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欢乐剧场关了一整个冬季,重新开幕时,换了一个“幻化剧院”的名字,不过对不 习惯改变的市民而言,还是它的老名字顺口一点。不管它叫什么名子,今晚剧院门口车 水马龙,水泄不通,连挤到人口处都不太容易。门外挤了一群没有收到邀请函的绅士淑 女,正在睑红脖子粗地跟门房吵得不可开支。雅安和麦尔、嘉培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总 算挤了进去。从外面的盛况看来,就可以想见这一场盛会受瞩目的程度。 进到剧院里头,人好象也不见得比外头少些,嗡嗡的人声几乎盖住了乐团的伴奏。 放眼望去,座位上都是珠光宝气、农香鬓影的淑女。在场几乎看不到深一点的颜色,因 为绅士们不是躲在餐厅避难,就是站在包厢后面,保卫他们妻女的安全和舒适。沿着一 排香肩看过去,有种整齐划一的动作。现是因为天气暖和,加上屋里的人气和煤气灯热, 小姐太太一个个都摇着手里的小扇子,远望就像一只只只小蝴蝶。 韩家的画位离舞台很近,此刻正如嘉培所担心的,已经给人捷足先登。占位的是一 个傲慢的农场夫人和她两个体态丰满的侄女儿。雅安本以为要把她们请起来是绝对不可 能的事,可是麦尔本事不小。他只消站在包厢后面,随随便便批评这儿的座位不好,非 仅嘈杂,离出口又远,天晓得万一发生火灭怎么是好?接着他就绘声绘影地谈起几年前 这儿发生过的一场大火,离出口远的人吃了多大的亏,没被烧死的也给踩死了。他说得 活龙活现,惹得座位上的三位女士对他频频注目。他便趁机殷勤地说,靠窗那边好象还 有三个空位。如此这般三言两语,他就把那三个女士请走了。雅安马上抢上去,当中坐 下,左边的位置放披肩,右边放望远镜和手套,随时准备和下一个想来争座位的人奋战 一番。 还好她没有等多久,罗莎和凯馨就跟来了。麦尔和嘉培看见三位女士都已坐定,便 离开包厢,到餐厅去补充体力。默雷本来想留下来。凯馨却老实不客气地告诉他,如果 他再站在她背后,非把她闷死不可,他这才乖乖地离去。隔座的女孩探过头来跟凯馨打 招呼,原来是她在主日学校的同学。这会儿说不上三句话,她就迫不及待地要给凯馨看 她刚收到的订婚手镯。 罗莎趁女儿聊天的空档,转过头对雅安说;“现在你不必担心有人偷听,可以告诉 我你和嘉培是在说什么了吧!” 雅安心思转了一圈,决定用一种淡然的态度说:“我们在谈若维和游行。” “不要骗我了,雅安。我虽然年纪大了,耳朵可还灵得很。我听到你们谈到我的名 字,还说到有关婚姻的事情,不是吗?” 虽然嘉培没说,可是雅安晓得他一定希望她能保密。她也愿意,可是罗姨多年来一 直是她的密友,分享过她无数的少女情怀,长大后又总是听她谈论增加飘梦楼生产的计 划。她没有办法拒绝她。 “不是很重要的事。”雅安终于说。 “我不同意。一想到你和嘉培在背后谈论我,我就觉得不对劲。” “不是那样的。我们只不过在随意闲聊。” “如果真的这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嘉培会不高兴的,你当面去问他好了。”雅安近乎辞穷地说。 “我当然会,不过我也想听听你的说法。” 雅安镇住眉尖。“你不会以为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罢?那太荒谬了!” “那就请你证明吧!”罗莎耐心地坚持道。 一个主意突然惊过雅安心头。一个遁辞,至不济也可以交换一点她想知道的消息。 “我也不一点困扰。以前我问过你一次,可是你没有说得很清楚。说不定你现在再想一 想,可以回答我。” 罗莎抿着唇,然后谨慎地说道:“可能。” “那是若维上一次向我求婚时说的一句话。你向我解释清楚,我就告诉你嘉培的 话。” 如果她以为罗莎会保护若维,让她也保护嘉培,那她就太低估她的继母了。罗莎立 刻就牺牲若维。“当然,只要我能够的话。” “他在求婚的时候,”雅安慢慢说,把那一夜的情景又带回心中。“他说他相信你 会记得‘最近的约定’,好象你欠他一份什么情,所以你就算不愿意,也不能拒绝他向 我求婚似的。” 罗姨蓦然面色凝重,几乎是下意识地别过头去看她的女儿。“当然,我记得。” 直到再度提起这件事,雅安才了解当时她自己有多么困扰。突然间,知道这个问题 的答案变成最重要的事,就算影响她和嘉培以后的关系也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雅安 等待继母回答,开始觉得胃裹在打结。罗姨一直不开口,她抑制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事?” “这件事有点复杂,牵涉到其它人。” “当然。”雅安想象得到,可是她不明白罗姨为什么又要别过头去。 “我想你也知道。我不太满意凯馨选择的婚姻对象。” “我知道你要求她和默雷再等一阵子。”雅安谨慎地回答。 “我希望他们的关系会淡下去。直到目前为止,却还没有这种迹象。” “凯馨心肠特别软。” “是的,而且默雷是个最殷勤的情人。她没有他几乎就活不下去。” 雅安挑高眉毛。“那是一种错误吗?” “也许不是,可是我实在不喜欢凯馨跟他在一起。” “为什么呢?你到底不喜欢他哪一点?” 罗莎动一动圆墩墩的肩,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也许因为他就要带走我的女儿。 也许因为他是美国人,而不是克罗依人。也许他总是让我觉得他像一只教养太差的小狗, 你一转过身子,他就会偷偷地咬家具的腿柱,还要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 雅安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啦,罗姨!” “那纯粹是想象,可是我还是想也许在一个要求表现绅士气节的情形下,凯馨会发 现他缺乏勇气,因此了解他不是她要的男人。” 雅安立刻跳到一个明显的结论。“圣查尔斯舞会上的挑战。” 罗莎重重地点个头。 “但你是怎么安排的?你如何说服若维做这件事?” “很简单。我送给他一张邀请卡,请他过来一趟。当他来时,我就告诉他我要什么, 我希望他和默雷吵上一架。起初他拒绝了,他说那违反他的原则。然后他发觉我知道他 和嘉培参加的集会。” “你知道?”雅安倾过身去,很快地抓住老妇人的胳臂。 “拜托,你弄痛我了!我当然知道。” “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嘉培告诉我是为了义警团,我想他没有理由骗我。” “义警?”当然。那群人是反对腐败的一无所知党。雅安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释怀, 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我不知道若维会肯受人威胁。” “不管怎么说,他的确是答应了。借由你向默雷挑衅就是他的计划。本来凯馨是最 直接的选择,可是他说为了未婚妻一般人都会奋战到底,至于未婚妻同父异母的姊姊, 他就未必会那么踊跃了。可是凯馨跟你的感情那么好,如果默雷不肯挺身护卫你,她只 怕会更加失望。” 雅安点点头。现在她总算知道若维为什么会打破他们之间的默契,但是她为什么没 有比较快乐一点呢? “你错了!”她说。“默雷非但挺身而出,而且还主动提出挑战。” “是的。”罗莎叹了口气道。 “你怎么能这么做呢?他们其中一个可能因此而丧生,你的良心怎么过得去呢?” “我不相信默雷会有这么大的勇气,更不相信事情竟会演变到决斗的局面。一旦事 情开始之后,就停不下来了。只有你找到一个阻止的办法,你打伤若维,损害他的名誉, 结果我欠他的就更多了。我怎能拒绝他向你求婚呢?你想想看。” “是他造成的。” “是你在搧风点火。”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以为默雷是个懦夫。你还记不记得那一晚我们遇到劫时,他枪 杀了那个人?” “显然是我错了。”罗莎说道,口气立刻转回来。“现在你可以把嘉培说的话告诉 我了吧!” 雅安只犹豫了一会儿。她答应过,而且她也实在想看看继母的反应。“大致上说来, 他就是在告诉我为什么不能向你求婚的理由。” “他喜欢事情各归原位,社交生活和私生活分得一清二楚,我在这一边,他的混血 情妇在另一边。” “你知道她的事?” “我不是傻瓜。” “也许不是,但是你也错怪嘉培了。”一片阴影袭上雅安心头。干涉别人的生活永 远是错的。 “是吗?” “如果他相信你会接受,他一定会向你求婚。那个情妇只是一个障眼法,为了保全 你的名声。他爱你。” 雅安到底希望罗姨会有什么表示呢?她也说不上来,脸红、羞涩不是她继母的个性, 就像粗言恶语也不是一样。然而,她多少希冀得到的回答多一点。 “真的吗?”罗莎就说了这么一句,便摇着扇子别过头去,加入女儿的聊天了。 雅安落了单,一个人坐在那儿沉思。若维和嘉培,秘密的义警团组织。这是真的吗? 还是嘉培哄罗姨的?如果是真的,他们的潜力竟然大到连无能的警方都要干涉的地步? 义警团,意味着什么呢?替天行道?也许他们之中的确有人怀抱崇高的理想,可是也可 能有的人只是想取当局而代之,不是吗?谁敢保证他们肃清政府中的败类之后,不会一 样的腐化呢?权力永远是一种腐化人心的东西。 奇怪的是,果真若维属于义警团,想杀他的人或者是想杀她的人又会是谁?飘梦楼 的歹徒和他们遇劫那一晚的抢匪有没有什么关联?难道真的有人蓄意要她的命,例如那 些阿拉伯人的攻击? 不!她不能再胡思乱想下去了。他们第一次碰到的抢匪纯粹是意外,是因为他们为 了躲开交通阻塞,不小心误入偏辟的街道才碰到的。意外就是意外,她不能再牵强附会。 底下宽敞的舞台上出现一个人,吸引了她的注意。布幕后本来一直都有些碰撞低语 的声响,这会儿已经完全安静下来。台前到观众席也寂然无声,那个穿晚礼服的人举起 一把金笛,吹出一声悦耳的笛音,然后大声宣布:“当各位下一次听到这个声音时,就 是表示午夜时分。不过现在它是用来揭开第二届瑞威众神画景舞会的序幕。敝人谨代表 瑞威众神,竭诚邀请各位尽情享受今夜的狂欢。现在,就请欣赏众神的风采。” 手臂一挥,那个司仪便退出舞台中央,后面的布幕跟着翩然拉开。四周立刻响起一 片惊叹声,众人的目光全部集中在舞台上美轮美美的画景。所有的神话人物和景致都妆 点得栩栩如生,每一尊天神凝立台前,周围布满了鲜花异卉,还有珍禽怪兽。在舞台灯 光探照之下,颜色仿佛爆开了似的,绢纺灿烂地烘托出神仙世界的至善与极恶、光荣与 黯败。 这样的美景不晓得要多少人力、财力方能砌得出来。有些人不禁摇摇头,感慨道: “浪费,真是浪费。”可是更多的人仅仅是张大了憧憬的眼睛,满心享受这一片视觉美 景。 慢慢地,观众席上又响起嗡嗡的人声。 “看,那边那只蝙蝠。好象!” “天鹅耶!真漂亮。” “可怜的亚特拉斯,负担那么重!” “他们怎么做到的?” 若维在第三幅画景上。雅安坐在那儿、看着他扮成牧羊神的模样,原本应该很可笑 的,但是竟然一点也不。她忍不住一直盈盈笑着。他真像一个爱之神,就像一个天神那 么俊美,而黑眸黑发又正像爱情本身那么变幻不定。他摆的姿势完美之极,温柔而又充 满威胁的迫力。他站在那儿一动也不动,后面的灯光流离宛转地照着他发上缠绕的葡萄 藤,照着他一片古铜色的肌肤,照着他仿佛就在山林原野中游走,专门迷惑年轻的男女。 他看不见她,雅安忍不住要谢天谢地。为什么她一定要爱他呢?为什么仅只是看着 他,心里就会燃起一股绝望的渴慕?她觉得自己一直要被他吸引过去,仿佛分离是错的, 仿佛过去七年来她并没有真正地与他隔绝。简直就像是那个虚荣的神批一时兴起,使他 们两人凑在一块儿,注定要在爱与恨、嫉妒与毁灭的漩涡中挣扎。他们做不了自己的主 人,甚至无法逃避,因为外面只有死路一条。 最后帘幕又拉上了,一直在旁边轻柔伴奏的乐队扬高了乐音。接下来的,就是化装 人物的巡场。包厢里的仕女们开始响起一阵骚动,一个个在梳头整衣。待会儿巡场,她 们之中有些人会接受瑞威诸神的邀请,加入巡场的行列。巡完会场之后。就是舞会开始。 不过,一切都要照规矩来。穿晚礼服的男士都不能下场,穿戏装的男士也不能上包厢。 司仪会喊出被选中的女士芳名,然后他们再走下来和躲在面具之后的男伴相会。 巡场开始,众神在台前一列排开,让观众再看一眼他们的丰姿。短暂的过场之后, 第一位女士芳名开始报了出来。很快地,一个接着一个的女士便莲步跚跚地步下台阶, 寻找点她们名的人。只见台上乱成一团,各色名字此起彼落,生怕搭错了伴。最有趣的 还是那些还留在看台上的女孩,脸上故意装得不在乎,心里却是热呼呼的,恨不得下一 个点到的人就是自己,可以拔了腿就跑,最怕的是凄凄凉凉地坐在冷板凳上替人家打拍 子。 “韩小姐,韩雅安小姐!” 那个唤声起初不甚清楚,第二声却像是当头棒喝,喝得雅安呆在座位上,作声不得。 若维!在他们那样分手之后,她没想到他会选她做舞伴。司仪又唤了一声,雅安还是文 风不动。他在想什么?索性证实了别人的蜚短流长?别人不可能认不出他,因为比起其 它诸神,他几乎没什么化装或面具。 罗莎推她一把。“你在等什么?去呀!” “我怎么能去?” “今天是狂欢日,你怎么不能?” 的确,为什么不能?雅安站起来,款款地步下台阶,若维就在舞台边缘等着她。她 看着他,一颗心没来由地开始怦怦乱跳,微颤的手指搭住他正式伸过来的手腕。 他侧过头,热烈的眼神扫过她全身上下,注意到她双顿一抹红晕,还有衣衫映在她 眼里的流光闪烁;她的头骄傲的斜度,她的酥胸隐在礼服下温柔的起伏。他不敢确定她 是不是会下来;如果她让他一个人怔在舞台前,他也不会觉得意外。也因此,他总觉得 像是得到一次胜利,虽然不晓得谁胜了谁。现在,只要他设法控制自己,不要在那些虎 视眈眈的老太太眼前对她施暴,待会儿跳舞时脚下这双羊蹄形的靴子不要太作怪,他就 真的可以谢天谢地了。这一会翩然转身,他带着她走进巡场的行列。 “我想你大概知道,”雅安低声道。“你刚刚证实了关于我们两人最坏的谣言。” “我想是我扮演你的救命恩人的角色吧?只怪你那迷人的轻装使服,我怎能不心醉 神迷、神魂颠倒呢?” “便服?我穿得再正式不过的!” “算了,你可否告诉我,你找出推理错误的地方了吗?你最好别再瞪着我,不然那 些三姑六婆又有得好想了。” 她给他一个甜蜜蜜的笑容。“我很快就了解你的意思,可是我一直不能决定到底哪 一种比较糟糕。我收到的到底是一分义务的求婚呢,还是出于男性需要的冲动求偶?” 巡场开始了。他们后面的人跟上来,前面的人又还没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等到 他再开口时,是种认命的口气。“我早该知道,你会把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想成最坏的意 思。” “因为它们本来就是那个意思!不过你不必再重复一次了,罗姨不会再帮你讲话。 我知道她为什么没有拒绝你,威胁第二次就不管用了。” “慢着,”他柔声问道:“谁说会有第二次呢?” “喔,没有了?那我真是感激不尽!”她的眼睛深冷如海。 “我希望你没有把罗莎夫人的安排告诉倪默雷吧?” “当然没有!” “那就好,他恐怕未必能够充分地谅解。万一他知道了,只怕更会带着一股正义的 怒火来找我,重拾我们好不容易才丢开的事情。” “我真希望让他去会你,看你现在还会不会这样趾高气扬!”没有人会像他那样惹 火她。从来没有。 “当然不会,”他好声好气地说。“我说不定已经含恨九泉了。” 巡场结束,乐队开始奏起轻扬的华尔兹舞曲,一对对巡场的人面对面,就着音乐旋 转开来。若维不给她拒绝跳舞的机会,左手握紧她的细腰,右手挎住她的左手,便舞进 华尔兹舞曲之中,很快便融成了一体。 含恨九泉?这个想法让雅安不寒而栗。他是那么强壮,怎么可能转瞬间就灰飞烟灭? 可是,世界上还有什么是恒永不变的呢?她的爱?她那颗无路可逃的心?如果她突然说: “若维,我爱你。”他会相信吗?就算相信,他会不会哈哈大笑?或者是利用此一弱点? 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更糟糕的,变成同情? 他不是在场唯一半裸的男人,然而他自然是最出色的一个。包厢上半数以上的女人 都把望远镜瞄向他,而且大部赛人都会乐于牺牲闺誉,但求能在舞会上被他选中。 为什么女人就是喜欢无赖?她们就像飞蛾扑火一样,喜欢冒险的滋味。她不能当一 只愚蠢的蛾。 “今晚你的母亲来了吗?”她问道,再一次环视包厢上的女人。 “我劝不动她。” “不是身体欠安吧?” “不,不!事实是,她们的文学圈子今晚也要聚会,她宁可到那儿去。她的病只有 在不顺心的时候才会发作。可能她的心脏是有点衰弱,可是我发现当她要我做什么时, 心脏就特别脆弱。” “比如说,要你放弃去年冬天的尼加拉瓜之行,留在纽奥良?” “她一想到这个就会严重心悸,我简直拿她没办法。” 他的口气温柔得牵动人心。“那么她总有去看游行吧?” “去了,还说我的戏服虽然不太庄重,可是效果非常好。” “眼光独到。”雅安认真地说。 效果的确好。在公共场合如此贴近他半裸的身躯,让她觉得体内有股热流缓缓溢上 来,仿佛他就是牧神的化身在蛊惑她。 若维垂视她酿红的双颊,轻声道:“很高兴你也喜欢。” 雅安搜索枯肠,急切想换个话题。“我还没有谢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摇头。“没有我,你也救得了自己。” “我的命对我意义非常重大,我不能不表达谢意。” “它对我的意义也一样重大。” 她跟着他转了一个圈,无言地咽进那句话。他们开始配合无间,舞成一个和谐的整 体。他的手拥住她的腰,准确地踩节拍,而她随着他旋转,仿佛变成了他的一部分。撕 裂便是伤害。他从来不要放她走,今生今世绝对不能放她走。 音乐停止时,周遭响起一片掌声。雅安和若维意犹未尽地退开,她再度把手搁在他 的腕上。包厢上,凯馨坐在那儿,两手托腮,一睑的羡慕。罗姨正和她的朋友闲聊,嘉 培就在她身后。麦尔和默雷不晓得到哪里去了。 为了打破他们之间僵紧的沉默,雅安说:“凯馨不能跳舞实在很可惜。” “她哪里不对吗?”若维问? “不!只是她除了麦尔和默雷,又不认识别的人,偏偏他们两人都穿着礼服,不能 下场。” “我可以请她跳舞。” 她的目光射向他,可是他正专心看着回座的路。“你当然可以,但是那样不太合规 矩吧!” “我守规矩守得有点累了。” “我刚刚还以为你在担心默雷正义的怒火呢!” “刚刚你还希望我跟他一决雌雄。告诉我,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这一次你打算想 什么办法救他?” “不要说废话!” “也许不是废话,也许我们最好回到起点,才能做个了结。”他低头望着她,黑眸 深沉冷硬。 “你在吓我!” “你会被吓着吗,雅安?” “你发过誓,绝对不会主动去向默雷挑衅!”她的胸口紧得发疼,疼得她喘不过气 来。 “我不会。我只是想请一位受到冷落的小妹跳一支舞而已。” “那就是挑衅!” 他邪恶地微笑着,眼里却闪着戒备的神色。”现在,如果我把你拖进怀里,一边吻 你甜蜜的唇,一边解开你美丽的衣服,那才叫挑衅。” “那个,”她咬牙道。“叫做自杀。我会亲手宰了你。” “牡丹花下死,做个风流鬼也值得。” 他们已经接近阶梯。雅安迫切地说:“若维,你不会真的去惹默雷吧?” “你可以给我另一个种选择。” “什么意思?”她狠狠地望向他。 “答应找另一种私人的娱乐。” 当她领会他的意思时,脸上血色尽褪。她等着怒气勃发,可是涌上来的却只是痛楚。 这儿有些事她不了解。他的话、他说话的态度,听起来一点也不像他。好象他不再关心 她的想法,她像他就只想激怒她,可是又还有一点别的,到底是什么? 她隔了好一会儿;终于沉声道:“我会先看着你被人吊死。” “这又是何必呢,亲爱的雅安?为什么你要否认我们之间共享的乐趣?” 她无话可说,也不需要说,因为一个始终隐身在阶梯阴暗处的人影冒了出来,是麦 尔。他的神色兴奋得出奇,可是仍然文质彬彬地鞠躬致意。 “我相信在那张面具后面的杜若维,又再一次骚扰雅安小姐。你一直在打扰她,总 该有人出面阻止你了。” 若维的眼睛陡然大睁,暗暗骂了一声。等到那一瞬间的意外过后,他又好整以暇地 隐在他的面具之后,镇定地开口。 “而你打算当那个阻止的人?” “如果有必要。” “你对她的关心真是令人感动。” “你对她的骚扰更令人看不惯。” “你是什么意思?”他柔声质问道。 “我是说你配不上她,你的行为就像你们扮演的美国式神怪世界那么野蛮!” “麦尔,不要!”雅安惊呼道。 “不!”默雷也跟着走上阶梯,一下子就在他们中间冒出来。“身为美国人,我拒 绝接受这种侮辱。” 麦尔正眼都不看他一眼。“我先解决这条恶狗,再跟你算帐。” 愤怒终于使雅安冲口而出:“你们这群白痴,为什么一定要小题大作?” “我必须请你离开我们,雅安小姐。”麦尔礼貌地说。“这件事跟女人无关。” “当然有关”,我是当事人!我不能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你们任何人因为我而丧 生。” “你无法阻止。” 嘉培显然被门外的声音吸引,也跟着下来一探究竟。他环视三个年轻人,冷静地说: “你们在吵什么?惊动了女士不说,雅安小姐先要给你们吓死了。” “对,”麦尔说。“我们到别处去谈吧!” “何必呢?”默雷问道。“我们立刻就可以解决事情,只是谁先站在决斗场上的问 题而已。” “胡说!”嘉培斥道。“事情不是这样蛮来的。” “我坚持要一个满意的答复。”默雷道。 在他们身后传来一声惊呼,凯馨就站在包厢门口,两手捂着嘴。突然间,她双膝一 软,就晕了过去。 麦尔本能地就要去扶她,可是他看见罗莎已经抢先。他便转向默雷道:“先生,这 里没有你坚持的余地,那个特技属于杜若维。” “这才对。”嘉培同意道。 “省省吧!”若维跟麦尔说。“我不会跟你决斗。你是吉恩的弟弟。” “所以还是由我来提出挑战,”默雷说道。“我是雅安未来的妹婿,我有这个权 利。” “你没有,”麦尔转向默雷道。“如果你想挑战,就得排队。” “我看你们干脆先交手,”若维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活着的那一个跟我比好 了。” 麦尔回过身来,冷冷地看住他。“这件事一点也不好笑,杜若维。就算你不肯接受 我的挑战,为了你骚扰曾是我哥哥未婚妻的雅安小姐,我也不可能放过你。” “很好!”若维突然爆发地说。“让我们先交换名片,再各自去找朋友准备替我们 收尸。明天是圣灰日。如果我们死了,就可以不必面对四十天吃斋的日子。如果我们活 下去,面对忏悔的节日,还有什么比这更值得好好忏悔的呢?” 网站 浪漫天地 制作 扫描 & OCR: dreamer ||排校:Cordel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