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人们问候的,始终是法官的法衣。 ——法国谚语 汉娜的思想,没有一天不是围绕着交易转的,她吃惊地发现,从那些简单的数 字中可以出现一种魔力,温馨地抚摸着她的心房。 菲塔每天躺在她的卧榻上,欣赏着她那完美无缺的卧房,但同时也在担心施工 即将给她带来的喧闹,有时,她模糊的本能也在警告她做出的那个可怕的决定,这 个决定使汉娜正在着手破坏这座百年房舍的和谐。但她已无力按自己的意愿行事, 痛苦地感到了权力的丧失。 尤丽叶从伦敦返回了,还没有意识到,她的命运纸牌已经抽定。她还一直认为 可以决定自己的命运,完全由自己的意志来决定,是否接受亨利·温特要她留在伦 敦的建议。 亨利打算在伦敦建立一家摄影画廊,并建议她也参与进去。 在伦敦的时光,像一场充满激情的梦,匆匆过去了。亨利的朋友伯普,给她介 绍了艺术界的人士,而在摄影展览中,她的两幅人物像“织毛衣的歌星”和“咖啡 屋的老人”,引起了广泛的注意,在新闻媒体中有了不少反映。这对一个在艺术上 被淹没的城市来说,是不比寻常的。 “你为什么不来呢?”已经决定今夏迁往伦敦的亨利多次问道,可尤丽叶的回 答总是,她还要考虑考虑,她已经感到这是一个机遇,据说这种机遇在人的一生中 只能有一次。 她读过的众多小说的情节中,主人公大多是看准这样的机遇,并抓住这惟一的 机遇,然后一切就会自动地转向光明--或者没有看准,也没有抓住,然后就自动 地转向阴郁的平淡的未来。 “22年前,我要是接受了里夏德的求婚,唉,那一切就会是另一个样子了。” 每到这时,完美的女主人公就会这样想,并且泪眼朦胧,大多时凝视着花园的秋色。 是啊,“里夏德的求婚”。 命运之神往往是以“里夏德”的身份扣响门环,然后展开臂膀指明新的生活之 路。尤丽叶想起了阿图尔的臂膀,它虽然不时地展开,但接着就又放了下去,从未 指明过共同前进的方向。难道她的机遇是在伦敦吗?现在,每天令人窒息的千篇一 律的办公室工作之后,尤丽叶有很多的晚上,是费力地穿过拥挤的城区,回到自己 的住宅,然后孤单一人坐在电视机前,吃着从冰箱里拿出的比萨饼。在这种时刻里, 伦敦就成了她惟一不可抗拒的希望。 是的,或许是伦敦正在展开臂膀…… 但她已经40岁了,不像亨利那样无忧无虑。她有一个好的工作,有养老保险和 其他社会保障,而且已在这家公司工作了18年。而在英国,她除了亨利和伯普,不 认识任何人。如果亨利和伯普以其雷厉风行的作风,突然有一天决定要去美国,她 该怎么办呢?尤丽叶想象着,她孤单一个人站在伦敦飞机场的浓雾中,向她惟一认 识的朋友告别的情景。作为摄影师,她可能早已被人遗忘。另一些“天才”将微笑 着出现在报纸的栏目中。如果有人想起了她的名字,或许会说:“不就是那个和美 国人到处流浪的小女人吗?她是不是还照过一些照片?” 但要避免这个风险,拒绝亨利的建议的另一种选择,就意味着,今后22年,继 续每天早上去“布朗灯管公司”上班。 此时此刻,阿图尔的思想也在围绕着自己转。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考虑自己的 外表。尤丽叶问他是否可以放弃这种保守的服装,并指出,这样和他一起外出,她 已经感到不好意思了。这啃噬着他的灵魂。 他站到穿衣镜前,却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可挑剔的。从30岁以后,他就一直穿着 这种传统剪裁的深色西服,大多配以白色的衬衫和朴素的领带。他身材高大,除了 有一点小肚子以外,还算比较苗条的。头上的头发也比同龄的男子多一些。头皮基 本均被覆盖,只有后脑上方有些稀松。他茫然地穿过商场的男装部,最后买了一件 黑色闪亮丝绸衬衣,很像亨利穿的那一件。回家后,他等待两位女士都离开,穿上 了那件衬衣。他沉思着观察着自己。 他的休闲西服裤是灰色暗花的,看来和这件绸衬衣不大相配,而且闪亮的丝绸 还衬出了内衣的白色。 他脱掉内衣,可绸衬衣又贴到了上身的皮肤,可以看到两个黑色的乳头。 是否有黑色的内衣来配这样的衬衫呢?阿图尔一直以为黑色内衣只有穿在女人 身上才有性感。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他开始妒嫉女人了,她们对这样的问题可以坦率地和女友交谈,而且还有很多 报刊给她们出主意。而他却连去缪勒博士那里商量一下都不可以,他无法开口问缪 勒,黑色丝绸衬衣里面该穿什么样的内衣,或者如何才能把乳头遮盖住。何况缪勒 也不一定知道这些。他是常穿什么衣服的?尽管他们已是20多年的同事,阿图尔却 回答不出这个问题。他试图想象出缪勒到底穿什么,但怎么也想不出来。在他的想 象中,只有缪勒那张飘浮在卷宗间的苍白的面孔。 他垂下手臂站在镜子前打量着黑绸衬衫和灰条裤子。他不知道,尤丽叶能不能 在这身服装上感受到一些男性的魅力,或至少可以接受他。 尤丽叶已从伦敦回来,但却从来没有离得这么遥远过。不知是什么问题占据着 她,有一次她甚至提到,彻底迁到伦敦去,也是可以想象的。 “亨利很愿意我跟他一起去。” 这句话停到了阿图尔的心中。他根据经验知道,如果一个男人不断向她施加影 响,尤丽叶是多么没有抵御能力,他和尤丽叶的关系实际也是基于这个基础之上的。 他最终还是镇静了下来,因为他觉得,亨利的影响还不足以使尤丽叶做出如此 重大的决策。他虽然年轻、活泼和乐观,但他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而尤丽叶已经习惯于依附真正的男人,真正的男人知道该向何处去,有足够的 经验,而且知道在何处使用他的经验。对尤丽叶来说,阿图尔是一个可以依托到胸 膛上的男人。考虑好这个问题,他又回到了穿衬衣的问题上来了,什么样的衬衣才 能使尤丽叶愿意把脸贴上呢?迄今他们只是通了电话,在新年的第一次会晤是绝不 能再失败的。如果尤丽叶又想去那家可怕的快餐店去吃那油腻腻的茄合,那他就必 须在外表上有所准备。他不能第二次在马尾堂馆面前丢脸了。那个家伙穿的是什么 衣服?阿图尔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这个艰难的服装话题只好以后再说了。 或许他应该问一问汉娜,尽管她对时装也不怎么内行。他只要想到她老穿的那 件鱼色的衬衣就够了。可他没有别人了。或者去问一问索菲娅? 这个想法他立即就放弃了。索菲娅是个智能型的女人。她一定会问,他是为谁 打扮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