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宝贝 “我,看起来像结婚了吗?”她问。 没有多大变化。说来也是,两三个月能会有多大变化,再加上戴着和以前一样 的帽子和太阳镜。我说:“除了一样,都像以前。” “什么,除了哪一样?” 她在太阳镜后面眨着双眼问。 “以前可不会问‘我像结婚了吗’这种老掉牙的问题。” “哈哈。”她笑过之后,又问,“怎么过的?” “挺忙,接了个翻译。在学校前面租了个房子。、”说完,我抽出一根烟, “新的工作还喜欢吗?” “哈哈。”笑声更大,笑完回答,“非常。” “我知道肯定合你的口味。” “可是现在就……”她抄起手往后坐着,说,“无聊。” “游泳、健美、高尔夫、烹饪,还有百货店文化中心……” 一一列举之后,我问,“……你上哪儿?” 她干笑了一声,回答。 “健美和骑马。” . “咻咻。” 我吹了声口哨。 “我这辈子都不敢想。” “没有那么贵。”她说。 “像健美,只要努力工作赚钱倒还可能。可是永远达不到像你所说的‘无聊’ 的那种地步。” 把抽出来的烟又放进去。好像要感冒,嗓子刺痒。 “放假能稍微得闲吧?”她问。 “我说的意思是死也不能那样‘堕落’。” “生气了?” “呵呵。” 我一笑而过,说:“准备早饭,说‘早去早回’,然后上午健美或者骑马,下 午购物回来准备晚饭,这就是你一天的课程。” “大致。” “拿手好菜是什么?” “几乎都是。” 她莞尔一笑,又加了一句,“其中特别是辣味汤和酱刀鱼,我自己也觉得做得 特别好吃。” 说完,还舔舔嘴唇。 “原来如此。还陪酒和聊天吗?” “聊天?” 我学着她的口气:“‘亲爱的,知道吗?百货店的刀鱼比市场更便宜?鲜鱼和 蔬菜,则在百货店关门的时候最便宜’等等。” “哈哈。” 她大声笑出来,说:“还没有那么幼稚。” “马上,会那样的。”我说。 “你还是老样子,自以为是。”她抢白了一句。 “不会错的。不久就会说养墨西哥狗或者学高尔夫球。然后肯定会说什么‘比 想像中运动量大’、‘虽然有点贵,但是值得。到旷野去一趟,压力顿消’、‘在 美国,就像我国的台球或保龄球那样早已得到普及’等等。” “千万,不要再嫉妒了。” 她又抢白了一句,拿着账单站起来,说:“让我见识见识你的金窝。” “还没有换车。”我自语了一句,系上安全带,又逗她,“是不是在看公婆的 脸色?” 她没有回答,直接问:“你想到我会再跟你联系吗?” “假如游泳教练不够帅气的话。” “你怎么知道的?” 她吃惊地问,又说:“真的,他从来不跟那儿的妇女开玩笑。有一个稍微年轻 和俊俏的游泳教练,可是又有很多传言。” “高架桥下面左转。”告诉她怎么走,又逗她,“你也应该试一试。那可是你 的拿手好戏啊?穿泳装拍男人的屁股。” “哈哈。” 笑完,她说:“我真没想到你能到我的结婚典礼。让我吓了一跳。” “以前是最悲伤的场面,现在却变成最甜蜜和幸福的结婚风景。”我说。 “什么?” “在情人的祝福中进行结婚典礼。” “呵呵。”她笑了。 “所以你不能不去。” 出“比我想像中的干净。” 她环视了一眼,说。连冰箱都看完之后,坐到书桌前,又加了一句:“可是有 点窄。” “窄?不是宽?” 我摁下暖气开关,说。炕上只有一点点温度。 “把书都摆满,还有这样的空间,已经算是很宽敞了。一般学生的租房连这一 半都没有。” “我说我们两个人生活。” 她说完哈哈笑了,然后背靠墙直接瘫坐到地上问。 “这样的房间,多少钱?” “一万。” “一万?” 她瘫坐的裤子外面突出内裤的轮廓。 “准确地讲,房租用一万块钱的纸币能铺满这个炕。他妈的,贵得要死。可是 你住的地方得用十万块钱的支票铺上,司能。” “呵呵。那么,三四千?” “一千六。” “比我想像中便宜。”她又环视了一眼,说。 “一千六便宜?”我追问。 “不便宜吗?” “不要再说一些让人感到贫富差距的话。”我躲开她的初线,自言自语,“这 比说你新郎的故事,让我感觉你更遥远。” “这里摆放的书,都读过了吗?” “也许。” “我看这些书,感觉就像到了你的大脑里。”她看着四面摆放的书,说,“你 说的话几乎都是从这里哪个书的文章中摘来的吧?” “呵呵。”我笑一笑,问,“咖啡?” 她点头,接着说:“所以博览群书的人的内心是捉摸不透的。全是别人的观点, 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对吧?” 我一边煮咖啡。一边反驳:“你的衣着和化妆不也一样。从时装杂志或百货店 里的某个商品中选来的。” “是啊。中产阶级和知识阶级。看来我们是挺般配的一对,对不对?” 我们相视一笑。 “真正的知识阶级向来蔑视中产阶级。” “真好喝。” 她喝了一口,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问:“要是我们结婚的话,可能就在这样的 屋子里布置新婚生活?” “呵呵。” 我笑完,挖苦她:“是不是在想,幸亏没有跟我结婚?” “嗯。” 她说完嗤笑不已,接着又问:“你要是和我结婚,一起外出回来后,还会这样 亲手给我煮咖啡吗?” “以前我没说过吗?” 我坐到她的旁边,说:“因为我讨厌每天用刷锅洗碗或煮咖啡的次数来衡量爱 情指数,所以不会结婚的。” “这可是头一次听,”她讥笑,“跟别的女孩子说的吧。” “肯定跟你说过。因为这句话是,”说完又加了一句,“我跟所有接触的女人 都要说的话。” 她白了我一眼,把杯子放下,说:“我虽然喜欢我现在的家,但是也喜欢这里。 感觉到了老家一样舒服。到中学为止还住在带着店面的单间里呢。” “偏爱狭窄和封闭的地方,意味着渴望回归幼儿期的欲望。” 她毫不理睬,我接着说:“有一次在饮料瓶里种过地瓜,它向房门伸出枝干, 想照一照开关门时透进来的阳光。” 她开了窗户。 冰凉的空气从脸上吹过去,充满了她的香水味道。她把抄起来的手放在窗台上, 双脚一蹦一跳地说:“房子密布在一起,夏天会嘈杂,附近没有百货店或大型超市, 购物的时候可能不方便。” 然后呵呵笑了,接着又说:“青春期的时候我还在想,将来可能会在这样的地 方和和睦睦地过小日子。” 她转身,这次是一步一步地迈着说:“这里放我们去新婚旅行拍的照片,这里 放饭桌,再放一个花瓶正好。我准备晚饭的时候,可以眺望亲爱的你回家的身影。” 然后她又哈哈笑了,接着说:“亲爱的,你心情好的时候,偶尔就从后面邻居 家围墙绕过来,吓我一跳。知道了吗?” “真幼稚。”我一口咬定。 “这是我还不懂事的时候做的新婚梦。幼稚也没关系。” “不是看连续剧就是看国产电影的时候想像的吧。” 我讥笑。我靠墙倒立,说,“那只是非常可笑的闹剧而已。” “给我配钥匙。”她要求。 我没理会,接着说:“根据捷克一位亡命作家的回忆,苏联统治最残忍的时期, 国家电影院泛滥的苏联电影,简直令人不能相信地带有纯真性。” “纯真性。” “也就是说……”我感觉着头部充血,作解释,“当时电影中两个俄罗斯人之 间出现的最大的矛盾只是恋爱关系中产生的误解。比如说他相信她再也不爱他。然 后她也相信他不爱她。这样到最后才明白这只是误会,于是互相拥抱、流出幸福的 泪水。我们国家的电影或小说都属于此类。” 我调整姿势,第二次倒立的时候,从口袋里掉出钥匙串儿。她马上捡起它,说 :“呵呵,谢谢。我去去就回。” 我以为她真的去了,可她又开门把头探进来,眨着双眼问:“不想一起去吗?” 她每一样东西都慎重地挑选。连买一个花瓶的时候,都从包里拿出百货店的出 售价格表来进行比较。买饭桌的时候,逛了四家家具店,然后回到第一家杀价五千 元之后再购买。 经过半晌的购物,她购买的东西目录如下:原木饭桌和椅子两把、画有草坪的 桌布、原豆咖啡、带有阶梯式瀑布的百叶窗帘、紫色咖啡壶、有熊猫坐像的咖啡杯 一套、原木做的咖啡杯垫一套、水晶花瓶、水晶花瓶支架、绣有老虎坐像的室内用 拖鞋、鸭子形的浴室拖鞋、兔子两脚站立模样的电话垫子、画有江河的长的相框一 个、开黄花的浴室用垫子、鼠标模样的牙刷杯子、鹿吃草的一本签名簿…… 我翻翻购物车里满满的一大堆东西,终于说了一句:“烦死了。” “怎么了?” “要饿死了,可是什么吃的东西都没有。” “哈哈。我也饿了。付完钱再买汉堡包吃吧。然后到地下售货柜台买刀鱼,给 你做好吃的酱刀鱼。” 她说完把购物车推向收银台,又加了一句:“钱要平摊。” “不要。”我说,“你都拿。” “哪有这样的道理。” “知道吗?”我问完之后,作解释,“所有的这些东西有没有我都无所谓。” “不是这样,这些东西有了更好。” 她说完,伸手。我拿出钱包,不甘心地交给她。 “这才有点像新婚的房子。” 她双手搭住肩膀左顾右盼,说。她这样的动作仿佛就像刚刚结束大清扫的新娘。 可是我一屁股坐到地上,不满地嘟囔:“托你的福,屋子显得更狭窄了。这哪 像新婚生活,就好像过家家似的。” “坐那儿怎么能行呢?那不是坐垫,是擦脚用的。” “什么?擦脚布比我的手帕还漂亮!” 我说完,用那个擦擦脸。 “不要像原始人似的。”她起身坐起来说。 “发生战争,最拥挤的地方不是高速公路或避难所,而是百货店。像你这样的 女人拥过来,肯定会不停地问‘有没有避难用茶匙’。” “这样也好啊?” 她系上围裙,嗤笑不已。在那儿,袋鼠家族停止了蹦跳,回头笑着。 我问:“或许有没有听过签署了这样一项国际协议,就是把灭绝的动物种类都 画进画里?” “哈哈。” 她笑了,然后说“等一等”,随后从包里拿出照相机。接着递给我,说:“给 我拍一张做菜的照片。” 她走到灶台边,一手拿锅盖子,另一手拿汤勺,面带稍微害羞的表情笑着。 “去刷牙。”她推我的胸脯,说,“嘴里有刀鱼的腥味。” 可是我把她抱到桌上。 接着我硬扒开她的嘴,把舌头伸进去。可是她不接受,摇着头说:“去刷牙之 前绝对不行。就因为这样,所以结婚以后,相互间性的魅力才急剧下降。” 没办法,我像乖乖的新郎,到浴室穿上鸭子形的浴室拖鞋,从鼠标模样的牙刷 杯里拿出牙刷刷了牙。然后照着镜子,咧嘴笑了。 她准备好了蜡烛和葡萄酒,放了巴赫的布兰登堡协奏曲。然后扶着善良的新郎 的肩膀在椅子上坐好,翻开一本书,“听,这是一首叫《宝贝》的诗”,说完读下 去:得到世上第一的宝贝要是什么地方有一个房间。 虽然没有芝麻开门童话世界的富饶只要两声短暂的、一次长长的猫叫她轻手轻 脚走出来打开低矮的柴门。 绕过泉水、经过后院,虽然看不到一点灯光 就像娴熟的她,若是心灵深处更感温暖的火炕…… 因为一间房子狭窄,深深埋在我胸前的 旧爱不管飘向何方,被胡枝密密的篱笆挡住 直到遥远的灯光变成最深的思念 我困在路中央 岁月 惟一的主宰上帝 这片土地永远属于岁月,借宿在其中的 一段岁月永远是,我们的人生。只是不经千锤百炼 将化为乌有的煤油灯妖精般的觉悟 现在才悟出…… 只要一间小小的房间我也快乐 为了不给独守空房的上帝增添麻烦 想要享受一份矜持的幸福 贪欲越小越正当,人的身心 宽阔才显神奇,充满多少宝贝,上帝啊 只要一间小小的房间 我也快乐。 “阿门。”我说完之后,问,“是你写的吗?” “不是,一个叫李晚的诗人写的。” “第一次听到?” “好像是无名诗人。” “这家伙,做那样朴素的梦,怪不得是无名诗人。” “这也要拍照留作纪念。” 说完,她把照相机调到自动拍照上,把自己的脸蛋贴在善良的新郎脸上笑了。 接着要我给她拍读诗集时的模样,摆出了姿势。 “只要两声短暂的、一次长长的猫叫,她轻手轻脚走出来打开低矮的柴门……” 她喃喃自语之后,说,“我最喜欢这个部分。” “我觉得……”拿掉照相机,靠近她看着书,用手指点着说。 “这个部分最好。人的身心宽阔才显神奇,充满多少宝贝……” 然后我把手伸进她的上衣。她半推半就,投进我的怀里。 她的舌头钻进来,舔得我的耳根刺痒。 “不要着急。”我嗤嗤笑着说,“要想烧完蜡烛,还早着呢。” 可是她先滑到我的下身,把我的东西含在嘴里。就像用嘴吹着气球,我的东西 像气球一样渐渐胀起。 “不要着急。” 我又说。然后问她:“知道乌龟们怎么做爱吗?” “对了,乌龟长得怎么样?”她解开纽扣,说。 “侄儿在用心照顾。” 我把她放躺在床上,一边插入一边做解释:“他还给乌龟各自起了名字。一石、 二石、三石,这样子。” 说着我开始慢慢地动作。 “然后他早晚打招呼。一石好好睡,二石好好睡,三石好好睡……” “真可爱。”她抽搐着身子,说。 “知道乌龟怎么做爱吗?” 我稍微缓一下急促的呼吸,说。 “怎么做?”她平躺身子。 “缓慢地。” “呵呵。”她发出了不知道是呻吟还是笑的声音。 “非常简单。” 我重新插入,缓慢地移动,说:“只是非常缓慢地做。到了什么程度呢,在旁 边看的人都怀疑它们是不是在做爱。它们不会被人们发现做爱的场面,所以尽情享 受着。” “岂有此理。” 她说。她的鼻尖稍微见湿。 我又换了姿势。 她用手抓住了好像生了气的乌龟头似的东西,放进去。 然后扭头舔我的脖子。 “到了什么程度呢……”我尽量放慢动作,说,“比飘过鱼缸上面的太阳的影 子还慢。” 她哈哈发出了笑声和呻吟声夹杂的声音。 她开始扭动身子。这是兴奋到极点的信号。 “可是……”我又换着姿势,说,“真正可笑的是我的侄儿。” “为什么?” “多可笑啊。怎么看还是它,分也分不清楚,还给起名。之后还说自己能分得 清。” 我深深地迈了一步。 她开始剧烈地摇晃身子。 终于,我成为四脚朝天的乌龟,发出呻吟声,翻倒在她的身上。 汽车的轮胎发出小说翻页一般的怪响,落寞地开过去。 “又死了一只,”我躺在她的身上不动弹,闭着眼睛说,“于是趁他不注意, 新买了一只放在里边。他也没察觉到。” “呵呵,你的侄儿真可爱。”在我的鼻梁上亲一口,她说。 “于是我又发现了新的东西。” “什么?” “上帝到现在还不审判世界的原因,不是因为他在高楼顶层的高度看世界。” “那么?” “人口太多,而且所谓人群外表、想法、穿着都非常相像,所以分不清到底谁 是谁。” 又一个汽车的轮胎发出小说翻页一般的怪响,落寞地开过去之后,她突然用路 边的孩子叫唤青蛙的口吻说:“要溜出去了!” 到了晚上,终于,让我发冷。升高了锅炉的温度。盖上毯子,烧了糖水喝,我 仿佛就像中箭的野兽般畏缩在屋子的角落里,浑身都湿透了。 她,这一会儿可能在另一个频道里扮演着角色。 想着想着,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