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一般情况下, 人们所行使的权利, 只是他们占有的很小一部分。 ——威廉·杰姆斯 这是11月10日,没有风,中午刚过,冰冷而湛蓝的天空摹然就暗了下来。好像 无休无止的夏季,一下子就变成了冬天。与它同来的还有浓雾和北风。没有人想到 及时把阳台上的躺椅收起来,把遮阳帘卷起来。大部分人仍然把这些东西留在了阳 台上,像前几个月一样。 这一年夏天似乎是要永恒存在,没有准备好迎接第一次霜冻。但霜冻却突然一 夜之间就袭来了,笼罩了没有保护的花丛和盆花,使它们都结了冰。早上,海涅大 街花园里的针叶树,披上了闪闪发光的银装,但茉莉花和玉兰花,甚至挂在朝阳方 向的长春藤却都冻死了。 汉娜满意地看到了被冻死的玫瑰枝条,它们这些年来一直是一道理想的屏障, 现在终于彻底衰败了。她想,尤丽叶将在这里种上什么呢? 很可能是快生的绿叶植物,它们便于维护,而且永远一个模样。 首先,当然是得把死去的玫瑰枝条挖走,这座花园和这座别墅也就暴露在光天 化日之下,想到这里,汉娜心里感到一阵欣慰。 除了汉娜,没有人注意到这致命的霜冻造成了什么损失。菲塔在夜里睡得很死, 早上9点,来到了餐厅吃她的早饭。近一个时期,她总是有规律地来吃饭,为了像她 自己说的那样,方便汉娜的工作。喝完茶和吃完蘸蜂蜜的小面包以后,她亲自把用 过的餐具送回了厨房。汉娜正坐在凳子上,往小本里写着什么,她心不在焉地看了 菲塔一眼。 “我把它们就放到水龙头下面。”菲塔说,她只是为了说点什么。 “就放在那儿吧,”汉娜回答说,“我马上一块儿洗!” 菲塔有些不稳,用手撑住小柜子。 “我对阿图尔讲过,”她又说,“厨房里总得安一台洗碗机。”她接着说,并 看了一眼那些陈旧的橱柜和工作台。“这样至少让厨房现代化一点儿。现在买厨房 家具是很合适的。” 使她大吃一惊的是,汉娜却伸出手来一摆说: “我求你千万别这样做。这种老房子不适合安装这些东西。否则就不好看了。 而且……我要洗碗机干什么,只为每周开动一次吗?对一个小家庭,这种东西让人 恶心,实际上根本就不实用!” 菲培根本就不知道有多少东西要洗,于是换了一个话题说:“或者买一台干燥 机。就不必把湿漉漉的衣物从地下室向花园拖来拖去了,我早就不喜欢这样。” 汉娜不明白,菲塔到底不喜欢什么,在这条搬运湿衣物的长长的路上,菲塔没 有搬运过一块手帕。所以在这点上,她仍然持拒绝的态度。 “我不喜欢电动干燥机。”汉娜说,“散发着风和阳光气味的衣物是最好的认 物了。但是……”她审视地看了菲塔一眼,“搞一占现代化也是必要的。我早就想 和你们谈这件事情了!” 菲塔很高兴,汉娜几个月不在家以后,终于又要把精力用于家务了,她坐在了 另一个凳子上。 “告诉我你有什么愿望,亲爱的。”她用温柔的声音说。 “我想,阿图尔已经告诉过你,阿图尔和我退休以后要搬到南方去住。” 阿图尔没有和她说过这件事,菲塔的心突然掉了下来。她控制住自己,和以往 一样,采取了聪明的策略,没有表现出任何震动。 “是的,我知道。”她镇静地说。 “但问题是,”汉娜接着说,“其实我并不愿意这样。” 就像悠悠球一样,菲塔的心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上。 “噢,是吗?”她想知道下情。 “我觉得更好的办法是,把在南方买住宅或房子的钱,用在这座别墅上。” “太好了!”菲塔匆忙地赞同。 经过了短暂的惊吓以后,她又恢复了良好的感觉。 “我想过一段时间和阿图尔谈这个问题,”汉娜继续说,“我希望他能够支持 我这个想法!” 在刚才的十秒钟里,菲塔恐惧地看到了养老院,看到了那些面无表情的护士给 她喂饭,看到她在花园里被推来推去,现在她当然积极支持汉娜。 “而且,”汉娜把自己的思路扩展开来,欣赏着自己突然获得的权势,“这所 别墅是个小小的艺术品,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了。房子里面这么宽敞。周围环境这 么美丽。我想,这是不应当放弃的,应当给儿孙们一代一代传下去。” 她故意做一个有影响的停顿,然后补充说:“从这个角度看,花掉的每一个马 克,都可以充分发挥作用。” “当然是这样,亲爱的!” 菲塔不得不扶住桌角,突然出现的新观念,使她的头感到有些晕眩。 尽管汉娜说得都很对,而且合乎菲塔的胃口,但她仍然感到这次随便的谈话中 包含着一个有毒的内核。 这里涉及的肯定不只是这座房子现代化的问题。在厨房里坐着这座宫殿的老女 王,她正在被人家礼貌地逼宫,是让她交权。 和过去一样,菲塔明智地,毫不迟疑地接受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