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若维站在窗边,以他的身高,可以看出窗外,看过寒风萧萧的黑夜。他的侧面映在 灰色的光线中,容颜神情落寞。雅安离开后,他已经做了一番整理,且觉清爽得多。然 而红色的法兰绒衬衫穿在他身上,加上额头的白色绷带半在黑发之下,看起来倒像个海 盗。他的脚镣铁链横过地板,铁环在灯光中发出钝光。门开时他应声转过来,铁环发出 轻微的轧声。 他凝视雅安,一眼即将她身上的每个细节都看到了,从发顶的云鬓直到颈间的项链, 滑落到她提着裙子踩过门槛时露出的衬裙蕾丝边。一抹真诚赞赏掠过他脸上,旋即变成 讽刺的笑意。他斜靠在墙上,两手环抱在胸前。 “果然惊心动魄。如果这番盛装是为了我,我的确受宠若惊。” “你明知今晚我并没有要见你。”她简短地答道,这个人的脸皮真比花床的土还厚。 她气得满面通红,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条线,自然地放下裙摆,拉好肩上的披肩。 “真令人失望。今晚你有别的客人吗?” 她几乎就要顺口承认,转身逃之天夭了,然而她终究勉强按捺下来。“没有。” “我太幸运了。”他站直身子。“请允许我为你端一张椅子过去。” 他向前一步,她就后退一步。“请你留在原地。” 他站住脚。现在他才知道,早先的策略错了。他只是静静地开口道:“如果我让你 感到不耐烦,请原谅我。” “你太客气了。”她冷然道。 她是他所见过最可爱的女孩,如果过去七年中他曾经忘记,现在他是绝无疑问了。 她的嘴型,胸部的曲线,腰肢的玲珑,无一不令他血脉贲张。他想要她,想得心疼。比 起那种饥渴,荣誉实在微不足道。 他垂下目光,潇洒地指向桌子。“你不坐吗?” “我是被你卑鄙的威胁迫来的,不必装作你是用烫金请帖邀我来的。我并不打算和 你共进晚餐。” “你总得吃东西。” “都不是跟你。” “你已经锁住我的腿,夺走我的自由,伤害我的荣誉,难道就不能赏脸陪我吃顿 饭?” “我对这件事的看法和你不太一致。” “怎么不同法?” “解释只是徒费唇舌。” 他微笑作答。“我反正闲着。” “你的晚餐凉了。”雅安瞥了一眼桌上的银质餐盘,一阵香味飘过来,她觉得胃里 就要开始咕略叫,赶紧走远一点。 “不要害羞,如果你要破口大骂,就尽量骂好了。” 她横他一眼。“只怕那也不能让我满意。” “什么才能让你满意呢,雅安?”他问道,口气温柔似水。 他的声音里有种东西令她微微发颤,她不由自主又退了一步。马休就站在门口,等 候她的吩咐。他的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一副所有的好仆人都懂得的那种视而不见的态 度。她应该使走他,还是吩咐把她的晚餐送过来?两种方式她都不喜欢,可是,难道就 教她饥饿地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若维大决朵颐? 她默不作声,若维又扬一道眉毛。“怎么了?你不喜欢人家强迫你吗?你不喜欢这 种情况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吗?如果我答应,一等用完甜点,立刻把火柴交到你手上, 是不是可以解决这件事?” 她倏地回身正视他。“你说话算数?” 他露出一个迷人而又费解的微笑。“反正我的目的达到。” 计划很多时候确是会随实际情况改变。她虽然不想和杜若维穷磨菇,可是如果能换 来一点平静,她也只有委曲求全。 他望着她的睑。“现在虽然是特殊情况,不过我们还是可以文明的方式相处。” 这句说话不无道理,而且他似乎颇有诚意。不过,就算脑子预备投降了,她仍然得 心怀戒备。 “你可以假装我是令尊的某个故交,偶尔路过此地,只要礼貌点就可以把我打发掉。 进餐的时候,除了偶尔递个盐,你大可当作我不在好!” 说得容易。可是她在花园工作了一天,已经饥饿辘辘,何况,如果因为自尊与愤怒, 任这个人的耍些把戏让她在自己的家里坐立不安,或者是食不下咽,那未免太愚蠢了。 她点个头,就交代端走冷了的食物,换上新的晚餐,两份。 马休走后,两人一下子无话可说。风停了,夜沈而静,蓄势以待。远处雷声隆隆, 逐渐迫近。 房间里灯火昏黄,壁炉旁边桌上的灯旋起一缕黑烟,徐徐飘上天花板。因为灯芯太 高,燃得太炽烈了些。雅安走到桌旁移开灯罩,调低灯芯,只剩一簇蓝色的火焰。 若维看着她,脸上莫测高深,灯光反映着她的脸,替她增添了一种奇怪而飘忽的美 丽。他觉得腰下涌起一阵无可救药的欲望,然而他仍紧紧按捺住了。她已经够恼他了, 这一次他绝对不能贸然造次。 他把餐桌移出角落,摆好两张椅子。雅安看着他的动作,目光茫然呆滞。他弯下腰 时,身上的衣服绷得紧紧的,强调出结实的肌肉。他合身的长裤子扯得笔直,贴切地描 出削瘦的臀部和大腿的线条。他的动作优雅、有力,而且危险,隐含一种急切的需要。 她望着他,竟不能确定自己答应他的要求是不是犯了大错。 他转向她,点一点头,指向他安排好的地方。“请你赏光?” 她迎接他的视线,无端地双颊生晕。她垂下眼睑,一只手扶着衬裙的钢衬,小心翼 翼地坐下来。他直等她坐好了,才把椅子移近桌旁。他的手臂碰到她的,她不由自主地 微微瑟缩,飞快地看了他一眼。 她不晓得自己怎会如此注意他的存在,吉恩从不会让她这样不自在。她只好告诉自 己,这是因为她对若维的敌意,因为联结两人过去的记忆以及现在的特殊状况。然而她 并不尽相信如此,这个人本身有某种东西强烈的影响她,甚至在许久以前她订婚的那段 时间,在若维还是吉恩朋友的时候,就这样了。 不!她一定要驱散这种感觉,于是她只好不自觉地回复一个女主人应有的正式礼貌。 “今天早上我们谈到华威廉,”她摆出一个冷淡的微笑道。“最近有谣言谈到华威 廉的那批远征军,人家说他们是这次义警团秘密组织的中坚。” 他的睑陡然凝成严峻的雕像,漆黑的眸子凌厉地盯住她。“大多数女人除了家庭之 外,难得关心其它的事。你对时事却很清楚,也很关心。” “我喜欢知道这个世界在发生什么事,以及为什么。那有什么不对吗?” “没有,只是令人惊讶。”他只是想岔开原来的话题。 她笑得天真烂漫:“可是再谈到义警团,你知道它的性质吗?” “谣言有没有谈到义警团的目标和反对些什么吗?” “反对由一无所知党收买的腐化官员和警方。” “哦?那你赞成那个目标吗?” 他话里的讥刺意味逼得雅安抬高下巴。“我不能说我不赞成,总得有人出来做点什 么。” 他最好是猜错了。一个微笑弯上他的嘴角,又飘上他的眼里。“我早该知道,一个 为达目标不择手段的女人,自然不会反对别人以同样的方法做事。” 她还没有机会回答,马休已经把晚餐端来了。他在两人面前摆好海鲜浓汤、炸鸡、 牛排、乳酪、法国面包以及黑莓派。饮料则是一瓶白酒,和放在烛火上保持温热的咖啡。 马休斟上酒,把瓶子放在一旁。他最后再检查一次,确定一切都已就绪,才鞠躬道: “还有其它吩咐吗,小姐?” “谢谢你。没事了,马休。” “我要留下来伺候吗?” “我想不必了。” “也许我应该在半个小时候再为您备车,只怕会下雨。” “不必了,我想雨不会那么快下来。” 话一出口,雅安立刻后悔不已。她只想到伺候的人可能已又饿又累,竟忘了留意马 休话里的暗示。说不定他是受他母亲的指示来保护她的,然而现在她已经改不了口,只 好眼睁睁看着马作鞠躬告退,一点办法也没有。 等他走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要想得那么多。她没有危险,坐在对面的 人锁在链子里,他能如何?然而他威胁过她。更何况,像杜若维这样的人绝不会甘心就 缚,她一定要小心提防。 现在她没有胃口了。勉强喝完场,可是烤鸡实在咽不下去了。她啜着酒,很高兴手 上还有点东西可以依附,而且酒温也祛除了她体内的冰冷。她搜索枯肠,却发现无话可 说。沉默之中,只有银器的碰撞声和越来越近的雷响。 若维察觉到房里的压力,反而沾沾自喜。他吃饭的样子是标准的狼吞虎咽,面包、 烤鸡、牛排,一样一样吃得干干净净。雅安替两人斟上咖啡。若维结束他的甜点后,终 于靠回椅背,慢慢喝着咖啡,从杯沿瞄向她。 最后他把杯子放回去,再开口时他的口气深思而带着谴责的意味。“爱又如何?” 雅安的咖啡杯在碟子上摇摇颤颤,她赶紧放回桌上。“你在说什么?” “早上你说你对婚姻和子女没兴趣,可是爱呢?难道你真的要当一辈子老处女?” 克罗依人对个人私生活一向无所顾忌。雅安就常听妇人聚在一起,讲述她们新婚之 夜的尴尬。罗莎就向每个人抱怨过她生命中的剧变有多可怕,嘉培格外深表同情。凯馨 也会直接告诉默雷,她之所以不想出去是因为月事来潮不舒服。克罗依女子觉得英国式 的保守实在可笑,那只是自然,不是吗?但是雅安就是没办法改变她对隐私的看法。 她皱眉道:“那跟你无关。” “噢,我想有关,我必须对你现在的独身负责。” “你毋须自疚。” “我想我有必要。因为七年前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我变成现在的我,你也变成现在 的你。无论你愿不愿意承认,我们之间的确有一条联系。即使我们都不愿意,那还是事 实。” “还用问吗?” “是吗?如果那晚是吉恩杀了我,你会一样地责怪他吗?你会说他是谋杀者、刺客、 一只只会杀人的疯狗吗?” 他的话似曾相识,难道他来告诉她吉恩死讯的时候,她就是用这些话骂他的?它们 一定很伤人,否则他也不会记得这么牢。 “你不回答,我想这是表示你不会。那么你的不喜欢是出于个人私见了?也许是因 为我的出身。” “绝对不是!”她迸出话来。她不喜欢谈话的方向,更不喜欢去承认或否认这些无 情的问题。 “那么只有另外一个可能。从一开始,从吉恩还没死之前,你就感觉到我们两人彼 此之间的吸引力。你觉得了,可是你不敢承认。你害怕会如此,而无法对未婚夫保留适 当的哀悼心情。” 她起身太急,碰到桌子,撞倒了咖啡杯,在亚麻桌布上留下一大片褐色水渍。她没 有停下来查看灾情,只是推开椅子,匆匆走向门口。 铁链的轧声对她提出警告,可是她层层绊绊的衬裙让她没办法快速脱逃;他从后面 抓住她,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扯过身来面对他。他又扣住她的另一只手,让她动弹 不得。 她扭转身体,想要挣开他的掌握,可是那双军人的手力气惊人,文风未动。一股怒 火燃起,她从齿缝迸出声音。“放开我!” “你真的以为我会吗?” 若维的目光在她燃烧的眼里逗留了一阵子,然后转向嫣红的双颊,直下颈项脆弱的 弧度,终于落在丝质礼服下面剧烈起伏的酥胸上。他是如此如此想用自己的唇压在那一 片撩人的温柔之上,想得脑里一阵神思昏然。为了控制自己,他不自觉地扣得更紧了些。 雅安疼得倒抽一口冷气。“杂种!” 他的脸罩上一层寒霜。他突然弯下腰,一只手臂横过她的膝后,拦腰把她抱在胸前。 他转过身子,她的披肩滑落地板,缠住他的脚镣,差点绊倒他然而他一脚踢开去,大踏 步走向床铺。 “不要!”雅安看出他的目的,忍不住嚷道。她在他的臂弯里又推又扭,手指抓向 他的眼睛。 他咒为了一声,把她丢在厚厚的棉花垫上。她跳起来,想要从他身边溜过去。他单 膝落在床上,一只手抓住她,把她按回去,跟着在她身边躺下来。她的拳头像雨点般落 在他盼肩膀和头顶,他立刻抓住她的手腕,反手扭到自己下面,另一只手则伸到她的头 下面,按住她的另外一只手,同时他的两条腿都伸到她上面,压着不让她扭动。 她狠狠地瞪着他,眼里除了怒火之外,还有一点她自己也不承认的恐惧。他的重量 压在她胸前,令她喘不过气来,却又禁不住微微发颤。他注视她良久,目光胶着在她的 唇上。当他终于开口时,口气竟出奇的浊重。 “钥匙在哪里?”他一字一字地问道。 “钥匙?”她麻木地重复他的话。 一个调侃的微笑缓和了他唇上冷峻的线条。“你以为我对你可爱的身体有意思?” 那正是她的想法,她抬起下巴。“为什么不!你不是无恶不作吗?” 他的笑容消失了。她手腕的压力又加了几分,令她的手痛得几乎没有感觉。“当然, 那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她搜寻他的脸,想要找出他是认真的,或者只是存心误导她。她可以感觉到他沉重 的心跳,精壮的肌肉。他要她,诚而他仍控制得很好。 她用舌尖舔着干燥的上唇。“我没有钥匙,它在外面。” “我知道房门的钥匙在外面的挂画上,”他柔声道。“我有很多时间去发现,我现 在要的是脚镣的钥匙。” “它放在主屋。” “真方便。” “真的!” “我怀疑。” 他盯住她,空着的右手伸进她的衣领,手指头热得烫人。慢慢地,他又滑下玫瑰红 的丝布,极轻极柔地徘徊在双峰之间的山谷。 “不要!”她憋着气说。“我说我没有带在身上。” 他不作声,只是专心地搜索他找到的禁区,轻抚她羊脂玉雪般的温暖肌肤。“不在 这里。” “你在干什么?”雅安拚命往后缩,竭力抗拒那一股像慢性毒药般慢慢湮上来的欲 潮。 “找钥匙。”他答道。他不理会她的躲避。 热血沸腾腾地滚过她的血脉,让她的肌肤越来越热,热得好象下面有一只炉子在烧 烤一般。直到此刻她才知道“挑逗”这个字眼的力量有多大。他知道他对她做了什么吗? “不要这样。”她闷声喊道。 他的手滑下她的胸口,来到窄窄的腰身,然后落在小腹上。他抓住她的裙子,把它 们往上拉,一边在她耳旁呼气道:“让我们来看看你的衬裙有没有暗袋。” “有,可是里面没有东西。” “说谎是没有用的。”他说着。并悲哀地摇摇头。 “我保证。”她的话变成一声喘气。 随着被他解开裙下的裙箍滑下去,他的手透过层层衬裙,沿着大腿摸索上去。 “若维,求求你!” 他仍不住手,一路掀开最后一层衬裙,把手贴住她光滑的膝盖,往上摸索到她的丝 质底裤,终于停留在两股之间的微丘上。 “看来钥匙的确是在主屋里,”他懒洋洋地说。“要怎么才能说服你派人去拿?” “没有人可以派呀!” “你可以用灯打信号,我相信你的管家一定随时望着这边。” 这是威胁。问题是,如果她不听话,他真的会对她怎样吗?如果她不放他,他真的 会占有她?她愿意相信他不会,可是这个杜若维有些未知的特质,不能以常情论,也许 他会以她的拒绝做借口,来满足自己的欲望。在她如此对待他之后,他可能认为他也有 权利报复。 她突然发现,她不想拿这个做赌注。那不是恐惧,而是她宁可不知道杜若维是否会 强暴她。然而,如果她屈服,那她的计划岂不泡汤了。杜若维会快马加鞭,连夜赶回纽 奥良,仍然赶得上赴默雷的约。 另一方面,在他长途跋涉之后,加上头伤未愈,杜若维被对手杀死的机会反而大些, 那也是她不愿意冒险的事。 “为什么?”她问道,眼里蓄满愤怒、挫折的泪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荣誉。”他答道,声音中却带着浓浓的自嘲。 “你没有必要去杀一个像儿默雷那样的年轻人,你的荣誉不可能那么重要。” “不可能吗?”他苦涩地问道。“你的贞节对你又有多重要?” “不会比人命重要。” 这句话带来一阵沉默。雅安凝眸注视他,慢慢、慢慢了解她自己话中的暗示。她是 不是真的是这个意思?在那困惑的一刻,她的心跳沉重,下半身抵着他结实的大腿,涌 起一股她满心不愿意的反应。她也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 屋外雷声隆隆,大雨倾盆而下,沿着屋顶滴溜溜地溅进窗里。在一阵突然的岑寂中, 那些声音显得格外的大。 “我的荣誉换你的贞节,好个绝妙的交易!” 甚至在他开口时,若维仍不相信她真的会这么做。她恨他如此之深,如此之久,可 能吗?她不作声后,他又继续道:“我怀疑倪默雷是否值得你这样的牺牲,或是了解你 对他的深情。” “那不是深情。” “是什么呢?单纯的对你妹妹幸福的关心?” “部分是。”她同意。 “其它的呢?”他逼问道。“纯粹的利他主义?关心他人幸福?如果我告诉你,我 也是为了同样的理由接受你的提议,你相不相信?” “为了凯馨?”雅安回答道,不解地蹙起眉头。 “因为你,也因为我缺乏拒绝的意志力。”他笑了,一个沙哑的、自嘲的笑声。 “荣誉真有价值!” 慢慢地,他松开她的手,坐起来盯住她。雅安揉一揉自己的手腕,感觉到他目光里 的炽烈,不愿意抬头看他。 她的贞节换一条命。不管是若维还是默雷的,这宗交易都不算太差。反正她并不真 的想结婚,所以她也不必为了未来的丈夫守身。这种接触很快就会结束,很快就会被她 遗忘。 过程并不重要,结果才是最要紧的。 许久许久之后,她才又抬起头来看着若维。她跟着会起来,深蓝的眸子里刻着决心。 “你同意吗?你发誓早上绝不去赴默雷的约?” 他怎能拒绝?比起他即将得到的,荣誉根本不算是代价;然而他受得了随着她的牺 牲而来的憎恨吗?就算他告诉自己,反正她已经恨他入骨,他的良心就会平静吗? “我同意。”他答道,深沉而郑重。 雅安艰涩地咽了一口口水。有那么一刻她以为他会拒绝;她甚至还奢望他会说她可 以走了,而且不必再担心决斗的事;看来她对他的了解还是有限。那么他又在等什么呢? 如果他是个恶棍,为什么不坏得更彻底些?为什么他不立刻压倒她做他想做的事?沉重 的雨点一声一声地打在屋顶上。 “怎么样?”她紧张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睛乌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慢慢绽开一个笑容。“不必急。” “你能不能熄灯?” “我希望它亮着。” 灯罩中透出来的光线晕黄柔和,然而对她而言还是太亮了。不过,她没有坚持。她 只是深吸一口气,再徐徐吐出来。她望过他的肩膀看向门口,壁炉里的火正慢慢熄灭。 然后她又看回来。“你得帮我宽衣。” “当然。”他庄重地回答。 她硬梆梆地转过身子,背对着他,好让他解开后面的一排衣扣。他并没有立刻动手, 反而把双手放在她肩上,感觉她柔滑腴嫩的肌肤接受他的爱抚。他情不自禁地低下头, 柔柔地亲吻她纤弱的颈背。他的吻那么轻,轻得雅安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她好奇地 斜过头。 若维终于移开他的手,挪到她头上,解开她的发鬓。他一根一根地取出发夹,让它 们落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叮当声。然后他很俐落地拆开她的发辫,一股一股地散开来, 让它们披在她肩上。然后,他才开始解衣扣。 当他的手指温暖确定地霸住她后背的肌肤时,雅安只觉得胃部绞成一团,心口闷得 喘不过气来。她必须死命按捺自己,才能静静坐着,容许那种迫人的亲密。她不知道接 下来会是什么,她也不晓得自己是否受得了。好象她已经把自己迫到尽头了。 他却不再等她进一步的允许,径自解开裙扣,把礼服从她头上拉脱,仿佛剥花瓣般 一层一层剥掉她的衣服。最后只剩下束胸和内裤时,他将她转过身来面对他。他伸手捏 住束胸最上端的丝带,慢慢地解开它的结。轻轻一抽,结就滑开了,衣服的边线开始松 开,露出酥胸柔和的曲线。指端微微一挑,线条的部分又扩大了些。他吸了一口气。 灯光染上她的头发,抹上一层金黄灿烂的明艳,映在眼中的部分则像阳光照耀的海 水。胸部圆耸处金辉如梦,更是柔和得耀眼。雅安抬头望他,不知他何以如此慢条斯理, 看起来倒像是充分在享受帮她脱衣的乐趣。他的脸色聚精会神嘴角隐含笑意。发现她在 看他,便住了手。 那个笑意慢慢泛开来,照亮了眉宇间流转的情欲。他索性躺下来,交叠的两手枕着 头。他捉住她的目光,缓缓道:“轮到我了。” “你是说你要我帮你脱衣服?” “就是此意。”他完尔答道。 突然之间,有一股奇妙的兴奋在她体内蠢蠢欲动,是一种开放而自由的感觉。她可 以触摸他,他要她触摸他。男人和婚姻的奥秘即将在她面前展开。由于克罗依妇女的坦 白和黑人仆妇的教导,她对床第之间的事并非绝对无知。可是理论和实际之间到底有所 差异,今晚她就要发现差异在哪里。 她倾身向他,颤抖的手指摸索着衬衫的扣子,一个一个解开来。然后她把红色的法 兰绒推向两边,露出一片毛茸茸的胸膛。她的指尖试探地穿过那一片黑毛,讶异地感受 微刺而温柔的触觉,以及底下一条条桀骛不驯的坚实肌肉。她拂过他硬挺的乳头,注意 到他对那个部位出奇的敏感,不过仍顺势而过,来到平坦结实的小腹,把衬衫的下摆从 腰带下抽出来。 他撑起手肘,把自己支起来,让她顺利地脱掉衬衫。她摊开手掌,顺过他的脖子和 上臂,将衬衫褪到肘弯,然后倚得更近些,两手一起脱掉袖子。他又躺回去,而她起尚 未失去勇气之前,立刻解开他长裤的扣子,然后就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了。 一丝微笑浮上他的脸庞。他只用脚趾头便除去靴子,咚的一声掉在地上,格外清晰 的响声。然后他剥掉袜子、长裤、内裤,任它们从脚镣穿过去,动作迅速而俐落。 在他的大腿上有一条又长又狰狞的疤痕,雅安目不转睛地瞧着它,因为到了这个地 步,已经不需要对他的裸体感到赧然了。她略带好奇地伸手去摸那条疤痕,等到触着温 暖的肌肤时,那分好奇陡然变成再真切不过的关心。 “这是哪里弄来的?” “尼加拉瓜的一把西班牙刺刀。” “你有没有--”她顿住了。 “我有没有杀了他?当然杀了。” 他的声音很紧涩,仿佛在预期她的责骂,而她只是静静地说:“你很可能因此跛 腿。” 他望着她,墨黑的眸子有一层深不可测的阴影。很快地,他已解开她的束胸。在那 双炽亮的眼里,映出一对白壁无暇,一点微红的乳峰。然后他的喉咙便发出一个奇怪的 声音,似乎是最深的满足,或者是感慨不可思议的实现。他握住她的肩膀,把她压向自 己。一头长发漫漫罩住两人,用玫瑰清香与灯辉暗影交织成一片帘幕。 他的嘴不再有一丝一毫的刚硬,只有温暖的、爱欲的滋味,坚定的进攻着。在她心 底某一个遥远的角落,一个微弱的声音在抗议她的合作。良知虽然要她屈服,却没有叫 她享受这番屈服。她宁可责怪是酒精在作祟,或者是某种古老的女性弱点,甚或者是若 维强势的力量。但这些都不是原因,真正的原因在她自己,尘封已久的欲念开始翻扰, 压抑太深的需要必须爆发。 那是一种无法遏止的本能,要她去品尝忧患人生中最甜美的报酬,要她接受丢在她 脚下的机会。然而他的动作却轻缓徐舒,仿佛他刻意要把她的痕迹印在他身上,印进他 的记忆里。 雅安深深吸口气,欲望的浪潮淹过她,探索的指尖抚过他臂上纠结的肌肉,抚过他 的胸膛,移到平坦的小腹…… 时间停止了任何意义,雨点滴滴答答落在檐前,闪电明灭灭地画进屋里。灯火摇曳 不定,渐次熄灭,火炉里的炭火发出哗剥声。他们的身体涂上金银红彩,随着他们自己 心里的欲火突腾跳跃。 若维放在她身上的手温柔游移,搜遍她未经被人触碰的每一个隐密的角落。他的爱 抚是那样的缓慢而坚持,似乎要蚀尽她的骨架,唤起她的血脉中热血翻腾汹涌。她觉得 自己全身沉重迟滞,一种天旋地转的情欲漫天漫地卷了过来,让她的腹肌感到一波波痉 挛,心跳急速。她只是盲目地拱身迎向他,渴望更加贴近他,终于变成他的一部分。 在迷离恍惚的幻境里,雅安吸收了他的热烈,化成自己体内熊熊燃烧的欲火。那一 股心火终于爆开来,流成奔腾的欲河,寻找出口。当那热烈涌过她全身时,雅安忍不住 呼出声来。那是一阵狂风暴雨,比窗外的风雨更要肆虐难驯。他们并肩骑过它, 在那一大片惊涛骇浪中颠簸晃荡。男人与女人锁在彼此的臂弯里,超越了将他们放 在一起的细微原因之上,寻找最古老的真理:在生命的囚笼之中,这是唯一的出路。 网站 浪漫天地 制作 扫描 & OCR: dreamer ||排校:Cordel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