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太空船 “现在马上要进行新郎李奎真和新娘宋宥利的结婚典礼,请各位来宾到里边就 座。” 仪式开始了。 新郎新娘以相反的位置同时入场。 证婚人给他们纠正错位,“这证明两个人都是第一次结婚”,一开玩笑,宾客 群中爆发出笑声。 其他的程序,进行得都非常顺利。证婚人无聊地哕嗦了一大堆,双方父母始终 是僵硬的表情,好像要牢牢地盯住两个人的婚约似的。宾客们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 当中看到了智颖。 看不到她。 智颖好像来到只跟她稍微亲近的同学的结婚典礼,跟朋友们交头接耳,嗤嗤地 笑着。 “比新郎更帅啊!” 仪式结束之后,智颖过来跟我打招呼。 “宾客们抓住我的手向我道贺,害得我汗流浃背。”我用玩笑接过去,问, “你应该受到祝福才对啊?” “谢谢,居然还有人把我当成新娘。”智颖笑着说。 我祝贺的是她生了儿子,可她好像听成是自己看起来仍然漂亮,能被别人误认 为新娘。 “说你是学生,别人也会相信的。” 我东张西望,说。可事实上,好像是因为产后风,她看起来像旅行了一两年回 来的人。 看不到她。 “证婚词太长了。”智颖走出会场,说。 “我觉得非常合适。”我说话还东张西望,“这意味着,让他们在未来无聊的 夫妻生活中也要像现在这样,用坚强和端正的姿态挺住。” “你还是老样子。”智颖笑了。 在走廊也看不到她。 “等一等。” 智颖叫住我。然后向什么地方招手。智颖招手的方向出现了刚才还看不到的一 个女人。欢快地笑着迅速地走到我这边。她穿过走廊走过来的身影,我看起来仿佛 是从二十几年前遥远的记忆那头走来。正是银姬。 “你那样东张西望也找不到吗?” 伸手握手。她以为我在找她。 “智颖没告诉我你变得更漂亮了,”我加了一句,“人们经常说女大十八变, 看到你我才明白这句话的真谛。”并不全是开玩笑。 “你还是老样子,当着面开玩笑?”银姬用玩笑接过去。 看不到她。 “你知道新娘一方的饭店吗?”智颖说。 不知不觉我向新娘一方的饭店走去。又一次东张西望之后,我才转身。 “什么时候结婚的?”我给她倒啤酒,问道。 “忘掉你一个月之后。” 银姬开玩笑。 “你看,”我也开玩笑,“我到现在还忘不了你。” 银姬咯咯直笑。 “是七点的飞机吧?”智颖看着手表问完之后,又说,“四点左右得在这里出 发。” 三点了。新郎新娘还没有出现。 我本想开个玩笑说“好像是你要跟奎真去机场似的,怎么那么担心?”可是没 有。 智颖老是东张西望,只注视出入口。 “要不要来一杯饮料?”我问。 她不会喝酒。可是她没有听懂我的话,假意地笑笑。 “要不要喝可乐?”我再问。 “我不会喝酒。” 她答非所问。这才发现她整个人都心不在焉。 “给我倒酒!”银姬摇晃着空酒杯。 “酒量也见长了?” “你,真的一点也没有变。”银姬接过酒杯,说,“以前也是,我们三个人坐 在一起,你就像智颖的男朋友。” “不仅是酒量,眼力架也快了。”我开个玩笑接过去,然后胡说,“因为到现 在只要碰到你的眼神,我的心还在颤抖,所以违心地老跟智颖搭话。” “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实话吧,那个时候喜欢过我吗?” “真的。上次见到奎真的时候还谈起你,一起回忆过去! 奎真来了你就问他。“ “我可真问了!”她眼睛发光。 “可这家伙为什么还不来?” 我嘟囔着正要看手表,新郎新娘进来了,换了一身轻便的旅行装。四边给他们 鼓掌。接着她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我也边吹口哨边鼓掌,接着大叫:“喂,等你们 都等到望眼欲穿了!” 围绕各张桌子,新郎新娘转圈打招呼。她,坐到了新娘朋友当中。我手里拿着 空酒杯等她,可她并不看我。我看着她,向她摇空酒杯,说:“看我一眼吧。” 张望新郎新娘那边的银姬,回过头来说,“啊,对不起!” 然后给我倒满啤酒。 ‘新郎新娘真的出现,智颖反倒把视线转移了。奎真 给新娘介绍智颖和银姬。这时,她走过来跟新娘交耳。接着指着手表,看来是提醒 他们上飞机的时间。我趁机跟她搭话:“好久不见了。” “啊,好久不见了。”她用非常流于形式的态度打招呼,好像初次见面的人一 样。 “来,敬一杯。”奎真拉住她坐下。 互相倒满之后,各自举杯。 我叫嚷:“为了所有新开始的爱情!” 随着酒杯人们的视线就像星星一样在空中交织在一起。 “这么一说……”奎真放下酒杯,说,“银姬真是好久不见了。不久以前我们 还谈到你。” “真谈到我了?”银姬吃惊地看着我和奎真。“不会是两个人说好的吧?” “太羡慕了。”宥利加进来,“有这样久违的朋友。”她看起来虽然有点累, 可是面带当新娘的无限的兴奋表情。 “什么时候认识的?”她看着智颖,问。 “中学的时候。”银姬替她回答。 “哇!” 她表示敬佩。然后,用下巴指我,跟银姬开玩笑。 “不厌倦吗?” “要是夫妻关系可能会厌倦,因为不经常见面,有时比见着丈夫还高兴。”银 姬笑着说。 “或许是不是在演戏,表面上装朋友?”宥利特意强调“演戏”二字,问。 看到了奎真和智颖的视线在空中交织在一起。 “只是从外表上看起来像好朋友,实则……”我胡说,“互相深爱对方。” “哈哈。对!”银姬什么都没听懂,还笑着表示同意。 智颖装做没听见,把视线转到外边。 “反正……”我把酒干了之后,冲着大家说,“能够这样再见面,实在是太高 兴了。” 送走新郎新娘之后,人们装做想起急事的表情各自散去。犹豫不决的几个人连 装出表情的机会都失去了,面带事业失败的难堪表情站在停车场。智颖和银姬,光 勋、成日,她和她的朋友。 “没意思。” 我说:“这样的日子,应该点起篝火准备酒坛,手舞足蹈通宵达旦才对。” “要不要找个地方再喝一杯?”光勋说话了。 只有成日面带欣然的表情。智颖的表情看起来怎么样都行,银姬虽然想加入, 但是做出迟疑的表情,意思是我可以加入吗。她在犹豫要不要做出想起急事的样子, 她的朋友则是如有意思就跟着。 “这附近有熟悉的酒吧吗?”成日问。 “随便找个地方吧。”光勋说完,又问她,“想去哪儿?” 她的朋友提议去视野宽阔的空中旋转餐厅,但是稍微远一些。银姬说,与其去 那儿还不如到可以俯视汉江的气氛好的咖啡厅;智颖说是不是到可以吃饭的酒店更 好。成日说如果想要吃饭,可以到附近的大学街。 “如果再有一人推荐……”我开玩笑,“各自可以挑相中的地方去。” 终于,决定要去她的朋友推荐的空中旋转餐厅。可是真要打算出发,却有了新 的问题。七个人开六辆车是比较无理,因为除了我,他们都开车过来,再加上又不 能酒后驾车,于是我们需要重新商讨地点。结果去了附近的咖啡厅,尽管不是很好, 但可以停六辆车。 “民主讨论就是百害而无一利。”我抱怨。 “一只青乌龟不见了。” 在洗手问门口,我对她说。她正要擦肩而过,就像临时停住的车,她转过脸眨 着双眼看着我。 “怎么找也找不到。” “要不要再给您买一只?”她使用了敬语。觉得把我拒之于千里之外。 “我只是说……”我苦笑一声,说,“不见了。五只乌龟中的一只。” “五只都丢了之后再跟我联系吧。我再给您重新买。”她说完,转身走了。声 音虽然冷冰冰,语气听起来却像是在诱惑。让人分不清那意思是表示再也不要联系 了、或者可以联系、或者目前不想见面…… 智颖起身先告辞,成日也趁这个机会走掉了。我能记到这儿。银姬虽说自己也 得走,可是坐着等酒劲儿过去;她和她的朋友以开车为借口点了咖啡。然后还记得 我说了些关于太空船的话。谈话当中她的朋友说下个月打算去留学,于是我就谈到 了太空船。 “突然觉得我坐在开往相反方向的出故障的两艘太空船上。”不知不觉中我使 用了非敬语。当时我就想到我已经醉了,可还是习惯性地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太空船?”不知谁问了一句。 我把桌上的叉子指向相反的方向放好,然后说,“在茫茫宇宙中不停地漂流的 两艘出故障的太空船,仅仅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偶然地擦肩而过。” 我把两把叉子在空中平衡着交叉过去给他们看,然后说:“就这样结束了,完 蛋了!” 我接着问:“有信仰吗?哎呀,我也是无神论者,看来我们死后不可能再见面。 所以你不想再来一杯吗?” “不要再喝了。” 她插话。 “如果再喝,我明天早晨来取车又要见到你了。” “哈哈。”光勋和银姬都笑了。 我瞟了她一眼。 “死后也不能跟分开的人再见面,这句话太伤感了。”银姬自言自语。 “并不完全是那样。最近连相爱的人都分手。”光勋说,“说能遇到更好的人。” “离别让人伤感的时代已经过去了。”我说。 “死后也不可能再见面而感到的伤感的恐惧和但是只有离别后才可能遇上更好 的人的这种快乐的期待,同时存在于离别的背后。” 然后,好像光勋又谈了一些关于电影的话题。我跟着再一次劝酒,结果她的朋 友开始喝酒了,于是我虽然已经过量了,可无奈她的朋友喝多些我也得跟着喝多些。 我跟她的视线偶尔碰在一起,要么乜斜着眼睛,要么无视。每当银姬跟我说话的时 候,一想起她,我就更亲切地回答。不,好像还做爱了。 可是一觉醒来,只觉得后脑勺像被酒瓶砸了一般酸痛,实在不能让我断定身边 躺着的女人到底是谁。 是在旅馆,面向朦朦胧胧的凌晨拂晓的窗户,躺着的分明是女人。就躺着的身 影让我猜不出是谁。可能是她,或者是银姬,或者有可能是她的朋友。要不然,有 可能是旅馆的招待。我躺在那儿,为了不惊醒她,静静地只转动着眼珠努力地寻找 能辨别出她的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