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边上(三) “我们‘蓝香蕉’肯定能重新恢复营业额,这样就渡过难关了。” “没有表演哪儿行呀?”苏加尔心生疑窦,问道。他接着把货车停在达维特大 街人行道上的一扇铁门前,赫伯尔大街一些妓院就隐藏在门后。开始下雨了。莎洛 特和卡琳必须坐在车上堆货的地方,所以淋得浑身透湿。他们一面骂天,一面用托 盘装午餐份饭分送。他们没干多久,因为那个大力士就在红色的铁质监护岗后面等 着。 “这家伙看上去像凶神恶煞似的。”罗伯特嘀咕道。 “本来就是凶神恶煞嘛。”莎洛特回答。 苏加尔从茄克衫口袋里掏出自行车链条。 “苏加尔!”罗伯特警告他。 苏加尔叹气,又把链条塞进口袋,慢慢腾腾地朝大力士和“三明治”保尔手下 那拨人走去。几个妓女好奇,开窗朝他们凝望,苏加尔对大力士,保准有一场紧张 的好戏。 “别再送午餐了,苏加尔。”大力士狞笑。 苏加尔装傻。 “为什么?”他问,并无恶意。 “这样我面临竞争了。” “你?” “一切都是个钱的问题。”大力士耸耸肩,“所以,你们洗手别干了。咱们也 别吵了。我是最狠的,你得承认这点才行。” “好一个出类拔萃的空手道拳手!”苏加尔恭维道。 “你还来不及出拳,恐怕就躺在地上了。”大力士预言。 苏加尔一时似乎甘拜下风。稍顷,他抓抓脑门,漫不经心地说:“那我就没有 别的法子,只好动用这铁家伙了。” 大力士龇牙咧嘴。 “你知道我的老底儿吗?”苏加尔果决地说,“我打定主意再次坐班房,而你 呢,膝盖骨也会被敲得粉碎!” “别胡说八道了,苏加尔!”大力士揉了揉下巴,很不自在。 “我有什么办法呢?”苏加尔装出一脸的无奈。 “这样的蠢事你不干不行吗?”大力士试图让步。 “那就更好!”苏加尔摊开双臂。 “你提个建议吧!”大力士嚷嚷。 “作为竞争对手,我们付给你多少钱呢?” “你出个价!” “纯利润的百分之十。就这么着吧。现在看起来不多,但从长远看可以养老呢。” 大力士略做思考。 “百分之二十吧!”他说。 “百分之十五。”苏加尔回应道,伸手同大力士相握。大力士同意了,立马转 身命令他手下人撤离。他大大咧咧地信步从“三明治”保尔及其打手们身边走过。 格拉夫的保镖头儿看样子气得七窍生烟。但是,他既不情愿同苏加尔也不情愿同大 力士发生冲突。罗伯特及其帮手们现在可以畅通无阻了。 不久后,“三明治”保尔在那间装演得古色古香的办公室里向他的老板汇报, “耳语者”也在场。“三明治”保尔对苏加尔怒不可遏,可格拉夫好像根本没听。 他一直在看报纸上的那些照片,关于IEG公司在被拆除的海港大厦地基上建房的奠基 仪式的照片。最前排站着曼弗雷德·菲舍尔、银行家施密特·韦贝尔和市府委员维 廷。维廷一如既往,手里端着酒杯同另外两位快乐地祝酒。 “苏加尔罪该万死——这个阴险的家伙!”“三明治”保尔破口大骂。 “这家伙的日子长不了。”“耳语者”火上浇油,“总会把他收拾掉——与罗 伯特·克朗佐夫一道收拾,用不了多久。” “他们谁都不能收拾掉,”格拉夫冷冷地说,“特别是罗伯特·克朗佐夫。他 要是出了事,你们想想,警察会调查谁呢?” 坦雅进了办公室。 “我觉得这儿像堡垒。都是新面孔。”她说得很尖刻。 他的公公突然显出非常疲惫的模样,在自己的办公桌椅子上坐下来。 “咱们在餐饮方面赚什么呀,”他对“三明治”保尔说,“赚小费!”他用手 支着脑袋,看报上的照片,若有所思。“咱们得想办法让罗伯特·克朗佐夫改变他 的证词!要好好地对他讲!因为克朗佐夫不是敌人,不是!” “耳语者”突然显得十分不安了。 马克斯受到那名警官一连数小时的审讯,他的律师和一名女速记员也在场。这 时,他精疲力竭倚在椅背上。审讯老是在兜圈子。当一名警察进来给警官递一份卷 宗时,马克斯看见尤丽雅正在外面前厅等候。马克斯向她点头,但是她没有反应。 警官清了清嗓子。 “在货栈区那次约见真有点蹊跷。谁也没来,也就是说没有人能证明您在场。 您为何要约见这么一个人,让他给您提供做买卖的机会,却又要匿名?” 马克斯真是欲哭无泪。 “上帝啊,这是圈套,该死的圈套啊!我本该有不在犯罪现场的证明呀!”他 绝望地叫喊。 “您最后一次见到女友是什么时候?” “下午。” “什么地方?” “我们购物。”马克斯痛苦地说,再一次说起同拉雅娜购物散步时的不快,因 为她同一个男售货员调情。 “所以您就大声责骂她,”警官一面匆匆地看他的材料,“要她‘见鬼’去, 是吗?” 马克斯点头。这些情节无关宏旨,还有助于摆脱困境,何况他又不是认真说的。 “所以您就把女友玛丽娅·莱茵宁格——又叫拉雅娜从窗户推下去,正如见证 人所看到的那样?”警官又追问。 “那不是我!”马克斯叫喊,绝望地叫喊。 “那不是您?”警官嚷道。 马克斯开始哀号。 “不,上帝啊,不是我!” 尤丽雅从前厅用哭红的眼睛呆望着他。 当马克斯在位于荷尔斯顿格拉西的预审监狱里坐牢,苏加尔和卡琳正在去乳牛 场偷新鲜牛肉的途中时,莎洛特和米琦在收拾厨房。太阳早已下山。米琦突然大声 叹息。 “你怎么啦?”莎洛特问。 “没什么。” 莎洛特追问:“你就说嘛!” “我爱上别人了。”米琦承认。 “那又怎么样?” “可是他对此毫无觉察!” “谁呀?”莎洛特自然想知道米琦把心交给谁了。她想了解得更清楚一些。 “他非常年轻,”米琦发出像啾啾的鸟鸣声,“人又可爱,天真无邪——我喜 欢他呀。” “是苏加尔吧?” “哎,什么呀,苏加尔!”米琦恼怒地把手一甩,“我说过苏加尔一个字吗?” “那么是谁呢?” “罗伯特。” “哎哟,”莎洛特咕哝,“看上去有一大排人呢。” “什么一大排?”米琦惊异。 “很简单,你有很多竞争对手!” “还有很多人追他?谁呀?” “我不说了。我再也不透露私密的消息了,这是原则。这是原则。这原则是否 也适合你呢?” 米琦略微思索。 “我是有机会的,你相信吗?” “我怎么知道?”莎洛特耸耸肩,“你就只有提问的能耐!” 罗伯特坐在父亲靠窗的办公桌边看账簿,忽然听见轻微的抽泣声,来自隔壁拉 雅娜的房间。警察开放了这个居室,尤丽雅用一千六百五十马克租下居住。苏加尔 给她出了这个价,她无异议,接受了。罗伯特觉得这租金有点儿过高;但另一方面, 他们又需要每一分钱。他推开账册,蹑手蹑脚地来到走廊里,但见通向尤丽雅临时 之家的门虚掩着,她正立在窗前哭泣。罗伯特腼腆而入,尤丽雅转身发现是他,便 在沙发上坐下。 “我在生活中要是出了纰漏,”她泣不成声,“某件事要是落空,我姐姐总是 帮我。没有她……”她失声。 罗伯特束手无策。该如何安慰她呢?他用手指着室外黑黝黝的天空。 “您看见天幕上的星星了吧?星星很可能在数千年前就已经爆炸,星光需要数 百年才来到我们这里。也就是说,我们看到的某些事物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那么…… (他试图让她理解他的意思)……那么,某些东西我们看不见了,但它还是存在的。 我认为,”他又尴尬地补充道,“也许您姐姐还在某个地方——在您身边。” 尤丽雅深深地吸气。 “如果说我们头顶上有什么,可那天晚上它又在哪儿呢当我姐姐被人从窗户推 下去的时候?” 她大声抽噎。 罗伯特评论道:“我的理智也说:那里没有什么!一切皆空。如果人们根本不 相信他们所见的东西,那么到底相信什么呢?” “那里什么也没有!没有!”尤丽雅嚷叫。 罗伯特站在她身边,万般无奈。至于他本人告发马克斯,那只是依据他以为看 见了的东西。在他看来,自己的感官不可能欺骗他。他对尤丽雅讲了上述的故事, 但此刻他对诸如此类的故事仍不甚了了。 数天后他们安葬拉雅娜,她的遗体终于不再被有关当局封存了。这一天,赫伯 特大街四周妓院的妓女都必须到别的小吃摊点买饭吃。这样一比较,她们才发觉米 琦烹调技艺之高超。 为参加丧礼,卡琳穿得花里胡哨,妖里妖气,像去赶除夕舞会似的。莎洛特看 不惯,直皱眉头。卡琳还精心给米琦化妆,十分扎眼。遗憾的是他的人造乳房突然 又痛起来了。 “又绷得紧紧的——皮肤像要开裂似的。”他抱怨道。 “那就别向前挺了。”苏加尔劝他。 “听着,它们多贵啊,”卡琳打趣地回答,“即使痛,我也为我的‘车子底盘’ 自豪!” “可走路别像个得奖的拳击手!”莎洛特提醒他。 面色灰白、孤立无助的尤丽雅站在吧台边叫出租车。苏加尔瞅她泪水汪汪。 “瞧,”他说,“别哭了。哭也不顶用!” 她不予理睬,苏加尔于是凑近她。 “你要是换一种想法,”他继续说,“我愿意将贱躯相让。” 尤丽雅不明其意:“什么?” “哦,我是说,性交可以使情绪高昂!” 尤丽雅惊惶不已,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你考虑考虑吧!”苏加尔向她点头,挑逗。 “你真好,哼,谢谢……”尤丽雅结结巴巴。 “这会转移你的注意力,百分之百。”苏加尔想说服她,“这会帮你渡过难关!” 苏加尔对此深信不移。 “这些时候,我已经够惊怕的了。”尤丽雅说。 “是啊,唔,你是个漂亮的姑娘。我随时可供驱使,明白吗?” 尤丽雅就那样让他傻站着。他目送她出去,很不以为然。“这母牛真蠢。”他 想。出租车在外面等候,尤丽雅上车,而夜总会的其他人则挤上那辆货车。苏加尔 身穿黑色西装,这衣服对他过于紧绷绷了。他神经紧张,围着货车乱跑一气,催促 别人赶快走。公墓里的氛围令人压抑,更兼有毛毛细雨,因而倍觉凄凉。 这不是女皇的葬礼,花圈太少,悼念的宾客也太少。拉雅娜生前有很多崇拜者, 然而,她所爱的人却只有妹妹一个。好一阵子,妹妹木然呆立在墓穴的边缘,罗伯 特对她满怀同情地凝视。她偶然抬头,两人的目光不期而遇。他微笑,她回避。稍 顷,因剧烈抽泣而浑身哆嗦的她把一束小花扔在棺木上。 当晚罗伯特决定在城区转转,摸摸竞争者的情况。他打算重新恢复“蓝香蕉” 的脱衣舞节目,而且要快,否则他们就完蛋了。 他造访第四家夜总会时,听到一位优秀女歌手的演唱,另外两名脱衣舞女也使 他称心满意。他请侍者总管安排与这些女孩谈话的机会。苏加尔马上阻挡他。 “咱们走吧!”他命令道。 “等一等,”罗伯特说,一边指指舞台,舞台上一名舞女正在脱衣,“瞧她跳 得多好。” “走吧!”苏加尔似乎不耐烦了,逼着罗伯特来到出口处。 “唉,我们为什么不能问问她们是否想‘跳槽’呢?” “你能把她们要过来吗?”苏加尔拽他到马路上,“这在圣保利行不通。要么, 你希望别人把我们的夜总会砸个稀巴烂?” 罗伯特恼恨不已。 “我的天,我就是要问问某人是否愿意到我们那里登台表演。” 苏加尔伸出食指提醒他。 “倘若某人已签有合同,这绝对不行。否则竞争将变得臭不可闻。”他的声音 这时和缓起来,“我只是不希望你成为坐牢的案例!” “蓝香蕉”生意清淡。老式爵士小乐队演奏时,只有几个老先生同年轻的姑娘 跳舞。罗伯特一直不明白,为何红灯区通行的规则明显有别于其他商界。在别的地 方,“挖墙角”吸引人才是时兴的,也是允许的。 “但这儿不行,”苏加尔插话,“买卖上的事,在这儿是最实实在在的。这儿 说话算话,大家无不遵守这些规则。” 罗伯特忿然。 “那就不‘挖墙角’好了,可您又有什么高见呢?我们需要上演富有魅力的节 目,连同富有魅力的舞女,而且时间紧迫!还要有一名优秀的女歌手。否则,我们 马上就要‘熄火’了!” “您愿意让我试一试吗?”蓦然,一个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尤丽雅坐在离他们 几步远的桌边。她显然是醉了,面前摆着几个空酒杯。 “您是舞蹈演员?”罗伯特诧异。 “我在戏院呆过。”她说,又耸耸肩。 米琦在酒吧后面洗杯子,这时跑过来了。 “在戏院?”苏加尔问,“你干过什么,什么?” “什么都干过。”尤丽雅说。 “比如?”苏加尔想知道。 “什么都干过!” 米琦怪模怪样地笑,有点儿鄙夷不屑。 “一个有腥味的业余演员!快帮忙啊!”她朝卡琳嚷嚷,同时转动着眼珠。 尤丽雅说:“当然,呃,脱衣舞我是不跳的,明白吗?” “可这儿是脱衣舞夜总会。”苏加尔生气了,对她解释。 尤丽雅一时六神无主。悲哀和偶然酗酒硬是把她搞迷糊了。 “噢,咱们必须敲定,到什么程度——哪里——哪里是界限。”她唧唧咕咕, 有些难为情。 “什么界限?”苏加尔问。 “噢,我是说,我必须脱到什么程度。该不是全脱吧,是吗?” “不全脱,不!”罗伯特吓坏了。 “不吗?”苏加尔问,一面盯着罗伯特。 “无论如何不!”尤丽雅呷了一口酒。 “不过,人们当然想看到点啥。”罗伯特说得有点刺耳。 尤丽雅点头。 “当然,明摆着的。”她深吸一口气,“我想,我喝得太多了。”她不好意思, 咯咯地笑。 “您现在想试试吗?”罗伯特陡然问。 “现在?”她瞅着他,吃了一惊。 “为什么不能?” “当着大家的面?”她似乎猛然又清醒了。 “人数并不多嘛。”罗伯特竭力使她平静。 “很遗憾,”苏加尔叹息道,他凑近尤丽雅,“这类夜总会的意义就在于有尽 量多的观众,是不是?总之,你若是在几个小男人面前感到害怕的话,小妞!”他 摇头晃脑,表示遗憾。那可就什么都确保不了啦。 “您想唱——唱什么呢?”罗伯特想知道。 “唱《感觉》行么?”她转身面对那位灰白头发的钢琴家,“您有曲谱吗?” “他熟悉。”罗伯特说。 “噢,棒极啦!真巧!”尤丽雅嚷道,接着便轻摇轻晃地上了台。 为数不多的观众抬头仰视,满怀期待。 米琦用葡萄酒匆匆吞下一粒药丸。 “您病了?”罗伯特关切地问。 “我像世界冠军一样吃减肥药,以便衣服可体。” “最好每夜再喝一瓶烧酒,以便衣裤的缝线不绽开。”卡琳补了一句。 “然后,烹饪时不停地尝味道。”米琦嚷嚷。 尤丽雅给钢琴家一个暗示,不出所料,钢琴家一开始就弹错了。苏加尔做了个 否定的手势,不过,很快就静下来注意聆听尤丽雅的唱歌。她的歌声柔美而温存, 罗伯特点头称是,充满自信。 “不赖呀,是不是?”他说。 “不赖吗?您脑子正常吗?”苏加尔反驳,“唱的什么呀?是家庭妇女的午后 聚会?” “他说的是老实话,说得在理儿。”卡琳随声附和,“观众在家里也可以听母 亲唱这些呢。” “她扭得倒很吸引人。”罗伯特坚持己见。 “能叫谁‘火’得起来呢?”苏加尔失望至极。 旋即,在观众中爆发出一位男人的怪声大叫: “喂,唱什么呀?还是露出你的乳峰吧!露出来吧!小宝贝儿,快!” 米琦发笑。 “猛兽要哺食呢!”她向尤丽雅喊。 尤丽雅的眼睛被舞台射光灯照得直发花,只能眯着眼朝观众席的暗处瞧,看不 清观众的面孔,只听见他们的叫唤。她勇敢地继续唱着,尴尬地摆弄自己的演出服 装,笨拙地解纽扣,终于把小茄克衫解开脱掉,可尖角领与珍珠项链缠在一起了。 她拉小衫,拉呀,使劲拉,一面继续唱,最后把珍珠项链扯断了。 “哎呀,真丢脸,”苏加尔说,“你瞧她。” 尤丽雅手脚并用,在舞台上爬着捡珍珠,几位观众被逗得直乐。 “万事开头难嘛。”罗伯特说,有些无奈。 米琦享受着胜利的喜悦。 “像蠢鹅似的!你瞧她那矫揉造作的样儿。”她低声对卡琳说,“逗逗这个小 家伙,小傻瓜还会上当的。” 卡琳心里响起了警报声。 “逗逗小家伙?你说的?”他问,有些惊悸。 “您觉得她真有吸引力吗?”苏加尔问罗伯特。 “她很美,但更重要的是她有某种魅力。” 苏加尔被弄得没有了主张。 “魅力?” “真想偷偷跑上去用枕头把她捂死。”卡琳如此认定,倒也是实话实说。 尤丽雅这时重新振作,继续勇敢地往下唱。 “别烦我啦,”苏加尔说,“叽叽喳喳,叫人作呕。” “在这方面您也许还算不上专家吧。您自以为是,苏加尔。”罗伯特告诫他务 必收敛一些。 米琦本想出来作点评论,但马上又聚精会神地听尤丽雅的演唱了。她唱的是一 首温存的叙事谣曲,是表现伟大爱情的,米琦一直梦想着伟大的爱情,故而她的心 此刻暖意融融。她深受感动,直到尤丽雅一曲终了。观众鼓掌,但掌声有点稀稀拉 拉。罗伯特跑上舞台。 “很遗憾。我——我大概有点儿兴奋过度。”尤丽雅这时相当冷静,“我喝一 杯香槟比别人喝一瓶还要上劲儿。这当然很蠢。” “不,”罗伯特安抚她,“不。” “我的演唱很可怕,是不是?” “我觉得棒极了。” 尤丽雅惊诧莫名,凝视他的脸。 “真的?”她问。 “真的很棒。”罗伯特点头。 尤丽雅顿时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我——我很愿意再登台,”她低语,“只是不知……” “咱们可以再试试嘛!”罗伯特立马建议。 “您是专家。”尤丽雅回答。 “哪里,哪里,”罗伯特结结巴巴,制止她说下去,“我——我只是临时呆在 这儿的。等父亲康复,我就再去读书!” “噢!”尤丽雅似乎没有专心听他说话。 “这儿不是我的世界。”罗伯特想说得更明白些。 尤丽雅又拾起几粒滚落到台下的珍珠。 “生活就是随遇而安,同时人们又期待着圆梦,”她沉思道,“拉雅娜总是这 样说。” “您姐姐在舞台上,我只见过一次。”罗伯特把酒瓶里剩余的酒倒在玻璃杯里, 递给尤丽雅。“她真叫人喘不过气来!” “我知道。”尤丽雅说。 “她一脱衣,就把那些家伙的魂勾走了。” “您真希望我在这里登台?”尤丽雅陡然激动起来了。 “当然。”罗伯特点头。 “噢,了不起!”她满脸的喜气。 当夜她又打开了箱子。她要留在此地,留在圣保利。她还能到哪里去呢?回慕 尼黑?回到那个爱她却又不肯离婚的男人身边?她到姐姐这里来,目的就是要摆脱 那种痛苦的关系呀。现在姐姐死了,她就是孤苦伶仃地活在这个世界上了。除了这 幢房子里的一些稀奇古怪的人,她就不认识任何人了。这个小伙子喜欢她——她觉 得出来——其他人却排斥她,因为她与他们迥然不同。但他们可能需要她,她也可 能帮助他们,她本人则可能圆梦:跳舞和唱歌。她知道自己具备这种才能。要是自 己不总是这么拘束就好了!小伙子寄希望于她,对此,她既喜又优。她希望取代漂 亮、有才气而性感的姐姐。她叹息,心想,自己怎么会斗胆来干这些事呢? 翌日开始排练,由苏加尔做艺术指导。他仍然固执己见,认为尤丽雅当歌手在 这样的夜总会是断然不行的。她没有激情,没有性感,乳房不丰满,臀部不翘。相 反,罗伯特则认为她是个甜妞儿。苏加尔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甜妞儿! 傍晚,尤丽雅疲惫至极,脚上起了泡,上楼梯回屋时摇摇欲坠。她禁不住破口 大骂,骂声宛如一只大苇莺的鸣啭。 “这儿是在做脱衣表演的生意?我不干了!我的表演恨不得超过风流无限的美 女。”她“砰”的一声关上房门。“我不干了!”她又一次叫嚷,同时开始在大橱 和抽屉里翻找,准备重新打点行装走人。可就在这时,她的目光落在姐姐——她渴 盼的漂亮姐姐——的广告画上。她在床边坐下,脸上蓦然显现抵御的表情,几分钟 后又把行李物件分放在大橱和抽屉里。 对于施密特·韦贝尔而言,一切进展都很顺利。那个淡黄头发的男子施行的狡 猾策略使他很是得意。两人在优选的碰头地点,也就是在高贵的划船俱乐部停放新 船的房子前面坐着,瞧着几个壮小伙子把船抬到水里去。 “克朗佐夫之子作为主要见证人指控格拉夫之子?”施密特·韦贝尔笑道, “再没有比这更妙的法子了!这是对付圣保利的盗贼最聪明的方式。咱们就让他们 互相残杀吧!” 凶手阿谀地微笑。就在此刻,离此地几百米远的地方,罗伯特在汉莎银行总行 给一个账号汇寄了第一笔赌博欠款,账号是淡黄头发的男子告诉他的。 罗伯特知道,他们现在比以前负债更多了。这当然不好,但是他赢得了时间— —让“蓝香蕉”东山再起所需要的时间。 当他半小时后回到海伦大街时,苏加尔已经从台阶上迎面朝他冲来,显得很激 动,说他刚好冒出一个天才的灵感,想在练拳的地下室里举行一次大型拳击比赛。 他已经说动了一个赛马经纪人,此人是个真正的职业运动员,表示愿意赌赛。由于 苏加尔与拳击界有诸多联系,所以,他要召来几对有吸引力的拳击对手真是易如反 掌。 “咱们接受打赌,”他兴奋,话如泉涌,“咱们拿了大头,就恢复了支付能力。 我认识许多赌徒和拳击迷。他们当中有几个巨头。这真叫人痒痒!” 罗伯特略作思索。他们听见楼上尤丽雅的声音,还听见她那发出轻快踢踏声的 舞步。罗伯特把头朝上一扬,马上说: “她也该知道这事。” 苏加尔对他乜斜着眼。 “喂,”他嘀咕,“您是不是要爱上这个蠢婆娘?” “我像吗?”罗伯特反驳道,神情有点不自在。 “让她在这儿工作,那才叫蠢呢!”苏加尔又加了一句。 苏加尔老在打电话,想把他的那群小伙子召集起来,打电话时根本不受尤丽雅 干扰。尤丽雅把《教训我吧,老虎》这首歌以及另一首歌——也就是她这时坚持练 唱的——纳入未来的保留节目内。然而,他们冷不防真的受到打扰了:大力士闯进 “蓝香蕉”夜总会来啦!尤丽雅惊惧,停止了歌唱。大力士大大咧咧地在酒吧高凳 上坐下,挨着苏加尔,食指一弹,吩咐给他端酒来。卡琳岂敢怠慢,连忙满足他的 要求。他给这位令人生畏的打手端上一杯威士忌,两手稍稍有些哆嗦,然后就逃到 酒吧最后面的角落里,开始卖力擦酒杯。苏加尔转身面对这位不速之客。 “五百马克。”他叹息道。 大力士的脸色变得阴沉了。 “就这么一点儿?” 苏加尔回答说:“不比这多,你该高兴。” “我不明白!”大力士傻头傻脑地呆视他。 “你能马上给我五百马克吗?我去购物。”苏加尔吞吞吐吐,有点儿不好意思。 “我给你钱?”打手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苏加尔耸耸肩。 “买卖就是这样。作为生意伙伴,你不仅赢利有份,亏损也有份。这你不知道? 有时,生意不是人们希望的那么好。生意也不是强逼出来的。”他瞧着对方,显得 很忠厚。 “你想骗钱,卑鄙的家伙,是吗?”大力士粗鲁地叫骂。 苏加尔举起双手,表示抚慰。 “我从来没想过要骗你,真的。您想看我们的账册吗?看收入?支出?” “你小心点儿,坏家伙。”大力士说着就揪住苏加尔的衣领,“你们要是蠢过 头,夜总会遭殃,那可是你们自找的!” 苏加尔摇摇头,再次给他解释赚钱的事。 “做买卖要有长远打算,”他说,“要有冒风险的勇气,也要投资。” 大力士似乎有点开窍了。 “你现在是企业家了。”苏加尔说。 “好,好。”大力士说。 “你能马上交五百马克吗?”苏加尔问。 “我身上没带钱,”大力士有些难为情,“下周结算我的盈利吧,行吗?” “行。”苏加尔点头。 “你是个规矩人。” “你呀,”苏加尔和蔼地说,“咱们是伙伴嘛。” 大力士把剩余的酒倒进嘴里,起身,用手擦擦嘴。 “下周我要看账簿。”他像个施主似的,说着便离开了“蓝香蕉”。 苏加尔在他背后奸笑。卡琳长舒一口气。尤丽雅继续排练。苏加尔拿着食谱进 厨房找米琦,米琦正在滚热的锅里翻炒着。 米琦匆匆朝计划单一瞥就瞪大了眼睛。 “周一里脊肉,周二鲑鱼,周三肉排,”她念着,“每份都是十马克!你脑子 正常吗?这样我们就等于白送了。” “这样做,我们可以稳住脚跟呀。”苏加尔坚持己见。 米琦用手指敲敲额头,示意他脑子不正常。 “我不想给那些常客供饭了。在厨房里忙得要死,却赚不到一个子儿,我傻是 不是?” “有时,钱从窗户扔出,又从门里进来。”苏加尔对她油腔滑调,说罢出去了。 米琦浩叹。 “这办法我试过多年,总没成功!” 在外面海伦大街上,阿尔贝特·希尔歇的遗孀房子前面一派匆忙、热闹的景象。 开来了几部汽车,从车上下来十几个人,有些男人穿西装和雨衣,有些戴建筑工人 安全帽,穿劳保服和劳保鞋。他们神情凝重,研究建筑图纸,用锤子敲下一些墙块, 还进行试钻,然后在小方格纸上记录调查结果。 罗伯特很想知道对面究竟在干啥。他这时正站在梯子上,紧靠“蓝香蕉”正面 的墙,用一个富于现代气息的象征物——他私下委托别人制作的——取代过去的蓝 色霓虹灯香蕉。他认为新标志符合时代精神。梯子摇晃得叫人担心,尽管莎洛特和 卡琳倾力相扶。爱尔娜·哈姆丝愁容满面,步履沉重地过来了。莎洛特向这位显得 十分沮丧的老邻居问好。 “他们说,我要是自动迁走,答应给我一套带花园和阳台的居室。” “你瞧!”莎洛特喘息,扶梯子对她有点勉为其难了。 “他们要是骗我,过些时候我不就得蹲在马路上了?”爱尔娜·哈姆丝哭了起 来。 莎洛特朝她点头,示意别气馁。罗伯特把老的象征物取下,小心翼翼递给下面 的卡琳,这时苏加尔来到人行道上。 “‘蓝香蕉’碍你什么事?”他气势汹汹。 “这玩意儿不合适。”罗伯特气喘吁吁,用力举起新的标志物。 “你这样认为吗?”苏加尔显然感到受了伤害。 “是的。”罗伯特的口气分明不容争辩。 “你父亲不会答应的。”苏加尔说。 “他也只能接受。”罗伯特大声吼着,并且开始把新的文字用螺丝刀旋紧在大 门上方。 “喂,怎么样?”他得意地问。 “棒极啦!”卡琳奉承。 “闭嘴!”苏加尔粗暴地呵斥。 “我认为很好!”莎洛特说。 “我也是!”爱尔娜·哈姆丝一边抽泣一边说。 “你们统统给我闭嘴!”苏加尔像凶神恶煞似的,“新潮的废话,美国式的!” 尤丽雅拎着购物袋回来了。罗伯特很快下了梯子,站在尤丽雅身边,把新的一 排字指给她看。 “您觉得如何?” “‘蓝香蕉’令人想入非非。”尤丽雅说道。 罗伯特瞄瞄她的购物袋。 “购物了?” “我为自己物色演出服。”她从袋中拿出一件连衣裙并且放在胸前比了比, “很漂亮,是不是?” 其他人打量她,不禁满腹狐疑。这衣服也许适合于参加舞会,但根本不适合圣 保利脱衣舞夜总会的舞台表演。 “我还可以去调换。”尤丽雅显得没有把握。 “您想穿它上台?”苏加尔问。 “您在娱乐业中经验丰富,真是幸运,苏加尔先生!”话说得有点尖刻。 “不要叫苏加尔先生,叫苏加尔!” “我觉得衣服很美,”罗伯特说,“也许有点儿……”他一时语塞。 “布料多了一点儿。”莎洛特补充道。 罗伯特点头称是。 “那么,”尤丽雅失望地说,“我去调换。”她悻悻然进屋去了。 “裙子越短,大厅越满。”苏加尔在她背后嚷道。 他怀疑尤丽雅肯不肯穿上这玩意儿在脱衣舞夜总会表演。有一次排练时她说了 晦气话:“我没有去过游泳池,去游泳池我会感到不自在的。”这句话他记住了。 大门上方那一排字并不十分要紧,“蓝香蕉”真正需要的只有一样:大乳房、色相 毕露、风情万种的女郎。 银行家施密特·韦贝尔若是与人进行不愉快的谈话,最愿意选择在空气新鲜的 室外。这样,不三不四的人也就无法偷听了。与曼弗雷德·菲舍尔的会面他选择在 易北河畔供游人散步的大道上。他的目的是给这位老练的律师施压。 “您许诺,但不守信。”施密特·韦贝尔抱怨。 “我想,我不该对买卖遮掩一下吗?”菲舍尔辩解,“我要是不拖时间,价格 就要上扬!” “我的伙伴都着急了。他们要投资,要快。这些人腰缠万贯。倘若钱不重要, 那倒是件美事了!” 菲舍尔想说点不同意见,但银行家马上就封了他的嘴,要求他凡是能买的都买 下来:娱乐设施,房屋,乃至整条整条的马路。 “您要向汉堡市声明,您和您的IEG公司愿意而且也有能力彻底改造圣保利整个 城区!”银行家对他这么要求,然后提出关键性的问题: “克朗佐夫的房子怎么样了?” 菲舍尔不知如何回答。他几乎没有费心打那幢老房子的主意。假若罗伯特的父 亲想卖,他出手买就是了。 “克朗佐夫不顺从,您就逼他。他会像一条离水的鲤鱼,张着大口吸气。”施 密特·韦贝尔说,“我们需要那幢房子。” “克朗佐夫的儿子是我儿子的大学同学。”菲舍尔闷声地说。 “受良心谴责了?有利可图,也要洁身自好?不打蛋又要吃荷包蛋?在美好的 人世,这些都行不通呀,律师先生!”银行家笑了。 菲舍尔知道自己上了圈套。他接受了施密特·韦贝尔的帮助,是因为受海港大 厦赔偿金丑闻的逼迫。现在他只能听从他的摆布了,必须执行他的指令——还有藏 在他身后的幕后人物的指令。 她叫松雅,二十二岁,四个月前拿着旅游签证从波兰来到德国。她受过古典芭 蕾舞的训练,正努力谋求艺术上的成功。旅游签证到期时她仍未找到工作,房主— —她住在长霉的后院房里——逼她解除租约,要不就出卖肉体。在这种情况下她才 收拾行李来到圣保利,希望重新开始生活。 苏加尔首先发现了她,一看她那口皮箱就知道是从东边来的。他和罗伯特一起 随她进了一家当铺,她想当掉手表。苏加尔瞅着罗伯特,有点儿得意洋洋。他又在 角落里发现了有人当掉的打击乐器。苏加尔同这个美女攀谈起来。 没过多久,就有三十几位过路人拥挤在玻璃橱窗前的人行道上了。他们又是鼓 掌又是叫唤,因为室内有一名特别标致的小妞,在收音机的震天响声中,在一名业 余打击乐手那强劲有力的拍子伴奏下,浑身抖动地舞蹈,把衣服脱了个精光。 “别搞了!”店员觉得这样搞太过分,便吼叫道,“这不行,这儿是当铺!” “我们想考考她到底能不能跳舞!”罗伯特也吼道,同时把一张一百马克的现 钞扔在他的工作台上。 钱使得店员心平气和了,他也满怀兴致地观看松雅脱衣。外面马路上的观众喝 彩叫好。苏加尔游说罗伯特给这个波兰女娃提供工作机会。待到她提出工资要求, 苏加尔又完全清醒过来了。两百马克一晚上实在太贵了,不予考虑! “我的胸部是否过于低平?”尤丽雅担心地问。她笔直地站在拉雅娜居室的镜 子前。卡琳跪在地上围着她转,用大头针把她新买来的演出裙别短一截。 “还行。”卡琳含糊其词,因为嘴巴叼着大头针不便说话。“你的袒领很棒, 咱们再把腰身弄得更细一些!” “是不是太短了?”尤丽雅抗议,“我的大腿可没有我姐姐的漂亮。” “就这样吧,你犯不着在姐姐面前藏藏掖掖的。”卡琳安慰她。 “我姐姐的模样勾魂摄魄,是不是?”尤丽雅端详挂在床上方的姐姐半身像。 “她是美女蛇,”卡琳道,“那些家伙追她追得可凶呢,可是没有一个爱她!” “不,我爱她。”尤丽雅被触到了痛处。 “是的,肯定。请原谅。”卡琳笑起来了,“人有两面性,是不是?这儿还得 缝缝,你站直好吗?” 过了一会儿,卡琳又向尤丽雅披露,拉雅娜何以失去了他的欢心。有一个从乡 下来的漂亮小伙子被卡琳深深爱恋着,可拉雅娜却偷偷告诉小伙子,说卡琳原先是 个男人,于是一切告吹。 他们突然听到楼下有摔玻璃制品的劈啪声。 两个穿黑皮茄克的壮汉冲迸厨房,抡起棒球棍就在厨房里劈劈啪啪地乱砸起来。 米琦和莎洛特尖声喊叫,苏加尔急忙过来救助,罗伯特紧随其后。一只手猛然抓住 罗伯特的手臂,将他拽到布帘后面,又死死地将他抱住。他感到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刀尖轻轻划开了他的皮肤。 “别转身!”一个声音,就是那个打匿名电话人的声音在警告他,“我要是真 想结束你的狗命,你早就完了。” 从厨房传来了痛苦的叫喊。锅釜哐啷作响,杯盘粉碎,瓷砖地上一片狼藉。 “算你父亲走运,”那声音继续说,“他赌债未还,但还是活到了今天。他别 把运气当福气啊。” “第一笔欠款我已经付了。”罗伯特气喘吁吁。 “你们好好听着,别转身!” 罗伯特感到刀尖的压力加大了。警笛声倏然愈来愈近。 “委托我的人都是商人,不是杀手。”那声音继续平静地说,“你父亲该把那 幢破房贱价卖掉。要守口如瓶。不准把发生的一切说出去,不得违背!” 夜总会的大门被推开,警察拿着手枪冲了进来。那个神秘的陌生人消失了,犹 如一下子融化在空气里。罗伯特摸摸脖颈,深深吸气,想找个坐的地方。他汗流浃 背。 苏加尔把其中一个进攻者的下巴和膝盖骨揍烂了。受伤的家伙呻吟着,在匈牙 利式红烧牛肉的残余物里直打滚。另一个打手被卡琳和米琦用杀猪刀制服了,莎洛 特用脚全力蹬他的胫骨,痛得他嗷嗷直叫。尤丽雅在地上爬来爬去地抬碎瓷片,苏 加尔被她绊了一跤,倒在受伤者身上,又压断了他的两根肋骨。警察见到这个场景 有些过分,就给夜总会的人戴上手铐,而且是手连手,旋即带到达维德大街警署, 让他们坐在这个世界上最著名的警署的硬木板凳上,先叫他们纳闷一阵子再说。 是谁派摩托巡逻队到“蓝香蕉”来的?罗伯特在哪里?苏加尔自鸣得意,一声 不响。米琦坐在尤丽雅身旁。 “本来我想当舞蹈演员,”米琦梦幻般地说,“那舞厅名叫‘马克西姆’。我 当然也想去巴黎。巴黎,多美的名字啊,我想到巴黎去跳舞。怀着这样的理想,我 先到圣保利来了。” “你感到这儿不好吗?”尤丽雅很惊奇地问。 “好。我的情况不错。”米琦回答并叹息说,“只是我想有个家和孩子。但我 们不要欺骗自己:男人最终要找可靠的女人!” “在圣保利生活不赖,”卡琳插话,“你会认识非常有趣的各种人。”他的假 发滑了下来。 “可有时你会想,这世上只剩下清一色的醉鬼了,”米琦伤感地摇摇头,“看 不见别的人。” 莎洛特突然想起,早晨她收到一封国外来信,是儿子寄来的。儿子往往是音信 杳然,也从不来看她。这时,她从长裙里掏出皱皱巴巴的信封拆开,几张美元掉下 来。她喘气,弯腰抬起。 “儿子又寄钱来了,让我看电影。可是,我要进电影院干啥?我有电视看就行 了。还是把钱存起来,节约点儿。”她微笑地说。 走廊上有力的脚步声近了。罗伯特穿着一套黑色西装,拐过来直冲看守人员的 办公桌。 “我是罗伯特·克朗佐夫,是律师。”他说得理直气壮,警官进来时他又小声 更正道,“未来的律师。”然后他立即提高嗓门,“请您立即释放我的同事和住户。 他们只是想保护我的财产罢了。你们犯了一个大错,令人遗憾。我们保留索赔的权 利。” 年轻的看守立正;警官还想解释什么。 “干啥?”罗伯特问得直截了当,听起来不是发问,倒像是命令。年轻的看守 只差没行军礼了。 罗伯特这次交涉征服了夜总会这伙人的心。一回到“蓝香蕉”,苏加尔就开香 槟。莎洛特乐得顾不上喝。 “我是律师!我们保留索赔的权利!”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这句话,笑着 向罗伯特祝酒。 “棒极了!”米琦纵情叫喊,吻罗伯特。 “很有风度。”卡琳点头赞扬,也赶紧过来吻罗伯特。 苏加尔庄重地走向罗伯特,香槟酒在苏加尔身上开始发挥酒力了。 “你可以对我称‘你’①了!”苏加尔说得很认真。 ①“你”是家庭成员和朋友之间的称呼,表示亲密;一般用“您”这一尊称。 罗伯特站起身。他们互相碰杯,饮酒,拥抱。 莎洛特扯了扯尤丽雅的衣袖。 “现在你该明白了,我为何宁愿呆在圣保利当清洁工也不愿去别的城区。这儿 总会有事情发生!” 尤丽雅点头并且站起来。 《教训教训我吧,老虎》这首歌的开始几个节拍已经奏响。尤丽雅不知妙处何 在。苏加尔痛楚地扭歪着脸。 格拉夫不安。看样子有些神经质。他儿子的申诉被驳回,这是意料中的事。这 期间马克斯已多次被审讯,每次长达数小时之久。他一再对办案人员讲述同一个故 事:他上了别人的圈套。 而格拉夫派人做的核查又毫无结果。他免除了“耳语者”的其他任务,专事核 查,但根本没有查出什么能使马克斯得以解脱。 格拉夫匆匆向孙子打了个招呼,儿媳问公公想吃点什么,他一口回绝,嗣后就 倒在椅子上,一脸疲惫的样子。他打开公文包,拿出一小扎东西。 “我要你把它藏起来。”他把这一小扎东西递给儿媳妇。 “这是什么?” “你只管保存,别问。”格拉夫说。 “好吧。”她点头,把东西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里面是两百万马克,现在你知道了。” 她惊诧莫名。 “两百万?这钱我怎么办?” “保管好了。” “放在屋里?”坦雅好生奇怪地问。 “如果我出了事,你就携款逃到国外去。你和这小家伙就有了保障。此外,里 面还有一封信。你要完全按信上写的去做。” “出了什么事?” 格拉夫无言以对。 “你害怕了?”坦雅担心。 “我一辈子都是战战兢兢的,”他喃喃地说,“所以我才这么苍老。危险意识 使得我保持清醒。” “有这么危险吗?”坦雅这时蹲到地上,面对公公。 格拉夫点点头:“他们想,他们已经控制了我。他们真是这样想的。” “谁?谁这样想?” “社会影响力大的商人们,还有受巨商贿赂的政客们。他们有的是钱,脏钱。 钱是用毒品赚来的,又用房地产买卖把脏钱洗干净。他们想要整个城区,所以,我 就成了他们的障碍。” “你考虑中途抽身退出吗?”她打量他。 “我老了,不能自拔了!”格拉夫微笑,揉揉疲倦的双眼,同时起身。“老克 朗佐夫明天出院,可以同他谈谈。他儿子会改变证词的。”蓦然,他又绝望地摇头。 “他的儿子到底看见了谁?他把什么人同马克斯搞混了?天啊,到底是谁害死了拉 雅娜?谁?谁?” 小草扫校||中国读书网独家推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