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芳汀从英国带来的衣服不仅抛弃了,而且扔出去了,最后,给参加一个捡破烂 人的婚礼的belles(美人们)增添了光彩。但是要变成巴黎的一个女人,芳汀就不 得不掌握住裙撑,需要时间和实践。她系上束腰宽带,推上去,一个铁骨架构造悬 挂在她的臀部,最初她觉得像是扯着满帆扬帆航行的大船,大风的玩物,但是她逐 渐习惯了它,几个月之内就可以像任何佩带着半亩地裙环的人操纵得那么优美了。 不过它要航行通过让吕克的世界决非易事。他不仅期望她适应这个世界,而且 期望她嫁到这个世界里。就像橱窗里的东西似的他把她推出去,把她介绍给他的广 泛熟人中一群出色的可能做丈夫的人。芳汀发现第二帝国的男人们偶尔可能很有趣, 时常很可爱,但是她似乎觉得他们掠夺成性或者沉迷在酒色中、懒懒散散、无精打 采。总而言之,“不实在,”芳汀描写他们。让吕克琢磨这个字眼,它的真正的概 念,愚蠢、自命不凡,于是他问她是否从英国人那儿得来这个字眼,好像那可能是 疾病似的。 然而,无所畏惧地,他陪同他妹妹去沙龙、林荫大道咖啡馆、香榭丽舍大街有 歌舞杂耍表演的咖啡馆、歌剧院的假面舞会、歌剧院本部、赛马场。然而,她拒绝 参加拿破仑三世宫廷的任何舞会或庆祝活动。拒绝了,而且拒绝人推动。 “我不会在宫廷跳舞,也不会跟着杀害我父亲的那个人的调子亦步亦趋,”芳 汀宣布。“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他称作陛下。我把他称作杀人犯。”“你说的那是 我父亲,”爱潘妮怒冲冲地说。 “噢,芳汀,芳汀,”让吕克恳求她,“难道你不知道那一切都消失了吗?康 布雷大街消失了,你知道巴黎消失了,人民消失了。没有人关心什么liberté, égalit é(自由,平等),”他嘲笑说。 “你不关心吗?他是你父亲。你母亲在外边什么地方,在什么样的贫民窟里过 着天晓得的生活——而你却像这样生活?”她胳臂一抡,打翻了一个有倦容的瓷牧 羊女。 “我们的父母作了他们的选择。刀枪、绞刑架和贫民窟?”他含着放纵的微笑 讥讽说。 “知道妈妈一定在受冻挨饿你夜里怎么睡得着觉呢?”让吕克猛地冲出去,三 天没有回家,于是在那段时间爱潘妮一有机会就责骂芳汀;阿兹玛对她的行为和大 体上她的家庭发表恶毒言论,判断她回来也一样;全家似乎像充满谩骂的大囊肿一 样就要爆裂。在她哥哥家里她是一个囚犯,在第二帝国她是一个反常人物:一个有 熟练技术的有教养的女人,一个在家庭外面富有经验的未婚女子。完全依靠着让吕 克,没有他陪着她不能出去;他给她买来身上穿的衣服,口述她可以见的人们。她 遭到图查德家的女人们的忽视和轻视;由于批评了她们的厨师而引起可怕的斗争。 她像她梦中的干缩果仁似的在住宅里卡嗒卡嗒走动。她夜里一直哭到睡着了。 在让吕克试图把她介绍给男人们的社交集会地点,剧院是最不令人厌烦的。至 少在剧院她觉得很有趣。他在好几个剧院有包厢,包括巴黎意大利剧院,他带她去 那儿看妮科莱不但在台上而且在台下在《巴黎人的生活》中施展她那司空见惯的魅 力。 “她非常美,”芳汀承认,当他们观看妮科莱令观众陶醉时,她的扇子在她那 感觉得像是完全裸露的胸部忽闪忽闪飘动着。“而且她的声音美妙得惊人。”“她 是巴黎最吸引人的女人。”“你为什么不和她结婚?为什么要和爱潘妮结婚?” “不要没有礼貌。”“我不是一个孩子,让吕克,让人叫我安分守己。”“像妮科 莱这样的女人不结婚。她们不必如此。”“那么我为什么要结婚呢?那么你为什么 一定要把我当成一棵获奖的大白菜到处展览呢?”“你的语言散发着厨房的味道,” 他冷冰冰地回答:“况且,你一点也不像妮科莱。没有人像。”在幕间休息时,让 吕克一定要把芳汀带到后台,在那儿守门人欢天喜地地欢迎他,喋喋不休地说他好 久没有看见彭眉胥男爵了,彭眉胥男爵的气色多么好,等等。至少值五个法郎。 “过道怎么这么长啊?”当芳汀那条撑着大裙环的勃艮第绸裙子在狭窄的后台 过道里给挂住时她说。 “我勿需到后台来,和所有衰老的公爵以及不名一文的亲王们一起排队。”他 试着推推妮科莱的门,但是门锁着,因此他突然敲敲门,一个古板拘谨的声音回答 了。“非常对不起,先生,不过劳里奥特小姐——”“她会见我的,”他宣布说; 门开了,于是他面对面对着一个枯萎的小人儿,她的一头灰褐色头发绾成一个发结, 十字架在她的深黄色宽大背心上撞击着,戴着绿色眼镜。“毫无疑问,是认罪,” 他客客气气地说。 “让吕克!”当认罪一步一步后退,弯着肩膀,眼睛望着地面时,妮科莱大声 呼喊。“什么——把你——带来——?”“来这儿吗?什么使你这么震惊?”“你 从来不到后台来。”“因为除了王后,你是巴黎最著名的人,因此我有一个人想见 见你。”“你是什么意思?皇后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母牛似的人。”“劳里奥特小 姐,我妹妹,彭眉胥小姐。”他把芳汀引进化妆室,它很大,但是大得不足以容纳 两个戴着裙环的女人,而且那么热,以致他们打开下面的贮藏室、地板上那扇大门, 来吸收回旋而上的气流。 “你妹妹?”当认罪在戏装中间乱忙活,抓住戏装,好像要拖着所有的衣服一 起摔倒时,妮科莱变得苍白失色了。“我以为你妹妹住在英国哩。”“她在英国一 个精修学校过了十年,”他毫无讽刺意味地说。 芳汀发出一阵阵笑声。“那就是你对人们讲的我的情况吗?在一个英国精修学 校过了十年?噢,让吕克,那可是——”她笑得出不来气,因为她腰上系着差点儿 要了她命的带子就更难呼吸了。“噢,是的,我精炼完美了。精炼得十全十美。” 让吕克训斥她,“未结婚的女孩子应该说话注意。”“我不是一个女孩子,让吕克! 看看我吧。”“不过你肯定没有结婚,而且很可能就这么待着。”“对不起,彭眉 胥小姐。”妮科莱竭力要把他们俩引进气闷的屋子里,打翻了一瓶蓝玫瑰。她为芳 汀忙乱不安,问问题,当她在礼节俗套中间磕磕绊绊时,她尽力不看在戏装中间乱 忙活的认罪。“你在巴黎会逗留多久?”“直到让吕克能把我嫁给他的一个患痛风 的、很差劲的朋友为止,”芳汀厉声说,“或者直到我再也忍受不了为止。”“认 罪,够了,”妮科莱斥责她。“你手脚笨拙得像个醉汉,离开我们吧。”认罪急忙 恭恭敬敬后退,朝着隐隐出现楼梯、通到下面贮藏室、地板上那扇门走去。她转身, 下楼梯逃走了,走进昏暗通风的仓库地下室,给自己找到古式戏剧留下的一个宝座, 在那儿她可以又哭又笑,在那儿她可以感谢上帝,祈求指引,来回摇晃,呼唤她女 儿的名字,在那儿她可以由后门离开,出去走进蒙西尼大街,夜晚冒险走那条漫长 荒凉的路去野营地,告诉马吕斯芳汀回到法国了。 他们在巴黎意大利剧院的争吵既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后一次,不过它适合使让 吕克无情地努力把芳汀嫁出去,更直截了当地说,使芳汀那么痛苦以致她会闹脾气 出嫁,而他就会摆脱了她。他直率地提到她依靠着他,这使她非常激怒,因而她轮 流着生气或发怒。在煞费苦心地准备科琳·图查德和阿尔塞纳·赫维特的婚礼期间, 铺张浪费得简直令人大吃一惊的婚礼期间,芳汀和家里另外所有的人(除了路易丝 那个女孩)的冲突加剧了。 作为婚礼喜庆活动的一部分,为了多次午宴中的一次阿兹玛租了林荫大道整整 一座饭店。首席坐着将要结合起来的两家人,把芳汀放到末座阿尔塞纳的老父亲旁 边,他像一块陈腐的乳酪那样软绵绵、臭烘烘的。 她不知道是否让吕克认为这是开玩笑,还是更糟糕的,也许他打他那几百万块 金钱的主意真地期望她迷住赫维特老先生。 或许这是一种惩罚方式:在这儿花似的怪异装饰品后面成了俘虏,忍受着无休 无止、煮得太烂的饭食,倾听着这个布满褐斑的强盗讲一些糖萝卜和腌猪肉性质的 迷人故事和他引进法国的新机器,他从辛辛那提①屠宰场引进的,一种抄袭或盗窃 的专利权,在那儿一头头猪先给展成八字形,然后用皮带捆到机械橇板上,在以蒸 汽作动力发动的输送带上用机械刀把它们宰了,正砍在喉咙上,老赫维特用食指比 划着。然后,还在橇板上,血流到输送带两边的槽沟里,猪就给往前推,掠下去, 用蒸汽驱动的刷子刮毛,每边两把刷子,然后用机械切成四片,挂起来。“整个时 间,”赫维特先生说,“十八分半钟。一分钟也不多了。”“那恰恰就是我的看法。 希望,请你一定原谅。”芳汀迅速穿过饭店的喧闹声与烟雾和将近百名赴宴宾客, 走到前门,要套在她的米色粉红色和绿色条纹服装上的外套和相配的帽子,她把帽 子系在下巴下,尽可能快快地离开,转向林荫大道右边。 ① 辛辛那提,美国俄亥俄州西南端一工商业城市,美国机床制造中心之一。 四月底的阳光使平行的一排排漫长树木上的拳头大绿芽变柔软了,产生了扩展 开、张开大嘴齐声歌唱的合唱团的效果。她朝西方走去,找寻康布雷大街,晕头转 向地发现周围的一条条街道依然在那儿,改变了,不过依然存在。康布雷大街是拆 掉的那些大街中的一条,像她父亲的生命和工作一样消失了。但是甚至对于芳汀为 了捍卫一种理想而从容就义那种概念,与春天的下午和当她在新巴黎的宽阔人行道 上漫步时靴跟轻轻叩击地面的轻快矫健声音,似乎是非常奇特不一致的,而新巴黎, 用豪斯曼的话说,是:四轮马车、出租马车、公共马车、散步场所、那些即使不出 名但很富裕、即使不富有但是很自命不凡、就他们而言衣服就是文化的人们聚居的 宽阔商业大街循环运行的场所。乞丐们都给扫光,从一条条林荫大道清除出去,用 喊声和号角声沿街叫卖的小贩们也一样,商店都装修一新,光彩夺目,由在室内和 柜台后面恭恭敬敬迎接顾客们的店主们操持着。室内的沙沙活动声和点钱声,配合 着室外那种有规律的马蹄得得声和钢铁车轮辗在用碎石新修筑的一条条街道的咕咚 咕咚声。三个人中就有一个穿着军服,三个女人中就有一个发散着洋溢的心满意足 神情。 芳汀走到杜伊勒里公园,在那儿军乐队一个星期演奏两个下午,明晃晃的铜管 乐器、庞大的打击乐器,这一次演奏《拉德茨基①进行曲》,这时服装体面的巴黎 人就随随便便聚集在雅致弯曲的铁椅子上,裙子像波浪翻滚,或者像柔和的幽灵似 的穿过树林,由穿着黑礼服、大礼帽上下摆动、点头致意的男人们陪同。芳汀提起 自己的条纹裙子,加入不拘礼节的喧闹人群中,这时在她周围人们喋喋不休地闲聊, 走来走去,调情,讲闲话,孩子们带着铁环,女人们牵着小狗溜达。音乐上下起伏 时,一把把阳伞旋转着,咯咯笑声穿过含苞发芽的树林。一个孩子推着铁环从她身 边跑过去,另一个在玩球,到处美术家们在写生。她怀着特殊的兴趣观察他们,希 望在这些主妇、花花公子和讲话不清楚的外国人中间看到博贾德先生。她只认出蒂 埃尔先生,他含着微笑,闭着眼睛,坐在一把椅子上,他的小脚不合拍子地敲击着, 他的庞大岳母像癞蛤蟆保护苍蝇似的。 当乐队演奏一支非常吸引人的华尔兹舞曲时,发出一阵掌声,所有人的头都转 向一个身材高大、弯腰曲背的男人,他的大礼帽下露出一圈白发,大鼻子上架着夹 鼻眼镜,胳臂上挽着一个金发碧睛的绝色美人。 妮科莱·劳里奥特。这个名字波动着掠过人群,好像妮科莱只要在那儿就使他 们激动陶醉了,好像她散发出那样的魅力,竟致使太阳黯然失色。 芳汀仔细察看她,不知道她在拒绝妮科莱的邀请上是否可能操之过急了。毫无 疑问大多数人得到劳里奥特小姐邀请光临会认为自己非常荣幸。在巴黎意大利剧院 化妆室发生了那件可怕的插曲以后那一天,她送给芳汀一张字条,一张可恶的字条, 一张恳求的字条,请她去查洛特大街。芳汀盘算去,只因为她知道这会使爱潘妮多 么激怒,而且想到使图查德家任何人恼火都给予她极大乐趣。然而,按照那种卑鄙 的冲动行事,会与彭眉胥家的人的作风不相称,于是她写了一封轻松愉快的信,说 以前的约会大概使她丧失了那种荣幸。然而,另一封邀请信来了,这以后又来了一 封,现在,看着妮科莱,她倒非常后悔她的固执劲儿,而且她不知道劳里奥特小姐 是否可以给她提供从她哥哥那儿逃脱的途径。 穿过花园,她来到塞纳河边,观看河水滚滚流过,望着河对岸的万神庙,初次 理解到她回来以后她在巴黎是一个自由女人。她如何处置她的自由那是毫无怀疑余 地的。 ① 拉德茨基(1766—1858),奥地利军事改革家,民族英雄。 她跨过索尔菲里诺桥,向南方徘徊走去,当她更深入巴黎工人生活区时,穿着 像她那件有裙撑的绸裙子、绸缎外套、戴着绣花手套,系在下巴下面有光泽蝴蝶结 的时髦帽子,就显得更古怪。因为塞纳河这边对她无论如何是陌生的,一条条街道, 重新规划了路线,扩宽了,从老建筑物上劈下来,直到她走到改变了驯鹿大街的建 筑物那儿,似乎才显得很奇怪,她在那儿仰望,看见那所巨龙大院。就像妈妈描写 过的,那条石龙在院门上闪耀,它的头昂着,爪子悬着,翅膀张开,那条绝望的巨 龙,从它那儿人必须变了形或者根本不变形出现。她穿过她母亲往过的那所凄惨的 院落,凝视着一张张怀着敌意的面孔,也想着那个故事:他们如何要圣玛格丽特嫁 给罗马帝国一个人,就像他们要芳汀嫁给第二帝国的一个人一样。钟声响了,芳汀 离开那所悲惨的小院子,随着钟声来到圣绪尔比斯修道会,那儿,在它的阴影里, 是滑稽咖啡馆。 柜台后面那个女人从1851 年以来就没有改变,但是这地方带着一种新的相当 兴旺的气象:新镜子、铁丝水果摊上摆着桔子、鲜艳的酒瓶。 到处拿破仑三世的半身像削弱了芳汀的决心,可是,当法根尼斯太太洗杯盘碗 碟,在镜子里注视着她时,她只要了一杯柠檬水。芳汀的豪华衣服在那五六个顾客 中间突出得出奇,有一些看来拖得很脏,有一些很困惑。 芳汀把玻璃杯放在镀锌柜台上,咬着嘴唇,轻轻地说,“我在找一个人。也许 你能帮帮忙。”“也许不能,”法根尼斯太太急促地说,朝那个很感兴趣的格里芬 飞快地瞟了一眼。那个残废密探像个肿瘤似的紧缠着滑稽咖啡馆。 “一个叫,过去叫欧椋鸟的人。”“从来没有!走开!离开!我是拥护皇帝的!” “我不是。”从艾酒酒杯后面传来轻微、微弱、淡淡的声音。米米·拉斯考克斯在 喝酒提神。米米摇摇晃晃地起立,走到柜台跟前,研究芳汀的华丽衣服,提起那粉 红色绿色条纹绸裙子,在手指间摸摸,发出赞叹的声音。 法根尼斯太太轻快地绕过镀锌柜台走过来,挽住米米和芳汀一人一只胳臂,陪 着她们走出咖啡馆。“你是英国来的那个姑娘,是吧?否则你就会了解得清楚一些。 你必须更小心,小姐,你必须非常小心。那个欧椋鸟——”她怀着恶意瞟了米米一 眼——“会使你陷入麻烦中。他会使你认识的所有人陷入一大堆麻烦中。警察,每 一个人,都在寻找他。”“坏蛋们!”米米随随便便地说。“下流坯们。”“他收 到我的信了吗?”芳汀恳求法根尼斯太太。“他知道我在这儿吗?他在这儿吗?他 结了婚还是——”“欧椋鸟的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问他母亲吧,”她粗率无礼地 朝米米点点头。“但是不要在我的咖啡馆里问。据说他们放宽了控制,小姐,哦— —好啊——不错——不过我,我要告诉你有些名字在巴黎依然很危险。欧椋鸟是那 些名字当中的一个,百灵鸟、光明、彭眉胥,在巴黎千万不要说这些名字。”“不 过那是我的姓啊,彭眉胥。”“圣母啊!”法根尼斯太太大声呼喊。 米米的眼睛明亮了。“芳汀?你是芳汀?”“嘘!”好像轰一群欧椋鸟似的法 根尼斯太太大声说。“走开!”米米拉着芳汀,穿过一条条狭窄街道朝河边走去, 芳汀像是跟在扫帚后面的气球。米米把她的裙环当了,因此她的裙子松松垮垮地悬 在臀部,她的帽子磨损了,手套弄脏了,芳汀知道她被一个妓女领着穿过一条条街 道,恭顺地很感激会把她引到加布里埃尔那里去的这个妓女的恩德。 但是她反而给带领到旧货商人的仓库,在那儿米米砰砰敲门,大声吵吵嚷嚷得 到无时不在的那几只狗的响应。“我来找伯爵夫人,你这个老顽固,”米米说,从 一个容德雷特身边推挤过去,拉着芳汀。一旦到了里面,她就放开芳汀的手,在阴 暗光线中在悬挂在头上的一包包衣服胞衣外边徘徊。“是我,伯爵夫人!是我!” 处在外边明亮的阳光中以后,芳汀的眼睛吃力地调整着适应暗淡的光线。当然,她 记得这个地方,记得上一次来这儿时她的整个生活改变了的那一天。也许这就是人 们把它称作改头换面商店的原故吧。 “米米?”透过尘埃伯爵夫人向下面呼喊,“米米?”米米走过去,仰着头, 大声呼喊。“对了,是我。是该恢复正常的时候了。”“噢,米米,你——”“我 把百灵鸟的女儿带来了。”“你带来了,不在这儿吧?噢,米米——”“她要找欧 椋鸟,伯爵夫人,她应当得到他,而且只有你能找到他。” -------- 泉石书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