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陨星牧场 拉封的陨星牧场在加拿大河稍北的地方,在鲍勃。道乐看来,这牧场很漂亮。 他生平头一次看到,一个牧场之家能享受这么多的隐秘空间。倘若他真是来为豪华 住宅选址的,这地方可以说再合适不过了。拉封告诉他说,十九世纪末期第一批移 民迁到本郡的时候,这里的牧草是好几个品种混在一起的,有须芒草、水牛草、格 兰马草、麦草、印第安草。她的祖父摩西斯。哈什伯格是个酷爱行路之人,一八七 九年,还很年轻的他到了长条地。这时拉封丈夫的祖先弗莱克接手穆格的商店有一 年了。 拉封说,摩西斯。哈什伯格和弟弟西德尼从田纳西州赶到加利福尼亚州,在那 里买了一万五千头牲口,然后赶了牲口到了蒙大拿,把牲口卖了,赚了一笔,然后 来到得克萨斯州,买了更多奶牛,赶到堪萨斯城卖了,又赚了一笔。在堪萨斯,西 德尼得了霍乱,不久死了。摩西斯将他匆匆下葬后,赶着一小群牲口去了怀俄明州, 把它们卖给了一个英国贵族——那人的脸酷似长了胡子的圆玉米饼,这回赚了很多。 接着,他又回到得克萨斯,在加拿大河北边买了块牧场。他在草地中间看到成千上 万很尖尖的、矮矮的桩子,散布在这片土地上。这都是十年前捕牛人用来剥牛皮的。 地上还有不计其数的野牛骨。 哈什伯格性情奇特,他厌恶这没有阴凉的草原,厌恶地上的草,厌恶银色的山 艾树。他雇人挖了几百株大齿枫和板栗苗,还有五百株黄松,运到他的牧场来。这 些树苗被堆在马车上,一路颠簸过来,路上赶车人只是敷衍地洒了点水——这有点 像布莱船长在“仁爱号”上运送的面包果树,当时闷闷不乐的水手们对面包村就是 这么敷衍。等树在屋子周围种下了,哈什伯格还不能松神。那些牧场工总把自己想 成纯粹的牛仔,总觉得装水卸水、搬动水桶和挑水这类的事情是奇耻大辱,所以个 个心里都在鼓噪,成天怨声载道,干活时能偷懒则偷懒。后来他雇了邻居的儿子— —已经成年,但是脑子有点不太好使,所以对牛仔们的繁文得节一概不知——每天 往村很周围的小水洼里浇水。哈什伯格严禁牛仔们在树苗上挂马,或者在树苗边撒 尿。但是这些树苗还是耐不住挟裹着沙子的大风,没等哈什伯格在迎风的那边树起 挡风的木条篱笆,有一半树苗就已经死掉了。剩下来的树苗虽然斜得厉害,但还是 深深扎下了根,断断续续地给屋子提供了阴凉。 “他亲手给整个牧场村了篱笆,只请了两个帮手,他当初树的很多篱笆到今天 还在。”拉封没有提到,通过篱笆,某种平衡被改变了。现在哈什伯格觉得土地成 了他的奴仆,应该为他提供生计,应该把一切出产都供应给他。 “但倒霉的日子接着就来了,”拉封说。“不知怎么回事,他从扁虱热界线以 南的地区买了些牲口,和其它牲口放在一起,没多久,牲口病的病,死的死。在那 以前,长条地都还没有扁虱问题呢。”。 “现在有扁虱了?” “我没有这么说。现在这扁虱问题解决了。我们学会了对付的法子。”“ “什么法子?”鲍勃问。 “你对扁虱这东西了解多少少”我知道,在科罗拉多治基山扁虱斑疹热能让人 送命。“ “是这样,一般的牲口扁虱和南部牲口启虱能让牛送命。 墨西哥现在还有。南方的牲口对热病有抵抗力,但北方的牲口不行——扁虱不 能在它们身上活下去。这些牲口没有抵抗、。很容易染上,一旦接触了南边身上带 扁虱、但自身能够免灾的牲口,要不了几个星期就会死掉。 “总之,爷爷的厄运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他的牛腿部开始鸡。那年夏天又热又 旱,他的井都干了,草也几乎全啃完”,所以这些奶牛死了很多。剩下的那些又在 冬季一场大风言中死了一半。到了春天,雨疯狂地下个不停,牛蛙又叮在牛术上咬, 痛得它们往沼泽里钻,有很多牛就在沼泽里消失了。 江还不算,他老婆又得了急病,七月四号死了。他用国旗把她返了下葬。他花 了十年时间才经营了这个地方,但是一年时司就全部破产了。他的破产真是破到了 一贫如洗的地步,居装要到处把那些老野牛骨头收集起来,卖给莫贝蒂造骨肥的人。 不过他不是轻言放弃的人。等把骨头都收完了,他放下眼子,去给格里菲思和香农 家扎篱笆。他们签了合同给XIT 修篱笆。这当然是个转折点。“ 见鲍勃。道乐对扁虱一无所知,而且也从来没有听说过XIT ,拉封觉得很吃惊。 她津津有味地解释说,XIT 是长条地西边的大草场,面积达三百万公顷,它是得克 萨斯州立契转让给几个芝加哥商人的,目的是以它作工钱,让这些商人在奥斯汀建 一座新的州议会大厦。这大厦要建得比任何其它的州议会大厦都要庞大、壮观。 “爷爷检牛骨头牛角那阵子,他有几个牛仔帮他一起检。 有一天,他们拉了满满一车骨头和牛角去莫贝蒂。一做完事情,他们立刻迫不 及待地跑去来个一醉方休。然后他们来精神了。大部分毕竟还是十几岁小伙子。他 们开始扔在沿途其它牧场上捡到的骨头。别的小伙子也开始扔,不是轻轻地扔,而 是甩开膀子狠命扔。莫贝蒂牛骨、牛角斗就是从此开始的。 这些牛仔个个都斗得血肉模糊,遍体鳞伤,但是还不肯罢手,直到马车快空了, 骨头微得街道上人行道上到处都是。总之,爷爷开始了扎篱笆的活儿,“拉封说道,” XIT 的南北方向的长度超过两百英里。扎篱笆的人必须要带着马车和工具。运货的 马车从靠近科罗拉多州特立尼达的火车站把铁丝运过来,然后载着铁丝绕牧场走, 每隔四分之一英里就要扔下一捆铁丝。这我是晓得的。“ 拉封扒开一个文件夹,翻出一张照片,上面有一群骡子,拴在一辆装满木桩的 大车上。车顶上绑着铺盖卷,铺盖卷上坐着摩西斯。哈什伯格。还有个半大小伙子, 戴着顶车轮子那么大的帽子,正歪歪斜斜地蹲在柱子上。 她翻开另一个文件夹,又抽出一张运货马车的照片,递到鲍勃手里。这是一张 长而窄的照片,上面有十头骡子组成的运货队,骡子用错综复杂的皮带和绳索串在 一起,车夫骑在左边最靠近马车的一头骡子上。马车本身是一系列马车组成的,两 辆是短的,有篷子,另外一辆很长。鲍勃数了数轮子,共有十六个,他这才想到, 这就是十九世纪的半拖车式卡车。 “车夫是怎么赶这么长马车的?十头骡子能拉多少东西?” “我不知道。这种问题你得问泰特尔。克劳彻。他爷爷开夜猫子酒吧以前就是 个赶车的。我想泰特尔知道车怎么赶的。‘” 拉封吸了口气,然后接着说她自己的爷爷。“所以,过了一年,摩西斯就压低 了扎篱笆的事,不予了。他开始给XIT 当牛仔,但像他自己说的,这简直是才出粮 单,又入虎穴。他们每天晚上都赌博。那些时候,XIT 的小伙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A.G.博伊斯接受整顿牧场以前的事。XIT 在早期声誉很不错。但这些小子偷牲 口,私打烙印,把牛犊从牛奶妈身边偷走,说它们是没有打烙印的无主牛。然后把 这些牛犊眼皮肌肉割了,害得它们看不见,无法去找妈妈。他们割牛蛙的舌头,让 它们无法去喝奶。有时还烫坏牛犊蹄子中间的肉,痛得它们不能去找妈妈。他们给 牲口点数时放意数错。 用这些下三烂的手腕,很多人不久就自己当了牧场主。“ “哈什伯格也于这些事吗?” “他总是说他没有。他说他是靠赌博起家的。XIT 牧场赌博风很是旺盛。他们 玩的是蒙特牌(一种纸牌游戏,从四张牌面前L 的牌中间抽两张出来打牌者打赌哪 一张会比另一张先与发牌入的牌成为同花颀。)。男人们在肮脏的路卜就一屁股坐 下开始玩将起来。后来就因为一张牌翻错,爷爷把自己的牧场给输掉了。他后来说, 人到了这种一文不名的境地倒也是件好事,因为这种时候最能看出自己到底有什么 能耐。XIT 养牛场维持了二十五年,一块钱也没有赚到。 因为那个原因,常常遭到起诉。你等等,我给你看我爷爷的照片。“ 拉封走到隔壁房间。鲍勃能听到她翻动资料和文件夹的声音。她回来的时候, 拿了一个脏脏的信封,从里面抽出几张照片递给他。照例,有张照片是六七个牛仔 盘腿坐在地L ,膝盖L 放着锡盘子。照片画了箭头,指向一个小脑袋的年轻人,那 人穿了件无领的条纹衬衫,皮套裤,戴着高顶帽。另一张照片上;这个年轻人左脚 在马楼里,正准备骑上一匹强壮的马儿、这张照片上,鲍勃发现哈什伯格的腿特别 长。 “哈什伯格先生后来怎么回事?我是说,现在这牧场是你的,所以它肯定是给 弄回来了。” 拉封神秘地笑了笑,“那是哈什伯格牧场。这里的是弗莱克牧场,我丈夫家的 地方。哈什伯格牧场全种了麦子。它一九四七年就全部脱离了我们家。那牧场现在 在罗伯茨郡。” 鲍勃拿起最后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东西看不清楚。好像是人的背部,上面一道 道划痕,还有血迹,好像是人用九尾鞭抽的一样。 “这也是哈什伯格先生?”他禁不住问道。 “是的。那照片挺吓人的。他把这疤一直带到了坟墓里。” “不过,他是怎么搞成这样?是被人用鞭抽了?” 拉封笑了。“我不想把所有故事一下子全兜出来。”她说道,把照片又放回到 信封里。 鲍勃想哈什伯格被鞭打的可能性不大。 “不过我可以说,经过这事以后,他想结婚了,想组织十家庭。他回到田纳西 州去找老婆,找到了芬恩。里克。芬思生气的时候说,哈什伯格对待她和其他田纳 西女孩就像对待牲口,根本不管她们漂亮不漂亮——只要求她们身体结实,骨盆宽, 他就差没有用斧柄去量了。” 这时候鲍勃觉得拉封是迟暮之年的长条地的山鲁位德(《一千零一夜》中因讲 故事给国王而免于一死的苏丹皇后。 的通道,应该靠近有水的地方。),是吕贝页。克鲁克让他去找的那种喜欢讲 话的人,不过听的太多了,他的头都开始发病了。 每天晚上,如果民不太大的话,鲍勃都会坐在小屋的门廊L ,乘手电筒的光还 没有暗下去(他老是忘了买盏灯),赶紧看艾伯特描写他如何从奔茨堡骑马桂南, 然后转向东南,到达加拿大河,最后穿过后来称为得克萨斯长条地的地方。 他正看着,在几百英尺以外,有个旧风车笨拙地转起来,吱吱呀呀地,那个带 着风车叶子的大轮子每转一圈,就有一股弧形的水倒在大水罐里。这水是牧场流动 的脉搏。水罐在地里已经埋了无数年,遭遇了无数次沙尘暴,挟带着沙子的风也不 知从一一上面吹过多少次,罐底都结了厚厚一层灰,罐中间长起一簇宽达十英尺的 香蒲。原来角落上的管子是要接到更大的水塔上的,这管子距风车脚有一英尺远, 风车脚和管子之间用螺丝和凸线连接在一起。整个风车靠三个支点撑在空中。顶上 的平台已经烂了,只剩下一块烂板,挂在一根生锈的螺丝钉上。另外一块板躺在地 上。罐子的水面上飘满了绿色的浮渣,只有在风车的水灌下来的地方,才现出一小 块干净的水面。那水忽大忽小,直径就和两毛五分钱的硬币那么大。风车叶子已经 斑驳了,但还是能看出上面接刻着“梅尔凯比克和克劳初的风车”字样。在谷仓那 边,鲍勃了解到一头奶牛一天需要六到八加仑水,每天如此。他现在才明白,过去 那些人赶着几百甚至几千头口渴的牛,该有多不简单啊!他想,一条好 在一个黑漆漆的清早,太阳还没有起山,风车停了,再也不能运水了。那寂静 使鲍勃醒了。他中午去拉封厨房取水的时候,把情况告诉了她。到了中午,就有一 个老人带了个帮手,在换吸尘杆,因为水流不大,而且有根杆子已经烂得折断了。 风车后有些纠结缠绕的枝干,上面挂着一串串的美国紫荆。 那天晚上,修理过的风车发出令人欣慰的叮当声,和往常一样重新喷水。鲍勃 还是在门廊上看书。他发现,加拿大河并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根据法商加拿大皮毛 贩子命名。准确而言,更准确地说,此河的名字应该是Can 色dian河(艾伯特的地 图上也是这样标的),源自Canada,这是个墨西哥的西班牙语单词,意思是“小峡 谷”,特别是河岸边的悬崖,目的是把羊群挡在牧场上,起的是天然屏障作用。政 府印刷工漏掉了中尉报告中、“上面的波浪号,日此无意中把河的名字结改了。 他还知道,在此之前,印第安人将比河叫做古阿帕河,艾伯特中尉将其写成 “‘古一艾尔一帕。” 艾伯特好像特别喜欢观察更安旅印第安人,喜欢描写他们。艾伯特的友好个性 和良好幽默感加点点亮光,闪烁在密密麻麻的小字之间。鲍勃不时把眼光从书上移 开,往西扫视着大牧场。他第一天晚上看到的那奇怪的黑色东西还在,还是辨认不 出,不过天这么黑,他无法走过这片蛮荒之地,穿行在响尾蛇之间。和往常一样, 手电的光起来越暗,他把书差不多凑到鼻子前,费力地辨认那上面的小字,最后只 得伸伸懒腰,上床去睡觉了。其实他根本没有睡意,接连几小时在床上翻来覆去, 希望能有电,发誓第二天要买六盏灯,但是天一亮这誓言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鲍勃读到,奔茨在得克萨斯长条地还建了一个附属的城堡,叫“土坯堡”,这 让他想起著名的废墟土坯墙,不知二者有没有关系。在可怜的戴夫。达得内遇害后, 土坯墙那边打过一场仗。这一仗是个起点,从此以后,美国政府决定坚决地、大规 模地屠杀该地区的印第安人。鲍勃向自已许诺,一定要自己去探险一次。他想,奔 茨家族在当时是大商人,势力肯定覆盖到全国了。或许拉封是对的:商业利益打开 了在西部的缺口。 他现在读到,艾伯特中尉已经离开了奔茨堡几个星期,正沿阿肯色河往南,到 了离珀加图瓦尔河人口几英里的地方。 在较早的一次宿营中,他们吃了一顿嫩鹿肉之后,开始观察四周环境,以确定 自己的方位。这是他们旅程中惟一一次正确的观察。此前一错再错,后来发现这是 经纬仪的错误所致。 鲍勃巴不得看到中尉的速写画,但是这本历险记里面没有包括进来。(几年后, 在丹佛公共图书馆,他看到了艾伯特中尉报告的原件。在报告的背面,是他梦寐以 求的那些插图,颜色鲜艳。图书馆员说,这些画很可能出自艾伯特中尉本人之手。 鲍勃每次把手指贴在艾伯特中尉曾经接触过的纸页上,都有一种神交已久的感觉, 让他激动不已。) 星期天下午天气晴朗,微风轻拂,天上有几片云,像牛仔的胡子一样。鲍勃觉 得他真应该吹着口琴,在门廊上歪着椅子斜躺着,脚搭在栏杆上。但他没有这样, 而是给克鲁克写了封信。 尊敬的先生:我这边的情况还比较顺利。关于我来本地区的用意,我在各方面 都做到了谨言慎行。我对人们说我是来为一家豪华房地产开发商选址的。我找到了 一个很不错的出租屋,每月只需五十元,是个牧场上的小棚屋。没有自来水,所以 我只好每天去牧场主人弗荣克太太家去打水。她让我预支7 两个月的房租。她好像 什么事情都知道,很有帮助,不过也饶舌得不得了。棚屋也没有炉子,所以我一直 在外面吃。周围有几家咖啡馆,有一个挺不错。它们全都没有刷信用卡的机子,所 以我只好付现金。 这里基本上是使用现金的社会,外加一些实物交换。所以我经常去自动提款机。 这边只有一台自动提款机,我得开车跑不少路才能到达。它不在毛桶镇上。 我发觉本地干旱得厉害,过去是干旱尘暴区。但另一方面,奥格拉拉蓄水层却 广布在下面,他们到六十年代才知道怎样抽水上来——挖深井,建轴式灌溉机,让 人把下面的水取上来。靠着这些,长条地成了今天的“粮仓”。 你要是问本地的农场主,他们会告诉你说,他们种的都是高质量的麦子、高粱、 黄豆、花生、棉花,说他们正在拯救垒世界,使世人不被饿死呢。 我想你大概知道,我们的竞争对手得克萨斯农场公司、金。卡罗莱纳公司、墨 菲农场公司和海滨公司都已经在这里建了一些养猪场。一两年前,墨菲农场那边发 生了一起严重事故。一个卡车司机倒车不慎,倒进了二十五英尺深的化粪池,把命 送7.这事挺不幸,进一步恶化了当地人对养猪场的看法。 水的问题不大好办。虽然奥格拉拉蓄水层有很多水,这水缩减得也快。我遇到 的一位女士说:“我不担心,因为总会找到别的水源的,空运冰山过来什么的,总 会有办法。”不过我想空运冰山这种事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 鲍勃几乎每天都要到牧场的大屋里去,每次装满五加仑的大水罐。他的小屋还 是留有马匹的气味,和男性居住过的痕迹——门席台阶上有马刺的印子,地板上述 自着很久以前有人吐的烟草印,厕所的坐垫上有块褐色印于。一天早上,拉封关了 她的“灰尘杀手”牌吸尘器,告诉鲍勃说那印于是罗普。 巴特留的。罗普。巴特是四十年代著名的工头,得了痔疮,后来自己用咖啡灌 肠给治好了。 “药剂师怀利。欧利告诉他试那个方子。罗普可是见多识广,”拉封接着几 “他一生当中,目睹了长条地上白天骑马赶牲口,晚上孤孤单单睡在草地上的日子, 也见过带CD机和手机的货车。” 鲍勃很奇怪,这些拓荒者和早期移民为什么会将这些长条地的镇子排到一条直 线上,而且间隔距离等同。 “我想他们认为铁路迟早会通过来。” 拉封哼了一声。“别提拓荒者、早期移民这些玩意见了。” 她说道:“他们和镇子的地址没什么关系。全是铁路公司干的事。铁路公司说, 镇子该到什么地方了,然后那些地方就有了城镇。和拓荒者没什么关系。全是什么 公司目标啦、钱啦。 生意啦这些。然后他们卖地皮,如意算盘打得好好的。这些铁路公司才不管城 镇了城镇的呢——他们是放长线约大鱼,指望以后靠运输安于和牲口赚钱呢。他们 要把整个地区,整个州——整个国家——放到自己的计划当中。铁路干了些破;坏 的勾当、过去这边的长条地从道奇城到莫贝蒂到老塔斯克;萨,全是通过这牲口的 通道,连成了一片。我承认,有些城镇更不在铁路线上,是人们自己建起来的,比 如牛仔玫瑰镇,但都远是在些犄角旮旯的地方,没啥价值。怪得很,人们现在还就 喜回欢这种小地方。当然,牛仔玫瑰现在也通铁路了,在支线上,不过它一开始并 不是铁路城镇。铁道城镇完完全全是向钱看的——商业街、库房、银行和一些商家。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什么了。那时候可不是这样子。现在全变啦。“ 鲍勃本来在想那些拓荒者如何在荒野中勇敢地开拓,见这想法被她推翻,有些 懊丧。不过铁路的说法说明了这些城镇为什么彼此相同。西部全这样子,他想。他 把想法告诉了拉封。 “嗯,”拉封说道,“你觉得是谁把百部开拓出来的?不,不是拓荒者。是商 业!一开始是贸易商,比如奔茨和圣弗兰,接着军队设了哨岗,保护贸易商和马车 队,再接着就是铁路了。 这个国家是十足的商业化,从第一天就是。“ “拉封,”鲍勃问,“我上哪儿能买盏灯啊?野营的那种就挺好的,你知道, 就是那种丙烷灯。现在我晚上想看点书都不成。” “你进城的时候可以去买一罐煤油,我把我的煤油灯句一个给你,能省几块钱。 我们停电的时候用的就是这个。我今天就去找,给你擦洗干净。你去买煤油。” 鲍勃在毛桶郡和牛仔玫瑰之间找到一家叫“奋进路口商店”的地方,买了煤油。 拉封教他如何点灯,如何剪灯芯,如何每天擦出烟口,他全神贯注地看着。结果很 成功,他晚上熬夜看中尉的游记,煤油灯昏黄的光投射在书页上。他看得很慢,因 为字很小,排得很密,而且书上惟一的地图印刷效果奇主——小得可怜,几乎没什 么细节。他不停地查看自己的西部请州公路图,可这图的出版商也把小一点的河流 及其支流省掉了,它就和书上那微型地图一样无用。 鲍勃读到,奔茨在得克萨斯长条地还建了一个附属的城堡,叫“土坯堡”,这 让他想起著名的废墟土坯墙,不知二者有没有关系。在可怜的戴夫。达得内遇害后, 土坯墙那边打过一场仗。这一仗是个起点,从此以后,美国政府决定坚决地、大规 模地屠杀该地区的印第安人。鲍勃向自己许诺,一定要自己去探险一次。他想,奔 茨家族在当时是大商人,势力肯定覆盖到全国了。或许拉封是对的:商业利益打开 了在西部的缺口。 他现在读到,艾伯特中尉已经离开了奔茨堡几个星期,正沿阿肯色河往南,到 了高浓加图瓦尔河人口几英里的地方。 在较早的一次宿营中,他们吃了一顿嫩鹿肉之后,开始观察四周环境,以确定 自己的方位。这是他们旅程中惟—一次正确的观察。此前一错再错,后来发现这是 经纬仪的错误所致。 鲍勃巴下得看到中尉的速写画,但是这本历险记里面没有包括进来。(几年后, 在丹佛公共图书馆,他看到了艾伯特中尉报告的原件。在报告的背面,是他梦寐以 求的那些插图,颜色鲜艳。图书馆员说,这些画很可能出自艾伯特中尉本人之手。 鲍勃每次把手指贴在艾伯特中尉曾经接触过的纸页L ,都有一种神文已久的感觉, 让他激动不已。) 星期天下午天气晴朗,微风轻拂,天上有几片云,像牛仔的胡子一样。鲍勃觉 得他真应该吹着口琴,在门廊上歪着椅子斜躺着,脚搭在栏杆上。但他没有这样, 而是给克鲁克写了封信。 尊敬的先生:我这边的情况还比较顺利。关于我来本地区的用意,我在各方面 都做到了谨言慎行。我对人们说我是来为一家豪华房地产开发商选址的。我找到了 一个很不错的出租屋,每月只需五十元,是个牧场上的小棚屋。没有自来水,所以 我只好每天去牧场主人弗莱克大大家去打水。她让我预交了丙个月的房租。她好像 什么事情都知道,很有帮助,不过也饶舌得不得了。棚屋也没有炉子,所以我一直 在外面吃。周围有几家咖啡馆,有一个挺不错。它们全都没有刚信用卡的机子,所 以我只好村现金。 这里基本上是使用现金的社会,外加一些实物交换。所以我经常去自动提款机。 这边只有一台自动提款和,我得开车跑不少路才能到达。它不在毛桶镇上。 我发觉本地干旱得厉害,过去是干旱尘暴区。但另一方面,奥格拉拉蓄水层却 广布在下面,他们到六十年代才知道怎样抽水上来——挖深井,建轴式灌溉机,让 人把下面的水取上来。靠着这些,长条地成了今天的“粮仓”a 你要是问本地的农 场主,他们会告诉你说,他们种的都是高质量的麦子、高粱、黄豆、花生、棉花, 说他们正在拯救全世界,使世人不被饿死呢。 我想你大概知道,我们的竞争对手得克萨斯农场公司、金。卡罗莱纳公司、墨 菲农场公司和海滨公司都已经在这里建了一些养猪场。一两年前,墨菲农场那边发 生了一起严重事故。一个卡车司机倒车不慎,倒进了二十五英尺深的化粪池,把命 造了。这事挺不幸,进一步恶化了当地人对养猪场的看法。 水的问题不大好办。虽然奥格拉拉蓄水层有很多水,这水缩减得也快。我遇到 的一位女士说:“我不担心,因为总会找到别的水源的,空运冰山过来什么的,总 会有办法。”不过我想空运冰山这种事一时半会儿实现不了。 在谷仓那里我能打听到不少消息,我听一个农夫说。自从六十年代以来奥格拉 拉蓄水层的水用掉了一半左右,却没有新的补给。有些农民抱着我不用别人就给用 掉的态度。在得克萨斯,似乎是你拥有了上面的土地,就顺理成章地拥有了下面的 水源,想怎么用怎么用。所以这就像很多人同时用吸管吸一壶水,而且想吸多少就 吸多少(奥格拉拉蓄水层其实也不是地下的大湖,只是含水的沙土而已)。有些牧 场主和农民这些时候不太顺,就出卖自己的采水权。他们称之为“畜水业”。这做 法很有争议性。 结束前,我只想说,这儿的创业气氛很浓。大部分人都住在牧场屋子里,开旧 卡车,他们都很保守、节俭,稍不留神还会蛆为他们是早期拓荒者。但是我发现, 银行里的钱都是大笔大笔的,而且有很多钱投入到农业机械和土地上了。问题是, 这一切到了下一代人手里都会归于鸟有,因为年轻人不想窝在这里。只有墨西哥人 (很难看到)是穷人。黑人则根本没有。或许这一切你都知道了。 后来,鲍勃。道乐想到了夜问的小屋:煤油灯闪烁着昏黄的光。他的床中问下 陷,上面铺着红毯子。地板上铺着牛皮垫子,那牛皮是从一头长角牛身上剥的,皮 的颜色是淡紫色的,上面有些斑点。地板上铺了一层死蛾子,都是扑向煤油灯灯光 时死的。外面有一群野火鸡,爪子在地上刨着,一边刨一边叫。到了太阳落山的时 候,它们就飞到遮住小屋的三叶杨树枝上。鲍勃在树下停过一次车,第二天早晨一 看,土星车上到处都是火鸡粪,不由得懊恼不已。一小群土拨鼠就在小木屋周围活 跃着。他知道,哪里有土拨鼠,哪里就有眼镜蛇,有时候二者还共用一个洞呢。 威风不减的落日缓缓降下,颜色暗淡下去,成为澄净的黄色,继而淡成蓝色, 直到睡莲一般的月亮浮上地平线。不知怎的,听了拉封的故事,此刻的情景全能融 人到艾伯特中尉的探险故事中,融入到XIT 养牛场、煎锅、斗牛士所交织的俚俗的 过去。 鲍勃‘道乐开始发现,两个长条地原本属于同一个地区。 这是一个人群来来往往的地方。一开始,这里住着游牧的印第安人;后来商人 来了,开通了前往圣达菲和泰奥斯的路线,出售印花布,用工业生产出来的商品换 印第安人的皮货;然后来的是军队,在这儿勘探地形,并和印第安人起了纷争;捕 牛人在这里射杀野牛,剥了皮卖给东边来的商人。大群野牛消失了,牧场主们带来 了家养的牲口,放养在自由而开阔的牧场上,移民的儿子成了牛仔。骡子拉的运货 马车带来了木头、篱笆桩、水壶、面粉、铁丝网。铁路带来了大批的小农民,他们 不怕干旱,不怕大风,他们相信艰苦的劳动和他们的犁耙可以克服一切。最后,石 油商来了,还有胡说八道的骗子——亦即政府工作人员,指手画脚地告诉农民们哪 些地方做得不对。现在,环球猪肉皮公司这样的农业公司打进来了。 得克萨斯和俄克拉何马两个州就如同堆在洗碗池里的两个脏锅,两州的长条地 像锅柄一样相互靠着。最后一束夕阳射在州界线的两边。刮起风来,两个长条地都 冷飕飕的。两个长条地都是以乡村为主,照在它们上面的光线都像金属的色泽,云 也像失去了光泽的铜。拉封告诉鲍勃说,两个长条地得癌症的人都很多,还有多发 性硬化病,她说这和养小狗有关系。她说癌症的中心在佩里顿(油田里的苯所导致)、 长条地(核武器拆卸所导致)和潘帕(那里有家大型的化工厂)。 渐渐地,鲍勃开始想到,“天空并非总是乌云遮”这歌词里没有明说的地方应 该就是得克萨斯,因为长条地就是天天都有乌云遮,那云全是锅铁的颜色。偶尔, 云也会散开一道缝,露出一缕澄蓝。他可以想象,在干旱的时候,农夫们看着这云, 喉咙里准在咽口水:云低得用棍子都能戳着,但就是下不了雨。 这种锅柄样的长条地有些让人担心:铆钉松了,锅柄就会脱落,被敲打了,锅 柄会弯掉;被重东西压了,锅柄会断掉。俄克拉何马的长条地如同一只指向西边的 手指。得克萨斯的长条地如同连在该州上面的一只瓶颈子。得克萨斯基本上属于南 方,其长条地却在北边,形状规则,土壤贫瘠,地势较高,上面布满了坚硬的岩石, Canfidian 河(他在脑子中把CaIlad. 的a 加上波浪号,恢复成艾伯特中尉所说的 canadian河)从上面横贯而过。长条地架在冠岩层上,这地形决定了它的特性。 正如孤立的树容易招来雷电袭击,两个长条地都容易招来种种末日来临般的打 击,雷电,草原大火,刺骨的北风,昏黄的沙暴,还有年年都来肆虐一番的、凶猛 无比的龙卷风。熄了灯。 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谁都无法肯定第二天能否活着醒来,会不会和旋转的金属 和破碎的木头一起,被龙卷风带上天。因此。 长条地的生活有种不安。鲍勃想,如果拉封的故事是真实的,那说明人们已经 养成了与环境针锋相对的幽默意识,养成了卓绝的叙事才能,普普通通的生活在他 们口中,能升华为夸张而神秘的故事。 俄克拉何马把自己某个地区命名为得克萨斯郡(“全世界驯服的野马之都”), 这好像有点向得克萨斯致敬的意味。一些地名中也能看出两地的亲和关系,比如把 两州的名字糅合到一起的“得克荷马”。还有人开玩笑地将得克萨斯长条地称为 “下俄克拉何马”。但是,鲍勃不久后发觉,两个长条地之间也存在相互敌对、相 互诋毁的情形。得克萨斯人瞧不起俄克拉何马的公路,还说他们的北方邻居喜欢把 好事搅黄,喜欢偷偷扒扒,而且总是听凭贪污的政客摆布。 “在俄克拉何马,凡事都和美孚石油公司沾边,过去是这样,现在也这样。” 老狗餐馆的弗若基。迪布登说。那条狭长地带过去是公共土地,不属于任何一个州, 也不属于任何一个辖区,到现在它还像是一片无主之地伸出的手指,孤孤单单的, 被俄克拉何马州的主体部分所忽略。在盖蒙,有个女服务员告诉鲍勃说,有次她和 丈夫向东驾驶了几百英里,居然看到一个路标,写着:欢迎来到俄克拉何马。不时 会有俄克拉何马人说,得克萨斯的长条地被那些不可一世、处处显摆的暴发户们给 玷污了。鲍勃‘道乐从谷仓那边的聊天者处听说,十九世纪八十年代的一些积怨至 今还没有消掉。那时候俄克拉何马牧场主为了防止得克萨斯的赶牛人把患扁虱病的 牲口带过界。 硬是在得克萨斯边界上安装了铁丝网。得克萨斯的男人剪了铁丝网,照样往北 走,就是这样。另外很久以来,两州就格里尔郡归属问题也有敌意,这种争议还对 双方的对话产生着影响,这就像在一罐水里滴几滴墨水,会把整罐水变蓝。长条地 人都能记得很久以前的事情。 “就算本地小子不想留这儿,从城里退休到这地方的人也很多,”拉封开口说 道,一边切着咖啡蛋糕,“有休斯顿的,达拉斯的,都想躲开灯光呢。这些灯光害 得他们晚上睡不好觉。 他们从各个地方跑来。或许他们更想去奥斯汀周围的山区。 不过那边房地产价格太高了,他们买不起。最近我们镇子不就有人搬过去吗, 很招人嫉恨。没错,道乐先生,你现在是在后院一样的乡下。我们在这里都像一家 人,彼此都认识。而目认识了很长时间。我们这边有的是社区感,而城里是没有的。 “鲍勃和拉封一样,都喜欢和谐的乡村,在这种地方,地处- 偏僻的农民、牧民、 小镇居民不仅仅处在同一方土地上,而且彼此友善,大家都有共同的社区利益,这 是一种看不见的联系。鲍勃不喜欢拉封用”道乐先生“称呼他,这让他觉得拉封是 向自己身边一个白头发的人说话。鲍勃‘道乐问拉封,退休的人跑这里来,是不是 也因为他们想实现过去的梦想,重回到火热的牛仔岁月? “可以这么说吧,‘’拉封回答道。”他们喜欢这里的历史感。“ 鲍勃越是点头,拉封就越是要告诉他毛桶郡的事。她说,弗里达。毕蒂罗姆是 个大人物,是历史协会的主席,虽然他是一九九四年才来的。贝蒂。苏。威尔平和 丈夫帕彻‘威尔平——都是从休斯顿搬到毛桶的——想接管该协会。她组织了年度 冰淇淋交谊会,展示各种味道特异的冰淇淋——有芒果味的,柿子味的,南瓜加樱 桃味的,肉桂糖味的。威尔平家有钱,所以帕彻为了冰淇淋交谊会专门买了三台制 冰淇淋的机子,所有冰淇淋都是亲手做。冰淇淋交谊会很成功,贝蒂’苏——想乘 胜追击,竞选历史协会的主席,许诺要搞一些历史项目和活动,“让毛桶郡醒过来”。 但是她败得很惨,弗里达‘毕蒂罗姆连续第十七年当选。威尔平夫妇颜面扫地,很 是痛苦,过起了退隐生活,一门心思修复他们买的旧石头房。那房子是幢牧屋,所 在的牧场叫横A 牧场,过去面积达一万二千公顷,但现在只剩一百五十公顷,其余 部分早就被小农场、小牧场侵蚀了。 “帕彻。威尔平也不知中了哪门子邪,非要修一条碎牡蛎壳铺的汽车道,一到 周末他就开车去海湾捡贝壳。车道修好了,他又开始找人修复屋子的彩色玻璃窗; 那窗户是一头身上打着横A 标记的牛撞破的。当然,那横A 标记并不属于他们—— 很多年前就卖给了锡罐养驴场了。这些退休的人跑过来有个问题,总想着怎么把一 切都整成他们老家的样儿。他们要听全国公共电台,要到有机食品店买菜,要让《 休斯顿新闻》送到门IZl 来,还要烧酒店。连饭店都要。”她把“饭店”两个字说 得重重的,仿佛说的不是饭店,而是麻风病隔离区。 拉封悲伤地叹了口气。“还有了,当然,并不是所有在这边出生的人都那么检 点。拓荒者的性格就有百折不挠的意思在里头。”只有不断重复的失败,比如破产、 死亡,才会让长条地人放弃,她说。鲍勃只要看看傻人鲍姆的例子,就会知道这些 长条地人多执拗了。 “傻人养奶牛养了二十年,和他爸爸、他爷爷一样。他们的牧场名叫提特帽牧 场——提特帽是加拿大骑警戴的一种帽子。那牧场破得很,放牧过度,上面满是尘 土。鲍姆家人一个子儿也不乱花。到了最后,他们没治了,快要宣布破产,准备去 给人家打工了。眼看就要到这步田地,他们突然在牧场南边发现了石油,这下好了, 钱哗哗地进来,就像打开了消防水管似的。每天进账一万三,天天是这样!傻人鲍 姆乐昏头了。 这可能是因为他过去总是没钱花,如今泡在钱里面。他们建了瞳石头做的大屋 子,像个城堡似的,里面有网球场,有河,还有个玻璃围着的游泳池。他买了架喷 气式飞机,还雇了个飞行员,虽然他也没什么地方好去,还修了飞机跑道。后来鲍 姆听了有个家伙的话,想搞良种马比赛。他建了马厩,请了马夫和训练师,花高价 买了些从来没有赢过的马。现在好了,他有地方去了——赛马场,什么马场他都跑 了,圣安尼塔、港口公园、肯恩兰、萨拉托加。但是他的马从来没有赢过。‘这要 花点时间,’那些养马的人说。‘你现在刚参加这些比赛。需要时间。“ “接着产油量开始下降了,钱也少了。傻人鲍姆以为一切都会像原来一样重新 过。结果却不是这样。他还是养着那些良种马,还有身边的那些雇员,突然间他要 去借钱了。傻人告诉老婆说,‘这就像干旱,迟早会结束的。’但他的干旱没有结 柬。最后银行拿走了他的喷气式飞机,他的大房子,还有牧场的大部分土地,傻人 一家搬进了原来训练师住的房子。住惯了城堡,自然觉得这房子又破又挤。鲍姆终 于意识到:油没有了。油就是这样,总有采完的时候。” “后来他怎么样了呢?”鲍勃问。 “哦,他还在,在谷仓那里打工,给卡车称重,等等。你应该见过他。” 鲍勃换了话题。“我很想知道这里的收音机是怎么回事。 这边收音机里为什没有好音乐呢?我只能收到劳拉博士、拉士。林堡,还有纳 什维尔那些破烂调子的录音。还有唱诗。“ “这样啊,那你想听什么呢,鲍勃‘道乐?” “这个嘛。比如一些爵士乐?新闻?古典音乐?汽车谈话节目?拉丁歌曲?全 国公共电台?” 拉封鼻子哼了哼。“有人在筹钱,想把全国公共电台信号接过来。这边人可不 喜欢这玩意儿。全国公共电台的东西太自由散漫——长条地只有大概六个人会对那 些搞笑玩意儿感兴趣。赞美诗就很对我们的口味。” “那么小提琴曲呢?得克萨斯音乐呢?美国最美的音乐不少是出自这儿的。伍 迪。格思里、鲍勃‘威尔斯、霍利哥们、吉米。戴尔。盖尔莫——老天爷,有上百 个呢!还有小提琴曲。 但是该死的收音机里都听不到。“ “你只是不了解我们的风俗。长条地这方面你得了解了解——这里人干活都很 卖力,为人也诚实,道德标准高得很,大部分都是基督徒。不过,也有人说话很冲, 很伤人,谁妨碍了他们,他们就会不客气。长舌妇也有,背后说起人来,那嘴跟刀 子似的。说实在的,这年头能把大家拢到一块儿的,只有葬礼和龙卷风。这地方并 不是什么都好,尤其是在养猪场进来之后。道乐先生,不知你注意了没有,我这边 有些情况好像不利于建豪华别墅啊。我说那些养猪场。言归正传,你去舞会和夜总 会是可以听到小提琴曲的。你可以在后院,在客厅听这些音乐。你也可以听长条地 糖浆男孩的歌。可以听老奠贝蒂拾骨人的歌。那些老小提琴曲吱吱呀呀的就像野猫 叫。 你可以听这些野猫现场直播啊,它们可是从来都不停的。星期六你去利普斯科 姆看看。他们那儿有个舞池,弗兰克。麦克沃特等人伴奏。他过去是和鲍勃。威尔 斯一起的。他们很不错。有不少得克萨斯音乐都还在。你不需要收音机就能听。“ “另外,在教堂里还可以听唱诗。所以干吗要把电台搞得乌七八糟的?” “我们是听着赞美诗长大的。那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就跟我们呼吸的空气一 样!”拉封开始声音响亮地唱起来:“我独——自来到花园……” “‘铁丝网节’是于吗的?”鲍勃觉得铁丝网和节日是最不相干的,另外他也 想借这话题让拉封不再唱下去,让她回到正题,接着谈长条地的居民。 “这个,”拉封回答道,“是毛桶荣耀的一天,是我们的盛事。六月底举办。” 她说,一九0 四年到一九二八年,毛桶郡的长条地铁丝公司生产了几十万英里 的铁丝,创下了一战期间军需品销售额的记录。工厂雇用了很多本地男工,还有一 些妇女,这厂子一败,大萧条就提前来到了毛桶郡。 “所以这节日纪念的就是那些人人有工作、生意热火朝天的日子。节日一开始 是游行,然后是猪排烧烤,做饭的人是塞伊。弗里斯。然后是用抽奖的方法卖主题 被面,最后是铁丝网之王和铁丝网皇后的评选结果。通常还有些给孩子准备的演出 什么的。晚上街上有跳舞的。当然,很多人都带上啤酒,这本不应该,因为毛桶郡 禁酒,但他们管不着,我们这里的警长也要命,根本不去管。” “我该走了," 鲍勃说,他站起身,但拉封还在讲个不停,他只好又坐下来。 “镇里也有些别的外来户。比如那个弗兰克。欧斯利,还有他所谓的室友泰迪。 帕克森。他们是一九九六年从达拉斯迁来的,买了老牛仔玫瑰学区的两处校舍。一 处改造成玻璃车间,一处改成住宅。他们有个商品蔬菜园,还说哪天要开一家美食 饭店,那可正中威尔平一家的下怀。有些周末,他们城里的朋友会跑过来,害得这 两个可怜的家伙顶着大太阳在菜地里忙活,或者整天收拾玻璃车间的玻璃。” “我想我得走了," 鲍勃说。他出了门,走向他的土星车。 虽然关了门,他还是能听到拉封的声音。拉封又开始唱了起来:“主走在我一 起……主向我说话……” 刚开始在长条地的那几个星期,鲍勃‘道乐发现,此地地形平坦舒缓,人的个 性可不是这样。这边尊重特立独行的人,培植特立独行的人,只要他们不太离谱就 行。臭脾气的牧场主没准喜欢玩玩刺绣,或者两个七十岁的双胞胎姐妹全是酒鬼, 或者有人在自家车库里造一部标准尺寸的汽车,或者有牧场主在家里仿制原尺寸百 分之五十的史前巨石柱,或者你能看到斯普劳恩太太,天天拿着从丈夫那里继承来 的地特牌金属探测器,在马路边探测硬币,还有气恼而性急的得克萨斯姑娘扔的订 婚戒指——所有这些人不仅能被大家容忍,甚至受到羡慕。不过,黑皮肤、外地口 音、同性恋的表露和赤裸裸的自由主义他们却无法容忍。 鲍勃。道乐犯了个错误,他不该告诉拉封他对这地方的一切都感兴趣——不仅 对这方土地感兴趣,也对上面的人、牲口、麦子、马、铁路、石油、天然气、水, 甚至对——他假假地笑了笑——猪也感兴趣。 “我知道这边人不喜欢养猪场,不过养猪场也是这地方的一个组成部分啊。” “其实还有不少人想要这养猪场呢,特别是政客们。在弗利特那边,他们硬是 把养猪场建起来了。我的天,他们还要这些养猪场呢,他们向那些猪肉公司恳求呢。 当然了,你对女孩也感兴趣,别忘了你要找的得克萨斯姑娘。”拉封往嘴里滴了一 点咳嗽药,说长条地是北美最复杂的地方,是得克萨斯最后一块被开发的土地。 “土壤贫瘠,干旱,大风,酷热,龙卷风,冬天严寒的北风。而且谁也说不准接下 来会有哪种灾害。这地方的天气可够折腾人的。”她的言下之意,是这片偏僻而平 坦的土地,摧枯拉朽的寒风,人地三尺的龙卷风,还有和风配合的奇特地形,全在 交互作用,要把人群中的渣滓吹走,留下的是够分量的精华。放弃、离开都是失败 者所为。留下来需要一些执着的品格——幽默、执拗、力量。 “这里大部分人的的确确在这儿住了好几代了,”拉封说,一口气列举了十来 个家庭,包括她自己家。“一开始全是大牧场。走的都是些无用的人。有些人是运 道越恶,就越有定力。 在沙尘暴肆虐那些年,政府鼓励很多农夫去加州,或者去亚利桑那州摘棉花。 那些顽强的人留下来了。你看,“说着,她打开边上的一个抽屉,拿出一本小黑书。 鲍勃。道乐接过书,原来是本微型《圣经》。 " 这本《圣经》伴随着弗荣克家族经过了七场战争:内战、美西战争、第一次 世界大战、第二次世界大战、朝鲜战争、越南战争、海湾战争。除了一人之外,其 他人全活着回来了。靠的就是这《圣经》。“她又把《圣经》收起来。”一九五0 年,我丈夫的叔叔迪特玛尔死在了鸭绿江,当时这部《圣经》一道遗失了。 后来别的士兵见到了它,看到上面写着弗荣克的名字,还有得克萨斯毛桶郡地 址——把它寄回给我们了。邮包上只写了人名和镇名,可还是到了我们手里。 “赶往蒙大拿、怀俄明的牲口也经过这儿。这地方是奶牛和牛仔的老根据地, 现在养的奶牛数量还是最多,所以这里的人都很邋遢。这地方把野牛除掉后,天生 是个养奶牛的宝地。 要生活在这里,就得一半是牛,一半是牡豆,百分百是疯子。“ 拉封大拇指朝厅里的书架树了树。那书架上堆满了记载得克萨斯历史和早期生 活的资料。 “你拿这些书去看看,不久就会有所收获。”她说道。 鲍勃过去总是发现,让人循规蹈矩,一要靠喋喋不休的背后议论,二要对稍有 偏离常轨倾向的人加以经常的监督和纠正。不过要是遇到《长条地奇人异事》里的 人物,这些招数统统都要失效。但干活消除了一切差异,干活、土地,这两样资产 相伴而生,属于所有的乡下人。 他从拉封的书架上拿了一本书,翻到描述一八八四年牧场闰年晚会的部分,上 面说女人穿着男人的衣服,男人穿着女人的衣服。作者对女扮男装一笔带过,却详 细描述了男扮女装的情形:c.w.普尔,南瓜色皮肤,扮成金发碧眼,身上穿着米色 粗斜纹棉布罩裙,上身是柠檬色印花棉胸衣,低领,长袖。装饰物是溜冰鞋和黄金 饰物。很漂亮。 艾德。米勒穿着柠檬色棉毛混纺的短散步装,肌肉突出得像个蟋蟀。饰件是手 套、柠檬皮。朴素,但很有趣。 w.斯特林奇,扮成可爱的浅黄毛姑娘。正式套服,葡萄酒色,三层,混毛格子 呢,还有配套的袜子。饰件是粗棉花,烘干炉里烘干的木屑。朴素,优雅,但也可 疑。 鲍勃。道乐有些吃惊。他万万没有想到男扮女装竟能和老一辈养牛人联系在一 起。 鲍勃的日常生活已经形成了规律。每天早晨他总是先到谷仓那边去。那里总有 四五个农夫,一边喝咖啡,一边和谷仓经理韦恩。艾特聊天,聊粮食价格,讨论哪 些产品有附加价值,咒骂政府和加拿大进口产品。傻人鲍姆是个脏脏的小个子,谷 仓的脏活似乎都是他一人做。鲍勃怎么也无法把这人和拥有过私家飞机、养过一批 良种马的石油大亨联系在一起。艾特告诉他说,有一天一辆火车从靠近得克萨斯边 界的马默杜克的一个谷仓里穿过,他以为听了这事,鲍勃就会去离铁路一英里的黑 狗咖啡馆。黑狗咖啡馆如果不是全州最好,起码是长条地最好的,里面的菜很棒。 他想,这里的菜应该不亚于一八四五年在三叶杨下吃的那顿肥鹿餐吧,艾伯特中尉 用回昧悠长的口吻所描述的那顿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