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就地区说来,受难修女街距离大磨房大街近在咫尺,但是妮科莱那条具有魔力 的大街与拥有车门、一扇扇高大窗户、花园、适合时尚、必然会令人羡慕的、十八 世纪、雄伟壮丽正面的彭眉胥家的宅邸简直是天悬地隔,无论它多么没有élan (激情)。当让吕克离开剧场区妮科莱那条乱糟糟、凌乱不堪的大街,飞也似地跑 回家时,这就是他心里想的。 因为,他真的觉得他飞起来,也许仅仅是恰好随着地球运转移动,确实享受到 他从未梦想到可能存在的一种和谐感,因此走进家里,听见悲惨地重重弹奏一首吓 人的钢琴曲,破坏了他心中的和谐悦耳声音时,他特别愤怒。 打开客厅的门,他看见一个大骨骼、红头发的女人在钢琴旁边,两个服装华丽 的女孩子在壁炉边一边坐一个,看来很厌烦。阿德莱德姨奶奶坐在她习惯坐的椅子 上,没有助听器显得迷惑不解,芳汀,站在她后面,显得很悲惨。 “那支曲子,”那个女人砰咚一声按下最后一个和弦说,“是《坎普城赛马》, 亲王总统最喜爱的一支美国歌曲。他确实喜欢让我为他弹这支曲子。”“让吕克,” 芳汀踌躇地说,朝着那位穿着绸衣的女人点点头,那件衣服就天气说太厚了,就言 语形容来说未免太黄了,“这是图查德太太。她来看望妈妈。妈妈不在这儿。她一 定要等着,见见我们,让吕克。 图查德太太,这是我哥哥,让吕克。”“Enchant é (真迷人),”阿兹玛 从钢琴边立起来,把手伸给让吕克,他以灌输给他的礼貌以礼待人。“我刚刚对你 的可爱极了的妹妹和你的高尚姨奶奶说,有时候我去亲王总统官邸,就为了给他弹 奏他喜爱的斯蒂芬·福斯特的歌曲。亲王总统喜欢所有美国的东西。”“你是美国 人吗,太太?”让吕克问。 “我们是,”一个脾气急躁、黑头发、黑眼睛、比芳汀小的少女尖声尖气地说, “妈不是,不过我们是。”“妈妈,”图查德太太纠正她说。“我的女儿们,彭眉 胥先生,受过法语、英语、音乐、舞蹈、所有艺术方面的教育。这是我最大的女儿, 霍顿丝。”“我叫爱潘妮,而且你很清楚,妈。”“妈妈,”这一次阿兹玛以刚强 不屈的结论咬住那个字眼。那个女孩显然生气了。“爱潘妮—霍顿丝是她的真正名 字。她家族的名字。有时候我们只不过为了方便把它缩短了。我的小女儿,”她指 着一个大约十岁的小姑娘,“科琳,当然啦,以那部伟大小说的名字给她取了名字 ——”“对不起,太太,不过你来拜访有什么目的?”“我来拜访彭眉胥男爵夫人, 但是哎呀!她不在这儿,因此我等待着,喏,我的耐心得到报偿。我得以遇见那个 儿子。那个英俊的儿子。”“你找我母亲有事吗?”“事?”阿兹玛好像人绕过马 遗在大街上的粪便似的绕过事情这个问题。“根本没有。友谊。友谊把我引来。你 看我们刚刚从美国回到我们的祖国,我们在那里有广阔的地产——许多奴隶、一大 片一大片棉田、三块种植园。你听说过阿肯色州吧,彭眉胥先生?”“我不相信是 这样。”“我们所有的财产都在阿肯色州受法律束缚不能随意变卖。而且,当然在 纽约铁路上与亲王总统有了最有价值的亲密交往。”“我没有,”爱潘妮—霍顿丝 评论说,“我们来这儿以前我从来没有遇见过他。他现在住在一所漂亮的大住宅里。” “我们永远回到法国了,彭眉胥先生,因此我想拜访一下你亲爱的父母。我是他们 青年时代的朋友。确实,他们彼此认识以前我就认识他们。我和珂赛特一起长大— —你会原谅我这种亲昵口吻的,不过她就像,哦,就像我的姐妹。亲爱的小珂赛特。 我现在可以看到她小时的模样。你多么像她呀,芳汀。”芳汀向她哥哥投去绝望的 眼色。 “有十八年我没有见过珂赛特了。就在她结婚以后,我们,我和我父亲拜访过 她。我死去的父亲。事实上,我的家庭与彭眉胥家有好几代联系。你知道我死去的 父亲与你祖父在滑铁卢并肩战斗过吗?你祖父,第一位男爵,他是一位上校。我父 亲是滑铁卢中士。我们——”“如果你有名片,图查德太太,我会很高兴把它留给 我母亲,”让吕克把他的昏头昏脑姨奶奶从椅子上扶起来时说。阿德莱德自从六月 战斗以后就变得聋得可怜,但是她看得出他打算营救她,因此她的眼睛感激得发光。 “希望你会原谅我们,图查德太太。”“当然。”“仆人们会领你和你的女儿们出 去,”他说,瞟瞟科琳,尽管她起了个浪漫的名字,却在咬指甲,而且爱潘妮—霍 顿丝以掩盖着好奇心的吊儿郎当轻蔑神气注视着他。 “改天我再来拜访,”图查德太太站起来,把一条绣花披巾披到她的宽阔肩膀 上。“请代我向你的父母问候。而且,我们离开以前,你不反对我们在你们的花园 里兜一圈吧,彭眉胥先生?我们去美国以前,最后在你们的花园这儿游览,最后一 次我看到珂赛特,那个可爱的夏天我记得那么清清楚楚。”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