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选题和寻觅, 这就是大摄影家的秘密。 ——琼·勒鲁瓦 尤丽叶对在市区拍的第一批照片,并不很满意。 除了一些技术错误外,在一些题材上也不尽人意,在这方面她希望能在亨利帮 助下逐渐消除。她在阿特盖和多斯诺城市照片样板的启发下,也去寻找过去时代的 痕迹,拍下了那些铸铁大门、残缺的百叶窗、荒芜的庭院和一个后门台阶上的破旧 的柳条筐。她尽量注意,不要把现代的东西摄人镜头中去,所以取景的范围就很狭 窄。 冲出来的照片初看起来还蛮好,但如果长时间观察,就会发现这些照片没有说 明什么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讲,甚至是虚伪的。 尤丽叶请亨利给她讲解那些技术缺陷,下一个星期六她又走了出去。 这次她在步行街寻找她的题材。 她拍下了平整的商店外墙、橱窗模特各种不同的微笑、熙攘过路的顾客的面孔 以及步行街的晚上——这是它被生活所抛弃的时候;还有那些满满的纸篓和塞满垃 圾的花坛,她拍下它们是想说明这是一个消费的社会,因为她想不起还有什么特殊 的意义。 然后她穿过购物中心。尤丽叶很少到这个中心来,尽管它构成了步行街的内核, 旁边就是四层高的停车楼。 她晚上下班回家时,中心早已关门,而星期六上午又是满满的顾客,所以她都 是在旁边小街上尚存下来的小店里采购的。 尤丽叶利用下一个休息日,走进了购物中心,而且是9点钟刚刚开门以后,尽管 时间还早,却已经有几个母亲推着童车穿过人工铺成的购物街,停在店门前的特价 商品台前,开始在那些筐篮里聚精会神地翻腾了。 三楼设有一家“街头咖啡屋”,是对真正的街头咖啡馆的一个蹩脚的模仿。 尤丽叶通过半截的窗帘向咖啡屋里面看了一眼,只见女招待正坐在一张快餐桌 旁看报纸,于是决定还是坐到“露天平台”去。这里摆放着一些小桌,被一道假的 绿色栏杆和购物街隔开。栏杆上同样挂着绿色的塑料花槽,几枝鹤嘴红塑料花,插 在里面的塑料上壤中,看起来就像是风于了的狗尾巴。一棵白绿相间的塑料长春藤 的枝条上已经布满了灰尘,在栏杆旁边不时地摇摆着。露天平台上铺着一块绿色的 塑料草皮。除了入口右边一张小桌旁坐着一位老者外,这里也是空无一人。 那个人穿着讲究:外面穿着单排扣的灰色西服,里面是衬衣和领带。他的手杖 挂在绿色的栏杆上。在他面前摆着一个塑料托盘,上面放着咖啡杯和咖啡壶,旁边 的小盘里是两小包牛奶和白糖。他正悠闲地观望着栏杆外面驻足商店橱窗的行人。 露天平台正对着一家牛仔商店,一家“青春时尚”商店,一家时尚首饰店和一 家美发廊。尤丽叶坐到了入口左边的小桌旁,可以看到外面的橱窗。牛仔店出售的 “青年时装”,和在“时尚”可以买到的东西,没有什么两样。而首饰店中的那些 发卡、绒发圈、项链和耳环什么的,和发廊门前处理品筐中的内容,几乎是一样的。 但年轻的妇女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她们缓慢地推着童车从一个货筐走到另 一个货筐,然后又观察着首饰店里的绒发圈。她们和在发廊门前购物的妇女们一样, 都显露着同样的占有欲。 尤丽叶感到一震,好像就在她的头顶上,突然响起了单调的扩音器的声音。 “尊敬的顾客们,请您注意我们的一楼古董商场。”随之又出现了一个女人甜美的 声音:“小亚力山大正在找他的母亲。” 女招待看到又来了一个客人,无精打采地走了过来,一声不响地看着尤丽叶。 “请来一杯牛奶沙克!” 女招待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过一份菜单,放到了尤丽叶的桌上,就走回咖啡间去 了。 尤丽叶翻阅着这份彩色的菜单,最后决定要一份冰沙克,但这时那个女招待却 不见踪影了。尤丽叶感觉有些反感。她的目光转向了旁边桌旁的那位孤单的老人身 上。他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他的咖啡杯后面,越过栏杆呆望着“街道”。 “长久婚姻遗留下来的一部分,”尤丽叶想。当他转过头来时,尤丽叶间: “您常到这里来吗?” “每天早上,”老人回答,“我在这里喝咖啡和看报纸。从前我总是去‘市政 厅拐角餐厅’,但它已经被拆除了。成了赫尔提商场的停车楼。”他补充道,没有 一丝忧伤。 “您愿意坐在这里吗?”尤丽叶间,她内心的反感越来越强烈了。 “是的,这里挺可爱,”那个人说,“您如果想要什么,必须到里面去说。” 尤丽叶站起来,向咖啡间喊道:“请来一杯冰沙克!” 女招待把头从报纸上抬起来,重复说:“一杯冰沙克!” 尤丽叶又回到露天平台,只见桌子那边的那位老者,还孤单地坐在那道假花园 栏杆和假鹤嘴红后面,像一幅画,甚至连那咖啡杯和咖啡壶都像是虚构的。 “他没有看到区别,”尤丽叶想,“这个设计是成功的。” “我想为这家咖啡屋拍几张相,”过了一会儿她说,“您不反对把您也照进去 吧?否则这平台上过于空荡了。” 那位老人同意地点了点头,又把目光转到了购物街上。 “尊敬的顾客们,请注意我们的一楼古董商场!”扩音器中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接着又是那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小安娜·玛蒂娜希望从娱乐天堂里领回去!” 当亨利看到这些照片时,他被深深地打动了。尤其是坐在“街头咖啡屋”平台 上孤独老人的那张照片,引起了他很大兴趣。 “这和那张‘织毛衣的女歌星’同样的深刻,”他说,“特别是,人们在第二 眼才看出,这一切都是人工虚构的。太棒了!” 他逐个地看着每一张照片,然后看着尤丽叶的眼睛。“我们搞一个摄影展览,” 他兴奋地喊了起来。“我去城市咖啡屋问一问。他们的客人很多,也有很大很漂亮 的墙壁。我们搞一个真正的艺术展,加上各种必要的设施!你会看到,这是个大好 的主意。” 亨利的热情是有感染力的。火花传到了尤丽叶身上,使她充满骄傲和自信。阿 图尔上次打电话,已经过了一个多星期了。可她却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