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晚上9点, 电话铃响了起来,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辛西娅在电话里说:“我在 楼下等你。” “等我10分钟。”我挂上电话,去洗澡间洗脸,然后,我穿好衣服,带上那支 9毫米口径的格洛克手枪, 走到走廊上,看见辛西娅恰好从隔壁房间里走出来。我 问她:“那是你的房间吗?” “我并不在意同你合用一个洗澡间。”她说。 我们出了门,坐进了辛西娅的汽车。她问:“去第6步枪射击场吗?” “对。”她依然穿着那件白衬衣和那条黑裤子,只是这次穿上了运动鞋,还套 上了件白毛衣。我让她把拿的手电筒放在了座位之间的储藏小柜上。我问她:“你 带枪了吗?” “带了。为什么?你认为会有麻烦吗?” “罪犯常常会返回作案现场。” “瞎说。” 太阳落山了,一轮圆月升了起来。我希望这时候的情景和步枪射击场出事前后 的情景一样,这可以给我灵感,以便想象出可能发生过的事情。 李西娅说:“我去宪兵司令部办公室时,见到了肯特上校。” “开端不坏。有什么新鲜事呀?” “有几件。第一,他希望你对穆尔上校态度好些。显然,穆尔抱怨了你的过分 行为。” “我倒想知道肯特抱怨谁。” “还有别的消息。卡尔给你留了话,我从住处冒昧地给他回了电话。他为一个 叫达伯特·埃尔金斯的人大发雷霆,说是你用豁免权将他从罪犯变成了证人。” “我希望有一天有人为我这样做。还有别的事吗?” “有,卡尔打过两次电话。明天他去五角大楼向军法署署长汇报。他想要一份 比你今天发出去的那份更全面的报告。” “嗯,他临时准备一下就行了。我很忙,没时间写报告。” “我打了一份并用传真发到他家去了。” “谢谢你。报告怎么说的?” “复印件在你桌上。你信任我还是不?” “当然信任。只是怕这个案子万一弄糟了,别在任何材料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这样你才会安全。” “对。我在上面签了你的名字。” “什么?” “开个玩笑。让我自己关心自己的职业吧。” “很好。法医那儿有什么情况吗?” “有。医院向宪兵司令部办公室递交了一份初步备忘录。安死亡的时间在午夜 到凌晨4点之间。” “这我知道。”尸体剖检报告由于一些无法解释的原因常称作备忘录,一般包 括法医未做的检验工作,虽然有时有些重复,可写得很仔细。越可怕越好。 “死亡肯定是窒息引起的。安的颈部和咽喉处有内伤,而且她还咬了舌头,这 都和窒息的症状一致。” “还有什么吗?”我问。 “尸体上的青黑和尸体僵硬程度都与尸体被发现时的姿势相一致。看起来,那 儿就是她死亡的地点,尸体不是从其他地方移过去的。除了她脖子上有绳勒的痕迹 外,身上没发现有其他任何伤痕。全身上下各部位均无外伤。” 我点了点头,没回答。“还有什么吗?” 辛西娅跟我谈安的胃、膀胱和肠道有些衰弱,还有身体内部其他器官的情况以 及解剖的发现。我很庆幸没吃完那干酪汉堡包,因为听了辛西娅讲的话,我的胃就 开始翻腾起来。辛西娅说:“她的子宫颈有点糜烂,这可能同流产、同她以前的病 史、或者同大东西的插入有关。” “好啦……就这些吗?” “目前就这些。验尸官还没对她的身体各个组织和血液做显微镜检查,或许还 要检查有没有中毒的情况。 这些他们想撇开法医实验室单独检查。 ”辛西娅说, “安在他们面前没有保住任何秘密,对吗?” “只保住一个。” “对。还有,考尔那儿也有了一些初步结果。他们做了血清试验,没发现血液 中有药品或毒品,只有酒精的成份。他们发现有唾液从她的嘴角流向颈部的痕迹, 这与她身体仰卧的姿势有关。他们还发现她曾全身出汗,以及干了的眼泪从眼角流 向耳朵的痕迹。同样,这也与仰卧的姿势有关。经证实,这些唾液、汗和眼泪都是 被害者的。” “有眼泪?” “对。”辛西娅说,“有很多眼泪,说明她曾不停地哭过。” “我没发现……” “这没什么。他们发现了。” “是的……但是眼泪和身上没有损伤无关,和窒息也没有必然的联系。” “对。”辛西娅赞同地说,“不过眼泪同被一个疯子捆住并恐吓要杀死她有关。” 她又说:“在你看来,她是自愿那么干的,所以你认为眼泪与死无关。也许你该改 变一下看法了。” “我的看法正日臻完美。”我想了一会儿说,“你是个女人,你认为她为什么 哭了?” “我不知道,保罗。我不在现场。” “但是我们得设身处地考虑一下。她可不是个爱哭的女人。” 辛西娅点点头。“这我同意。不管怎么说,她哭是因为感情受到了伤害。” “对。可能是她认识的人,甚至没碰她一下就把她弄哭了。” “也许是这样。但也许是她自己把自己弄哭的。可究竟怎么回事我们谁也不知 道。” “对。”法医的证据是客观的。有大量的已经干了的眼泪。这眼泪是死者的。 眼泪从眼角流向耳朵说明流泪时人是仰卧着的。这就是考尔·塞夫尔陈述的证据。 还是让我来说吧。眼泪说明她哭了。那么,是谁让她哭的?是什么事让她哭的?她 为什么要哭?她是什么时候哭的?这些问题重要吗?不管怎么说,我认为重要。 辛西娅说:“所找到的纤维有的是她内衣裤上的,有的是军服上的。军服的纤 维也许是她的,也许是另一个人的。此外,没发现其他纤维。在她身上和身体周围 发现的毛发都是她自己的。” “洗手池内的毛发呢?” “那不是她的。那是黑色的没有染过的头发,是高加索人的。头发不是拉断也 不是剪断的,也许是自己掉下来的。从发体上断定那人是O型血。那些头发没有根, 所以没有遗传基因标记,也无法断定那人的性别。但是,根据头发的长度以及没用 染发剂、护发剂和定型的情况,考尔猜测那头发是一个男人的。它的特点是鬈曲, 不是直的也不是波浪形的。” “我正好见过一个人有那种头发。” “我也见过。我们应该去弄一缕穆尔上校的头发在显微镜下跟这头发比较一下。” “对。还有什么?” “啊,她身上任何地方都没发现精斑,阴道或肛门内也没有任何型号的润滑剂 的痕迹,这说明没有外物,比方说一只涂了润滑剂的避孕套的插入。” 我点点头。“没发生性交。” “性交可能是发生了。如果一个男的穿着同她一样的军服,没有留下毛发、唾 液和汗迹,没用或用了没有润滑剂的避孕套,或者没射精。总之这事可能发生了。” “没有,没发生过性交,只发生了某种程度的,甚至是微乎其微的移情和交流。” “我可以同意。不过我们不能排除阴部受到刺激的可能。正如你说的,如果绳 子勒在她脖子上会引起性窒息,那么阴部的刺激也应随之发生。” “这很合乎逻辑。不过,调查此案我已经放弃了逻辑。对了,有关指纹的情况 怎么样呢?” “她身上没有指纹。他们没法儿从尼龙绳上取下完整清晰的指纹,但是从帐篷 桩上取到几个。” “这些指纹有没有让联邦调查局过目的价值呢?” “没有。不过,它们完全可以和已知道的指纹相比较。有些指纹是安·坎贝尔 的,还有一些可能是另一个人的。” “我希望如此。” 辛西娅说:“安用手拿过帐篷桩,也就是说她被迫或自愿帮助过凶手,比如在 双方相约好的性奇想行为中,或其他的什么行为中。” “我倾向于后者。” “我也是,但她为什么哭了呢?” “快乐。狂喜。”我说,“哭是可以看得见的,但哭的原因可以是多种多样的。” 我补充说:“有些人确实在高潮之后哭。” “我听说过。不管怎么说,这比我们早晨了解到的情况多得多了,但从某些方 面说,这还很不够。按照正常的思路,这份报告中还有些无法互相吻合的地方。” “安的吉普车上有她的指纹吗?” “有很多。他们正在取那上面和厕所里的指纹。考尔把她的车和那些较低的露 天看台座位都给弄到飞机库去了。他在那儿建了个实验室。” 我们的车驶过基地中心的外围,谁也没再多说什么。我摇下车窗,让夜晚清凉 的空气飘进来。 辛西娅问:“你对穆尔上校印象如何?” “大概和你一样。他是个奇怪的家伙。” “嗯。不过我认为他是查清安·坎贝尔被杀原因的关键人物。” “很可能。”我问她:“你把他当成嫌疑犯吗?” “不。主要是调查,为了能顺利进行,我们得让他讲下去。不过我们俩私下里 可以把他当作嫌疑犯。” “特别是,如果洗手池内的头发被证明是他的……”我指出这一点。 “他的动机是什么呢?”辛西娅问。 “嗯,不会是传统的性嫉妒。” “你相信他从没跟她睡过觉,甚至没向她提过下流的要求吗?” “我相信。这正显示出他的病态。” “这倒是个有趣的观点。和男人接触越多,我学到的东西越多。” “这对你有好处。你觉得他的动机会是什么呢?” “噢,我同意你说的穆尔上校在某种程度上是个无性人。也许,她威胁他要打 破这种柏拉图式的或大夫与病人式的关系,可他却无法应付这事。” “可为什么要这样杀她呢?”我问。 “我怎么知道?我们是在这儿研究两个精神病学家。” “是的。但我敢打赌穆尔知道原因。他知道安是怎样躺在那儿死去的,就算他 没亲手杀她。就我们所知,他告诉过安同陌生人在露天做爱是一种很好的疗法。我 听说过这种事。” 辛西娅点点头。“你正在接近某种实质。” “那不过是存在于飞机库里的另一种理论。” 一阵沉默之后,我换了个话题:“你同那个带枪的叫什么的少校结婚了吗?” 这件事关系到我的一生。 她说:“结了。”我觉得她的回答缺乏热情。 “那么,恭喜你。我特别为你高兴,辛西娅,愿生活赐予你最美好的一切。” “我已经提出离婚了。” “很好。” 我们安静地过了一会儿,她才说:“布鲁塞尔的事发生后,我有一种犯罪感, 所以我接受了他的求婚。实际上,是我急着同他结婚的,因此我们就结了。但是… …他从来没让我忘记——他根本不信任我。你的名字被提到过一两次。” “我应该有犯罪感吗?我没有。” “你不应该有。说到底他不过是一个占有欲极强的人。” “你原先没看出这一点吗?” “没有。生活在两地的朋友,好处就在于他们生活在两地,相距很远,这很浪 漫。生活在一起就是另一回事了。” “我敢说你一定是拼命讨好他了。” “如果这是讽刺,那么你错了。我是尽力让他满意,但是每次我被派出执行任 务,他都大发脾气,而每次执行任务回来,他又审问我。我不喜欢被人审问。” “没人喜欢。” “为了他,我从没干过蠢事。” “喔,有一次吧。” “你懂我的意思。所以不管怎样,我认为军人生活和婚姻生活不能两全齐美。 他想让我辞职,我不同意。他暴跳如雷,我不得不拔枪对着他。” “我的天哪!你很幸运,他没马上拿枪再对着你,就像那次拿枪对着我一样。” “啊,他怎么没干?只不过几个月前我就把他枪上的撞针取出来了。你看,这 多么无聊,甚至我一谈起此事就很苦恼。但是我想至少应该同你谈谈从布鲁塞尔到 现在的生活情况。” “谢谢你。他把撞针放回枪里去了吗?” 她笑了。“他挺不错,很通情达理地接受了这一切。他已经厌倦了嫉妒带给他 的折磨。现在,他在事业上又走上了正道,而且有了女朋友。” 我们安静地驾车跑完最后一英里路,然后我说:“车就停在这儿吧,关掉车灯 和发动机。” 晴朗的蓝天上,月光如水。温度已经下降,尽管有点潮湿,但依然比较舒服。 这是一个很美的夜晚,一个很适于去乡间浪漫约会的夜晚。我听到了夜莺的歌声和 松林中轻风的低语。我说:“我不仅是想起你,而且是很想念你。” “我知道。我也一样。” 我点点头。“难道我们做错了什么吗?为什么我们要分道扬镳呢?” 她耸了耸肩。“也许我们只是把事情弄糟了。”她接着说:“我原希望你…… 唉,那已是过去的事了。” “你原希望我做什么?” “我原希望你拒绝接受我当时断绝关系的决定。我原希望你把我从他身边带走。” “那不是我的风格,辛西娅。我尊重你做的决定。” “啊, 上帝。保罗,你是个十分机敏的侦探,不是吗?你能在100码之外看透 一个杀人犯的心思,在一眨眼的功夫识破一个说谎者。但是你不懂怎样了解你自己, 而且你根本就不了解女人。” 我坐在那儿,就像一个白痴,知道她说得很对,然而我十分茫然。我虽然自己 有自己内心的感受,可却无法表达或者根本不愿意说出我的感情。我很想说:“辛 西娅,我爱你,我一直爱着你。我会继续爱你,跟我走吧。”但是我说不出口,于 是我缓慢而审慎地说:“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同意你的话,我正在努力,我们会 解决的。” 她握着我的手说:“可怜的保罗,我使你很紧张吗?” “是的。” “你不喜欢这种感受,是吗?” “是的。” 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但我看到你比去年在布鲁塞尔时有了一些进步。” “我正在努力。” “你在考验我的耐心。” “我们会好的。” “好吧。”她靠过身子来轻轻地吻了我,然后松开我的手,说:“现在做什么?” “我们开始工作吧。”我打开了车门。 “这里不是第6步枪射击场。” “对。这是第5射击场。” “我们为什么在这儿下车?” “带上手电。”我下了车,她也跟着下车。 ------------------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