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带着眼泪、恐惧和痛苦, 吃力地游荡在危险之中, 在死神追踪的理智里, 碎石被研磨得滑平。 ——维隆 5月7日,让人记起了现在还是变幻莫测的4月天气。夜里突来了暴风雨,硕大的 雨点鞭打着模糊的窗子玻璃。在黑暗中飞逝的乌云和刺眼的月光不断变换着,早上, 窗外的血榉树枝低低地垂下了头,使汉娜最后一次透过窗子看到了蓝天。 巴贝斯堡的养老院和医院里,白日工作的护士们,换下了值夜班的守卫人员。 夜壶得到了清洗,早餐的托盘又堆到了铁制小推车上。疗养院的老人们穿上防雨服 装,开始了围绕野鸭湖畔的第一轮散步。 在“湖光养老院”里,艾尔薇塔·康腾莱特又记录了两起死亡事件,空出来的 两张床,不会再有人来住了。花园的工人,又从湖里打捞了两只死鸭子,老人们带 着面包屑,又上路去喂野鸭了。 在海涅大街,汉娜穿上了崭新的风衣,把腰带系紧,在镜子前面又看了自己一 眼。经常到“茜腊·茜冷美容院”去美容,还是很值得的。 然后她打电话叫出租车。 在同一时间,马尔巴赫的商店职员开始打开店门,把处理品专用售货台推到大 街上。在早点咖啡屋里,咖啡机正在嗡嗡作响,第一批刚出炉的小面包跳到了售货 篮子里。带有油墨味道的报纸离开了机器,散发到了街头。 清洁工推着小车走在人行道上,最早的顾客群,已经聚集到步行区。 尤丽叶被商店百叶窗滚动的声音和街上行人的喧嚣唤醒了。她喜欢这种轻微传 到楼上的声响,总是给她一种朝气蓬勃和身在其中的感觉。今天是本月第一个商店 营业的星期六,一直到傍晚,街上都会挤满人流的。尤丽叶特别高兴这种热闹场面 能在她的窗下延续到晚上。 她开心地在编织什么,然后从床上下到地上,光着脚跑到阳台,扶在栏杆上。 对面的咖啡仓库前,一个叫卖者摆开了摊位,带着连珠的幽默和大嗓门,推销一种 新型肥料,用上它,弱小的绿叶植物,就会变成大树。 “一年到头都会长出茶碗大小的蓓蕾!” 人们哄笑了起来。 “您可要留神,千万要小心别让它掉到手上,除非您想让指甲上长出一棵棕榈 树来!” 尤丽叶也笑了,同时向报摊对面那个摇风琴的男人招手致意。她很熟悉他,常 常和他交谈几句。不论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个奥古斯特总是第一个知道。 尤丽叶有生第一次感到了她居住这个环境的亲切,觉得自己是其中的一员,这 都是她和亨利建立友谊和她成了摄影师以后才发生的。 昨天晚上,他们一起参加了她在城市咖啡屋的第二次摄影展开幕式,取得了比 第一次更大的成功。 摄影系列“酒店”,对观众不仅具有回味的价值,而且也是一份很好的时代文 献。那张“冰冷的酒吧”,使人想起艾德瓦特·霍坡著名的油画“夜游人”,而那 张“德国的舒适”又很像一幅木刻,令人难忘。人们在上面看到的是:酒吧里到处 站着矫揉造作的傀儡,面部带着机械的微笑;在“德国的舒适”中,一个孤独的沉 思者坐在半杯酒前。所有的照片,都显示出那种尴尬的无言状态,尤丽叶就是要把 它们记录下来。 和照片上的人物相反,她自己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活跃。亨利没有告诉她就 把那张“织毛衣的歌星”寄出去参加比赛,结果得到了头奖。那张照片已经印成了 招贴画大量发行,而且成了热门货。同样,“咖啡屋中的男人”也将印成招贴画, 此外还将被收集到一本当代摄影师画册之中。 在昨天的开幕式上,她的情绪特别好,也就不足为奇了。咖啡屋挤得满满的, 成绩属于她自己! 连阿图尔也过来看了一眼,但亨利却不满地看到,他是带着一丝贬义向尤丽叶 表示祝贺的。 “有的人一生不停地奋斗,上了大学,再考学位,然后就是卖命,才能取得一 点点成功。而我们这位可爱的小妞,只要按几下照相机的快门,就能取得同样的成 果。” “只有具有天才血液的人,才能取得这种成就。”亨利说,微笑着同样蔑视地 看着阿图尔。“我们这些庄稼人就只好奋斗了!” 尤丽叶感到十分幸福,所以没有注意到阿图尔带刺儿的祝贺。但她仍然感到一 阵轻松,阿图尔喝了一杯香槟就告别了。在她的朋友当中阿图尔就像是一个异物, 他就是不配留在她生活的这个角落里。后来,当她和亨利、伯普一起在她的厨房里 把最后一瓶香槟喝光时,她才有些意识到阿图尔祝贺时那种带刺的含义。 “其实,人们就是应该在生命中少有的闪光时刻,同那些和你并肩的朋友们度 过。” 但阿图尔没有和她一起真正高兴过。而她在这个晚上也根本没有想到过他。 她赶快把这个危险的事实从头脑中驱开,到了3点左右,才上床休息。她最后的 思绪,还停留在那本即将把她的照片收集进去的画册上。 尤丽叶离开了阳台,然后用热水淋浴了很久。接着又在镜子里观察着自己。 “已经相当荒芜了,我的小不点儿,”她对自己说。“从40岁开始,庆祝成就 时,美貌已经开始减弱了,但,”她恶作剧地笑了一下,“这当然不意味着,它是 不值得的!” 就在她自己和自己对话时,门铃响了起来。 “请等一下!” 尤丽叶赶紧披上浴衣,系紧腰带,光着脚走到门厅去开门。肯定是亨利像每天 早上一样,送来几个新鲜的小面包。 门外踏脚毯上,站着的不是亨利,而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和尤丽叶相反,她显 得精神、欢快和充满活力。 “早安,费施巴赫夫人,”陌生的女人说,她的微笑给人以信任感。“我是汉 娜·冯斯坦。我想和您谈谈我们的男人问题。” “请进来吧!”尤丽叶说。 不这样她应该说些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