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科萨·诺斯特拉”在五六十年代处于鼎盛时期,今日却变成了守规矩但仍 有叛逆嫌疑的徒有虚名的组织,专家分析有很多因素。各种各样的参议院和国会 听证会,联邦调查局的工作重点从“赤色威胁”转移到犯罪集团,所有第一代移 民开创的基业都具有同样的倾向:第二代动摇其根基,第三代彻底倾家荡产。普 通美国人普遍认为法律和规章制度都是用来对付“他者”的,也就是指容易上当 的傻子( 这种想法最初因为黑手党的缘故而进入主流思潮,其后由于“水门事件” 进一步得到巩固) 。经营“合法”企业,从政府部门掌握权力的朋友那里得到无 需竞标的合同,可以带来更大的利润。最重要的是,针对敲诈勒索者和腐化组织 的法案如同打断了犯罪集团的一条腿,这个法案授予全国各地的联邦检察官对诈 骗案进行起诉的权利,结果导致犯罪集团成员被判处更长的刑期。在美国黑社会 的许多阴暗角落里,弥漫着一种情绪:遵守保密禁规不如不遵守的好。 当然,这些因素都极为重要,但它们都来自一个共同的源头,就是那次发布 的对美国有组织犯罪进行毁灭性打击的命令,发布的时间是全体家族在纽约州北 部那栋白色的装有楔形板的农舍里举行第一次会议前不到一个月——下了订单订 制二十四张枫木桌子的那次。 如果,比如说,他们只是购买或盗窃甚或租借桌子,那么上面的油漆就不会 还没干,油漆的气味也不会逼得他们打开窗户,烤猪的香味也不会整个下午都飘 到屋子里,让人对它产生奇妙的联想,教父们和他们的顾问也不会久久舍不得离 开,他们也许永远不会商定全体家族头目以后开会的时间。 即便那些桌子在最后一分钟订制完成,但领头的木匠不是那个弗洛伊德·科 比先生,我们也许今天会生活在一个完全不同的美国,这不仅仅是因为别的木匠 可能倾向于用一种对健康危害较小的油漆,还因为科比先生娶了一个纽约州警察 的表妹。那年圣诞节,这个州警察听说了所有这些桌子的事情,也听到了科比先 生推测什么样的人要用这些桌子。这个州警察知道,住在那栋农舍里的酿酒厂老 板有控制当地警察局的嫌疑。这个州警察和他的搭档与当地的几个居民聊了聊, 但是没有人看到任何不正常的事情,至少他们是这么说的。 这个州警察记着要注意那个地方的动向,但是如果他没有刚刚离婚,如果不 是有个女人住在通往那栋农舍的公路附近的锈迹斑斑的拖车式活动房屋里,而且 对他那么友善,谁知道他会不会一直坚持下去。他和那个女人开始约会。各大家 族再次开会的时候,他们已经结婚了。她搬出了拖车式活动房屋,但仍保留着那 个活动房屋,因为那块土地是她的。他们计划哪一天在那里修建一栋讲究的房屋 什么的。实际上,当卡迪拉克和林肯的车队轰隆隆驶过沙砾铺成的公路,驶过那 辆拖车式活动房屋的时候,他们正在那里,在活动房屋里做着爱怀旧。 又是如此:为了巩固权势,有时候人必须控制那些似乎最没有权势的人。这 个州警察塞给当地的汽车旅馆接待员十美元,并交代这个人,如果突然问出现了 很多用意大利姓名预订房间的外地人,务必告诉他( 他凭人的侧面便可本能地判 断出他的种族) 。第二年,他预先获得了足够的消息,准备采取行动。 这次的行动差点流产,他的上司不认为这样的调查很有意义,所以除了警察 和他的搭档外,不再调拨其他任何人,联邦调查局也没有人给他回电话。他孤注 一掷地和烟酒枪支管理局联系,接待他的人年轻而且非常卖力。州警察还自作主 张给几个记者打了电话。第二天,他和搭档坐在妻子的拖车式活动房屋里,手里 举着双筒望远镜。二十个烟酒枪支管理局的特工开着他们的灰色公用雪佛兰轿车, 停在干线公路上的一个卡车加油站里待命。“雪佛兰”后面跟着一些租来的车, 里面坐着一个小队的摄影记者和新闻记者,甚至还有奥尔巴尼的一个电台记者。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登上了美国所有主要报纸的头版和《生活》杂志的封面。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之后,大多数读者对它依旧很熟悉:对那栋白色农舍的突袭; 看到特工后四下逃散的七十来个男人。 那是一些非常有名的照片:穿着丝绸套装、戴着浅顶软呢帽、身材粗壮的男 人颠着屁股走过树林。肥胖的里科·塔塔格里亚,还有更胖的保利·福尔图纳托 被拷上手铐时,一只半切开的肥猪正在烤肉铁钎上旋转。当底特律、坦帕和堪萨 斯城的黑手党教父从他们各自的车里( 看得入迷的公众了解到是装甲车) 钻出来 时,烟酒枪支管理局的特工拔出枪,蹲伏在那条树荫覆盖的公路上一个路障的锯 木架旁边。那个州警察咧开嘴笑着,仿佛他刚刚抓到了湖里最大的大眼狮鲇,站 在他身边的人——伊尼亚齐奥·皮尼亚泰利,也叫“乒乓球”杰基( 这样的外号 ! 上帝,公众是多么喜欢这些外号啊!)——用双手遮住了他那圆圆的大脸。 这些人被带到了距离最近的警察局,被控以——什么罪? 这倒是个问题。这 些人一起出现在那栋农舍里,看上去很怪异,但是看上去很怪异并不是犯罪行为。 “稳妥地说,”烟酒枪支管理局的一个特工对一家纽约报纸的记者说,“这些穿 着高级套装的意大利人从全国各地赶来,为的不只是吃烤猪。”也许吧。但是他 们究竟来做什么? 除了他们本人,谁也不知道,而他们根本不开口。 大名鼎鼎的律师蜂拥而来( 包括一个司法部前任助理部长,他是当时费城最 大的律师事务所的资深合伙人,还有内华达州的前任众议员托马斯·F .黑根) , 他们都很出色,说得出美国宪法保障自由集会的权利。 被拘捕的人指出他们享有受宪法保障的权利,拒绝说出任何对自己不利的证 词。结果,一些人被指控妨碍执法——这些指控后来在法庭上被置之一笑后取消。 尽管无数的州检察官和联邦政府检察官做出了努力,这次突袭的直接后果只是三 个被拘捕的人被驱逐去了西西里岛,包括克利夫兰的萨尔·纳尔杜奇,他来美国 的时候还是个婴儿,至今已经待了六十多年。他声称不知道自己不是美国公民。 然而,间接的后果却很多。当报童把登着这次突袭报道的报纸扔到千家万户 的前门门廊里时,许多美国人头一次知道了黑手党和“科萨·诺斯特拉”这样的 字眼。这些报道对人们迄今为止无法想象到的国际犯罪辛迪加的存在做出各种揣 测。许多大字标题用了这个字眼:辛迪加。美国人听到这个字眼,不会感到轻松。 它听上去似乎与数学有不确切的关系,而美国不是一个数学强国。 公众开始大声疾呼:这些都是什么人? 在这次突袭之前,巡逻的警察和警察局长们、受人恩惠的政客们以及为《追 捕逃犯》、《惊心动魄的侦探小说》等杂志写稿的作家们对白色农舍里那些人( 以及为这些人工作的那些受人尊敬的人物,还有为这些人工作的大批街头小混混 ) 的了解都比联邦调查局特工要多。 这种情形即将成为过去。 如今,那些制作精良、几乎没有毁坏的枫木桌子中有二十三张被装在板条箱 里,堆在哥伦比亚特区或附近某个保密仓库里。第二十四张桌子应该是以正当的 方式在史密森博物馆作永久性的展出。这张桌子,铭牌上将这样写道:在唯一的 一次对美国有组织犯罪进行的毁灭性打击中发挥了作用。桌子上摆着一块猪的头 盖骨,边上是那辆锈迹斑斑的拖车式活动房屋的几何模型。 然而,这张桌子被从一个政府部门送到另一个政府部门,1961年之后,它到 了椭圆形办公室或附近的办公室里,一直得到重用。 汤姆·黑根当然没有飞奔而来,只是看上去像那么回事。当侦探问他,一个 住在内华达的人怎么能来得这么快,黑根回答说,他事先已经来到纽约,他经常 来纽约,这是实话。 黑根是那里年纪比较轻的人之一。他开车来到山脚下,沿着一条石头很多的 小河一路开到镇子里。没有人在找长得像汤姆·黑根的人,他开过来的车此刻停 在那栋农舍的后面,这辆车登记在一个死人名下。他走进一个小饭馆,坐在一个 雅座里,平静地吃着午餐。随后他去了伍尔沃斯超市,在那里买了一个手提箱, 问到了去县法院的路。县法院在相邻的一个镇子里。他走回小饭馆,叫了一辆出 租车。黑根手里拎着行李,如同一个普通的不引人注目的游客,在县城的一家旅 馆登记入住。他走进了离县法院最近的理发店。等到他付钱给理发师的时候,已 经对发生的整个事件有了大致的了解。他先打电话给拉斯韦加斯的电话接线台留 言,而后走回旅馆,小睡了一会儿。过了几个小时,电话铃把他叫醒了,是罗科 ·拉朋从塔霍湖打来的电话。黑根坐出租车到了最近的警察局派出所。迈克尔没 有被捕,不过,黑根为家族的几个朋友提供了法律援助。 1959年,面对美国参议院的一个小组委员会,宣过誓的迈克尔·考利昂作证 说,他没有去过那栋农舍,他否认自己是逃过这次行动的人之一。 严格说来,迈克尔·考利昂讲的是实话, 由于各种生意和安全上的原因,他和黑根开车分头去了那里。他们购买了那 种过时的而且对警察的突袭毫无用处的保险。在沙漠中的一所妓院里还关押着一 个博奇奇奥家族的人质。如果迈克尔和他的父亲一样守时,他一定和其他人一样, 手脚并用地爬下那座小山,尊严尽失。是的,他逃脱过更为悲惨的场面:子弹横 飞,炸弹轰鸣,如有神助的日本零式战斗机向他飞过来。不过,那是十二年前的 事了,时间长得可以吸完十万支香烟。天知道他是否能够跑得足够快和足够远, 以逃脱被捕的命运。 他无需寻找这个答案,只是因为,和往常一样,他迟到了。实际上,他晚得 很过分,大家在他缺席的情况下开始了会议议程。迈克尔打开转弯指示灯准备开 上那条沙砾车道的一瞬间,他瞥见灌木丛中有什么黄色的东西,离那辆锈迹斑斑 的拖车式活动房屋不远。他把手放回到方向盘上,继续向前开。他开过那条车道, 开始拐弯回来。在后视镜里,他看到了两个男人——可能是某一类警察——从灌 木丛里拉出了黄色的锯木架。 他开的车是一辆蓝色的道奇,买了好几年了,里面装着一副警用扫掠天线( 亚伯特·奈里是警察出身,买这辆一般的车和购置车里的扫掠天线都是他的主意 ) 。迈克尔找到了烟酒枪支管理局特工用的无线电频率。 他用手狠命地砸着方向盘,痛苦地发出一声号叫。 这次应该是迈克尔最后一次参加纪律委员会会议或全体家族会议,他计划就 退隐的事谈谈条件。今天之后,古巴的协议板上钉钉之后,他将成为一个完全合 法的商人。他又一次捶打着方向盘。 冷静下来,他心里说,想一想。 他点燃一支香烟。他靠在座椅上,强迫自己均匀地拉长呼吸,听着他险些没 有逃脱的这次突袭的情况。这是一个世界垮掉的声音。他也通过无线电听到过珍 珠港遭到袭击的消息。 迈克尔·考利昂不知道这条狭窄曲折的公路通向何方。太阳正当头,他甚至 分辨不出要走的方向。不过他一直向前开着,小心翼翼地遵守着交通法规,察看 着各种交通指示牌。他有什么选择吗? 他当然不能折回头,从原路返回。 弗烈特·考利昂醒来时,心里并没有想,就在今天我要背叛我的弟弟。 他并没有计划这么做,正如尼克·杰拉奇预料到的,弗烈特甚至在做完一些 事之后,自己的命运已经决定,有时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他这一天反倒是这 样开始的:在玛蒙别墅酒店的那个套房里,德亚纳.邓恩冲完淋浴,身上仍然散 发着昨夜喝的杜松子酒的气味,钻进被窝,躺在睡着的丈夫身边。 “来吧,我的情郎。”她像猫一样轻柔地叫着,开始把他的手腕用手巾系到 床柱上。 弗烈特急忙把手甩开。“你在于什么? ” “别那么小气。”她说。 “几点了? 我最多睡了一个小时。” 她皱起了眉头,把手巾扔到一边。“在我与演艺明星一起工作的第一天,你 难道不希望我渴望得到爱抚? ” 他得到了确实可靠的消息,从沃利·摩根那里。他知道德亚纳新的合作伙伴 几乎不是那种只会碰她一指头的人。 不过,弗烈特还是满足了她的欲望。 “不要光上来下去、下去上来地动。”她说。 他在她的上面。“这样的话对男人来说可不太中听。”他试图从侧面进入她 的身体,或者摆出她想要的任何姿势,“不该在做到一半的时候说这种话。” “要我趴着吗? ”他尚未回答,她已经翻转了身体,她做什么事几乎都是这 种态度。“但是——”她伏在床上,“不要一大早就那样。” “我没想那么做,”他说,“耶稣基督。”她为什么总提这事? 即便和沃利 ·摩根在一起,弗烈特通常也不会干那事。比如说,昨天夜里就是这样的。弗烈 特一脸厌恶地倒在床垫上。 “别这样,”她说着,伸手去扶摸他,“没关系的。” 弗烈特把她的手拍开。“对我来说是有关系的。” “你就是喝酒喝得太多了。”她说。 “你当然知道。”他说。 他们并排躺在一起,眼睛瞪着她花钱请酒店在卧室天花板上安装的镜子。过 了一会儿,德亚纳开始活动起来。弗烈特点燃一支烟,看着她。这种念头很肮脏, 但令他兴奋,他试图不去看镜子里那个头发渐稀的发了福的男人。德亚纳在床上 站稳双脚,抬起屁股,动作夸张、毫无顾忌地扭着髋关节,感觉如同观看某些电 视节目。事后,她吻了他。他翻转身背对着她。 他们就这样躺着,又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弗烈特,”她终于说道,“宝贝,我希望你知道,我知道你的事,我一直 都知道。” “知道什么? ”弗烈特下了床,走出去撒尿。然而,他知道她的意思。怒火 在他胸中翻腾。 “这是好莱坞,是娱乐,你知道吧? 很多人用结婚做幌子……嗯,那么着。 没关系。我要的只是一个晚上可以去的温暖的地方——这是双关语——也许偶尔 来一些美妙的享受——” “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 “没什么,”她叹了口气,“别往心里去。” 弗烈特洗了手,他站在洗手间门口。“我想知道。”他举起拳头,轻轻地打 在门框上,“告诉我。” “你想干什么? 想打我吗? 开枪打死另一只小狗? 我告诉你,我知道你是怎 么回事。我不知道‘宽恕’这个词用得是不是恰当,但是——” “宽恕我什么? ” 他可以把她扔出窗户。她是一条正在走下坡路的酗酒成性的母狗,天天都有 像她这样的人跳窗自杀。 “真的,”她说,“别往心里去。很抱歉,是我先提这事的。” 如果这是他的兄弟的话,早就把她揍死了。弗烈特很清楚,他们觉得他很软 弱,所有人都这么认为,但他并不软弱,他很强悍。不把她扔到窗外或揍她是需 要花极大的力气去克制的。弗烈特保持着均匀的呼吸,要了客房服务。饭菜送来 之后,他没有用葡萄柚砸她的脸,他平静地吃了自己的东西,等着她离开。 刚刚听不到她的声音,他便把盛橘子汁的玻璃杯猛地砸到了门上。 他拿起桌子上的台灯,把金属底座砰的一声砸向了电视机屏幕。他对着吧台 后面的酒瓶子砸过去一个绿色的玻璃烟灰缸。他掏出一把小刀,不紧不慢地把沙 发、椅子、床、枕头甚至窗帘都割成了碎片。 他来回跑着,在墙上踹出几十个洞。 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但在整个套间里,他小心翼翼地没有去碰的唯一的东 西是德亚纳的衣服和首饰,还有他自己的衣服。除此之外,能被毁的东西都被他 毁坏了。肯定有人听到了,但没有人来阻止他。 最后,他拿出自己的手枪( 一种没有注册商标的便宜货,与那些科尔特手枪 根本没法比) 走进洗手问,对着坐浴盆打了一发子弹,他从来没搞清楚这个坐浴 盆是做什么用的,是不是女人专用的? 哪个该死的家伙愿意出这个这样的高价, 真是个傻瓜。一块瓷片在他的脸颊上划了深深的一道口子,但他几乎没有感觉到。 他看着洗手间镜子里的自己,并对着镜子里他那头发渐稀的脑袋开了一枪, 随后他开枪打掉了床上方的那面镜子。玻璃碴儿如雨点般洒落,煞是壮观。到目 前为止,他四十三岁的生命遭遇的都是坏运气,即便他再活七年,再活十四年, 那又能怎么样呢? 弗烈特看了看表,一整天已经溜走了。他应该一小时后在古西·奇切罗的晚 餐俱乐部会见裘里斯·西加尔和几个可能的投资者。弗烈特给前台打了电话,说 他的妻子昨晚举行了一个狂野的聚会。“你派人上来估算一下损失,”他说, “记在我的账上就行。” 接待员问弗烈特是不是听到了枪声。 “哦,那个,”弗烈特回答,“我刚才把电视机声音开到最大,在看一个西 部片。” 他挂上了电话。他朝着毁坏的电视机踢了一脚。他走进水流满地的洗手问, 关上抽水马桶的水。他环顾着这个套间。他妈的又脏又乱,一团糟,不过说到底, 他在这儿只浪费了一天的时间。他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如此虚度了四十三 年。他抓起自己的小礼服和玛丽·简牌皮鞋,准备到奇切罗俱乐部后再穿戴整齐。 返场两次之后,小J .J .怀特走下舞台,他浑身都被汗水浸透了,观众们 起立,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弗烈特和裘里斯·西加尔坐在前面的一张桌子旁, 同桌的还有两个贝弗利山的律师——雅各布·劳伦斯和艾伦·巴克利。他们是西 加尔的朋友,同时也是拉斯韦加斯一家赌场的挂名老板,真正的老板其实是汶申 特·佛勒儿。弗烈特找来了两个漂亮的年轻女演员,让她们陪伴这两个已婚的律 师。西加尔的女伴是露西·曼西尼,她过去是桑儿·考利昂泡的妞。她们几个都 去洗手间补妆去了。 费加罗、卡普拉和他们各自的女伴坐在旁边的一张桌子旁,眼睛盯着弗烈特 的后背。 “好了,医生,”弗烈特坐下说,“我有点想法。”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西加尔说,“J .J .没有奴颜婢膝地拍约翰呢· 方檀的马屁,她单独演出的时候,效果更为精彩。” “我的看法是,”劳伦斯说,“犹太人是最好的娱乐人才,这是世代相传的 东西。” 西加尔和巴克利忍不住捧腹大笑。怀特是黑人,娶了一个犹太人,皈依了犹 太教。劳伦斯、巴克利和西加尔生来就是犹太人,但是两个律师改了自己的姓名。 弗烈特皱起了眉头。“J .J 很了不起,不过我想说的与这无关,”他说, “我想谈谈我们可能在新泽西做的买卖。我的想法是,如果你想让任何人做任何 事情,诀窍就是让他们以为点子是他们自己先提出来的。” “你才知道啊? ”西加尔说,“你都多大了? ”几年前,他的头发变成了灰 白色,如今却是奶油巧克力一样的褐色,他那被日光照晒的脸庞的颜色稍微淡了 一点。 弗烈特挤出了一丝笑容。“我的意思是,我可以歪曲事实,让你以为做墓地 生意这个点子是你出的,但那不是我做生意的方式。我不是想说服你接受任何点 子。你不想作为投资人人股吗? 那是享有与企业创办人同样的优先权。相信我, 我知道有一百个人这样想。但是裘里斯,在女人的问题上你曾帮我摆脱过很多麻 烦,我至少可以回报你,给你这个机会。还有你们两位老兄也一样,裘里斯的朋 友就是我的朋友。我和你们的克利夫兰的朋友关系也很好。我和尼克·杰拉奇, 可能你们认识他,就是这种关系。很铁。 时机一到,他也会参与进来,相信我。那么‘犹太人’呢? “他指的是佛勒 儿,”私人朋友。“弗烈特其实连佛勒儿的面都没见过,”长话短说,这是我的 点子,对吧? 但是只要把自尊心放到一边,你们就会意识到,如果参与进来的话, 我们都会发大财的。“ 卡普拉把脸埋在女伴的头发里,他的英语太糟糕了,根本听不懂旁边那张桌 上的人在说些什么。但是,当费加罗听到弗烈特竟然要找老百姓投资,不由得惊 呆了——尽管杰拉奇说过,这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费加罗过去是杰拉奇的理发 师,最先介绍他加入家族的人是忒希奥。费加罗在内华达和加州待的时间越长, 他就越是相信,维托的儿子正在做着败家子的事情。家族的势力根基在纽约,费 加罗在那里出生,他效忠的人也在那里。 他是尼克·杰拉奇的人,一直都是。 古西·奇切罗和费加罗隔着偌大的屋子交换了一个眼神,费加罗点了点头。 古西过去告诉莫蒂·怀特修斯和约翰尼·奥拉,他们的机会来了,可以去找弗烈 特,让他帮忙促成他们的老板和迈克尔谈成某个双方都受益的协议。按古西的想 法,他只是帮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忙,而费加罗只是证实了弗烈特正在谈论他来到 这里应该谈论的事情。古西·奇切罗只知道,让怀特修斯、奥拉和弗烈特相遇— —不管是什么原因——是“乒乓球”杰基的主意;而“乒乓球”只知道,这是路 易·鲁索的主意;路易·鲁索只知道,这是“犹太人”汶申特的主意。 “这点子可能是很不错,弗烈特,”西加尔说,“但是好的点子是专门为傻 瓜准备的。” 弗烈特歪起了脑袋。 “点子之所以有价值,”西加尔说,“是因为知道如何将它付诸实施。” 一个妄自尊大、迷恋女人的犹太人,要不是考利昂家族给复审委员会的头头 提出了一个无法拒绝的交换条件,他甚至永远都无法要回他的医生执照,这样的 人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大不敬,弗烈特却不得不容忍他。 “我知道,”弗烈特的声音低得差不多像是耳语,他在有意模仿父亲和弟弟 很自然而然流露的那种不动声色的威吓,“该如何付诸实施。” 同桌的人没有表露出任何被吓住的迹象。 “也许吧,”劳伦斯说,“不过我们已经了解了详细的情况。那样的法令几 乎是不可能通过的,即便通过了,现存的经营墓地及相关生意的人一定会提起诉 讼,否决任何新的法令。我不知道这种事情在旧金山是怎么操作的,或者为什么 要去做,不过这不重要。各州之间存在着天壤之别。现在,你必须操心像艾伦和 我这样人。律师,如果你想继续实施你的计划,一定会有很多……你们这些人的 行话是什么来着? 很多的人要打点。” “什么叫‘你们这些人’? ”弗烈特问。 劳伦斯耸耸肩。那几个女人向桌子这边走过来。 “还有别的问题,”西加尔说,“告诉他,艾伦。” “墓地,”巴克利说,“必须自始至终靠一项信托基金的利息来维持运转。 也就是说,你得事先冻结一笔财产,根据我对你所做行当的了解,我不能想象你 会愿意这样做。还有,不要误解我的话,考利昂先生,这笔资金必须干净得你能 吃下去。” “这个你不用担心,”弗烈特说,他不敢相信他们竟然会在女伴面前谈这种 事,“我出得起这笔钱。”但是他出不起。 几个女伴坐下来,亲吻着她们的男伴。 “我都不想多谈你将面对的所有问题,”劳伦斯说,“企图把成百万的死尸 运过州境线。在新泽西州,根本没有可能在这种生意上取得任何形式的垄断。” “死尸! ”露西·曼西尼惊叫道。 弗烈特瞪了一眼这几个男人,他们最起码懂得不应该做任何解释。另外两个 女人看向别处。露西的脸红了,颜色比她那新鲜的新加坡司令鸡尾酒还要红。她 在这种场合混的时间很长了,不应该说出那样的话,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西加尔用一只胳膊搭在弗烈特身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暴富计划而言,” 西加尔说,“这是我听到的最差劲的。” 西加尔朝他的两个朋友伸出另一只胳膊,他们附和着,说西加尔说得没错。 弗烈特站起身来,他叫女招待再送一轮酒过来。“女士们,”他说,“失陪 了。”他似乎只是想去撒泡尿,其实他却想着一去不回头。这也是摆脱保镖的好 办法,可以在城里过一个像样的夜晚。 屋子那头,约翰尼·奥拉——在海曼·罗斯手下装装门面的唯一的西西里岛 人——站起身来,小心地保持着距离,跟着他进了男洗手间。 也许,弗烈特心想,我直接回家好了。但是家在哪里? 家? 过去的十三年里, 他大部分时间都住在酒店的套房里。他的父亲去世了。他的母亲住在塔霍湖,弗 烈特在那里也有一栋房子,但那不是家,那只是位于乡下的湖边小别墅,垂钓时 可以住宿的村舍。弗烈特·考利昂是一个喜欢城市生活的男人,在拉斯韦加斯都 快要憋死了,而塔霍湖呢? 那会让他窒息的。 他看到古西·奇切罗后,塞给他一张印有克利夫兰总统头像的美元,这是让 他叫出租车的钱。古西对弗烈特说,他在这里的消费全部免单。 “噢,那就给你的妻子买束鲜花或什么的,”弗烈特说,“或者明天做弥撒 的时候放到供品碟里。” “明天的弥撒! ”古西说着,把这张一千美元的钞票塞进了口袋,“你逗死 我了。” 对着小便池,他想着如果德亚纳赶在他之前回到那被砸得乌七八糟的套间时, 会有什么反应。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冷战。不过,这也许只是撒尿时抖了一下而已。 弗烈特拉上裤子的拉链,快速扭转身,砰的一声撞在约翰尼.奥拉身上。撞 得很猛,奥拉的帽子飞了出去,弗烈特也摔了个屁股蹲儿。洗手问的服务员赶紧 跑过来帮忙,但奥拉已经道了歉,把弗烈特扶了起来。 “那是我划的吗? ”奥拉指着弗烈特脸颊上深长的伤口问。 弗烈特摇摇头。“刮脸的时候我自己弄伤的。” “你是弗烈德里克·考利昂,是不是? 我叫约翰尼·奥拉,”他伸出手说, “我们有一些共同的朋友。我一直希望碰见你,但我没想到竟然真的撞到了你, 你知道吗? ”他咧嘴笑着,“我们应该谈一谈,在稍后什么时候。” 毫无疑问,德亚纳已经回了酒店,已经看到了他的所作所为。要不是弗烈特 畏畏缩缩不敢面对这个后果,他的命也许就保住了。 “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间了。”弗烈特回答。 片刻之后,他坐在自己的车里,跟着奥拉和莫蒂·怀特修斯去好莱坞。 他们停在马索与弗兰克烧烤店前。烧烤店里坐满了人,不过不可思议的是, 那些带红色软垫皮椅的高背桃花木雅座中,有一个位子是空着的。 “我喜欢的地方,”弗烈特说,“有洛杉矶最好的马提尼,即便不是世界上 最好的。是搅拌的,不是摇匀的,这是调制马提尼最正确的方法,来自意大利。” 如果换成另一个地方,没有这么好的马提尼,没有这么私密的雅座;如果换 成另一天,弗烈特过得会比今天要顺一些,准知道又会发生什么? 弗烈特认为自 己不是个脆弱的人,但是当他回头看时,当然得承认这一刻他非常脆弱。奥拉和 怀特修斯解释说,他们的老板和弗烈特的弟弟正在谈着一项大交易,他们声称不 知道具体的内容,也没有提到古巴。奥拉说迈克尔在谈判中不讲道理。换成另一 天,弗烈特神智清醒一些,他也许会明白这是一种特殊的说法,意思是罗斯希望 有人杀掉迈克尔。当时弗烈特只能想到的是,事关他自己的哥哥时,迈克尔几乎 一概都不讲道理。弗烈特试图装出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即便在最有利的情况下, 他对这个也不在行。 奥拉说,如果弗烈特能够帮一点忙——只要提供一些简单的信息,可以证实 考利昂家族的处境和资产,不是什么重要的信息——那么他将得到一定的好处。 不管他要什么好处,他们都愿意谈一谈,也可能是现金奖赏。 这时候,怀特修斯插进来说,有人告诉他,弗烈特正计划在新泽西州建立某 个死亡之城。“我只知道我的朋友裘里斯·西加尔告诉我的情况,” 莫蒂说,“但是听话听音,我得说,我喜欢那种声音。” ( 选自1959年3 月23日的《弗烈特·考利昂脱口秀》最后一集) 弗烈特·考利昂:女士们,先生们,今晚的节目我们本来应该邀请一位非常 特殊的嘉宾,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这个嘉宾没有来。我们将有一位嘉宾,更确切 地说,但是我说了错话,似乎暗示说新来的嘉宾——我说话有点不动脑筋了—— 暗示说这位新来的嘉宾没有什么特别的。但他很特别,是个了不起的家伙。我不 是……( 他朝下看时用双手搓着他的脸。) 我应该把话说简单点。没有人喜欢我 故弄玄虚。德亚纳·邓恩小姐,你们可能知道……我的意思是不管报纸上登的是 什么,我们今晚的客人不是德亚纳·邓恩小姐。( 他朝舞台旁边看着。) 我没有 必要多说了,对吧? 导演的声音( 听不清) :…… 弗烈特·考利昂:不是。( 他转过来对着镜头。) 别担心,观众朋友们,不 要大惊小怪的,其实从一开始这里就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我们来欢迎我们的 第一个嘉宾,他来了,一个优秀的演员,现在正和约翰呢·方檀先生及整个摄制 组合拍一部电影,是关于抢劫赌场的,他们告诉我,我都等不及了,想听到更多 的内容。请大家鼓掌欢迎罗伯特·查德维克先生。 ( 响起了事先录好的掌声,只有这集节目用到这种掌声,尽管两三集之前这 个节目就不再邀请现场观众了。) 罗伯特·查德维克( 他朝并不存在的现场观众挥挥手) :谢谢大家。谢谢, 弗烈特。 弗烈特·考利昂:别,谢谢你,博比。你救场如救火,最后一分钟到了这里。 罗伯特·查德维克:没什么,相信我,我为声名远远赶不上德亚纳。邓恩的 电影演员做过替补。 弗烈特·考利昂:你话里显然有点讽刺的意味,我听出来了。不过说正经的, 像你这样英俊的人,演主角的材料,优雅的英国口音,我不认为你刚才说的是事 实。你扮演的大多数角色,你都是第一人选,对吧? 罗伯特·查德维克:我读到的剧本已经被很多其他的演员读过了,每一页上 的咖啡渍比字还要多。不过我必须说,这比为了生计而工作强多了。 弗烈特·考利昂:什么? 罗伯特·查德维克:我说,这是一种谋生手段。 弗烈特·考利昂:对不起,我很抱歉,我刚才—— 罗伯特·查德维克:没关系。顺便说一下,我想告诉你,听到你母亲去世的 消息,我很难过。去年我也失去了母亲,所以我知道你的感受。这种事你永远都 不会真正释怀的。 弗烈特·考利昂( 他皱起了眉头) :你知道我是——( 他闭上眼睛,点点头, 眉头舒展开来。) 没错。当然……谢谢。 罗伯特·查德维克:不过,我给你讲讲我真正相信的东西,生活的哲学,如 果可以这么说的话。在失去你的母亲后——我知道你不愿意在节目里谈这件事, 但我想说的是,你和夫人的关系没有朝好的方向发展,我也感到遗憾。 弗烈特·考利昂:谢谢你。 罗伯特·查德维克:不过夹在这两个不幸之间,我几乎可以保证,你的运气 将发生改变。 弗烈特·考利昂:是吗? 罗伯特·查德维克( 他直视着镜头) :好了,女士们,开始排队! 我身边的 这个呆子又成了任你们来追的单身汉。 弗烈特·考利昂:还得等一段时间,我先得—— 罗伯特·查德维克:当然,不过有水的地方何愁无鱼。 弗烈特·考利昂:大家都这么说。我听说,这些年你是一个快乐的已婚男人。 罗伯特·查德维克:我是。实际上到这个月就七年了。 弗烈特·考利昂:你娶了一个很出色的女人,是吉米.谢伊州长的妹妹,如 果我没有搞错的话。 罗伯特·杏德维克:没错。 弗烈特·考利昂:你对我们下一届的总统有什么想法? 罗伯特·查德维克:玛格丽特? 弗烈特·考利昂:不是,谢伊州长。哦,对了,很好的人选。 罗伯特·查德维克:我同意。我当然希望是这样。我其实在预科学校就认识 他了。他是一个伟大的领导人,一个非常好的朋友,一个战斗英雄。你可能也知 道,他为新泽西州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说实话,我认为美国需要像他这样的人, 一个年轻、才华横溢的人,能够振奋国民精神,带领我们进入太空时代。我不想 站在肥皂箱上演说,是你问我来着。 弗烈特·考利昂:什么? 哦,是我问的。不,我同意你的说法。这不是政治 脱口秀,但我是美国人,所以我有自己的看法。这个节目的嘉宾甚至主持人表达 的看法并不必然代表什么,无论你想它们是什么。不过,也许我们应该换一个话 题。 罗伯特·查德维克:我也是美国人,老伙计。 弗烈特·考利昂:你是美国人? 我以为—— 罗伯特·查德维克:从我十二岁开始。 弗烈特·考利昂:那太好了。我想听听你和方檀,还有你们那一帮兄弟—— 基恩·乔丹、小J .J .怀特—— 罗伯特·查德维克:莫里·斯特里特、布兹·弗拉泰洛。 弗烈特·考利昂:没错,你们这些家伙整夜不睡觉,在舞台上表演节目。在 那家赌场里,此刻我不想说出它的名字—— 罗伯特·查德维克:北非城堡。 弗烈特·考利昂:——然后又拍了一整天的电影? 罗伯特·查德维克:听起来工作很繁重,其实是真正的享受。 弗烈特·考利昂:在夜总会里表演节目时,你都演些什么? 罗伯特·查德维克( 大笑) :特别少。 弗烈特·考利昂:说正经的。 罗伯特·查德维克:我不唱歌,当然也不跳舞。我所做的是,走上舞台,喝 几杯酒,讲几个下流笑话。我向你保证,那些都是很——不——健—— 康的笑活。不过,观众都大笑。你那么开心,是会感染别人的。 弗烈特·考利昂:待会儿再回来聊这个话题,不过在我们播广告之前,我想 问问你正在拍摄的影片,因为我听说你和方檀、基诺、布兹,你们一帮朋友—— 将要抢劫拉斯韦加斯的所有赌场? 罗伯特·查德维克:那只是电影,老伙计。 弗烈特·考利昂:对,我明白,显而易见,已经—— 罗伯特·查德维克:你在《杜兰哥伏击战》中的表演很精彩,顺便说一下, 这让我感到很沮丧。 弗烈特·考利昂:谢谢你的夸奖。我想说的是,我想知道你们准备怎样拍摄 那个关于犯罪的影片。我的想法是,要么你们采取一种在现实生活中不可能存在 的方式,这样一来观众会觉得很荒谬。或者——这就是我的问题——你们确实有 一个很有生活基础的方法,但那样的话,就会有别人抄袭的风险。 罗伯特·查德维克:你在逗我玩吧,是不是? 那是问题吗? 弗烈特·考利昂( 耸耸肩) :这是有道理的,我想。 罗伯特·查德维克:你希望我告诉你,我们是怎么表演的? 他们是怎么拍摄 的? 在影片里? 弗烈特·考利昂:是的。那会很有意思, 罗伯特·查德维克:的确很有意思,但是那样一来,谁还会去看这部电影? 弗烈特·考利昂:很多观众都愿意看那样的一部影片。观众朋友们,你们怎 么说,你们想听他们是怎么拍摄那个——不管叫什么——抢劫情节,我想应该是 这个词。怎么样? ( 又响起事先录好的掌声。) 罗伯特·查德维克:聪明。关键在于,弗烈特——还有你们那边的诸多伙计 ——关键在于,我可以告诉你,但那样一来,我就必须杀了你。 弗烈特·考利昂( 他瞪着他,皱着眉头。令人极度难堪的沉默) …… 罗伯特·查德维克:哎呀!(他大声叫唤。) 请给我一双12D 的意大利懒汉鞋, 用优质灰色接合胶粘的,超重款式。把账单寄给这个家伙。 弗烈特·考利昂:我们马上回来。 罗伯特·查德维克:至少我们两个人会回来一个。 两天后,弗烈特·考利昂去塔霍湖处理母亲死后的一些具体事宜,他还答应 带侄子安东尼去钓鱼。 这个男孩子住在湖边,但他的父亲从未带他去钓过鱼。弗烈特伯伯不管什么 时候来,都会带他去。安东尼八岁了,他特别喜欢弗烈特伯伯。 安东尼喜欢钓鱼,但就在那一天,他比任何一天都更想去钓鱼。他的父母正 在闹离婚,他隐隐约约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的过错,不管是什么样的过错。如果他 是一个更为乖巧伶俐的孩子,已经发生的很多坏事情也许就不会发生了。如今, 甚至不允许他和他的小妹妹同妈妈待在一起。她要搬走了。他将留在这里,和总 是出差的父亲生活在一起,留在这栋可怕的房子里。几个月前,有人端着汤米冲 锋枪对着这栋房子横扫一气。如果知道该往哪儿看的话,就会看到很多的弹孔还 保留着。安东尼就是一个知道该往哪儿看的孩子。 母亲与他道别一个小时之后,安东尼和弗烈特伯伯以及为安东尼父亲工作的 亚伯特·奈里上了一只小船。奈里先生说过,应该叫他亚伯特叔叔,但他不是安 东尼的亲叔叔。安东尼觉得这样叫他是一种罪过,所以从来没有叫过。魔鬼就是 这样抓住你的,他在主日学校学到了这点知识,就会使用这样的小伎俩了。 奈里先生开动了马达。弗烈特伯伯会一种钓鱼的秘诀,他们将试一试。安东 尼不乐意让奈里先生知道这个秘诀,不过他急着想开船到湖上去,所以也没有说 什么。安东尼感受到了一个不幸之极的孩子能够感受到的快乐。 他们正要开船离开,康妮姑姑跑到码头上来了,大声喊着说,安东尼的父亲 要带他去里诺。安东尼开始抱怨,不过弗烈特伯伯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说安 东尼必须下船,他答应明天再带他去钓鱼。孩子的心都碎了,但他点点头,努力 不把情绪表露出来。 康妮姑姑把安东尼带回房子里。直到几个月前,所有的人都还在说她的坏话, 如今,她将成为每天照顾安东尼和他的小妹妹的人。在安东尼看来,她连自己的 孩子都照顾不好。 一进到房子里,康妮姑姑就让他回自己的房间。他问去不去里诺,她说她不 知道里诺的事,只管走吧。他去了自己的房间。 从卧室的窗户里,这个孩子看着奈里先生和弗烈特伯伯开船走了。当他们从 视线中消失之后,他还是站在窗户边,尽管没有什么可看的。安东尼独自一个人 待着,他没有哭,他对自己许诺说,不管发生什么事,他水远不会哭,他将永远 做一个好孩子,也许他的父母又会重新相亲相爱。 几分钟后,他听到了一声枪响。 随后不久,奈里先生一个人坐着小船回来了。 安东尼抽泣起来。接下来的好几天里,他都无法停止哭泣。 父母吵吵闹闹谈离婚的时候,安东尼鼓足勇气把他看到的一切直截了当地告 诉了父亲。迈克尔·考利昂放弃了对两个孩子的监护权,恺·亚当姆斯·考利昂 成了两个孩子的监护人。 塔霍湖冰冷的湖水常常使得湖内难以形成沼气,让尸体浮出水面。弗烈德里 克·考利昂的尸体从未被发现。他的侄子再也没去钓过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