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刑罚 走在前面的职员拿了很大的花篮放在大波斯厅前面。 “那么,我先告辞了。” 那个职员走了之后,泰锡徐徐地走进展示会场。挂在白色墙壁上大大小小的画, 正在等待开场时间。早上泰锡在邮件中发现邀请函时,心里觉得好慌乱。情不自禁 地想起恩熙,同时不能对俊熙怀着善意。 但现在环视室内时,泰锡的脸不知不觉地微笑着。不管怎么说,能看到朋友的 画,真是叫人开心的事,不禁想起他们一起同学画那段时间中,他们曾经通宵达旦、 热烈地讨论过他们所画的人的精神与世界,把那样的热情投入于画作中。可是一直 看画的泰锡的脸变得僵硬了。 所有的画中,都有恩熙。 以绿色为主要色调的画,有长头发的女人在树林中。画了白色山坡的画,也有 同样的女人在里面。泰锡可以知道,画中在河边树林里的一对男女,走在海边的一 对男女是谁。恩熙以那样的模样存在于画中。就算只有个小小的背影,那个女子也 是恩熙,她存在于画中! 俊熙,你画画的时候,一直想着恩熙吗? 泰锡感到心里一阵辛酸。 “泰锡!” 转过身去看,俊熙站在那儿。 泰锡与俊熙一同走到外面,走在前面的俊熙,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泰锡顺着 俊熙的眼神一看,那里有三四名职员走过去,泰锡看见俊熙的表情正在动摇,开口 说:“因为等一会我不能出来看展示会,所以趁着没有人在的时候,独自来看。” “是不是不想看到我?” 俊熙微笑着说。 “是!我不想见你。因为我没有把握见到你的时候,不生你的气……你真叫我 感到气愤。” “是吗?” 泰锡斩钉截铁地说。 “你的坦诚,在这时候真叫人感到不自然。” 俊熙的表情显得有一点悲哀。 “我要走了。” 泰锡赶快转身离去。 “泰锡……” 泰锡转过身去看,俊熙皱着眉好不容易地说出话来:“听说,你跟恩熙要重新 开始交往。你是真心吗?” 这是什么话?再开始跟她交往? “你说什么?” “我是听恩熙说的,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些,但还要问,你是认真吗?” 泰锡把视线移到远处的天空,白色的云在稍微混浊的天空中像晕开似地开展着。 “崔恩熙说重新跟我交往?是不是?” 恩熙你………真过份…… “你有没有把握不让她伤心难过?” 泰锡瞥他一眼,站起来要走人。 “下次见。” “韩泰锡,你回答我。” 泰锡虽然听到他口叫的声音,但没站住。 恩熙,你对我真过份。对你来说,我是那么毫无价值的存在吗?俊熙,你又是 什么东四?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你凭什么资格来跟我说这些呢? 泰锡气得快要疯掉了。 泰锡知道俊熙跟恩熙分手之后,不知道有多么伤心难过。比起恩熙离开自己的 时候还要难受,好像是对流着血的伤口,再度用刀刺进去的痛苦。甚至于像幼美去 自杀的心情般。恩熙留下来的创伤实在又深又痛,但是两个人居然分手。曾经为了 认可他们的爱,起码表面上认可它的时候,不知道多么痛苦。可是他们竟然分手了。 对泰锡来说,这算是一种刑罚,因为他非常清楚恩熙到底爱谁,所以不能挽回。 虽然知道她独自难过,但还不能伸出手去安抚她,因此这次比起恩熙离开自己的时 候,还要难受。 泰锡挣扎了几天,终于下定决心。即使恩熙不再接受自己的爱,也不会让她一 个人痛苦,就算她难过,也让她在我身边难过,因为可以照顾、安抚她。所以泰锡 决定要去跟她求婚,即使她仍然拒绝。泰锡明白,依她的性格绝不会那么容易接受 他的要求,可是无论如何,不论他呼喊多少次,一直没有答复的恩熙还是会让他心 痛透项。 不过,她居然跟俊熙说,要重新开始和我交往。 泰银非常清楚这都是为了俊熙,因此他再度陷入绝望之中。 当恩熙把门打开进来时,泰锡不知扔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打到恩熙的身体掉了 下来,那是白色的衣服包在塑胶袋中。 “穿。” 泰锡穿着西装和光滑的鸽子色衬衫。恩熙不知所以然,只是瞪着眼看他。 “穿上。总不能穿那样去展览会吧?” 恩熙听到泰锡提起展览会,一时吓住了。但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况且泰锡在 生气。恩熙硬着声音说:“我不懂什么意思。” “不懂什么意思?你不是跟他说,和我重新开始交往了吗?” 恩熙终于明白了。她的确这样说过,上回碰到俊熙的时候,凑巧泰锡正Call她, 于是恩熙撒谎说重新和他开始交往。这都是为了让俊熙舒服一点,为了减轻他的痛 苦,看来泰锡已经知道自己这样说过。 “你一定想跟某人炫耀和我重新开始交往的事。对吧!我们去见那个人。” 恩熙终于明白泰锡为何生气,而且可以了解他的感受。心又开始痛起来。 “泰锡哥哥……” “在你的心目中,我只有那样程度的价值吗?只不过是这样而已吗?尹俊熙和 你……只为了不让他伤心而撒谎,却不顾我的感受。像我的人,都可以这样随便对 待吗?对你来说,我们的真情,难道都算不了什么吗?” 泰锡的脸更显得可怕。 “泰锡哥哥……” “穿上。还有,以后不要再叫我哥,我不想听。” 然后泰锡背过身去。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为什么这么对不起你……抱歉!可是事实并不是那样, 我并不是因为那样随便看待你对我的爱,所以才会这样做的。” 恩熙突然感到快要昏过去,但硬撑着拿起衣服。 展览会第一天举办了鸡尾酒会。 恩熙和泰锡一同去了展览厅。走进去几步,看见俊熙在远处跟有些人喝着鸡尾 酒谈话。俊熙的脸,一时变得僵硬。 看来泰锡也见到了俊熙,于是用一双手抱了抱恩熙的肩膀,然后走近俊熙的面 前。 “我突然改变了主意,就想要跟恩熙做些什么好玩的事,不管怎样,来这里比 什么都有意义。” 泰锡从后面用双手拥抱着恩熙说,看来泰锡早有预谋。恩熙不但对冲着自己在 生气的泰锡感到抱歉,而且对看着这种场面的俊熙感到心痛。 恩熙感到心跳得很厉害,并且透不过气来,但还是得看着俊熙微笑。 “来得好。要不要喝杯鸡尾酒?”俊熙的声音在发抖。 “酒?你请我喝酒,放得下心吗?” 泰锡放下手吊儿郎当地说,然后把身体倾向恩熙。 “我可以喝酒吗?” 恩熙只是望着泰锡没回答。 “嘿,你不是说今天美玩通宵吗?可以喝酒吧?” “喝吧!” “嘿!她说可以,我去拿酒来。” 泰锡去拿酒时突然站住了,他要亲她的唇。因为来得太突然,恩熙赶快往后退 一步。 “不要动,我们是快要结婚的人。” 泰锡终于吻了她,恩熙感觉得到现场的人都在看着他们。 恩熙僵硬地站着,泰熙向俊熙耸耸肩后走开。 “出去吧!” 俊熙以泪汪汪的眼神看着恩熙说,“先出去吧!”恩熙像有一条线系在她的身 上似地跟着他出去。 恩熙下了梯梯后,才沉住气若无其事地说。 “今天,泰锡哥特别不寻常。是不是?” 俊熙站着静静地看着恩熙,然后说:“你真的跟泰锡重新交往吗?” 恩熙觉得很冷,冷得连俊熙所穿的蓝色衬衫都不能看见。恩熙暂时闭了眼,不 久再睁开,然后勉强地笑起来。 “是吗?” “是呀……是!……哥” 终于恩熙的眼眶里充满了泪。恩熙怕眼泪掉下来,很快低下头。 “恩熙,你。” 俊熙摸着恩熙的肩膀,低着头看她的脸。 突然听到有一声叫“俊熙”的尖锐声音。往上看,幼美与幼美妈妈正看着他们。 “你,刚才……” 幼美妈妈的脸上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靠近了,幼美也是一副吓得目瞪口呆的表 情。 “你好吗?” 恩熙赶快低着头打个招呼。 “真是莫名其妙。” 幼美妈妈从头到脚看她一遍,对她露出了敌意,让恩熙希望赶快变成烟消失。 这不是我要的,我没有这样的念头。 “恩熙,先回去吧!” “你说什么?去哪里?这到底是什么话。” 听到俊熙的话,幼美妈妈更提高声音说。 “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怎么敢来这里呢?你难道还不知道你害我的女儿变 成这样,差点来不成?” “妈” 恩熙一句话都不能说。 “你差点害死我的女儿,你还敢出现。” 幼美妈妈说完这番话后,俊熙大声吼叫:“妈。” “你,这是什么态度?是不是要包庇她?” 幼美妈妈气得发抖。 恩熙低着头不断地说抱歉,这时有人突然地抓住恩熙的手,是泰锡。 “我们先告辞。” 泰锡带着恩熙离去。 “真没有礼貌。臭小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求你,请你不要说。” 从身后传出了幼美妈妈与俊熙的声音,恩熙闭上了眼睛。 泰锡走出饭店门口后才放开恩熙的手。然后背着她的脸,只注视着前面。 “抱歉,其实你不帮忙也好。” 恩熙也是背着泰锡说话。 “不要说抱歉!我觉得活该,罪有应得!你跟俊熙应该遭到这样的惩罚。” 回头看泰锡正铁青着脸。 “这件衣服,明天还给你。” 泰锡的眼里充满了愤怒与悲痛。 “还好,俊熙哥没有察觉到我的谎言。” “你……真是!” 泰锡的眉毛皱了皱。 “谢谢,以后肯定不会再有这种事。” 恩熙行个礼之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虽然心痛,但还是得对他冷淡。 这是不会更得罪泰锡的方法,再也不能对不起他。恩熙心想虽然这种方法,现 在会让泰锡更心痛,但只有这方法才能治疗他的伤口。 恩熙不由得想去俊熙的咖啡馆,早上上班时,坐在船上觉得头昏眼花,差一点 昏倒。 整晚在妈旁边没有睡好觉。海与天是同样蓝色,恩熙仔细看阳光跳跃在海、村 庄和周围所有的风景上。仰望天空时,有一只鸟在灿烂的阳光下飞着,那一刹那, 她觉得头昏眼花,海面与村庄都如同失去了焦点的隐形眼镜一样,若隐若现。恩熙 摇晃着身体,一屁股如同坐下来。 这不是真的。 恩熙坐着自言自语。 昨天从饭店出来以后,走路去车站时,满脑子都是生气的泰锡,追问跟泰锡交 往的俊熙,和以绝望的表情看着自己的幼美。 我还可以在这里吗?我们如此靠近,也能泰然自若地过生活吗?我想去别的地 方看看。但是去哪里可以找到工作? 脑中不停地想着这些,等公车来时,突然觉得头昏眼花,恩熙赶快抓住站牌的 铁杆,坐了下来。此时,鼻血从鼻子里流了下来,最近报频繁地流鼻血。 感冒一恶化,就流鼻血吗? 但是,鼻血没有停住。恩熙拿手帕堵住了鼻孔坐计程车到医院,恩熙走进泰锡 曾经带她来过的医院急诊室。 护士做着治疗问:“还是停不住。平常都是这样吗?” 这时有位医生走进来,另外一个护士把病历表递给医生,医生翻着病历表看恩 熙。 “上次来过我们医院吧?” “是。” “我们一直等着你来,因为你没有留下联络地址,所以一直联络不上你。” “是……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事?恩熙不禁感到不安。 “院长还在吗?” 医生问护士。 恩熙跟着护士走进院长室,院长看着恩熙和病历表,小心翼翼地说出来:“我 们一直等着你来,依上次的检查结果,是血癌。” 恩熙以为自己听错了,好像没有任何感觉。 “你指的癌症吗?” 恩熙虽然没有任何感觉,但却在发抖。 “你家人中有人患过这种病吗?这是遗传率很高的病。” “是,我爸患了这种病过世。” 妈曾经说过,爸得了坏病死,不仅自己受尽了苦头,连家人也都受苦。这是恩 熙出生几个月前的事,后来她才知道爸的病是血癌。 她喉咙哽得说不出话来。 “是吗?那么家人要有心理准备。” 不会的!不会的!可能我听错。 “不会吧,我确实得了这个病吗?” “也许要再检查才能够确定,但很抱歉,依现在的检查结果,的确是。” 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恩熙像个幽灵似地晃回到家,然后睁着眼等到早上。 船到达了码头,有位叔叔来问路的时候,她才振作起精神。 恩熙下船后,一直动也不动地坐在码头,然后不知不觉来到俊熙的咖啡馆。 早上的阳光混杂着金黄与朱红色,在耀眼的阳光下,有座白色外墙的咖啡屋在 那里。恩熙觉得很美丽,看了好久。那是跟俊熙一起吃饭、打扫的地方。每个晚上, 看着各自房间里的灯光,感到温馨的回忆……每天早上都会抢着说声“早安”,多 一点起床的记忆,听了“晚安……恩熙”的话之后才躲进棉被里,那个时刻是多么 的甜蜜温暖。 想着想着,快要走到门口时,见到幼美跑出来。恩熙赶快躲在树后面。 “幼美……” “尹俊熙,你真没有话跟我说?从昨天开始,你一直没有说句话来解释。我本 来想忍受,可是真的受不了。你让妈生气,所以我要去妈那里,可是你除了说要送 我去之外,你真没有话跟我说?” 俊熙不说一句话地看着幼美。 “是呀。” 幼美转过身去,但马上又回头看着俊熙,以激昂的声音说:“月底我要到什么 时候,才会看不到恩熙?还有俊熙到什么时候才会见不到她?究竟你要怎么过日子 ……你说,到什么时候? 我……到什么时候,才会看不到你眼中浮现的恩熙?“ 俊熙转过头去,他的脸上挂着很难受的表情。 恩熙心里感到哽咽,浑身发软。 “你说,说句话吧。” “我只能这样做,也不行吗?” 说句话,那么觉得辛苦吗?……哥……像个傻瓜似的。 “我这样在你身边,也觉得不行吗?好。我们回到美国去。修完这个学期以后, 立刻回去。怎么样?这样做也不行吗?那么我们回到美国去以后,就不要回来。怎 么样?这样做你也觉得不行吗?” 俊熙以气愤的声音说。 “可是到最后我是还得不到你的心。” 幼美哽咽着说。 “我只能说出我的选择是你而已……对不起。” 俊熙皱着眉好不容易说出口。 哥,不要!不要!哥,你要幸福。 “无所谓!无所谓!反正我绝对不会放弃,不管碰到什么事,我绝对不会放弃 你,我先去妈那里一趟。” 幼美说完之后,朝车子走去。只走了几步就坐下来哭泣,俊熙一时怔住,然后 走近幼美身边,扶起她来拥抱,幼美用力地抱着他哭。恩熙看着他们轻轻地咬了嘴 唇。 “只剩下两个月,过完这两个月之后,我们回去美国。” 俊熙的话变成尖刀刺中了恩熙的心。恩熙真的感到心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两个月……过完这两个月,哥就回美国去了。原来如此…… 没想到只有两个月…… 恩熙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 “俊熙,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 “走吧,我送你去。” 车子驶出庭园之后,恩熙徐徐地从树后面出来,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恩熙哭 了好久好久。 树已经褪色了许多。虽然依旧是晴朗的天气,但院子显得十分冷清。 草坪也褪去绿意,显得黄巴巴。恩熙在院子里徘徊着,没有进屋子里。 见了哥以后,恩熙没去饭店,而是去俊熙的家。真想去看束草的妈妈,她不想 去想任何事情,只想看着妈妈的脸睡着。她觉得好好地睡一觉后什么事都会变好。 小时候睡午觉时,回为会感到莫名其妙的不安而哭,但每次被妈妈一抱,就觉 得心里好舒服。现在也觉得,如果被抱在妈妈的怀里,什么事都会像梦一样消失。 恩熙徘徊在院子里时,看见爸与芯爱从门厅出来。恩熙又躲在树后面。 “小心!不要那么辛苦。” 听见跟着出来的妈妈跟芯爱说。 “放心,只不过是一个星期,爸能送我到机场真好。” 芯爱把行车放在车子里说。 载了爸与芯爱的车子开走以后,妈要进去屋里。恩熙走过去说一声:“妈。” 妈发现恩熙之后,脸色亮起来了。 恩熙看着妈在厨房倒饮料,感到眼睛灼热地痛起来,因此她不断地眨眼。 环视屋里的每个角落,觉得与从前一样。虽然家具有一点不同,但屋里的每个 角落,都留下了以前的时光,一家四口过着幸运的日子。恩熙的视线停在装饰柜上, 里面有爸妈的娃娃放着。以前恩熙拿着妈妈娃娃模仿妈妈的时候,哥就会模仿爸爸。 如果爸妈因为互相吵架而冷淡时,恩熙便会靠这娃娃让他们和好。摇动这娃娃 时所发出来的铃声,一下子就能让他们和好,这个方法百分之百地有效。 恩熙想着想着,就陷入悲哀中。 “恩熙,怎么了?今天没去上班吗?” 妈拿着饮料坐在旁边问。 “是。” “为什么?有事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妈,猜中了。得了……感冒。” 恩熙好不容易笑出来。 得了感冒。妈,恐怕是很严重的感冒,不好治疗,常常流鼻血。 妈,我得了感冒。对不对?妈也觉得是个感冒。 “是吗?” 妈妈以担心的表情摸了摸恩熙的额头。 “真的,你在发烧。” 恩熙很喜欢妈的触感,小时候,恩熙只要一生病,妈妈就一直陪着她,把毛巾 放在她额头上,或抚摸着肚子。 恩熙偶尔睁眼看,妈妈就睡在床旁边,恩熙虽然因发烧昏昏沉沉,但也会为了 妈妈而担心。 “恩熙,要不要去妈房间躺一下?” 恩熙用力地点了头,像个孩子似的,像把时间回溯到过去变成孩子似的,恩熙 好希望能回到从前。 棉被中充满妈妈的香味。 “好好睡个觉吧!得了感冒一定要睡得好、吃得饱。今天晚上你想吃什么好吃 的菜?” “不用,妈。我下次再来,睡完之后,我要回去。” “是吗?那下次再来吧!赶快睡觉,睡一觉之后,我的恩熙一定会好起来。” 妈收起了可惜的表情,帮恩熙盖好棉被。 恩熙闭上眼。真的好舒服,恩熙嗅着妈妈的味道睡着了。 如妈妈所说,睡一觉一定会好起来。一定会好起来,像得了感冒似的。 恩熙从柬草回来的路上,经过市场买了妈妈喜欢的菜。恩熙想就算只有一次, 也要为妈妈做菜。希望只是个感冒,就是得了几天就会好起来的感冒,但是恩熙也 不能认定。因为,她明白现在身体的状况,假如是感冒,不会频繁地感到头昏眼花, 流鼻血,也不会全身疼痛,同时流冷汗、恶心。 恩熙连发泄的力气都没有,现在她非常担忧。对于自己死去以后,剩下来的人 要如何,恩熙感到很忧虑。 “今天的菜怎么会那么多?” 妈看了饭桌上的菜之后,瞪了一眼说:“回为今天难得很早回来。” “回来得早是早,但是不要浪费钱。” 恩熙知道妈是故意板着脸说的,恩熙很清楚妈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妈,对不起,今天就求你放过我吧!” 妈瞥了她一眼,轻轻地微笑。恩熙一想起妈妈的笑容,心里就感到非常的痛苦。 妈妈一生中有几次尽情地笑过?丈夫让她受罪,儿子只要钱,进进出出警察局, 还有女儿一直叫她担心,我希望以后能好好地孝顺她。 可是现在却给她更大的痛苦。 恩熙感到鼻酸,于是赶快从袋子里拿出一瓶酒。 “那是什么?” “妈,今天我们喝一杯。好不好?” “你在说什么?今天你怎么了?” 虽然妈嘴里这样说,但她的脸上挂着不讨厌的表情,甚至嘴角都带着微笑。 妈连区区小事也感到幸福。 恩熙很难过没有给妈妈更多的幸福。 妈妈拿着恩熙倒的酒,一口气喝完了。 “真好喝。” 妈妈擦着嘴边挟起恩熙做的丸子。 “难得吃我女儿做的菜。” “妈妈,我也要一杯。” 妈帮她倒了酒,恩熙也一口喝完了。 “好苦。” 妈妈看着恩熙,挟着菜笑着。 “不会喝酒,还硬要喝?” “不是,我会喝。妈再喝一杯!” 恩熙静静地看了妈妈连第二杯也一口喝完。 时间到底剩下多久?允许我的时间有多少?我不会拒绝时间的安排,所以求求 您再给我多一点时间吧!我很想多为妈妈做一点事,尤其是哥离开之后。 “真好喝,因为恩熙倒酒给我,所以酒更甜。” “爸……” 恩熙说到一半,停住了。 “谁?你爸?” 妈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僵硬。 “爸,得了病以后,过多久才死?” “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妈以奇怪的表情问。” “没什么,只是很好奇。听说我出生之前就过世了,是很快就死了吗?” 喉咙哽得很难说出最后的问题来。 “是什么时候?不记得了。” 妈好像吃了很苦的东西一般铁青脸。 “可能过了两个月吧!” 思熙的耳边扬起哥说“过两个月,我们要去美国”的话。 “不但花时间,而且也花了很多钱。” 妈再喝下了一杯,好像要吞下不想回想的往事。 “他是那么坏的人吗?” 恩熙微笑着问。 “还说呢,动不动就把东西打破,喝酒、赌博,他简直不是人,他得了病真罪 有应得。” 虽然妈说爸是个坏蛋,但也感觉得出她的痛苦。 “他遭到惩罚了。” 恩熙听着妈喃喃自语而感到脸红。“是呀,遭到惩罚了。也许遭到惩罚了,爸 也是。” 恩熙不知不觉自言自语。 因为想贪图不属于我的东西,伤了别人的心,所以……真的遭到惩罚了吗?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没有。” 恩熙赶快振作精神。 “妈,你为了我而伤心透顶,芯爱离去后,养育我的时候,你都非常难过。” 妈红着眼眶看了恩熙。 “我对不起你的比对得起的还要多很多。” 恩熙在说这句话时感到心酸,于是把手轻轻地放在心上。 “你哪有对不起我?” 妈红着眼眶说。 “如果出生以后一直跟你一起,那么有多么好。” “若教授太太听到,会放声大哭的。” “不是,不是。” 恩熙摇着头笑。恩熙感到眼泪快要流出来,所以用笑容掩饰过去了。 “我出生以后,如果一直能固定在一个地方住,那该有多好。 对妈或是束草的妈妈都好,可能不会留下那么多的后悔。“ 可能这样就只会伤到一方,不会伤到那么多人,也许就会减少悲哀的缘份。 恩熙的声音不禁地含着泪水便咽声。 “你还想那个哥哥吗?” 妈以悲伤的表情问。 “没有。” 恩熙默默地点了头,然后马上笑着喝下一杯酒。 “真苦呀!妈,唱歌好不好?” “唱歌?今天你怎么了?” “好吧,我们唱一首歌吧。你也知道我是街坊邻居都认定的歌手,大家都要排 着队听我唱歌。” “……抱着殷切的期望,随着花开而笑,随着花树而哭的春光走过去……” 恩熙抱着膝盖看正在唱歌的妈妈。 虽然恩熙感觉得到眼眶里有泪,但是就让泪流吧,像个影子一样看着妈妈。 妈,对不起!我是个只会令你难过的女儿。怎么办? 恩熙看着妈睡着后就出来了,然后坐在码头上看海,恩熙看着随灯光而摇荡的 海自言自语。 “哥,连一时一刻都不能克制不想起你!” 如果来世投胎,可以变成海,那么我就可以见到你。只要哥找我,我就能见到 你。 这时call机响起,从号码上看来,是哥哥。 恩熙赶快进屋,坐在电话机前面。很快拿起了电话筒,但不久却放下了。 “只要这两个月。” 想再听不见哥的声音。 要放下,要放下哥的手,哥也要幸福! 恩熙凝视着电话静静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