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门开了,马克思·沃伦顿赶快松开玛戈。一个男仆朝她走去。 “首相阁下要求陛下接见。他正在接待厅等候。” 她脸上拂过一抹愁云,焦急地对她钟爱的男人瞟了一眼。他颔首为她鼓气,给了她 信心。 “我马上接见首相阁下。” 男仆刚刚离开,她便转身对着她的同伴。有他在身边,她才觉得安全。她急切问道: “你同我一道去?” 两人的目光相遇,他眼眸里闪着兴奋的光。 “我只求永远在你身边。” 门又开了,玛戈的视线从马克思身上移开,只见一个高个子黑脸盘,表情严肃的男 人走进屋内。他生得眉目清晰,一双棕色的眼眸闪着机灵敏锐的光。 他彬彬有礼地吻了一下她的手:“祝贺陛下。您的行动对人民产生了奇妙的影响 力。” 触到他那机灵的凝视,玛戈心中一震,担心他会认出她是个冒名顶替者。好在他眼 神和举止中都没有流露出对她的怀疑,而是继续用音乐般的卢万尼勒语说道:“今晚将 灯火不熄,通宵达旦举行狂欢。要在群情激昂的时候,趁热打铁,立即为您准备加冕仪 式,登台执政。人民很容易受影响,卡尔·格伦荷夫的代理人肯定正忙着制造事端。” 想起卡尔·格伦荷夫站在人群中与她对视时那威胁的目光,她不寒而栗,心房剧烈 地跳动,但她没敢讲出来。 “为了给人民带来和平,我遵照你的任何建议去做。”她鼓起勇气答道。 “陛下高尚的情操,为您带来无尚光荣。我认为加冕仪式可在两天以后举行。在这 多事之秋,动荡岁月,分分钟都是宝贵的。” 他的目光转向站在窗边沉默不语的人,富有表情的唇边掠过一丝微笑:“感谢您协 助,将陛下平安无恙带回了首都。” 马克思·沃伦顿鞠躬施礼,态度严肃:“这是一种恩惠,不胜荣幸。” 首相的目光又转向玛戈,缓缓而语:“还有一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一件。” “什么事?”玛戈问道。 “您必须立即完婚。” 她不得不一把抓住椅背,以免摔倒。 “我……我不明白。” 首相眉头耸起:“对不起,我不得不触及这个微妙的问题,可是情势迫不及缓。如 今,所有的个人意愿都必须抛到一边。为人民所乐意的婚姻,能完成您今天刚开始的崇 高事业。” 她左右为难,两眼发黑,嘴唇变得苍白。 “我需要时间考虑一下。”她喃喃而语。 首相耸耸肩膀:“时机错过,将是您最大的敌人。我已经说过,您必须当机立断, 采取行动。” 他把目光转至那位毫无动静的男人,继续说道:“有必要提醒陛下,令尊大人为您 选定的新郎,此刻与我们一起就在此屋。人民需要他,而且很快就会爱戴他,信任他。” 玛戈尴尬不安,红晕从她脸颊升起,直冲眉头。她感觉到马克思·沃伦顿正盯着自 己,但她却不敢望他一眼。 “加冕后,马上与此公完婚。这样做,能激发人民的热情和忠诚,这是卡尔·格伦 荷夫及其反叛分子们无力阻挡的。” 最后,首相又用平静的声调补充道:“您知道这意味着拯救祖国于危险之中,我想 您是不会犹豫不决吧。” “不……不……”她结结巴巴,“当然不会……我,我要考虑一下……” 首相对她深深一鞠躬,再次吻她的手,意味深长地说:“我对您的最后决断,充满 信心。也许你们乐意单独讨论这个问题。告辞了。” 首相朝房门走去,门在他身后关上,玛戈又一次与她所爱的人单独留在一块。他朝 她贴近,她全身发抖。 “伊丽莎白,命运已落入我们自己手中了。” 他话音中的情浓意绵,象一层层波浪扩展到她的每一根神经,但她却不能屈服于这 种魅力。刚才刹那间任凭了感情的驱使,现在必须加倍约束自己。她得记住被留在修道 院的波拉。 她挪开一步:“你要干什么?” 他费解地瞅着她:“很快人人都会知道我们的秘密。” “除非我不让秘密泄露。” “你不会这样做的。你必须马上把婚约公布于众!我们可以去教堂再结一次婚,国 家的安全需要这么做。” 她的心都快跳到嘴边,惊骇地喊道:“不……不……” 他脸色阴沉下来:“我不可理解,为什么要这样耍弄我?你一会儿仁慈,一会儿又 残忍。刚才,你还心甘情愿地躺在我怀里,要不是有人进来打断,你会主动吻我。” 她拼命搜索词句:“如果我真要解释我的感情的话,你是不会理解的。” 他话音中又恢复了刚才的温柔,“你为什么要与爱情作对呢?如果你凭真心行事, 那就正好符合人民的意愿。他们希望看到我们结婚,而且你也不能说我没有耐性吧。现 在,宣布婚约的良机已到,你怎么反倒犹豫不决了呢?” 他抓住她的手。手指相触,将一股感情的暖流送遍她周身上下。她不敢让他拥抱自 己了,刚害怕他热烈的亲吻和自己感情的脆弱。她喘着气说:“先加冕,然后我再做决 定。如果我看上去优柔寡断,还望你多多包涵。” 她抽回手,朝房门走去。他目送她离去,只见她披金戴玉,周身珠光宝气。当门在 她身后关上时,华丽的房间似乎顿时一片黑暗。 玛戈准备加冕仪式的准备工作,心里却越来越害怕。可是,自己又能干些什么呢? 她不断地这样自问。她不敢给波拉写信,因为信会落到修道院院长的手中,同时,人民 发现受骗会勃然大怒,那个与她交换位置的姑娘也就永远失去了王位。 还有马克思·沃伦顿。无论如何,她也不愿让他知道事情的真相,担心他会因受骗 上当而憎恶她,鄙视她。他会作何感想?当他明白她心里一清二楚他是另一个姑娘的丈 夫时,会说些什么呢?她不敢告诉他,说他的妻子是另一位姑娘。 加冕的前一天晚上,他把她拉到窗边观看不夜之城和狂欢的人群。到处都传来乐曲 声,笑声和歌声。 “你给人民带来了幸福。” 柔情充溢她的双眸,她轻声细语道:“我将永远记住这一切。” 他瞅着她脸盘上闪烁的目光:“有时,我真想知道你心里面在想些啥?” 微笑弯曲了她严峻的双唇。 “那是秘密。”她答道。 “什么意思?你有什么秘密不能与我分享?” “以后你会明白的。” 他触到她赤裸大胳膊,心里非常痛苦,因为尽管婚姻的纽带把他们系在一起,她却 总是避开他。 “听到这秘密,我会伤心吗?”他话音中含着痛苦。 她不敢再同他呆在一起,扭身往里屋走去,温和地答道:“不,你只不过发现自己 犯了一个错误。可是,我会伤心,非常伤心。” 阳光似金色的波浪,穿窗涌入室内。玛戈正在更衣,准备参加加冕仪式,耳朵里传 来欢快的铃声和叽叽喳喳的人声。一大群人正等着观看女公爵出发去教堂。 她悄然端立,犹如在梦中一般。女侍们替她穿上微光摇曳的蓝色长袍,袍端曳着金 色拖裙,裙边用一粒粒珍珠绣成一朵朵银色的百合,这是卢万尼勒的国花。她脖子上挂 着一串串珍珠,熠熠闪光。一枚枚镶嵌着钻石和其他各种宝石的勋章,别在胸前。她肩 上披着银色的斗篷,扣环是一枚华丽的蓝宝石。 一切准备就绪后。她对着一面长镜审视自己的装束打扮。浑身珠光宝气。再加上群 众兴奋的嘁嘁喳喳,牵动了她的遐思冥想,妙不可言。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真的成了 女公爵,满身威严荣华,前去加冕登基。 几分钟后,她坐进了一辆镶着金箔、光彩夺目的王室马车。八匹淡黄色赛马拉车, 蓝白相间的马衣飘飘忽忽,粉红色饰摇摇摆摆,披红挂金的骑马侍从前呼后拥。 街上人山人海,鲜艳夺目的各式衣衫汇成一幕五彩缤纷的奇景壮观。她乘车驶过一 条条大街,一路上礼炮轰鸣,教堂敲响了银铃,万众欢腾,沸沸扬扬。 靠近教堂时,人挤得更密了,水泄不通。马车在铺着红地毯的台阶边停下,地毯上 绣缀着朵朵百合。这时,群情激昂,如痴如狂。 农女们挽着一篮篮玫瑰花瓣。玛戈踏上百合花红地毯时,她们将花瓣朝空中抛撒, 让她沐浴着馨香玫瑰花雨,得意洋洋地进入教堂。 她心醉神迷地走进教堂,教堂里光线暗淡,好象透过一层薄雾。她看见聚集在厅内 五颜六色的人群,还有那圣坛上幽淡的烛火,微光摇曳,簇拥着一朵朵百合闪烁。 教堂的琴声将她从梦中摇醒。可是,就在这时,眼前又出现了一幅奇景:大教堂突 然变成了修道院的小教堂,那柔光,圣像,花香,缭绕香烟,周围窃窃私语的人群都化 作温文尔雅、白发苍苍、做着祷告的修女…… 合唱队的歌声将她从往事的追忆中拉回到现实中来。一个曾经过着平凡安静生活的 姑娘,如今要代替他人加冠受冕了!想到这一点,真令人惊骇。 一切又变得如同梦幻一般的不真实。她动作机械,完全按红衣主教的安排行事。他 举起金冠,冠顶群星灿烂,当他替她戴上金冠时,炮声轰鸣。 然后,她又一次顺长廊走去,这一次是迎着阳光。她听见啧啧赞叹声,看见一双双 热情的眼睛,有的人站到椅子上,以便能清楚地一睹她的尊容。玛戈激动得快晕过去了。 她突然感到自己的目光在飘忽,别牵到一个角落,就象那天下午站在宫殿凉台上时 一样。 她看到一张男人的脸。她遽然失容——她又遇见了卡尔·格伦荷夫威胁的目光。 第二天,她既高兴又痛苦。豪华的新生活令她神魂颠倒。她喜欢穿上漂亮的衣服, 住在豪华的房间里,身边有女佣服侍。可是,她心里明白,她这样做是错的,应该设法 与呆在修道院的那个姑娘取得联系。她觉得自己篡夺了别人的合法位置。 晚上在宫内要举行宴会和舞会。更衣前小憩时,有人送来一封信。她打开信,读之, 脸色刷地白了:“你的安乐能享受多久,这全取决于我。我没有忘记你如何背弃了我, 暗下麻醉药并放跑了马克思·沃伦顿。我可没打算让你忘掉这一切。告诉你,我决不会 让马克思·沃伦顿占上风。一有机会,我就要见你。如果你胆敢拒绝,有关的人统统都 会命在旦夕。我的人时刻准备着,只要我一句话,他们就会出击。格伦荷夫。” 似乎有一只冰手摸着她的心脏。她周身秫然,脑海里浮现出卡尔·格伦荷夫那两片 冷酷的薄嘴唇,一张蜡黄色长脸,一抹齐根黑须,还有那对乌亮的眼眸。 她想起那个可怕的夜晚,为了救出另一个男人,自己竟故意撩拨春情。她想起此人 与真波拉原是一对恋人,当然也想起他要娶她的狼子野心,想起他还不知道她已经嫁给 了他的敌人。 他是一个凶狠而又强大的敌手。然而,如果把真事全部告诉马克思·沃伦顿,求他 帮助的话,他一定会厌恶她,鄙视她的所作所为。而且,她将无法忍受…… 女侍近来为她更衣,她却思绪搅扰,漫不经心。更衣时,绝望之中,她脑海里冒出 一个鲁莽的念头。随它去吧,反正梦寐以求的一切就要完结了,还不如在今晚的舞会中 狂欢一场,就象童话中的灰姑娘,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片刻之后,当她左右逢源于宾客之中时,则另是一种迷人的景象。她脸上飞起一抹 兴奋的红晕,眸子里擎着两盏明灯,嘴唇绯红,笑音绕梁。她罩一件洁白衣衫,其仪表 和神态,旷世间之神秘,集月光之魅力。套在脖子上的是一串柔光摇曳的珍珠。 当她在餐桌首席就座时,谁也想不到她的心绪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根本没注意眼前 的金盘玉碟,看不到在憧憧烛影中争妍斗丽的奇花异卉。萦绕脑际的是那间修道院和它 的修女们。甚至当马克思·沃伦顿对她说话时,传入她耳朵的似乎是阿格尼丝和特丽莎 两位老修女的声音。 不过,没过一阵子,在那间雪白和金黄相间的舞厅里,她心房的剧烈悸动告诉她, 那整晚盼望而又惧怕的时刻已经来临。乐声轻颺,香气溢漫,她钟爱的男人朝她走来了。 “愿意同我跳一圈吗?” 她一声不吭,手搭到他胳膊上。一秒钟后,两人踏着乐曲的节奏,一步不差,飞旋 急舞。 她的双脚好象离开了蜡光闪闪的地板,身子托着狂喜的翅膀而飘飘非起。他贴近她, 搂紧她,逼视她,灼热的目光穿过她的眼眸,传播到她的嘴唇。她的嘴唇是那样危险地 充满刺激性地靠近他的嘴唇…… “藏在你心中的秘密在折磨着我。”他窃窃私语。 “难道我没告诉你它也在折磨我吗?”她答道。 “爱情会带来平静。”他温柔地说。 她眼里蒙上了痛苦的阴影,音乐声听起象分离时刻的啜泣。 “对我来说,不是这样。”她喃南而语。 她脸颊感触到他的呼吸的气息,他的话音象甜蜜的乐曲使她兴奋得震颤。 “伊丽莎白,把你自己托付给我吧,爱情会使你平静下来。我向你担保。” 她闭上眼睛,藏住内心的痛苦,好似腾云驾雾一般在舞厅里旋转,只知道自己的心 房在剧烈地跳荡,只知道自己疯也似的爱着这个人——另一个姑娘的丈夫,一个永远是 可望而不可即的男人! 艾衣人扫描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