相爱,阿斯特向他的新娘唱起了他喜爱的 民谣。人们喝酒、跳舞,欢庆这良辰佳节。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天际露出晨曦。 第二天早上,罗丝醒来起身后看见阿斯特正在备马。“与我一起去骑马吗?” 他问罗丝。 他们骑马在野外到处游荡,最后阿斯特找到了他要来的地方一格雷兹别墅。 “这就是我叔叔的秘密天堂。在这里,我也度过孩子时期的许多愉快的时光。” 罗丝跟着他,两人一起来到屋后的花园里,找到了阿斯特当年栽培的橄榄树。 现在这树已经长得和阿斯特一般高了,树干也十分粗壮。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 割下一根树枝。 “我们把这树枝栽种在我们的花园里。我们有了小孩后,他也会有欢乐的回忆 的。” 一年后,阿斯特和罗丝迎来了他们儿子的出生。他们为他取名叫雷蒙多·齐诺。 在为他们儿子施行洗礼时,他们邀请了阿斯特的家人来圣塞巴斯蒂安教堂参加洗礼 仪式。 德尔·维齐奥神父主持完仪式后,瓦莱里瓦斯作为阿普里尔子女中的最年长者, 举起了酒杯致祝贺词。“祝愿你们俩事业兴旺,生活愉快。祝愿你们的儿子健康成 长,具有西西里人的热忱和美国人的浪漫。” 马科托尼奥也举杯祝贺,“以后他想拍情景喜剧的话,让他来找我。” 这时阿普里尔的银行赢利十分可观,马科托尼奥建立了一套贷款最高额可达二 千万美元的运作机制,制作他自己的电视喜剧。他和瓦莱里瓦斯正在以他们父亲的 联邦调查局档案为素材合作制作一部电视剧。尼科尔认为这样做实在是太荒谬了, 但他们都同意,唐会认可的,把他的种种犯罪行径拍成电视剧毕竟可以赚来大把大 把的钱。 “只是据传的犯罪,”尼科尔补充说道。 阿斯特不禁在想人们怎么还会对这些事感兴趣。旧的黑手党过时了。那些大首 领们都完成了各自的使命,像高明的罪犯通常会设法做的那样,已经体面地融合进 了现代社会。还在社会上硬充好汉的充其量只是些笨拙、二流的打手,一些色厉内 茬的混混儿而已。在现代社会里,人们自己开设公司,向公众出售股份就能大把捞 进钱财,难道还会有人硬要动刀动枪干非法的勾当? “嗨,阿斯特,你愿意做我们电视剧的特别顾问吗?”马科托尼奥问道。“我 们要确保故事情节尽可能真实。” “当然可以,”阿斯特微笑着说道。“我会尽力而为的。” 那天晚上,他俩躺在床上,罗丝依偎在阿斯特身边,对他说道,“你想过没有, 有一天会再回去?” “回哪儿去?”阿斯特问道。“回纽约?回美国去?” “你知道的,”罗丝显得有点犹豫。“回到你以前的生活中去。” “我属于这块土地,和你一起,在这儿。” “好,”罗丝说道,“那我们的儿子呢?他是否应该有机会去体验美国所能提 供的一切?” 阿斯特想象着他们的儿子雷蒙多在野外四处奔跑,吃盛放在大桶里的油橄榄, 听大人讲西西里过去年代里那些大首领们的故事。他也期望着自己对儿子讲述这些 故事,但他也知道光是这些故事是远远不够的。 有一天,他们的儿子也会去美国,那是片充满着复仇、慈悲和形形色色机会的 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