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老谋深算 (原文“Ace in the Hole ”有多重意思,作为一个成语,其意思是到最需要 的时候才使用的优势或资源、深藏不露的绝招。其中的“Ace ”一词是本书人物艾 斯的名字,其本意还有:扑克牌中的大(A )牌,网球等比赛中的发球得分,高尔 夫球中的一杆进洞,打败对手等等。本章标题和本书题目(That Old Ace the Hole) 都同时含有这几种重意思。) 现在,鲍勃眼中的牛仔玫瑰变了,变得比以前更旧,更破落,而且顽固、狭隘。 柯克纳特大道实际上是条短街,靠近铁路支线。热浪像水一样在路上翻滚。艾斯- 克劳彻房子的前面有块斑斑秃秃的草坪,上面摆满了七零八落的风车零件和成堆的 吸尘杆。后面的棚子里更是堆满了各式金属物件,还有古老的卡车停在屋子边。他 吸了一口气,走到门口,敲了敲门,等了几分钟,又开始敲。他听到里面传来匆匆 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个韶华已逝的老年妇女看着他。 “是克劳彻太太吧?”他闻到了食物的煳味,还听到电视上微弱的笑声。 “是我。” “克劳彻先生在家吗?我叫鲍勃。道乐。我得和他谈谈。” “在家?他从来不在家,在家的时候也是呼呼大睡。他到赫德家的牧场去修风 车了,老牛骨头牧场。你去那里可以找到他。你知道怎么走吗?” “不知道,夫人。” “我想想。”她看了看天花板。“好,你沿着斯克罗比恩。德劳路向西开,知 道那路在什么地方吗?那好。你就沿着那路一直走,一直到和943 号路相交的地方, 然后应该是向右拐,也就是向北,开三五里路后,你会到彼乐。弗莱茨路。我想想。 到了彼乐- 弗莱茨路你向右拐,再走十到十二英里,直到你看到一个很大的牧 场门,上面钉着五六个牛骷髅头。那是正门。 不过你不要从那里进。你要找另外一个入口,北边的入口,所以你绕开正门, 向右沿着吉米。瑞姆。斯普林斯路走,直到帕尔伯路岔过来的地方。沿着吉米。瑞 姆走三英里,就会看到一条岔道伸进牧场,绿色的大铁门,你就从那里进去。艾斯 就在他们说的布莱克。德劳草地上。你应该能看到卡车,当然,你也可以看见风车。 你要我把这些写下来吗?“她看到鲍勃一脸迷糊的样子。 “那敢情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她潦草地写了几句话,划掉其中一行,又重新写,最后把纸给他。“或许到了 彼乐。弗莱茨路,你该向左拐。” 他上车后开始看那说明,好像和她口述的不一样。 一小时后,鲍勃迷路了。那些白色的土路纵横交错,上面问或出现一棵丝兰, 一株小核桃或者构树。路名千奇百怪,什么大干湖路,齐整路,等等。克劳彻太太 的说明和她的地图全都无济于事,都和实际路况对不上号。开始是平路,后来开始 坑坑洼洼,还有一条蜿蜒的河流从这些路上穿过。可怕的李子树丛罩在水面上。最 后他干脆把车停住,坐在车上,等着灰尘落定下来。他听到远处有油泵臂忽起忽落 的声音。 那条无名的河流又黑又深,从一座水泥桥下面流过。河面上游过来一只大林鸭, 后面跟着一队小鸭子,它们一字排开,仿佛是用绳子串在后面。他看着过来的路,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找到回毛桶的路。过了几分钟,他看到一缕灰尘飘起来,应该 有车朝他的方向开来了。他下了车,准备把车拦住问路。 一辆小货车轰隆隆地开上坡,然后又向他所在的坡底下冲过来。靠近的时候它 慢下来,停在和鲍勃靠齐的地方。司机是个年轻人,大圆脸,下巴肥大,胡子刮得 干干净净,黑色眼睛,睫毛漆黑,短平鼻子,嘴唇红得厉害——鲍勃怀疑他刚才是 不是在吃甜菜。他的黑色头发站在头中间,仿佛是只松鸦,脑门上发线已经开始后 退了,但那缺陷倒使他平添了几分狡黠的魅力。鲍勃想,他是那种能用“可爱”来 形容的、不多见的男性。 “你好,”那司机说。“没事吧?车坏了?” “没事,车也没事,就是有点迷路。我在找牛骨头牧场的北边入口,不是正门。” “好,我告诉你。你现在离那里大概有七英里。现在这样吧,朝你现在走的方 向走,大约两英里后,你会看到右边有所老校舍——那就是我和我朋友住的地方。 然后你继续走一英里左右,再找到帕尔伯路的标志。然后左转到帕尔伯路上,沿着 这路一直走到吉米。瑞姆。斯普林斯路,向右转。沿着这路再开几英里,就到了那 牧场了,门口是大铁门。门上有字。我也不记得是什么字了,从来没有靠近过。我 们和迪克。赫德以及他的手下合不来。” “要从彼乐。弗莱茨路过吗?我听说是到了彼乐- 弗莱茨路要转弯的。” “彼乐。弗莱茨路?没有听说过。不在这里。” “多谢,”鲍勃满腹狐疑地说。这次遭遇他觉得有些奇怪,但他还是发动了土 星车,开始行路。他前面的那家伙开着货车,一路灰尘,渐渐消失在视野外。 他找到了帕尔伯路,找到了吉米。瑞姆。斯普林斯路,最后,终于看到上面写 着字的大铁门。那字很小,但还是能看出来,写的是:不可私自闯入,说的就是你! 门是锁着的。他有三个选择。他可以开车到正门,找到牧场屋,说他是来找艾斯。 克劳彻的,是否可以让他进去;他也可以把土星车停下,自己从门上翻过去;再或 者他可以放弃努力,回到谢特尔家去,打电话给吕贝页。克鲁克,告诉他说情况不 妙。 他也没怎么多想,就翻过了那大门。接着,他手里拿着环球猪肉皮公司的文件 夹,走在牧场的生硝路上。白色的蓟罂粟花在路边摇曳,把路映照得格外明亮。离 风车还有多远呢? 一英里?他接着走,走啊走。过了一小时二十分钟,他已经是大汗淋漓,毛孔 全被灰尘堵住了。没有树萌,只有毒辣辣的烈日,毒辣辣的阳光。他一生从来没有 像现在这样渴。他忘了戴墨镜,前面的白色灰尘变成了红点、绿点,在他眼前不断 跳跃。他把宣传册里的纸抽出来折成帽子放在头上挡太阳,但那纸小而薄,不一会 儿就撕了。路边有些细藤子,他想折些过来编成帽子,但他想起了被面兴趣小组的 老太太们说过的、穿毒葛藤跳舞的姑娘。他不知道毒葛藤是什么模样,但是按他现 在的运气,这玩意儿一准就是。他仔细看路边有什么更安全的东西可以编帽子。后 来停下来折了一把须芒草,想编起来挡住晒得辣痛的头和脸,无奈手艺不精,编起 来一会儿就散了,还原成草秆子。最后,他索性把衬衫脱了,套在头顶上,感觉那 毒毒的热气拷打着他的光胳膊和躯干。他现在才知道男人为什么要穿内衣了——可 以防中暑啊。有了!他就是不穿内裤,外面照样还有裤子啊!他要把内裤脱了,上 面穿插一些他刚把裤子和内裤都脱了,就听到嘚嘚的马蹄声,一看,有个骑马人向 他飞奔而来。没有时间把裤子全部穿好了。好歹把内裤套上,骑马人就赶了过来。 马上是个很老的男子,脸上皮肉干瘪,包着突兀的骨头。他瞪着鲍勃。 “你跑我牧场上干啥来了?你识字吗?没看到那斗大的字写着不许私自闯进来 吗?” “是的,先生。您是理查德。赫德先生吗?”他不敢说迪克‘赫德。(理查德。 赫德是全名,迪克。赫德(Dick Hend )是其别称,而Dick Hend 的意思碰巧是男 子生殖器上的龟头。) “没错。你他妈的是谁?你在我的路上晃着你的光屁股干什么来着?和老学校 那几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是一伙的吧?” “不是的,先生。我叫鲍勃。道乐,先生。我是来找艾斯‘克劳彻的。他老婆 说他今天在这里干活。大门是锁着的,所以我没打招呼就进来了。天太热,所以我 得用内裤做个帽子戴上。” “得,你蠢事干得还不够啊!你干吗就不到牧屋来说一声,反倒像个神经病一 样自己在这里瞎跑?你接着走就会遇到他,或者他回家的路上会遇到你。” “那有多远啊——先生?” “大概还有十一英里左右。你再这么接着甩个光膀子走下去。到吃晚饭的时候 就找到了,如果你不中暑的话,”他看着鲍勃惨不忍睹的脸,又补充了一句。‘’ 你用内裤能做出什么帽子。阿拉伯的劳伦斯戴的那种?“ “我也不知道。这不刚准备做呢。做帽子。做一个。” “好了。我看这么办吧。你坐下来凉快凉快。把车钥匙给我。我骑马回大门口, 找到你的车。把我的马拴上,把你的车开到这里来,然后你再开车送我到门口去骑 我的马,到时候你再他妈的给我决定是离开牧场,晚上去艾斯家里找他,还是去水 井那边继续找艾斯。他自己有大门钥匙,到时候会让你出来。” “谢谢,赫德先生。多谢你的好意。” “我可不想在我牧场的路上看到死尸,”老头儿掉转马头,飞驰而去,身子直 得像根水管。 一小时后,鲍勃开着开足了空调的土星车,看到了远方的风车,还有边上停的 一辆四方形的大卡车。日头已经低了,但那光线仍然在风车转动的轮子上面闪烁。 快靠近的时候,他看到风车最上方的平台上有个人。那人在看着他。他只能看到这 么多。 “是克劳彻先生吗?”鲍勃眯起眼看着风车顶上的人。那人背着太阳,看起来 只是个黑影。 “叫我艾斯好了。‘’那声音出人意料的低沉,语气中有些忍俊不禁。‘’好, 你终于来了,鲍勃。道乐,来为环球猪肉皮公司办差来了。” “是的,先生。” “爬上来吧,鲍勃。我这里有些冰茶,看你现在这样子准喜欢喝。” 鲍勃开始爬风车破烂的铁梯子。刚爬三分之一,艾斯又发话了:“最好扶住梯 子两边的扶手,别扶中间的梯档。梯档是容易断开的,但是扶手却结实得很。” 鲍勃接着爬,不向地上看,手扶着粗糙而烫手的铁杆。再往上爬一点,他感到 一阵舒畅的微风吹过。他能听到上面风车的叹息声、吸尘杆上下起伏的叮当声,还 有水流有节奏地灌入水罐的声音。到了顶上,他爬上平台,但不敢站起身,依旧爬 着到了艾斯身边。而艾斯则怡然自在地坐着,边上有个木桶,桶把上有根绳子,用 来把桶拉上拉下;桶里有一罐茶,放在半融化的冰里。等鲍勃到平台边上坐好,他 立刻把茶递过来。 “我的天呀,”鲍勃说。他抬眼看着绵延无数英里的大草场,还有远处起伏的 白色谷仓。热浪和颤动的雾气使下面的路如同在水下,但他还是能看三十英里远。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鲍勃享受着甜美的风,凉爽的茶。边上的艾斯 则在独自寻思。 最后,老人开口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鲍勃?”他问,语气绵里藏针。 “噢,”鲍勃说,“我来是因为我搞不懂,你为什么老是叫人家不把地卖给我? 吉姆。斯肯恩的那地一无是处。”他的话自己听着都觉得是在大发牢骚。“还有你 弟弟的牧场怎样?那里的气味已经够难闻的了,他无法享受生活,他自己都说愿意 搬到毛桶去。他说他愿意卖。然后还有谢特尔家,他们也想卖。但是你说不行。于 是泰特尔说不卖了,接着他们也说不卖了。好像你控制着这些人,搞得他们都没了 主张,都不能给自己做主。” 老人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根香烟点着。风把火柴的硫磺味吹到鲍勃这边来,然 后又把烟吹过来。艾斯。克劳彻还是一言不发。 “这么一来,”鲍勃接着说,“我该怎么做,是不是应该先来找你?如同向军 阀屈膝恳求,让自己经过他的地盘?” 艾斯。克劳彻笑了笑,还是一言不发。 “你难道不认为你弟弟去城里会活得更好一些?” 老人把还没怎么抽的烟熄掉,用指甲把烟屁股剥开,把里面的烟草扔进风里, 然后把纸拧成一个小团弹了出去。 “你看那里是什么,鲍勃?”他的胳膊指向地平线。那里有一些小片云朵,如 同在沸腾的天空上煮着的饺子。“你跟我说说。你看到什么了。” 鲍勃知道他是在下套子让自己钻。“铁丝网,马路,上面有卡车,还有大门。 铁路,还有两组谷仓,估计其中之一在毛桶。还有油泵臂。” 接下来又是一段沉默,这沉默拖延着,持续着。艾斯- 克劳彻又掏出一支烟点 上。 “我看到的更多。我看到了家。”他说。鲍勃伸长脖子向牛仔玫瑰看去的时候, 老人说:“不是那种家。我是说家乡,我的亲人们在这里生活了一百二十多年,从 峡谷地一直到山边。 你知道,琼斯和普莱默通道就从这里穿过,就在我们现在坐着的该死的风车下。 你现在还能看到它的痕迹。“ “克劳彻先生,我也想着那些时候。我想到了艾伯特中尉一八四五年来这边第 一次勘察加拿大河的情形,还有他所看到的一切。”一说出这话,他就差不多感到 他想做的是艾伯特中尉,走在原始大草原上,而不是个羽翼未丰的推销员,成天劝 老年人卖了自己的家产。 “这是北美洲比较独特的一个地方。这顽强的老长条地上,曾有多少善良的男 男女女奋斗过,把这里变成自己的家园!,,艾斯的脸皱得像干泥巴,眼睛眯缝着, 看着薄雾。 鲍勃坐立不安。“拉封家织被面的老太太讲过过去的事,瓜果、牛仔、石油繁 荣期——我能想象出是什么样子,老长条地自在的生活。” “你对这地方几乎是一无所知。对你来说,这只是个地方。可远不止这样。它 是人们的生活,是乡村的历史。我们经历了干旱,经历了大萧条,经历了沙暴—— 那沙暴吹起来乌黑一片,如同油井起火时冒的烟。我们见过牛仔行刑队把上千头饥 渴得要死的牛杀了。没错,就是他们下的手。一辈子养牛的人最终却要把它们射杀。 很多马背上的硬汉都掉过头去不肯看。” “那大概是七十年前的事了,先生。” 但艾斯不甘心。“每年总会又有几户人家把地卖给大公司。人不为己,天诛地 灭了。大部分都是年轻人干的,他们不想在这里生活下去,所以想卖,拿现钱。他 们什么理由都有。 但我偏偏觉得我们应该团结起来,让搞养猪场的公司白费工夫。“ 他把茶罐子端起来喝了一口,然后递给鲍勃。“我们只剩下这土地和奥格拉拉 蓄水层了,而他们却要把这两样都毁坏。 所以这就是我给环球猪肉皮公司的答案:白费工夫。你刚来的时候,说要把土 地买来做好房子,自然度假别墅什么的,大家听你这么说,都把你当成光明一样, 好像你给大家带来了某种增值的东西。“ “但是艾斯,我们不能生活在过去啊。你也无法使得时光倒流。大家难道没有 权利自己做主,决定在什么地方生活,如何生活?或许再过四五十年,有人会搞点 别的东西,要把养猪场迁出去,又会有人觉得这多可悲啊,长条地的养猪传统没有 了。” “别的什么东西?把长条地变成核实验场吗?你可不要跟我说什么变化。我搞 风车就搞了一辈子。就像牡豆弟兄说的:”万事万物就应该如同风车和风的关系, 总是在变,总是有所回应。‘至于变成什么,那就要另当别论了。只要有一两个人 下了决心,就可以站出来,给予回击。“ “这一点我不敢苟同,先生。艾斯,你看看印第安人吧。 他们也是反抗。你看看后来什么下场。他们拥有别人想要的东西。这里也一样。 这里有养猪场公司所希望得到的东西,他们终归是要得到的。“ “只要我还在,就休想。你知道,你这个豪华别墅的主意不错。要是周围没有 养猪场,说不定还真能行。或许不是全建给富人住,而是建些中档的。不是豪华别 墅,而是给欣赏这片土地的正派人建些正派的房子。我想你的想法有些对路。 这一点我得和你好好谈谈。“ “老实说吧,艾斯,我觉得养猪场是笃定要建在这儿了。 或许这正是长条地的前途之所在——这边的人会搬走,地方全腾出来做养猪场 和养牛,集中养猪养牛。这或许是上上策。“ “什么上上策?推动这些东西你觉得自豪吗?来,喝点冰茶。” 鲍勃叹了口气。“怎么说呢?对于普遍的利益是上上策吧。”他觉得没什么希 望。身边的这人定格在过去。艾斯把冰茶递给鲍勃,接着又说了起来。 “鲍勃,这边所有人都对猪略知一二。有的人自己家里还养着少量几头。菲尔。 布尔就养猪,没有抗生素,没有催肥剂,没有荷尔蒙,那味道你一吃就知道,绝了。 他的猪放在外面,可以随心所欲,想晒太阳晒太阳,想去树荫下去树萌下。你再看 看养猪场的猪,皮薄得跟卫生纸似的。想把它们弄上卡车,稍微碰一下就出血。而 且这些猪肥得怕人,自己的腿都架不住,能像棍子一样折断。这些猪的头一拱就拱 到了猪圈的铁丝网上,蹭痒也会蹭在铁丝网上。上帝创造的这个大地上,没有哪种 动物像养猪场的猪活得这么惨,就跟下了地狱没啥两样。”他把烟头在风车塔的铁 架子上狠狠掐灭。“这事整个儿就很丑陋,很反常。我是反对的。你也应该反对。” “我不知道我反对的是什么,”鲍勃嘟囔着。“我也不知道顺应变化有什么坏 处。这里也有不少人根本不反对在乡下搞公司化农业。他们也不反对排污水的泻湖 (原文为lagoon,有”污水池“和泻湖”两种意思。)。“ “拜托,你别说‘泻湖’好不好?泻湖是海中礁石围起来的一片美丽的水面。 总之,这边是加拿大河流域,是世界上的一小块地方,有扎根于本地的文化习俗。 可以说,这是理想的乡村。但是,外来的力量把它打破了。你会感受到愤怒和憎恨。 因为对这边的人来说,那些独特的、美好的东西被破坏了。这正是我们目前的 处境。我们生活在阴影之地。“ “克劳彻先生——艾斯——看来风车也起到了一部分破坏作用。我是说,你可 以把风车看成是反社会的技术——人人为己,而不是合作用水。所以你一辈子所做 的也是在和长条地作对。这和建规模化养殖场的公司有什么不同呢?” “你应该去当律师,鲍勃。总能在话里兜圈子。世界已经太拥挤,伸胳膊的地 方都没有了。这些乡下土生土长的乡亲们难道没有权利在这儿生活吗?就是破坏这 地方,他们难道不比外来的养猪场公司更有权利?” “为什么生在一个地方,就会比别人享有更多权利?这一点我一直弄不明白。 这就像弗朗西斯。斯科特。凯斯特,在保险杆上贴着‘土生土长的得克萨斯人’。 我的意思是,那又怎么样?” “是历史的权利,心理的权利。见鬼,天都快黑了,我们倒在这里抬杠。该下 去,出去了。” 艾斯。克劳彻麻利地站起来,伸了伸懒腰,把冰桶和茶放到地上,然后半爬半 滑,很快下了梯子。鲍勃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下得很慢,手始终紧张地扶着扶手。 到了下面,老人只说了句:“你跟在我后面,我把大门给你打开。” 到了大马路边,艾斯。克劳彻把牧场的门打开,自己先开过去,把大卡车停下, 然后下来把门给鲍勃开着。鲍勃也停到门外。艾斯回去把门重新锁上。就在他上锁 的时候,鲍勃还想继续和他辩论。 “我的意思是,你弟弟本可以去城里享受生活,现在你让他在那里遭那份罪, 这公平吗?还有谢特尔夫妻俩?谢特尔先生都因为那气味生病了,他们得把地卖了, 然后——” “孩子,泰特尔和我都是快进土的人了。到了这岁数,我们应该迎接命运,而 不是在一场谁也赢不了的比赛中腾挪躲闪。我们都想透了,泰特尔和我,我们对长 条地有责任。我是最老的一个。我有这个责任,有这个能力。泰特尔和我是不会把 地卖给什么养猪场的。你输了。你记着,你是不会什么都赢的。” “什么都赢?我可是什么也没有赢到啊。” 艾斯。克劳彻上了他的卡车,点了点头,把车开了出去。 鲍勃从来没有做过坏人,没想这回当上了,他还恼恨着。 不过他不想再次迷路,所以只好跟在老人的车灯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