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刚刚还在谈论的事情, 它也就发生了。 ——奥斯卡·王尔德 当天晚上,汉娜敲阿图尔书房的门。 “我能和你说几句话吗?” 阿图尔正在为那篇关于前列腺病症的文章烦恼,他把文章塞到了文件夹里。70 %的男人,都有前列腺的问题。他越读这篇文章,就越是感觉到,他已经察觉了最 近身上这种老年症状的迹象。 “不,汉娜,不要现在……” “我今天拜访了尤丽叶·费施巴赫!” 阿图尔即使听到这句话抽动了一下,他也会尽力不让人发现。对此,绝不要承 认,她或许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证据。 他只是扬了一下眉毛。 “你已经和她有了10年的往来,我想,现在已经到了该结婚的时候了。我们是 有负于这个家的声誉和冯斯坦的名声的。” 阿图尔张开嘴,但他没有机会做答辩。 “我本人愿意,同意离婚,越快越好。” “可是,为什么……” “因为费施巴赫是个可爱的女人,和你更相配,而且不像我这么已经消耗殆尽 了。她在这座房子里,能更胜任她面临的使命。此外,我也想获得安静,去享受一 下生活。” “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学习。” “想干什么?” “学习!” 阿图尔不得不笑了出来。 “学什么?” “Ornithologie.” “Orni……?” “……thologie。就是鸟类学!这门科学早就吸引着我。” 阿图尔不由想起了为花园中鸟巢和葵花籽所支出的费用,汉娜从来不肯放弃这 项开支的。 “这是一个不便宜的爱好。” “不是爱好,是科学!” 阿图尔锐利地看着汉娜。她难道发疯了吗?反正是变了?但汉娜还是那个老样 子:窄小的裙子,鱼色的衬衣,疲塌的衣领,破旧的皮鞋。她脸上的癍痕今天呈现 出铜绿的颜色,而且一直扩散到了衬衣的领口。她看起来很可怕。 “我希望,这件事能尽快结束。”她最后说。“对我来说,在这座房子里已经 没有什么可做的了!” 和汉娜估计的一样,她的建议并没有使阿图尔欢欣鼓舞。这个想法本身也并非 没有诱惑力——“用老的换年轻的”永远是有诱惑力的——但他却是从根本上讨厌 任何变化的。同时,有些事,已经这么久在暗地里得到了繁荣发展,也没有必要把 它硬拉到光天化日之下。阿图尔是一个喜欢隐蔽、沉默和神秘的人。汉娜现在拿着 一束刺眼的灯光,把他生活的阴暗的角落照亮,并拿出来扫去尘土,展示给大家, 他感到很不舒服。 他感到自己孤立无援,被掀开了面具!赤身露体! 夜里,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最后终于放弃了睡觉,走到厨房去喝啤酒。汉 娜随他走来。穿着那件难看的浴衣,靠在冰箱上,冷冷地望着他。 “我必须考虑考虑!”他说。 “在这个问题上,需要考虑的人,只有费施巴赫夫人,”汉娜纠正他说,“我 敢打赌,你在这10年里,一直欺骗她说,只要消除了障碍,立即和她结婚。现在障 碍没有了!用一套小小的住房换一座别墅,我认为,作为过去荒度的岁月的补偿, 是恰当的。” 阿图尔迷惘地看着她。 “尤丽叶……费施巴赫夫人说了什么?” “费施巴赫夫人还没有完全明白过来。但我想,她只要清醒地考虑一下,会觉 得这是一笔很好的交易。” 听到“交易”这个词,阿图尔又抽动了一下。他还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过这个 问题。汉娜肯定不仅要抚养费,而且还会要补偿。马尔巴赫的房产将有一半是属于 她的。阿图尔闪电般地在脑子里记录下最重要的这一点,按目前情况看,是不能再 迟疑了: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把马尔巴赫住房转户给尤丽叶。这样,前妻就不会把 它当做夫妇双方财产分出去,而是当作将来妻子的财产带进来。他叹了一口气。都 是些不必要的麻烦事…… “我还要说的是,”汉娜接着说,“最好由你亲自去和菲塔说。我不适合去解 释爱情的特殊现象,这是一件无法再保守秘密的大事。当然,菲塔如果愿意,可以 随时来找我。但我想,她会习惯新的护理员的!” 她微笑着告别了阿图尔。最后说:“这座房子很长时间所缺少的,就是一点年 轻的血液。我们这三个老家伙,已经开始发霉了。” 听到这句话,阿图尔转过身来。把“我们”和“老”字连在一起说,很使阿图 尔难过。迄今为止,他一直以为,这座房子里只有两个老人:汉娜和菲塔!这时他 立即想到:这座房子里很快就会被年轻的血液淹没了。为外孙准备的第一箱玩具已 经运到,昨天他在倒车时,碰到了放在车房里的一辆儿童三轮车。 雪崩还没有完全压到他的身上,但他已经听到了正向这里接近的可怕的轰鸣。 他必须在不久的将来,找到一处宁静的角落,把自己从这即将到来的混乱当中 拯救出去。 这时,他想到了荀婉娜小姐。 在她那里可以得到需要的安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