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杰拉奇那片地皮上的设施盖好之后不到一年,一队人马过来把它扒倒了。这 是你工作中作为税款缴纳的美元。杰拉奇说他有一帮搞爆破的家伙,可以以合理 的价码来做这件事,但是“艾克·罗森特工”说他们必须按照一定的要求来做这 活儿。另外,还得考虑到安全因素。剩余的受训者将被打发回家,需要的时候将 被召集到巴哈马群岛的一栋别墅待命。 三个古巴流亡分子是第一批被派去执行任务的人,指令显然直接来自中央情 报局局长阿尔伯特·索菲特,他的逻辑是古巴人了解他们的国家,一旦出了差错, 比杰拉奇的人更善于消失得无影无踪。杰拉奇大发雷霆。他本希望派一个古巴人 ( 解决语言和向导问题) 和两个西西里岛人( 这样一来便能一举成功) 。这样安 排的话,杰拉奇对联系人说,肯定出不了差错。两个古巴人在古巴海域外一个不 知名的珊瑚岛上登陆,被一条从欧内斯特·海明威的住宅里没收的快艇接上,在 驶向海岸的途中,快艇在令人怀疑的情况下爆炸,两个古巴人都死了。大家的说 法是那个引航员是古巴政府的间谍,但杰拉奇听到的情况根本算不上第一手的信 息。杰拉奇对“罗森特工”说,他早就告诉他,结果必定如此。杰拉奇不想失去 任何一个手下人,但他也不愿意让其他的行动小组去谋杀那个领导人,而且似乎 也没有可靠的办法探知其他兵营里正在做的事情。为什么还要训练他的人,杰拉 奇问,如果他们只打算派古巴人去执行任务的话? 大约一个星期之后,罗森告诉杰拉奇,他得到授权,可以派另外三个人前往 古巴,这一次是驾驶低空飞行的海上飞机,沿着雷达探测不到的线路,直接与在 海滩上等待的一个可靠的间谍接头。杰拉奇得到指示,可以推荐一个人。杰拉奇 坚持推荐两个。要么一个,要么一个都没有,特工说。 杰拉奇挑选了卡尔米内,这个来自西西里岛的士兵请杰拉奇不要担心,他顶 得上两个人——随便两个什么样的人。 几天后,杰拉奇坐在游泳池后自己的办公室里,读着两卷本的《古罗马战争 史》。这书在过去七年里他断断续续地读过,但从未坚持读完。正在这时,夏洛 特敲门了。“有你的电话。”她有点恼火,他们结婚的时间越长,她似乎越是讨 厌给他传话,尤其是在打电话的人不愿意说明身份的情况下,“管那打电话的人 是谁,他要我告诉你,他们进入了。没别的了。‘他们进入了。’你能听懂吗? ” “能。”当然是进入了古巴,而且,在他看来,这意味着一切。 “那本书读得怎么样? ”她问。 “两本书,”杰拉奇回答,“两卷。你上次读任何没有立马拍成电视剧的书 是什么时候? 而且不瞒你说,我读得很快。” 黑根离开帕尔默大厦,坐上出租车前去见路易·鲁索时,外面仍是一片漆黑。 姿瑞莎仍在楼上他们的酒店房间里熟睡。今天上午晚些时候,她要去芝加哥艺术 学院——某种全国性的博物馆董事会——参加会议。明天,他们将开车去南本德, 不仅去看望安德鲁,还有桑儿的长子弗兰基。考利昂,他刚刚做了“战斗的爱尔 兰人”橄榄球队的中后卫,对阵姿瑞莎的母校锡拉库扎大学的橄榄球队。他给了 他们今年最后一场主场比赛的门票。 黑根很久以前就开始期待这个周末的到来。 黑根宁愿坐一辆豪华轿车,也不敢冒险乘坐预先做好了安排的任何车辆。出 租车司机是典型的芝加哥人,他喋喋不休地说着亵渎的话,还开开心心地抱怨某 个球队不好。黑根的脑袋里装满了心事。他只喝了两杯咖啡。他在流汗。他并不 感到紧张,而且车里也不热。这也许与他的血压有关,他的血压很高,医生说有 一天黑根会像吃饱了的蜱,砰的一声爆了。医生也许不是开玩笑。司机仍在叽叽 咕咕说个不停,黑根没有打断他。这个家伙说得越多,他记住乘客的可能性就越 小。 鲁索在乡下有一家私人晚餐俱乐部,它几乎到了威斯康星州境内。尽管清晨 的交通并不拥挤,开车过去仍然用了一个多小时。从大门和从大停车场到俱乐部 ——一个用色彩鲜艳的炉渣砖砌成的白色农舍一一距离似乎差不多。虽然看上去 不怎么样,这个俱乐部却能请到约翰昵·方檀这样的歌唱家、所有顶级的喜剧演 员,甚至还有白雪溜冰团。门上的招牌上印着赫克托·圣地亚哥,伦巴舞之王! 这里的表演从不做广告,但门票总是销售一空。农舍旁边是一个长方形的池塘, 大概有城市里四个街区那么大,四周松树环绕。池水几乎看不到,黑得像柏油。 池塘的另一边是一个没有什么特点、没有窗户的三层楼仓库,已经被改成了赌场。 夜里,刚朵拉船来来回回地接送客人。鲁索对这个赌场感到过分地骄傲,听大家 说,来这里和他谈公事,不去他的宝贝赌场就走是不可能的。即便如此,黑根仍 然佩服路易·鲁索大投入贿赂警察的本事,能确保他的客人坐着像刚朵拉这样缓 慢的交通工具进入他那公开的非法聚赌场所。 俱乐部后边,一栋旧农舍被扩大改装成了客房。鲁索把办公室设在楼上最大 的一个房问里。要去他的办公室的话,黑根必须穿过一种金属探测装置,再过一 道铁门——银行金库里的那种铁门。正如黑根预料到的,鲁索手下有两个打手坐 在办公室外的房间里,腿上架着汤米冲锋枪。其中一个站起身来,懒懒地搜了他 的身,挥挥手让他进了老板的巢穴。 “这不是世上唯一的爱尔兰佬顾问吗? ”鲁索说,他戴着一对钻石的袖口链 扣,“真是荣幸。” 黑根对他表示感谢后,坐在了主人让他坐的座位上。鲁索依旧站着,摆出一 种稍稍表现控制欲的很拙劣的姿态。 “迈克尔·考利昂,”黑根说,“准备支持你担任总老板,把他在纪律委员 会的席位让给尼克·杰拉奇,条件是你和我在一些小事情上达成一致。” “嗨,你们听见了吗? ”鲁索朝过道那头端着冲锋枪的手下大喊,“听着, 爱尔兰人,在我的老家,谁想操我就必须先吻我。明白我的意思吗? ” 黑根当然明白。“我是德国、爱尔兰混血,”他纠正道,“而且,我没想冒 犯你,鲁索教父。我知道你很忙,我以为如果我开门见山的话,你会比较喜欢。” “来点咖啡吗? 他妈的,我的礼节和礼貌跑哪里去了? 鸡尾酒怎么样,爱尔 兰人? ” “咖啡就很好。”黑根说。是用渗滤式咖啡壶泡的咖啡,不过只得凑合了。 “谢谢。” 鲁索皱起了眉头。“嗨,你还好吧? 因为这里并不热。” “我很好。” “我妈过去常说,很好更多的是一个判断,而不是真实的状况。” “聪明的女人。” “没错,嗯,你看上去不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就是得了那种你们叫什么来着 的病,热带热。就像从热带丛林里来的。嗨,伙计们,”他喊道,“我这儿的爱 尔兰佬朋友也许想用用毛巾。” “我只需要咖啡。”黑根说着两大口便把一杯咖啡喝了下去。 “到我这里的唯一一个和你一样拼命出汗的人身上带着一只隐形话筒。” “真是这样吗? ” 鲁索点点头。 黑根抬起了胳膊。“搜我的身好了,”他说,“我不介意。” 鲁索并非特别高傲或者对他特别尊重而不愿这样做,鲁索搜了他的身。当然 没有隐形话筒。鲁索又示意黑根坐下,黑根等着鲁索也坐下之后,自己才坐下。 “一些小事情,是吗? ”鲁索在办公桌后边舒舒服服地坐下,“比如说……” 在西恩富戈斯市中心一个用木板围住的图书馆三楼的小阳台上,卡尔米内· 马里诺给特意为他提供的一支苏联制造步枪装上子弹,等着车队朝他这个方向开 过来。他们登陆的那天夜里,他甩掉了一起来的那两个愤怒的古巴人。他唯一能 讲的西班牙语其实是变相的意大利语,但他设法穿过了那个人统治下的二百英里 土地,找到了两个女间谍,后者把余下的指令传达过去了。在古巴这个黑暗闷热 的夜晚,卡尔米内没能与她们热火朝天地做爱,这自然令他感到失望:谁听说过 不与像他这样勇敢的刺客做爱的女间谍? 未了两个女间谍,还是什么也没发生, 真令人迷惑不解。也许她们是女同性恋者。也许他不是他所想象的那种男人。如 果他能活着回去,他心里想,他一定要找到那个独眼犹太人,告诉他,如果他知 道什么对他有好处,他就会为勇敢的卡尔米内·马里诺找一个体态健美、性欲极 强的女间谍,而且要尽快。卡尔米内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样的女人在这里到处 都有。 街道两边站满了士兵和欢呼的古巴人。车队驶过来时,人们发出的声音听上 去有一种刺耳的怪异,仿佛是一张关于人群欢呼的唱片放得声音太大,速度有点 过快。卡尔米内还是西西里岛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子的时候,也听见人们对着墨 索里尼这样欢呼过。 此刻,车队拐过教堂的拐角,朝他这边开过来。一溜的美国车,真是滑稽透 顶。这些人憎恨美国人,但是瞧瞧。卡尔米内把步枪端上肩。 第四辆车里——正如预料到的,一辆蓝色的敞篷车——坐着那个满脸胡子的 目标,他穿着全套军装,天使般微笑着,朝人们挥着手。 马里诺平稳地吸了一口气,轻轻地扣了一下扳机。 那个满脸胡子的人的脑袋猛地朝后一仰,阵雨般的鲜血和血块呈弧线在躯干 部分流淌。司机猛踩油门加速。 空气里充斥着尖叫声。警察挥手示意车队里的其余车辆——包括跟在敞篷车 后面的两辆黑色厢式小客车,里面坐着古巴的领导人——沿着一条小街驶出了城。 蓝色敞篷车里的那个人——古巴领导者最喜欢的替身——死了。 卡尔米内·马里诺在去关塔那摩海湾的路上被抓住了,当时他穿得像个女人。 路易·鲁索同意了一切条件。考利昂家族可以经营他们在内华达的酒店和赌 场,不会受到芝加哥帮的干扰。在大西洋城也是一样——如果他们按期望的那样 在那里打开局面的话。黑根承认,杰拉奇的刺杀小组行动归根结底是受考利昂家 族控制,而鲁索也哕哕唆唆地承认,他控制着特拉蒙蒂和德拉格的刺杀行动小组。 他们也许是竞争对手,这些家族,但他们彼此之间的共同点多过与中央情报局和 白宫那些愤世嫉俗的机会主义分子的共同点。 简单地讨论细节问题之后,鲁索同意,如果他的人先行完成了古巴的任务, 考利昂家族仍然可以恢复对卡普里和塞维利亚·比尔特莫尔的控制,在法律的范 围内经营,不受芝加哥帮或任何其他组织的干扰——一旦迈克尔帮助他成为维托 ·考利昂去世之后七年以来的第一位正式的总老板,鲁索自然会有这样的权力。 黑根本人将亲自监督对收受考利昂家族贿赂的人的组织协调。一部分人将逐 步交给尼克·杰拉奇管理,考虑到路易·鲁索在迈克尔‘考利昂成为一个完全合 法的商人的过程中所起到的作用,偶尔他也可以使用。 鲁索表现得如此乐意合作,汤姆·黑根越来越清楚地意识到,“鸟脸” 不打算让他活着离开这里。他和迈克尔事先想到了这种可能性。知道这种事 情可能发生与感觉它逐渐逼近,有着天壤之别。流汗的速度一点都没有降下来。 他愿意掏一千美元去获得一个冲澡后换上干净衣服的机会。 “这是一个伟大的日子,爱尔兰人,”鲁索说,“我们应该庆祝一下。我也 会和你一起庆祝,只是之前关于鸡尾酒的话纯粹是开玩笑。我这里没有比咖啡和 走廊里那些先生们的难闻气味更为刺激的东西。俱乐部酒吧里的酒水还不错,但 品质最好的酒,伊利诺伊州最好的精品,就在路易湖那边。” 现在还不到上午九点。 “非常感谢。”黑根说,“但是尽管非常诱人,我还是必须回去。” “噢,得了吧,爱尔兰人。你不为此喝酒庆祝一下,这算的是哪门子交易? 另外,既然你们将进军合法的赌场生意——我对你们赚不了某些钱感到同情,但 是没有人要求你们走那条路——无论如何,你应该最后看一眼我在这里的家业, 我可能会显得不够谦逊,但我必须说我对这份家业感到骄傲。刚开始有一阵不能 营业,但是——”鲁索摘下他的黑眼镜。他的眼珠是纯粹的红色,中间有一个绿 色的环。他微笑着。 汤姆·黑根打了个寒战。不是出汗导致的,也不是空调太凉,他是这么告诉 自己的。 “——我认识一些人,”鲁索说,“以前坐过刚朵拉吗? ” “不能说我坐过。”黑根说。 鲁索推着他出了门。端着汤米冲锋枪的两个打手站了起来。“听着,” 鲁索说,“这个爱尔兰人连刚朵拉都没有坐过。如果一个人死之前还不该做 这件事,我倒想知道应该做什么事。” 半夜,乔·卢卡代洛走到尼克·杰拉奇家的前门,按响了门铃。杰拉奇在房 子后面他的私室里,坐在椅子上睡着了。夏洛特吃了一片安眠药,人事不省。巴 布上大学去了。门铃响了几次之后,贝芙·杰拉奇起来应门,是通过对讲系统。 “告诉你父亲,我是艾克·罗森。” “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 “当然,怎么会不知道呢? ” “你的眼睛怎么啦? ”她问,“是真的吗? ” “是真的。是在战争中受的伤。” “我不相信你。”贝芙说。 卢卡代洛猛地掀开了眼罩。即便是透过窥视孔,没有眼球的眼睛看上去仍令 人毛骨悚然,小姑娘尖叫着慌慌张张跑了。卢卡代洛叹了一口气,坐在门廊台阶 上,等着警察赶过来。这些人还想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让警察充当他们的私人 保安部队,需要的时候便会请警察出马。 两辆警车到了。警察们把枪拔出来,鱼贯而出。卢卡代洛举起了双手,他向 他们出示了名字是艾克·罗森的驾驶执照,对他们说,他和杰拉奇先生一起从事 进出口贸易,他在这么一个令人不能容忍的时间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海关出了一 点不幸的事故。那时,外边的喧哗已经吵醒了尼克·杰拉奇,他向警察表示感谢, 安慰了他的女儿。随后,他和特工又回到他的私室。 卢卡代洛在杰拉奇从埃贝兹球场抢救出来的椅子中的一把上坐下,把卡尔米 内的消息告诉了杰拉奇。 “放心好了,”杰拉奇说,“不管他们怎么对付他,那个小伙子是不会开口 的。” “他会不会开口可能是你的最不重要的问题。” “哦,是吗? ”杰拉奇不能确定特工的意思,但他对代词的选择——你的问 题,而不是我们的问题——不是个好兆头。 “古巴政府会发疯似的折磨他,他们会疯狂地做一切事情,但是对于这个企 图杀害他们可爱的满脸胡子的革命领袖的外国人,他们不会大动干戈。苏联人会 站在他们一边。联合国也会被扯进来。他们把他驱逐出境之后,我们没有别的办 法,只能把他关进监狱,也许会处决他。” “别担心,”杰拉奇说,“卡尔米内·马里诺仍是意大利公民。如果他们把 他赶回意大利,他在那里有一个势力相当大的教父。” 卢卡代洛摇摇头。“你没明白。我们必须赶在任何这样一种情况发生之前处 决他。不过我想你的问题就此出现了。” 杰拉奇如果让这个独眼龙混蛋在自家的后院里杀了自己,那他一定是遭天谴 了。“站起来,”杰拉奇说,“我必须搜你的身。” “你请便。但是如果我想杀了你,你应该已经死了。而且,如果你想把宝贵 的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面,你可能最后也逃不脱这样的结局。” 然而,杰拉奇还是搜了他的身,把他的手枪和两把匕首解了下来。 “拿去吧,算我的一点小意思,”卢卡代洛说,“我和你是站在一边的,记 得吗? ” 杰拉奇示意他坐回原处。“时间很晚了。我刚才在睡觉。原谅我,但我不懂 为什么这是我的问题,不也是你的问题吗? ” “哦,这也是我的问题。听着,我已经从上边——不是我的老板,而是他的 老板——听说联邦调查局已经知道了特拉蒙蒂设在杰克逊维尔的兵营,他们已经 开始调查。我还听说一个正在散布的传言,‘局’里不知怎么暗中得知了我们的 行动,不过这似乎不可信。但是这次差错出了之后,他们是不是暗中得知都不重 要了,‘局’里有人把这一切都推测出来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而你保护不了我? 你什么也不能做? ” “几乎什么也不能做,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回答,“我恨不得杀了那些家 伙。” “那就杀了他们,”杰拉奇说,“我没有拦着你。” “不幸的是,”卢卡代洛说,“那不是我们的选项。毕竟那样做帮不了你任 何忙。我们得到了可靠的情报,说你以前的合伙人迈克尔·考利昂一直谋划要杀 掉你,他只等着做一件事,就是让你去执行这个任务。既然你没法完成,我们相 信你很快就有生命危险。另外,我们也得到了一些不是那么可靠的情报,路易· 鲁索也在谋划要杀掉你,显然是因为……嗯,我不知道你们内部的运作机制,但 显然是有纪律委员会吧? ” 杰拉奇耸耸肩。“从没听说过。” “当然没有。不管怎么样,鲁索所做的一切都得到了他们的许可,而不幸的 是,你的行动小组没有得到他们的许可。显然,这是一种违反规则的行为,严重 得足以让他们授权……嗯,我们不能确定具体是谁,大概是鲁索先生,杀了你。 你没有发抖吧? ” “时有时无。” “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我身上,我早就发抖了。” “这是帕金森氏症,不是害怕,和害怕无关。但是,你怎么知道这样的事不 会发生在你身上? ” “哦,我相信也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他说,“但无论如何,必须尽快行动, 你的行动更得加快。” “不是我们? ” “不是,”卢卡代洛说,“不是我们。我们与任何事情都没有牵连。你和我 从没见过。根本不存在我们。也不存在我这个人。‘艾克、罗森特工’从没存在 过。” 卢卡代洛说,他能帮的最大的忙就是把杰拉奇和他的家人送出这里。 用假名买的单程票,随便他们去地球上的哪个地方。也许有可能派一个特工 在机场接他们,给他们出一些主意,使他们能在到达的地方尽快开始新的生活。 这并不是在任何地方都能做到的,但是如果杰拉奇想和他一起跑几个地方看看, 那他可以告诉他哪个地方最合适。 杰拉奇望着桌上的手枪。杀了这个家伙心里会很痛快。杀了他也许不会使事 态变得比现在更为严重。 然后,突然一转念,恰如灵光乍现,他看到了自己摆脱这个困境的办法,至 少可以争取一点时间。 “好吧,”杰拉奇说着,伸出手来,有意识地模仿他的教父汶申特·佛勒儿。 “有四点。第一,”跷起食指,“我打算去西西里岛。我不需要你的人。我自己 有人。第二,”——中指——“我不坐飞机,没什么好说的,但是你要帮我去我 想去的地方,还有我的家人,如果她们也愿意一起走的话。对此我有点怀疑。第 三,”——无名指——“我向你保证,我的朋友迈克尔·考利昂不会杀我,所以 你也许应该查查你的情报来源,看看出了什么问题。第四,”——小手指—— “我强烈建议你不要杀了卡尔米内·马里诺,也别让别人杀了他。” “这四点里,我们可以做到三点。至于卡尔米内,我也喜欢他,他并没有做 什么错事。他去了应该去的地方,非常出色地打中了我们要他打的目标,而且他 很聪明,抛弃了自己作为男人的自尊,打扮成女人的模样试图逃出来。如果我能 做主,我会雇他,但是……嗯,我只能说这些都不归我们掌控。” 杰拉奇微笑着。“卡尔米内母亲的娘家姓氏是博奇奇奥。” 即便在他解释了博奇奇奥家族报仇雪恨的决心以及无法与之相比的唯利是图 到了怪异的地步之后,卢卡代洛仍然不为所动。 “那么他们要找谁报仇? ”卢卡代洛问,“美国政府? ” 杰拉奇摇摇头。“他们只针对个人。” “什么意思? 我吗? 等等,我知道了! 他们将找总统报仇! ” 杰拉奇突然开始发抖。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走到房间的对面,揪着卢卡 代洛的衬衣,把他拉了起来。“卡尔米内还活着,”他低声说,“就让他一直活 着,他们不会找任何人报仇的。” 时候这么早,只有一个刚朵拉船夫在工作,不过这些刚朵拉都很大,空得很。 正如黑根预料到的,鲁索的人带着汤米冲锋枪上了船。 “别现出这副神情,爱尔兰人,”路易·鲁索一边说着,一边在船的前端坐 了下来,“我知道你不赞成诉诸武力。他妈的,你们这些人甚至都不打算保留使 用武力的那部分领域。不管怎么样,放松点,相信我,你会活过今天。” 两个枪手有点忍俊不禁。刚朵拉船夫移开了视线,一语不发。他开始划着船 桨,送他们过这个发出恶臭的人工池塘。终于,他和黑根交换了眼神。刚朵拉船 夫几乎不令人察觉地点了点头。 黑根停止了流汗,一种平和的感觉传遍了他的全身。鲁索正在讲述他得到这 块地皮的过程,但黑根没有听,他仔细观察着树木覆盖的岸边,估算着船到池塘 中央的时刻。他弯着腰,让别人看不到他在解皮带。 刚过湖心,刚朵拉船夫把船桨举出了水面。他在这个池塘里来来回回划了成 千上万趟,前臂结实得连打桩机操作者都会嫉妒。黑根直起身来,用力把他的皮 带猛抽出去的时候,刚朵拉船夫呼地挥起了船桨,把压抑很久的对乘坐他的刚朵 拉的所有妄自尊大的混蛋的愤怒顷刻间发泄出来。 船桨击中了一个枪手的头颅。 另一个枪手急忙转过身来,但在他能够开枪之前,他被猛地甩了回去。黑根 的皮带套上了他的脖子。 刚朵拉船夫抓过第一个死去枪手的冲锋枪,对准了路易·鲁索。 第二个枪手踢了踢腿,脸色变得青紫。黑根感觉到他的气管裂了。这个枪手 停止了踢动,汤姆把他推到了船板上。 鲁索准备跳船,想游泳逃生,但他还没来得及跳船,刚朵拉船夫就抓住了他 的衬衣后背,他根本动弹不得。他的太阳镜掉进了池水中。 这个手指细小的教父哭了起来。“我答应了你所有的要求,现在你就这么对 我? ” “别侮辱我。”黑根说。他从被他杀掉的那个枪手上衣口袋里摸出一支带消 音器的0 .22英寸口径的手枪,这是刺客必选的工具。他的胳膊因为勒死这个枪 手时用力过猛而感到刺痛。“你本想杀了我的。”黑根一边说,一边在鲁索眼前 挥着手枪。 “你疯了,”鲁索呜咽着说,“这只是一支枪,没有任何用意。” “即便你没打算杀我,那我也不会在意。你给罗斯出主意,指使弗烈特背叛 自己的家族,而且你指使你在洛杉矶的下属设计好圈套。你已经做了一百件其他 的事情,我有足够的理由把你杀了。” “你? ”鲁索的眼泪模糊了他那邪恶的眼神,他那像阴茎一样的鼻子周围涕 泪四溢,“杀我? 你没有参与这个行当的这个部分,爱尔兰人,你以前是个该死 的众议员。你以为他们会让你入会吗,爱尔兰人? 你是爱尔兰人。” 在汤姆·黑根成年后的整个生活中,谁都把他想错r 。他首先是一个在街上 流浪的可怜的爱尔兰小男孩。在纽约,有一整个冬天,他住在灌木丛和隧道里, 为了半条面包赤手空拳打赢了不少成年人。黑根举起了手枪,此刻轮到他微笑了。 “如果你在狼窝里住的时间足够长,”黑根说,“你也就学会了号叫。” 他开了枪。子弹飞进了鲁索的头,在里头回跳不止,没有形成出来的伤口。 大口径手枪的子弹都会产生这种效果。 黑根将手枪扔进了池塘。 他和刚朵拉船夫飞快地、静悄悄地把重物绑到三个死人的身上,然后把他们 扔到水里。没有人看见他们。刚朵拉船夫把黑根送回岸边,然后用漂白剂擦洗这 艘船。他没有看到任何的血迹,不过保险一点总是有益无害。黑根开着路易·鲁 索的车离开了。刚朵拉船夫将以他在天国的母亲的不朽灵魂起誓,他看见鲁索的 车开走了。两天后,这辆车在机场停车场被发现。报纸报道说,那天有乘客用 “鸟脸”路易用过的两三个化名中的一个登上了飞机,但这些线索没有一条能帮 助找到那个人。 那些枪手是鲁索手下忠诚的、备受信任的士兵,即便不是不可能,考利昂家 族想贿赂他们也并不容易。然而,这个刚朵拉船夫在一年里挣的钱还赶不上鲁索 袖口链扣的价值。一个月后,鲁索和他手下的两个人被发现了。他们也不是池塘 里仅有的尸体。池塘的酸性物质加速了尸体的分解。 州警察局把池塘的水抽干,又把顶层的泥清掉之后,他们发现了大量的尸骨, 那上面大多数都绑了加重的粗黄麻布袋、手提箱和油桶。 那个时候,刚朵拉船夫已经消失了。 政府机构和芝加哥组织都没有找到他,他换了一个名字,在内华达的一个小 镇里度过余生。他一直经营一家枪械商店和私人墓地,墓地的地皮是从联邦政府 购买的( 用别人的钱) ,离世界末日镇受过辐射、多风的郊区只有二十英里。 在离杰拉奇家不到一英里的地方,乔·卢卡代洛通过投币式公用电话给迈克 尔·考利昂讲述了发生的一切:他告诉鲁索的谎言,他告诉迈克尔的真话,还有 杰拉奇去西西里岛将乘坐的轮船的具体细节。杰拉奇独自一人,他的妻子和孩子 都不随行,这样一来,下起手来应该更为容易。 “抱歉,我们在那边没有把事做成了,”卢卡代洛说,他指的是古巴,“我 知道你一直期待着。” “我们已经活了下来,奋斗出另一片天地。”迈克尔说,“人还能向生活要 求什么更多的呢? ” “相当多,”乔说,“但是只有在你还年轻的情况下。” 在他位于查格林瀑布旁的庄园里,汶申特·佛勒儿在黑暗中醒过来,几乎无 法呼吸,他有一种被大象踩在胸口的熟悉而极其痛苦的感觉。他设法按响了铃呼 叫他的护士。心脏病一发作,他都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不是第一次发作,只要 稍微有点运气,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这次发作感觉没有其他几次严重,踩在胸 口的更像是一头小象。不过,也许是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护士打电话要了一辆救护车。她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事,告诉他说不会有什么 事。她不是一个心脏病专家,但她从不胡言乱语。总的来说,他的生命体征都很 不错。 汶申特·佛勒儿是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上帝似乎很难夺去他的生命,如果他 让凡夫俗子轻易干掉自己,那他一定是遭天谴了。他在这里的庄园和在响尾蛇岛 的小屋周围都布置了重重的警卫,层层设防。很多年来,佛勒儿在上车或上船之 前,一定会让手下人仔细检查里面是否有炸弹。一般情况下,他都会派两个人去 检查,这两个人互相憎恨,所以都热切地希望抓着对方背叛教父的证据。他也不 再吃没有当着他的面做的饭菜。但即便是汶申特·佛勒儿,在需要医疗救助的时 候,也没有想到要盘问这些来救他的人。护卫这座庄园的人也没有盘问。护士也 没有,她只注意这些人对老人的照料有没有什么异常。救护车也没什么异常,直 到车开走之后,过了一会儿,又有一辆一模一样的救护车开了过来。 第一辆救护车在第二天被找到了,离被偷的地方有一个街区的距离。 从此再也没人见过“犹太人”汶申特·佛勒儿的踪影。 在体育场的家属区里,汤姆和姿瑞莎夫妇,还有他们英俊的儿子安德鲁站起 身来,聆听国歌的演奏。汤姆把手紧紧按在胸前,发现自己在跟唱。 “你一般情况下只是小声嘟哝。”姿瑞莎说。 “这是如此伟大的一个国家,”汤姆说,“谁都不应该只是小声嘟哝。” 弗兰基·考利昂是圣母学院队防线上个头最小的队员,但并列争球后的第一 局刚开始,他便冲过争球线,使劲撞上了锡拉库扎大学奥林奇人队的进攻后卫。 后者的头猛地后仰,连身体也跟着倒了下去。观众们疯狂起来,但弗兰基拐回了 争球线后的聚集区,仿佛他没有做什么不同寻常的事。 “弗兰基! ”安德鲁大喊。 “我的侄子! ”姿瑞莎叫道。 汤姆和姿瑞莎互相拥抱着,那个进攻后卫没有用担架,自己设法走下了场地。 第二局,锡拉库扎大学队试图传球。直接球接手就在中线过去一点,极易受 到攻击。球快到他手里的那一刻,弗兰基突然冒了出来,把球击了出去。 “喔——啊! ”姿瑞莎大喊,“加油,弗兰基! ” “杀手! ”汤姆大喊。这是他侄子的绰号,他没顾得上多想就喊了出来。 “你不是应该为锡拉库扎大学队加油吗,妈? ”安德鲁揶揄姿瑞莎。 这是11月份最适合橄榄球赛的一个日子,空气清新凉爽,差一点就是阳光灿 烂。每个人都应该在圣母学院看一场橄榄球赛。金色的穹顶体育场。触地得分的 兴奋和激动。 “这不同,”她回答,“我们是一家人。” 在巴勒莫海港,迈克尔·考利昂坐在一艘游艇的甲板上,这艘游艇的主人是 他父亲的老朋友切萨雷·因代利卡托。这次出差,迈克尔因为安全的缘故,所带 的随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多,不过切萨雷教父并没有不快,他们毕竟生活在多 事之秋。 此刻,迈克尔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想到自己不会遭到出卖,他的心情很是 轻松愉快,甚至不顾后果地置身于离杰拉奇只有几百米的地方。他来到西西里岛, 为的就是看着杰拉奇被西西里岛最能干的刺客从船上带走,从而获得满足。 迈克尔将不得不回到纽约。除了黑根,考利昂家族剩下的其他优秀人才都可 能对自己造成威胁,因为他们与杰拉奇关系很好。次一等的人物都是像埃迪·帕 拉迪塞和迪米塞利兄弟这样的庸才。迈克尔将不得不重新掌管整个家族的方方面 面。他能够使他的回归看上去像是凯旋,对此他很自信——消灭路易·鲁索和汶 申特·佛勒儿可以确保这一点,至少在纽约其他家族的高层人物的眼中是这种情 形。然而,迈克尔如此渴望的东西——合法化、和平、妻子儿女的爱、与父亲不 同的更好的生活——如今是可望而不可即了:在未来的很多年里,也许是永远。 这种可怕的精神痛楚不会因为杀了杰拉奇而完全消失。他知道这一点。 这种事情不会给他带来任何乐趣。他也知道这一点。 然而,在等待的过程中,切萨雷教父用他那西西里岛人巧妙的含蓄谈论着加 入罗马共济会的好处,他没有说这个组织的名称普罗帕甘达二团,但这些人都心 知肚明。这个通常被称为P2( 不过因代利卡托也没提这个名称) 的组织是一个秘 密社团,据说势力比黑手党、梵蒂冈、中央情报局和克格勃加在一起都要强。迈 克尔被提名加入该组织,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他将成为第一位美国会员,连他的 父亲都没有被考虑过。这是一个迹象,说明即便是在卡尔米内·马里诺刺杀失手 被捕之后,真正的强权集团非常清楚,迈克尔·考利昂也注定要重新成为美国黑 手党最有势力的人。任何其他的人处于迈克尔这样的位置都会觉得受宠若惊,而 他只是策略地略微显出了高兴的神情。 那艘轮船终于驶入了视线。迈克尔小口地喝着一杯冰水,目光紧盯着因代利 卡托安置在码头底部的人。 轮船靠上了码头。 乘客们陆陆续续地下了船。 没有尼克·杰拉奇的影子。 因代利卡托朝游艇顶上的一个手下人点点头,后者挥舞着一面橙色的旗帜, 示意岸上的人登上轮船,寻找他们的目标。 “他们会找到他的。”切萨雷教父说,“他们非常能干,他是跑不掉的。” 但是没过多久,从船上到岸上的无线电装置噼里啪啦地报告着坏消息,他们 的目标显然已经逃脱了他们的手掌心。 愤怒的迈克尔用这台无线电装置将电话打到了美国。 他无法联系上乔·卢卡代洛,但后者的助手向他保证,没有出任何差错。他 们不得不通过好几个中间人以掩饰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这个助手不容置疑地表示, 除非那个家伙在地中海某个地方跳下了海,否则他一定在船上。“我向你担保那 是他,”助手说,“有关他的资料现在就摆在我的面前,福斯托·杰拉奇的,护 照,照片,所有东西。” 福斯托·杰拉奇嘴里吹着小时候他的巴勒莫母亲给他唱的一支曲子,消失在 码头附近的一个石拱门下,进入以前的巴勒莫城。 切萨雷·因代利卡托表示他和迈克尔一样,对出现这种情况感到迷惑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