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安乐椅 第四天,青乌龟的鱼缸终于成了问题。 因为屋子狭窄,鱼缸好像只能放在录像机上面,可对于侄儿来说太高了。 嫂子哄他:“哎呀,电唱机上面是电视机,电视机上面是录像机,然后它上面 是青乌龟的家!这样一来,青乌龟的家也跟我们家一样是四楼,对不对?” 可侄儿只有看到青乌龟才不哭。没办法,只好把它放在地面上的一个角落里。 路过的时候要格外小心,怕踩着。不知不觉这就成为一种习惯了,虽然每天侄儿去 幼儿园后我们就把它放在录像机上面,可是因为习惯,每次路过这个角落时总要跳 过去。 可就在这个时候,嫂子买了安乐椅作为母亲节的礼物。 这也成了问题。虽然哥哥阻拦,可是嫂子执意要买,这不像以前的她。嫂子说 老人坐着最舒服。聊着聊着才知道,对于嫂子来说,坐在安乐椅上编织毛衣的奶奶, 这幅景象经过漫长的时间,如今已成为了一个固定的观念。 “还记得我们小的时候吗,每到周六KBS 就播放《草原之家》?剧中奶奶总是 在打毛衣。那个时候我就非常渴望拥有这个东西。” 可能从那个时候开始,对她来说安乐椅象征着和睦的大家庭。可是我们家的安 乐椅并不那么安乐,反而成为祸根。不仅马上要摆放它的地方狭窄,而且每次侄儿 的伙伴们来玩的时候,就互相争抢着要坐安乐椅。 因此,我对安乐椅的看法逐渐改变。安乐椅,小家伙们互相争抢从而破坏家庭 安乐的椅子。 侄儿摇晃安乐椅玩耍,终于把台灯给碰碎了。 “看来我得烧掉这个安乐椅。”哥哥发脾气。 我说:“据《世说新语》记载,有个叫阮光禄的人,他有辆好车,不管是谁借, 都借给他们。有一个人需要用车,可是想借又不敢说。后来阮光禄知道这件事情后, 就叹气‘我有好车,却使人不敢借,要它何用?’之后就把车给烧掉了。” “哎呀,家里有孩子都那样。”妈妈收拾破碎的台灯,说,“就算他把家里的 东西都打碎,也总比你娶不了媳妇光读书强千万倍。这就是生活和朝气。如果连他 也不惹点事,那每天只能听你无聊的废话。” “不要乱跑!” 哥哥责备在地板上乱窜的侄儿之后,向妈妈说了一句,“妈妈你那样袒护他, 他才这样越来越不懂规矩。” 妹妹送给妈妈一件高级意大利制高尔夫休闲装。 “怎么买这么贵的?够买两袋米了!”妈妈脸上好像是抬着两袋米的表情,打 开衣服。“疯了,哪来的钱?”生气之后,她说,“是不是稍微肥了?” 对此我又想说一句,可是怕破坏好不容易和睦的气氛,只好闭嘴了。中等收入 的我买了康乃馨花篮。 “花是打折买的,而且还赠送迪卡普里奥的画报。”妹妹好像领出了腼腆的男 朋友似的,哼哼唧唧地从屋里拿出一个相框。瞬间,妹妹那样的姿态,看起来无比 善良。妹妹把相框挂在厨房长毛的墙上。“据说这个脸的大小跟真人一般大。” 说完,在迪卡普里奥的嘴唇上亲了一下。 “哎呀。”我终于说了一句,“那样挂起来,我们家就像便宜的茶馆,闲着无 聊可以坐着折火柴棍!” 妈妈到市场买青鱼的时候,也穿着高尔夫休闲装。 我笑着说:“干脆,翻过来穿吧。把商标露出来。” 年老的妈妈穿高尔夫休闲装出去的身影,不知为什么看起来那么凄凉,所以才 说了那么一句,可是说完之后感觉更凄凉。 如今五月的象征意义截然不同,这不是我的奇思妙想,而是好比无聊且年老精 衰的官僚想搞出点实际成绩努力的时候突发奇想而已。80年代,大学生主要混在示 威队伍里。 从校门前面到钟路,从汉城站前面到明洞圣堂前面。当然现在也是,一到五月 人们就习惯性地成群结队走来走去。从劳迪到新世界,从明洞到大型超市。80年代, 如果说是因为示威的不安和各自不同的意见而家里吵嚷(我们家人的政治意见凑巧 都不同),那么现在则是因为选择和接受礼物而家里嘈杂(凑巧选择礼物的方法也 不一样)。 经过将近半个月的争吵,乌龟、安乐椅和迪卡普里奥的相框好不容易都找到了 自己的归宿,可是又出现了波折。 “怎么办?” 嫂子一边给晚归的我准备晚饭,一边问妈妈。 “怎么办才好呢?” “我也不知道。”妈妈正在收拾小萝卜。 “怎么了?”我一边开始吃饭,一边问究竟。 “出了点事情。”话虽轻巧,可是皱着眉,看起来非常深刻。通常,嫂子是一 副笑脸。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催问。 等妈妈捆好垃圾袋到门外,嫂子才张嘴:“给孩子的老师送了瓶香水。” “幼儿园老师?” “是。又是教师节,所以送了。” “那怎么了?” “顺便也送给了小姑一瓶。” 黄瓜泡菜很好吃。 “可是小姑知道了送给自己的礼物比孩子老师的礼物便宜。” “便宜货?” “白得了商品券,用那个买的。买完香水之后剩了一点钱,就买了便宜的。刚 开始是我想用,可是又不能不管小姑的生日,所以送的……”嫂子坐到饭桌的对面, 压低声音接着说,“可妈妈把那个实情告诉小姑了。真是!” “所以,刚开始就劝你不要那么做。” 正看电视的哥哥插了一句。 “别人在搞什么‘寸纸不送的运动’,可你还送什么香水?”哥哥提高了声音。 “你干什么大喊大叫?”嫂子也毫不相让,“孩子绘画大赛上得了最优秀奖的 时候,我们也没能向老师表示感谢。本来钱就很紧张,这还是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 呢。” 我喝着汤,说:“为什么感谢Et偏偏都集中在五月了。这个国家,追查贪污受 贿的银行账号就能发现更多腐败。” “你闭嘴吃饭。”哥哥大叫一声。 哥哥尽管是去躲避,却像是去找谁打架的人一样用力地摔门,走进了自己的房 间。 嫂子叹气。含着泪。 我开玩笑说:“好像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纪念显忠日辩论大赛上,我得奖得 了调色板和染料。可是领队老师看到我得的奖品,没夸我们,反而说‘简直是一群 疯子!”’“为什么?” 我等嫂子问完之后,才解释:“她说为什么纪念显忠日辩论大赛的奖品偏偏是 美术工具。那时候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现在想起来,觉得当时主持辩论大赛的团 体跟美术批发商好像有什么交易。老师看出了破绽。” 侄儿一手拿着用一整夜时间亲手做的纸康乃馨,另一手拿着问题香水去了幼儿 园。不管哥哥和嫂子怎么想帮他,他都争吵着不要帮忙。然后模仿嫂子自己亲手一 个一个地制作。可是连剪子都不太会使用的侄儿,要想制作纸康乃馨简直是太勉强 了。他们只能在侄儿东张西望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帮他。就那样三口子忙到半夜。 “如果是善良的老师,你给她佩戴的瞬间,她的心灵深处会激动不已的。” 我亲了侄儿的脸蛋,送他上学。侄儿回过头来看着我,说:“不会的。” 过了几天,至少在电视前面一家人又恢复了平静。就好像要在家长面前努力隐 藏细小的纷争似的,电视连续剧一开始,大家就一起笑或者默默地看着。 只是嫂子为了要干完厨房的活儿,经常错过连续剧的前半部分。 那么哥哥或者我,就朗声给她读报纸上的内容介绍。 “虽然仁爱认为丈夫(洙哲)不对,卷起包裹走了,可是大姐(萤淑)不了解 妹妹(银珠)的情况,劝洙哲跟仁爱分手……” 连续剧结束了,一家人就各自散到自己的房间。妹妹认为香水事件是因为嫂子 瞧不起自己,所以仍感遗憾。哥哥归咎于嫂子事事无心,嫂子则把一切责任都推到 婆婆的多嘴上,妈妈刚开始就没在乎,认为妹妹是小心眼儿。接着妹妹就说自己要 是出嫁了就不会受这个委屈,嘟囔着要么快点结婚,要么租个房子分家;嫂子则把 一切归咎于既要侍奉公婆又要侍奉妹妹的委屈和这种家庭结构,进而埋怨哥哥,哥 哥不管不问认为这个事情自然会不了了之,所以光顾跟侄儿玩,妈妈拿出自己的私 房钱让嫂子买个贵的香水再送给妹妹。嫂子不要,说“妈妈,再送香水,小姑会更 生气的”。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妹妹好像又开始谈恋爱了,变得生气勃勃。她帮 着嫂子干活儿,还不停地夸正和自己接触的男人,要么有时会抱怨约会时没衣服穿。 嫂子趁机就说,自己看见了款式比较不错的春装,现在正是打折的时候,让她趁这 个机会买一件,还拜托妹妹最近有朋友的结婚典礼,到时借她穿一次。 嫂子发牢骚说实在没有衣服都害怕外出,虽然是跟妹妹发牢骚,其实是提高了 声音想让哥哥听见。就在这时候,一只青乌龟突然…… “不见了!”侄儿大叫,“妈妈,一只青乌龟不见了!” “有没有藏到石头底下?” 嫂子拿出鱼缸里的石头。可是那里也没有。总共,是四只。 “让我煮汤喝了。”我开了玩笑。 侄儿没头没脑地大哭起来。妹妹和我在地板上找。嫂子在厨房里找。饭桌下面 和盥洗台下面都找了,可是找不到。 “看来回自己的家了。”我说。 可是侄儿继续哭哭啼啼,想打我。看来要是不给他找出来,他真会认为我把它 吃了。一家人又开始找,可还是没找到。 “下次我给你买大乌龟,丢了也能马上找到。”我哄他,“有非常大的乌龟, 你能骑到背上。” 侄儿这才停止哭泣,表示对我的话感兴趣。 “找到乌龟了吗?”妹妹去借录像带回来,问。 “怎么找也找不到。”我说。 “那怎么办?”妹妹睁大眼睛,表示担心。 “没办法。我说好了下次给他买大乌龟。” 可是,妹妹又开始仔细地搜屋子。又抬沙发,又仔细地翻书桌抽屉。 “原来在这里。” 听到妹妹叽咕的声音,我跟侄儿跑去看。原来妹妹是找到了她以前丢掉的,而 且还怀疑是侄儿作祟的发箍。 妹妹不放弃寻找乌龟,连录像也不看。 “电影开始了。”我说。是茱丽叶。比诺什出演的电影。“不要找了,快来。” 我再一次叫她。 可是妹妹猛然大叫:“录像待会儿再看,哥哥也来找一找!” “找也没有啊。” 妹妹跺着双脚发脾气:“要是被我的脚踩了或被屁股压住怎么办!” “看来你还是知道你的屁股有多大。” 我开玩笑之后,专心地看电影。 “结婚典礼马上要开始了。不要在外边喧哗,请大家归座。”我说完之后,嗤 嗤地笑了,接着说,“这个应该怎么说?” 正在收拾早饭的妹妹,一一给我纠正。 “现在马上要开始进行典礼了,请各位来宾坐到座位上。” “是这样啊!” “真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兴高采烈。”妈妈咂舌,“你那个年纪,主持朋友的 结婚典礼那么高兴吗?” “那怎么办,朋友当中我长得最帅,只能由我帮着主持。” “女人得到花束就能出嫁,男人当主持就能结婚,妈妈。” 嫂子笑着帮腔。 “妈妈,”妹妹一边刷锅洗碗,一边问,“二哥要是今年之内不结婚,那我能 不能先出嫁?” “下周也可以,求你先出嫁吧。”我顶了一句。 “岂有此理。”妈妈正言厉色地说,“我们家任何情况都要按顺序来。” “现在不那么重视顺序了,妈妈。”嫂子说,“而且,妹妹先结婚的情况多的 是。” “妈妈现在……”我给嫂子作解释,“拿出要按顺序的封建名堂,压迫想要过 单身生活的新生代的自由主义,想要实现资本主义初期的一夫一妻制理念。”接着 回头问,“对不对,妈妈?” “担心啊。”妈妈回答,“生了这么了不起的儿子。” “可是……”嫂子大声问,想让在厨房刷锅洗碗的妹妹听见,“已经开始谈婚 论嫁了吗?” “虽然还没有……” “可是……”嫂子压低声音再次问我,“你真的打算自己过?” “要是出现有感觉的人,可能会结婚。”我意识到妈妈在,便含糊其辞。 “什么样的感觉?” “就是爱的感觉。”我系着领带,顺口回答。 “现在哥哥这个年纪能想那个吗?二哥。” 妹妹关小水龙头,说,“问题是太缺乏现实性了。像爱的感觉,年轻的男女之 间不是只要有机会就能产生吗?我哪怕在电车上,碰上对面靠在电车门上的男人眼 神的那短暂的瞬间,男的只要是长得好看又干练,就会产生想要一起过日子的感觉。” 说完,妹妹咯咯直笑,接着又说,“要是每当产生爱的感觉的时候就要结婚,那么 我得一辈子穿婚纱。” “所以你才不能从那个公司脱身。”我顶了一句。 妹妹两年前就开始在婚庆公司上班,整整两年,动不动就说要辞职。公司主要 承办像宾馆结婚典礼那样的高级婚礼。梦想要当明星的妹妹,大学毕业的时候却成 了电台化妆师,上化妆学院,最终变成了给新娘化妆的化妆师。 “我们公司的人经过诸多观察之后下的结论,人们选择现在的那个人结婚,而 不是过去的人或者将来的人,那是因为这个人是在适合结婚年龄段遇上的。也就是 说跟谁谈恋爱没关系,只是顺序问题。其中要在结婚年龄段遇上好男人才能幸福。” 话说完,厨房也收拾完了,于是妹妹在屁股上擦着手上的水珠走出来。 “你以为是在打牌吗?顺序问题?”我穿上皮鞋跺着脚,顶了一句。 嫂子也说了一句:“看来小姑应该先换公司。” “我也想早一天换。而且下次一定会在江南找工作。” “这里不是跟江南很远吗?” “大事不妙。”我照着镜子说,“比新郎长得好看,这在礼节上过意不去。” “哥哥,你以为像我这样漂亮的女孩子搬到江南,会过汉南大桥吗?”妹妹站 在我的身后,照着镜子摆弄自己的头发说。 “那么?” “我走了!”我大声向里屋的父母打招呼。 “比起婚礼场,在披露宴上更要振作精神啊。”嫂子笑着送我。 我走出家门,身后传来了妹妹的声音:“要想搬到江南,不能过汉南大桥,应 该走进婚礼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