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相逢(2)
咖啡机靠近我们部门的进口处,是一个单独的小隔间。我在等待毒药咖啡注满
杯子时,抬头看见格兰汉姆·西林顿走出行政部,后面跟着几个人。该死,他过来
了!
好了,保持冷静。自然从容地等着第二杯咖啡注满……
那不是他吗?!——金发,墨镜,和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西装。可让我有点吃惊
的是,他退后一步,站到了一边。
事实上,谁都没看他一眼。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另一个人身上,一个穿着牛仔裤
和黑色套头毛衣的男人走了出来。
我正好奇地张望时,他转过身来。我一看清他的脸,脑子里立即轰了一下,仿
佛有一个保龄球砸中了我的胸口。
哦,我的上帝啊。
是他。
一样的黑眼睛和黑眼睛旁的那些小道道。胡子不见了,但肯定是他。
是飞机上的那个男人。
他在这里做什么?
为什么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他一说话,大家就猛点头。
他又转过身来,我不由自主地躲开他的视线,努力保持镇静。他不会是——
我哆嗦着双腿,走回办公室,一个劲地提醒自己别把咖啡给撒了。
“嘿,”我对阿特蜜丝说,“嗯……你知道杰克·哈伯长什么样子吗?”
“不知道,”她边说边端起她的咖啡。
“黑头发,”有人说道。
“黑的?”我咽了口唾沫。
“他过来了!”有人轻轻地说。
我一下子瘫倒在椅子里,喝了口咖啡,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我们市场部和宣传部的主管,保罗·弗莱特,”我听见格兰汉姆·西林
顿在说。
“很高兴认识你,保罗,”传来的是干涩的美国口音。
是他。肯定是他。
好了,保持冷静。也许他不会记得我的。那只是个短途航班,而他肯定坐过无
数次飞机。
“伙计们,”保罗把他引到办公室的中央,“我很荣幸地向大家介绍我们公司
的创始人,曾经影响和激励了整整一代销售人员的——杰克·哈伯!”
一阵掌声响起,杰克·哈伯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微笑,“拜托了,”他说,
“不用在意,做你们平常做的事就行了。”
他开始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不时地和某个员工谈谈话。
“他过来了!”阿特蜜丝小声说。坐在办公室尽头的四个人立即全身僵硬,包
括我。
我的心咚咚直跳,缩到椅子里,想藏在电脑后面。也许他不会认出我的,也许
他根本就记不起来了——
该死!他正看着我呢。我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他扬了扬眉毛。
“她是谁?”他问保罗。
“这是艾玛·科里甘,初级市场助理。”
他朝我走了过来。阿特蜜丝不说话了,大家全都看着我。我难堪得全身发热。
“你好,”他愉快地说。
“你好,”我勉强地,“哈伯先生。”
好了,这下他可认出我了。但是这也不一定意味着他能记住我所说的每一句话
呀。谁会记住邻座随便说的那些话,也许他根本就没听。
“你做什么?”
“我,嗯,是市场部的助理,我帮助做一些产品推广的工作。”我咕哝道。
“艾玛上周去格拉斯哥出差,”保罗给了我一个十足的假笑,“我们认为应该
尽早地给初级职员提供机会。”
“非常明智,”杰克·哈伯点点头。他的目光落在我的水杯上。“咖啡怎么样?
好喝吗?”
我仿佛听见自己愚蠢的声音在絮絮呱呱地说,
“工作咖啡是你喝过的最恶心的饮料,简直是毒药……”
“好喝极了!”我说,“很……香!”
“我很高兴你这么说,”他的眼睛里露出快乐的神情,我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
他想起来了。他妈的。他想起来了。
“这是阿特蜜丝·哈德森,”保罗说,“我们最年轻能干的销售经理。”
“阿特蜜丝,”杰克·哈伯若有所思地说道。他走到她的办公区,“你这张桌
子真不错,”他微笑地看着她,“是新的吗?”
“……有天到了张新桌子,她立即占为己有……”
他记得所有的事情,难道不是吗?
我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阿特蜜丝正在装模作样地说着什么,脸上露出我是一
个令人愉快的好员工之类的表情。而我的脑子却在疯狂地旋转着,想回忆起我说过
的每一句话。
我回忆起一些我不该告诉他的话。
这些话我无论如何都不该告诉任何人的。
“……我知道我不该这么做,但是我太想得到这份工作了……”
我竟然告诉他我把履历表上的C 改成了A 。
这下好了,我完蛋了。
他会炒了我的。他们会给我一个不诚实的记录,谁也不会再雇我了。
“我很高兴认识诸位,”杰克·哈伯看了一眼安静的办公室,“我还想向大家
介绍一下我的助手斯汶·彼德森,”他指了指那个金发男人。“我要在这儿呆上几
天,希望能更多地了解大家。大家可能已经意识到,和我一起创立美洲豹公司的皮
特·莱德勒,也是英国人。所以比起其他国家的分公司来说,你们的分公司对我极
其重要。”
办公室里立即响起一阵同情的嘀咕声。他抬了抬手,点了点头,然后走了出去,
后面跟着斯汶和其他几个主管。他出门后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立即响起兴
奋的议论声。
我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彻底松弛下来。感谢上帝!
说实在的,我真是个白痴!杰克·哈伯根本就不会记得我说的话!他才不会抽
出他宝贵的时间去管我是不是在履历表上做了个假A 呢!我按了按鼠标,打开一个
新的文件,忍不住笑了。
“艾玛,”我抬起头,看见保罗正站在我的桌子对面,“杰克·哈伯想见见你。”
“什么?”我的笑容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见我?”
“五分钟后去会议室。”
保罗大步走开了。我茫然地盯着电脑屏幕,感到一阵眩晕。
“艾玛,”保罗有意地看了看表。
“好了,”我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
我不会让他解雇我的。我决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大步走出办公室,沿着走廊走到会议室门口。我敲了敲门,然后推门进去。
杰克·哈伯坐在会议桌后面的椅子里,正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我进来后,他
抬起头,表情严肃,我的胃又开始疼了。
“你好,”他说,“能把门关上吗?”他看着我关上门,然后抬起头,“艾玛,
我们需要谈谈。”
“我知道会这样的,”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坚定有力,“但是我想先说
说我的理由。”
杰克·哈伯看起来吃了一惊,
“当然可以了,你先说吧。”
我往前走了几步,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紧盯着他的眼睛。
“哈伯先生,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见我,我知道那样做不对,我非常后悔。这种
事再也不会发生了,但是,我也有自己的理由……”我听到自己的音量由于激动而
升高了不少,“我的理由是,我相信自己不会因为一次诚实的错误而受到惩罚。”
“你认为我会惩罚你?”杰克·哈伯皱了皱眉。
“是的!你一定知道,要是我清楚你是谁的话,我绝不会提到我的履历表!…
…”
“你的履历表?”杰克·哈伯恍然,“啊!你履历表上的那个A 。”
“你知道,很多人会说那是欺骗。”我感到脸上发烧。“我知道这不对,我不
应该……但是这不会影响我的工作态度。”
“你这样认为吗?”他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从C 到A ……可是跳了一大步。
如果我们需要你做数学题怎么办?”
“我能做的,”我绝望地说,“问我一个数学题吧,来吧,什么题都行。”
“好吧,八乘九。”
我愣愣地看着他,心跳加速,大脑一片空白。八乘九,我不知道,该死,好吧,
要是一乘九等于九,二乘九就——
“七十二!”我大叫道。他露出一丝微笑。
“很好。”他礼貌地指了指椅子,“好了,现在你说完了想说的话了吗?或者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有些迷惑:“你……你不会解雇我?”
“不会,”杰克·哈伯耐心地说,“我不会解雇你的。现在我们能谈谈了吗?”
“好的,”我把头发拢到脑后,试着让自己镇静下来,摆出一幅公事公办的样
子,“那么你是……”
“我想让你帮个小忙。”
“好的!”我感到一种兴奋,“帮什么忙都行!我的意思是……什么事?”
“由于各种原因,”杰克·哈伯慢条斯理地说,“我希望没人知道我上周去了
苏格兰。”
“好的,”我停了一下说,“当然,没问题,这个我能做到。”
“太好了,谢谢你,我非常感激,”他笑着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很高兴再次
见到你,艾玛。我相信我们还会见面的。”
“就这些?”我吃了一惊。
“除非你还有什么要讨论的。”
“没有了!”我赶紧站了起来,脚撞到了桌腿。
杰克·哈伯打开门,礼貌地站在门边。我快走出门时,突然说道:“等等。要
是别人问你和我谈了些什么,我怎么说?……每个人都会问的。”
“为什么不说我们是在研究后勤方面的问题?”他扬了扬眉毛,然后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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