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节 光子的信上写了上个星期日我和丈夫去采草毒的事。本来那天我是打算和光子 去宝家的,可是丈夫对我说:“今天天气好,咱们去鸣屋吧。”我也有心让丈夫高 兴一下,就不情愿地答应了。然而我的魂已飞到了光子那里,一点儿玩兴也没有。 思念之情越来越浓,整整一天都闷闷不乐,丈夫跟我说话也爱搭不理的。也许就是 那个时候,丈夫有了整治我一次的念头,他一向喜怒不形于色,我根本没察觉他的 心理变化。 傍晚回到家,听女佣说光子来过电话,我懊悔得不得了,就拿丈夫和女佣撒气。 第二天早上,收到了光子那封充满怨气的信,我马上给她去了电话,然后坐上吸林 电车去梅田和她会合,也不去学校,直奔宝家。那以后的一个星期,我们每天都去 宝寨。对了,刚才那张照片,就是那个时候照的。 一天, 我和光子像往常一样在二楼聊天,3点多时,女佣慌慌张张地跑上二楼 报告“老爷回来了”。“怎么这个时间回来?”我们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神色紧 张地从二楼下来。这时丈夫已换上了便服,看见我们的一瞬间他的表情有些异样, 但很快恢复了平时的神态,说道:“今天我没什么事,就提前回来了。你们也逃学 了吗?” 然后三个人一起东拉西扯地聊了一会儿,说话间,光子没留神管我叫了声“姐 姐”,我心里一惊。我经常提醒她“不要叫我姐姐,要叫园子,叫惯了在别人面前 也改不了。”可是光子不愿意,她说:“那多见外呀。你不愿意让我叫你姐姐吧, 求求你了,让我叫吧,我会注意的。”结果这次就惹了麻烦。 光子走了以后,丈夫欲言又止。第二天吃完晚饭,丈夫忽然说道: “我总觉得你最近的举止有些异常,发生什么事了没有?” “怎么异常啊?我怎么没发觉?” “你和那个叫光子的女孩好像特别好,你到底对她是怎么想.的?” “我特别喜欢光子,就和她好起来了。” “是什么意义上的喜欢呢?” “喜欢当然是感情上的了,也不用什么理由。” ——我想决不能示弱,故意挑战似地答道。 “你也不必这么激动,平心静气地说清楚。喜欢也有多种意义,——学校里曾 有过那种传言,——我不想误会你才问的呀。”丈夫顿了顿又说:“万一这种事让 别人知道了,你要负主要责任,因为你年龄大,又是已婚者,……你这样做怎么跟 她父母交代呀。人家不光说你,还会说我不管你。” 丈夫说的也在理,可我还是嘴硬: “我知道,不用你来多嘴。你有你的朋友,我有我的朋友,我知道自己该负的 责任。” “哼,如果是普通朋友我决不干涉,可是每天不上学,背着丈夫两个人关在房 间里,就不是正常的交往。” “这话可就奇怪了。你可真会想象,你才下流呢。” “如果真是我下流的话,我向你道歉,我一直祈祷我的想象是错误的,可是你 在说我下流之前,是否无问问自己的良心呢?你能说自己问心无愧吗?” “怎么今天忽然问起这件事来了?我喜欢光子,所以成了朋友,你不是已经知 道了吗?你还说那么漂亮的人也让我见见吧。谁都可以喜欢漂亮的人,女人喜欢女 人就如同喜爱艺术品一样。你说这样不健康的话,说明那你才不健康。” “喜欢艺术品也用不着关起门来呀。在我面前也可以呀。…… 我一回来,你们总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你们又不是姐 妹,却姐姐妹妹的叫,听着别扭。” “愚蠢!你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女人之间的事。凡是好朋友都互相以姐妹相称, 只有你这种人才会大惊小怪的。” 那天晚上我丈夫一直不让步。以往只要我一撒娇,他就说句:“真拿你没办法”, 不再说什么了,可是这次特别较真,非要我说明到底干什么了。 “这怎么说明呀。我又不是像画家那样正经照模特画,而是一边玩,一边画的, 干吗那么累呀。” “那么不上二楼,在下面的房间里也能画呀。” “上二楼又怎么了。——你去我们学校的画室看看,哪有人那么严肃地画画儿 呀。——都是有心情的时候才画的,这样才能画出好画来。” “你说得好听,你什么时候能画出一幅像样的画来呢广 “咱B不能画出来我无所谓, 光子不仅长得好看,身体也格外美丽,我让她摆 出观音的姿势,即使不画画儿,看上几个小时也不会厌倦。” “她就愿意让你看几个小时?” “当然了。女人让女人看有什么害羞的?谁都愿意别人欣赏自己呀。” “大白天两个女人都光着身子在一起,你们简直是精神不正常。” “你看女演员的裸体觉得很美吧?就和这种感觉一样,我完全陶醉了,充满了 幸福感,仿佛生活是那么美好,禁不住流出了眼泪。对没有‘美’的感觉的人说什 么也是对牛弹琴。” “这和‘美’的感觉挨得上吗?纯粹是性变态。” “你的脑筋太旧了。” “胡说!你一年到头看恋爱小说,文学中毒了。” “慎讨厌哪。”我扭过脸去不理他。 “那个光子也不像个正经姑娘。懂点道理的话,不会闯进别人的家庭破坏人家 的和平的。肯定品质不好,你和这种人交往会有麻烦的。” ——听见他说我喜欢的人的坏话,我实在忍无可忍了。 “那说什么!你有什么权利说我喜欢的人?像光子这样长相和心灵都美的人太 少有了。人世间这么清纯的人太罕见了,就像观音一样。你说她坏话要遭报应的广 “瞧,你说这种话就说明你精神不正常。” “您才像个化石呢。” “你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不良少女了啊。” “那你为什么还要娶我?你是为了让我父亲出留学费才娶我的吧?” 一向温和的丈夫额头青筋暴露,破天荒地喊起来: “什么?你再说一遍?” “哼,说多少遍都可以。是为了钱和我结婚的吧!卑鄙小人。” 丈夫火了,抄起一个白色的东西朝墙上掷去。我赶紧一缩头,原来扔的是个烟 灰缸。我丈夫从来没有打过我一下,所以我也火了。 “你这么恨我吗?你要是打伤了我,我就去告诉我父亲。你有胆量就打我,杀 死我都行。杀了我吧I快杀了我!” 丈夫骂了句:“混蛋!”,看着半疯狂地哭泣的我发愣。 我们后来一直不说话,第二天一天都在互相怒目而视中度过。夜里,他把手搭 在我的肩上,我仍然闭着眼睛,他说: “昨天我的话说过了头,这是因为我爱你,你明白吗?虽然我看起来好像很冷 漠。如果我哪儿不对,我尽力去改,也请你尊重我的意志可以吗?我决不干涉你做 别的事,只是请你保证以后不再和光子来往。” “不行。”我闭着眼睛摇摇头。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至少不要二人单独在一起,和我一起出去,一起回家。” “不行。”我又摇了摇头。“我不愿意束缚自己,我希望绝对自由。”我说完 就翻过身去不理他了。 一旦吵崩了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了,他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反倒使我更加想念光 子了。第二天早早去了学校却不见她的影子。往她家里打电话一问,说是去京都的 亲戚家了。我就更想见到她,昨天吵架的事也一齐涌上心头,我怀着满腔思念写了 那封信。信发出后,我又有些后悔,光子会怎么想呢?会不会说出对不起姐姐的丈 夫的话来呢?第二天,我在运动场的梧桐树下等她,她竟不顾旁边有人,喊着“姐 姐”朝我跑来。 “我今天早上看了你的信,一直担心极了……”她两手勾住我的脖子望着我说, 眼里含着眼泪。 “啊,阿光,你很难过吧,我家那位说了你那么多坏话……”说着我的眼泪也 扑藏籁落下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都怪我,不写那些就好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说我什么我都无所谓,可是姐姐被丈夫说得那么难听,一 定讨厌我了吧?” “别说傻话了。要真是那样我昨天就不给你写信打电话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 也不会和你分开的。他再唠唠叨叨的,我就把他轰出去。” “姐姐现在这么说,说不定以后慢慢会讨厌我了,还会去爱你丈夫的吧?夫妇 都是这样的,……” “我和他不是夫妇,我讨厌当太太。只要光子愿意,咱们可以私奔呀。” “啊,姐姐!真的?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当然是真的!我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我也有这个想法。我要是去死的话姐姐也跟我一起死吗?” “可以呀。光子也会跟我一起死吗?” ——就这样我们夫妻的争吵反而导致我和光子的关系更进了一步。丈夫似乎对 我们无可奈何,也不再说什么了。于是我们更加得寸进尺了。 “我那位已经投降了,咱们也不用顾忌他了。” ——这么一说,光子也更加放肆起来。我们在二楼的时候,即使丈夫回来了, 光子也不让我下楼去。有时玩到晚上10点或11点左右时,光子就让我给她家打电话, 告诉她母亲“今天晚上光子在我家吃晚饭,X点回家。”到了时间,阿梅就来接她。 我们二人常常在二楼吃饭,有时见丈夫一个人吃饭无聊,就问他:“和我们一 起吃吧广他说:“也行。”我们就三个人一起吃。光子当着他的面也“姐姐,姐姐” 地叫我。有时她半夜三更打电话来和我聊天。 “什么事啊,这么晚了,你还没睡吗?” “姐姐已经睡了?” “都2点多了,……我好困哪……正睡得香的时候……” “真对不起了,打扰了你的好梦:…” “你就为说这些打电话。” “有丈夫就是好啊。我孤零零一个人,寂寞极了,怎么也睡不着。” “真拿你没办法。……别撒娇了,早点睡吧,明天去找你玩。” “明天我早上一起来就去你家,你早点把丈夫打发走啊。” “好的,好的。” “一定啊。 “好,好,知道了。” 就这样说上半个钟头没用的话。 通信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我把光子的来信就摊在桌子上。——当然我丈夫从 不偷看别人的信,我以前总是看完信后马上锁进抽屉里的。 我知道丈夫不会善罢甘休的,暂时比以前方便多了。我越来越头脑发涨,成了 感情的奴隶。然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那是6月3目的事情。 中午光子来过我家,傍晚5点左右回去了。我和丈夫吃完 晚饭,大约9点时,女佣叫我接大贩来的电话。 “大限什么人找我?” “对方没有说,只说有紧急的事。” “喂,喂,哪位?” “姐姐,是我。” 除了光子没有别人这么称呼我,可是,电话里声音不清楚,我怕是谁的恶作剧, 就问道: “你是谁?贵姓?” “是我呀,姐姐。我是光子。”确实是光子的声音。“……我在大顾南边的一 个温泉旅馆里,遇到了麻烦,……衣服被人偷了。” “什么?……你在那儿干什么呢?” “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回头我再跟姐姐解释吧,……我现在很需要作的帮 助,请你把那件同样花色的和服马上送到这里来好吗?” “现在吗?” “是啊。 “你和准在一起?” “是个姐姐不认识的人。我没有那件衣服的话,今天晚上就回不了家。求求你, 无论如何帮帮我,把和服送过来。”光子带着哭腔说道。 我心里突突直跳,膝盖抖个不停。我又问明了要去的地址。 “……还有,真不好意思,请把你丈夫的衣服也拿一套来,什么都行……,还 有一个人没有衣服。另外,最好再借给我二十元钱。” “这都好办,你安心等我吧。” 我放下电话,叫了辆车,对丈夫说了句:“我马上去一趟大皈,光子有急事找 我。”就上二楼,找出了那套和服,还有丈夫的便装,包在包袱里,让女佣拿着出 了门。 “这么晚了拿那么多东西干什么去?” 丈夫这才发觉不对头,大概是见我神色慌张,竟没有梳洗打扮就出去的缘故。 “我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她要这套和服有急用……” ------------ 图书在线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