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唉,这些女人, 以及她们永恒的胡闹…… ——阿图尔·冯斯坦 不,不仅只是失望的爱情,首先是对未来和生存的恐惧,使汉娜行动了起来。 她的世界里突然充满了那些病弱的女人,孤独地蹒跚在公园和大街上,最后不知什 么时候就消失不见了。除了妒嫉和愤恨之外,她还震惊地发现,过去的年代里,她 根本没有为自己,而是为尤丽叶·费施巴赫的未来在辛勤劳动和做出牺牲,一想到 这一点,就感到一阵慌乱,深怕晚年陷入贫困和依赖别人的恩赐而度过残生。这种 恐惧最后发展成了对“J”的仇恨。 用不了多长时间,汉娜就会想出一生中最重要的主意来,用它就可以一举挽救 自己,并保证有一个较好的未来,这是连阿图尔都无法做到的。但时机尚未成熟。 她首先没有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即没有去找广场大街14号的尤丽叶·费施巴赫谈 一谈,而是先去做了一件虚假的事情,她到“瓦特湖养老院”去找艾尔薇塔·康腾 莱特。她已约好下周二去谈招聘的问题。 周二很合适,因为这一天菲塔又去修脚,汉娜的活动当然要取决于菲塔的日程 安排。但现在这已经不再是屈从的表现,而只是一种习惯了。 一个无人任用的人,因为他太老、太弱,或者是个女的,是个有色人种,或者 弱智,但这并不等于他必须失业。谁真正想工作,他就会找到工作!他只是要下决 心,去做那些其他人厌恶的营生:清洗尸体,分选垃圾,打扫厕所或者护理病人。 经过深思熟虑,汉娜决定,在护理老人方面找一份工作。当地的疗养院一直在 招聘这样的人员。即使未受过训练,没有实践经验,也没有关系。在这个领域,人 们信赖的是女性所固有的特性:干净、友善、勤奋和仁爱!特别是“瓦特湖养老院” 在招聘广告里,征求具有特殊护理欲望的妇女:“如果您正好在40到55岁之间,干 净、爱劳动和健康的话,那就请到我们这里来。护理老年人和病人,给他们爱和体 贴,是妇女的天职,会给年龄稍大一些妇女的生活注入新的意义。” 广告的最后一句,表明了它同教会的关系:赋予比接受更为幸福。 “湖光养老院”是它真正的名字,实际上是一个中等规格的养老院,位于城外, 是艾尔薇塔·康腾莱特夫人经营的一家私人机构。从外表看,还是很漂亮的,很像 一座富人的别墅,环形的台阶,铸铁栏杆的阳台,宽敞的大门和通往餐厅的大堂。 它的名字来自一个小小的池塘,过去是城市的养鱼池,后来改为休闲用途。可 惜的是,原来为人提供荫凉的沿岸树木已被砍掉,它们过去曾使这里的景色带上浪 漫和幽静的气氛,而现在已经可以直接看到前方的马路了。从此以后,在炎热的夏 天到这里乘凉,是不再可能了。过去到这里乘凉的老人们,现在只能留在活动室里, 呆坐在电视荧屏前了。 傍晚时分,他们按照老惯例,来到湖畔,用白天积累的面包屑和剩余食品,去 喂湖中的野鸭。野鸭常常死于吃得过多,不得不从湖里打捞上来,湖里常常漂满涨 大的面包屑,但这也没有办法,只能默许。因为对养老院的病员来说,喂野鸭是他 们的惟一的消遣。定期把野鸭的尸体打捞上来,要比安排其他消遣活动便宜得多。 汉娜走进大门,来到了大堂。这座漂亮的老房子里面彻底现代化了。人们把里 面原有的东西全部拆除,所有天然的材料,都换成了塑料,用涂料刷成完全一样的 颜色,说这是为了“便于维护”,而这一点是不容忽视的。 就像当年的菲塔一样,艾尔薇塔·康腾莱特也是第一眼就对汉娜感到满意了。 她觉得,站在她面前的这个人,是稳妥和谦逊的,她不怕干活,看来脑子里也没有 胡思乱想。她的双手最适合做养老院的工作。 艾尔薇塔·康腾莱特向汉娜提了几个问题,满意地得知,汉娜是受过正式训练 的护士,十几年来一直单独管理一个家庭的家务,会做家务中各种各样的劳动,而 不需要别人帮忙,而且还照顾一个八十岁的婆母。至于这位婆母是否还需要护理 [如果需要,到了什么阶段],艾尔薇塔·康腾莱特是不感兴趣的。她更感兴趣的 一个事实是,汉娜26年间,实际上始终是在无偿服务。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她还可 以把在养老院中支付的微薄工资再压低一些。像汉娜这样一生都在无偿劳累的人, 对劳动的价值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会接受任何支付的工资,就像接受施舍一样。 艾尔薇塔·康腾莱特为了她的职业,掌握了各种不同的微笑方式,和汉娜告别 时使用的是“热情”类别中最美的一种。她本来也可以使用“有信心”类的微笑 [我们会干好的],或者使用“友好俯视”类的微笑[呐,我们可以先试一试],但 她知道,得到汉娜是她的一大收获。 “我敢说,我们会成为好朋友的,”她最后说。“您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汉娜开始时,是试验性的,每天只工作到下午3点。 “我只是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她向菲塔撒谎说。“近一个时期,我感到自 己无用和空虚。你是知道这种感觉的。” 菲塔不知道这种感觉,但她没有别的办法,只能不情愿地点头表示赞同。有时 她也会懊悔地承认,汉娜正在成功地用她的武器在打击她。但后来她却发现,儿媳 掌握一些老年护理知识,或许并不是什么坏事。有一天是会派上用场的,另外这个 工作也可以转移她对阿图尔的注意力。汉娜有太多时间考虑自己和阿图尔的事情, 不是个好事情。阿图尔是她的丈夫,但阿图尔需要自己的自由活动空间,而汉娜正 好是一个可以闭一只眼的女人,现在再把第二只眼睛转到其他地方去,是个好事。 为什么不能让她把注意力转向患者的病床呢? 另一个好处就是,她肯定也会有点收入吧! “你可以用第一个月的工资买一个吹风机。”菲塔建议。“这可以节省你做家 务的时间。” “我不是为了钱才去工作的,”汉娜说,“而是出于基督教的仁爱。我完全是 无偿劳动!” 她端起茶盘,下楼了。 阿图尔对这一变化有些心不在焉地认可了,和汉娜向他保证的那样,他在家中 的舒适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不论在事业上还是在私生活上都有了麻烦,交易所里 和爱情生活中都出现了变动。尤丽叶已经三次取消了和他的会面,甚至再次建议去 埃尔萨斯旅行的计划[而且延长了三天半!]也遭到了拒绝。她说秋天要参加一个 进修班,具体时间虽然尚未确定,但她必须把这个时间留出来。阿图尔感到整个事 情有点蹊跷。尤丽叶想进修,汉娜进了一个什么疗养院…… 唉,这些女人,以及她们永恒的胡闹。 “你母亲觉得还有多余的精力。”索菲娅给他打电话时,他告诉了女儿。 索菲娅告诉他说明年将和她的丈夫分开度假,所以想知道博登湖的公寓问题。 “波多越来越令人不堪忍受了。我下次得找你好好谈一谈。” “我和你母亲也越来越难相处了,”阿图尔叹了一口气说。“你看,最新消息 是,她竟然愿意到一所疗养院去工作!” “呐,自从我们这些孩子离家以后,她也没有什么可做的了,”索菲娅说, “可是,为什么非要到这么可怕的地方去不可呢?” 她停顿了一下,阿图尔听到了打火机打火的声音。 “我认真考虑了重新工作的问题,”索菲娅继续说,“但首先得解决几个个人 问题。” “我理解,”阿图尔赞同地说,“你知道,有事的时候,我们总是站在你的身 后的,我和你的母亲,都是这样。” “我想,母亲是想出名了。”索菲娅又发出那种典型的讥笑声。 “晦,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她如果有了什么新的任务,立即会放弃疗养 院工作的。”阿图尔说。“无论如何家庭总是第一位的!你母亲是最懂得这个道理 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