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在我喝酒的时候,人们将看到我在笑, 人们会问,她为什么会笑得这么苦恼? ——海盗捷妮 在28年的婚后生活中,汉娜还从未像这个周末这样,耐着性子渴望他丈夫离开 家。她急不可待地期望着,终于可以开始她的调查,为此,她甚至放弃了每周五神 圣不可侵犯的程序——擦拭厨房的内窗。她坐到了桌旁,拉开抽屉,从里面那些用 过的橡胶手套和沾满油渍的菜谱之间,翻出了那本手工装订的小本来,这是菲塔几 年前送给她的,后来就扔到抽屉里面,无人过问了。 和所有出自菲塔手中的东西一样,这个小本也经过了艺术装饰。硬纸版的封皮 贴了一层精细的日本宣纸,上面用秀丽的许特林式的美术字写下了金色的字母:阿 图尔专用食谱。下面可以看见同样用金色的画笔画的一幅画:一只冒着细细蒸气的 汤锅。仔细看去,那股蒸气实际构成了阿图尔的名字。但今天,汉娜是用完全另一 种眼光看这幅画的。在这个普普通通的小画上,她突然看到,那个变成蒸气的阿图 尔,正在逃避一个骨灰盒。 她翻开封页。里面的第一张扉页是黑色的丝纸,上面又是书名和那幅画。整个 画面为金黑二色,给人一种墓碑的感觉。 后面就是百十张空页! 由于汉娜早已把丈夫的专用菜谱全部背得滚瓜烂熟,所以也就没有必要在这个 小本中再记录什么了。 汉娜又从抽屉里找出一枝笔,打开小本,在第一页上写下了今天的日期。然后 用漂亮的字体写:“里程数:48000!”以及:“从巴贝斯堡到斯图加特:约230公 里。” 她满意地合上小本,又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她一生中第一次感觉到,做完了一 件真正重要的事情。 这是周五的中午。像这之前的1456个周五一样,汉娜铺好了餐厅的餐桌,但今 天没有准备“蔬菜一盆汤”[这一向是不爱吃鱼的阿图尔的最好的代用品],而是 意大利面条加番茄汁和沙拉。这是一次精心的策划,因为意大利面条上已有蔬菜浇 汁,不应当再配沙拉。而沙拉却是她的精心策划的游戏中的极其关键的一着棋。 她友善地微笑着,把盆子端给了阿图尔。 “请用吧!” 阿图尔在思想里正在计划周末去看卡琳,并计算着,如何把尤丽叶也包括在这 个计划之中,而且不能浪费太多的时间,他有些心不在焉地拿起叉子,把盆子里的 沙拉叉到自己的盘子里。 “报纸上说,计划中的城市新马路,还是要付诸实施的。”菲塔一边说着,一 边很文雅地——她干什么都这样——把几根面条卷到叉于上。 阿图尔向她抛去一个惊诧的目光。然后脸上立即出现了怪相。 “沙拉还没有调拌过呢!”他冲汉娜喊道,用了一种声调,连他自己都觉得不 应该。 “你忘记放汤汁了。”他又缓和一些说。 汉娜跳了起来。 “噢,对不起,我近一个时期常常忘事。那么先吃面条,”她把脸转向丈夫和 婆婆,“我得先去把汤汁调好,要耽搁几分钟。” “不要着急!” 菲塔和阿图尔宽容地笑了笑。汉娜又把沙拉端了回去,慎重地把餐厅门从身后 关上。 餐桌上还在继续谈论着计划中的新马路的问题。这是长期以来把菲塔和阿图尔 联结在一起的一个话题,菲塔担心她寻求安静的权利遭到破坏——这条计划修建的 汽车专用道正好顺着山坡上的花园边缘修建——阿图尔则担心会因为同样的原因影 响这栋房子再出售时的价格。他虽然现在还没有计划要出售它,但其价值的任何下 降,对他都是一场灾难。 菲塔和阿图尔一边等着沙拉盆,一边紧紧抓住这项工程不放,足有一刻钟。 汉娜在厨房赶紧把几个小时之前就准备好的汤汁倒到沙拉上,然后悄悄溜进阿 图尔的书房。写字台上一如既往总是摆满了纸张,抽屉半开着。自从她发现那些照 片以后,汉娜才注意到,阿图尔不在的时候,这只抽屉总是锁死的,而那把镶有金 边的钥匙,总是拴在钥匙环上,随身携带。这也是她婚后从未注意过的一件小事, 因为清理抽屉里面,不属于她的工作范围。汉娜把那个沉重的钥匙环拿过来,放到 了她的采购提包里。然后把沙拉又端到了桌上。 当阿图尔和平时一样饭后睡午觉的时候,她跑下山坡,在她常去的日用·品小 店又配了一把抽屉钥匙。在回来的路上,她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钥匙环。除了她所 熟悉的房门和汽车钥匙以外,还发现三把她不熟悉的钥匙。有意思!汉娜立即把这 个发现也记到了那个小本里面。 到家后,她等待着阿图尔午睡后去卫生间,冲一把脸清醒一下。她就利用这个 机会,再把偷走的钥匙插到抽屉的锁孔中去。她满意地对自己笑了。婚后初期她逐 渐习惯了的那种一成不变的程式一直在折磨着她,而现在她却开始要活得愉快些了。 和一个行动始终分秒不差的男人一起生活,也有它的好处。 第二天早上,她在过厅里站着,冷静地观察着,阿图尔是如何整理了写字台, 井仔细地锁好那个抽屉。然后把沉重的钥匙环装进了上衣口袋。 汉娜回到了厨房,靠在冰箱上,下意识中突然出现了早已遗忘的一种感觉。 这是一种求知欲、好奇心和权利欲的混合体。她孩提时,就是怀着这种感觉, 偷看茜姬那些男性客人的,然后就把芥末抹到他们的大衣里子上,把于酪皮插到他 们的礼帽檐上。她闭上眼睛,暗自笑了几秒钟。她又开始享受这样的时刻了。 就像当年小汉娜在人家帽檐上于过那些恶作剧后,又心安理得地把头埋到了教 科书里一样,今天的大汉娜又埋头洗她的餐具了。阿图尔来到厨房,行使固有的告 别程式。 “再见,不要太累了!” “开车要小心。”汉娜说,和每次一样。 汉娜又等了一个小时,这是为了保险起见。阿图尔近一个时期常常忘事,他经 常去而复返,取他忘记的不知什么东西。汉娜确信他已走后,她走上了楼,观察一 下菲塔的房间。 菲塔躺在床上,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