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红灯闪烁急救车在警车的汗道下,急驰向医院。 医院急救室内,医生们紧张但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一位大夫从急救室里匆匆走出来:“詹森小姐,您请过来一下。” 悲痛欲绝的莫莉忐忑不安地跟着大夫和警察走进医生办公室。 萨姆跟着自己那毫无知觉的躯体也来到医院,他本想也随着莫莉进入办公室, 但是一道玻璃门将他拒之门外。他只好像以往那样在候诊室的长椅上等候。 旁边就是他那具没有生命的躯体。蓝色的罩单将他与这个世界分隔开来。他已 经属于另一个世界了。 尽管他原来生活的那个世界近在咫尺,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与之交流。 尽管他深深爱着的人就在眼前,他却无法与之亲近。 他只能茫然地注视着这一切,一种不可名状的悲哀笼罩了他。 就在这时,一个秃头的老人坐到他身边。 “你是什么遭遇啊?”老人向他笑了笑,和蔼地问。 “什么?”萨姆四下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的人。 “你是新来的,我看得出来。”老人是在对着他说话。 萨姆大吃一惊:“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他不明白,小老头怎么会看见他的。 “别紧张,你跟从前不一样了。”老人似乎看出萨姆的惊恐,“这是一个全新 的局面。” “你是谁?”萨姆有些紧张,进而恍然大悟,这个老头也是一个死人,准确地 说,是一个鬼魂! 萨姆被这~想法所震惊。他惊恐地看着老人,这是他第一次和一个已经死了的 人坐在一起,并且还在——交谈!而且,他对于老人说的话全然不明白。这种全新 的局面指的是什么呢?难道有什么新的东西在等着他吗? 对于死后的一切,没有人能教给他,也不会有任何教科书之类的指南。也许, 这就是要面临的那种全新的局面?起码说,刚一开头就很不适应。但是,事到临头, 却一点也不感到恐惧了。 老人向一间病房扬了扬头——“我是在等我妻子,她在4C室——心脏科病房。 他们还在对她进行抢救。可怜的人,她已经不行了。” 说着,他走向蓝布单覆盖着的萨姆的躯体,突然,他俯下身子,将头伸进被单 中,仿佛像变魔术一样,被单容纳了老人的脸。 萨姆吓得目瞪口呆。 “中弹了?”老人抬起头,布单又恢复原状。 萨姆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愕然地看着老人的行动。 “那一定难免一死。”老人坐到椅子上。 老人似乎看出萨姆的不安,便安慰道:“你最好习惯它。你也许要在这里呆很 长一段时间。” 果很长一段时间?这里是哪儿?又要到哪儿去?要习惯什么? 萨姆感到要问的东西太多了。他茫然地看着老人,无以对答。 “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老头像老朋友之间讲述番茄沙拉的最新做法似地 介绍起鬼魂的秘诀:“门并不像你想的那样坚固,对于我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我们!——我也是一个鬼魂。萨姆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一点,但当他意识到了时, 一种刺痛感从心底蔓延开来…… 事情的变化快得令你无法思考,就那么一瞬间,你就失去了属于你的全部! 当你可以看到、听到、意识到,却不能感觉到你曾拥有的人世间的一切时,你 会是什么心情呢? 急救室里传来一阵忙乱声。 萨姆的注意力被吸引到那里,只见医生们正在对病人用心脏震荡器进行最后的 努力。 那是一个黑人。年纪并不大,毫无知觉的身体在手术台的白色布单衬托下显得 格外黝黑。 老人微笑着指着抢救室里的病人:“他不行了,无法挽救了。我看过上百个这 样的情况。他是个要去报到的……” 这时,从天际撒下一片光亮照亮了急救室,一些闪光的球状物在光线中向下飘 落…… 这是萨姆曾经见过的那种光亮,那就是在他刚刚中枪时曾经在天际出现过的光 亮。 难道人在临死的时候都会见到这种光吗? 萨姆没来得及询问,因为此时另一种景像吸引了他——手术台上的那个黑人身 躯还躺在那里,但是萨姆看见另一个他已经从他的躯体中飘然而出,飞向那片光明 …… “你看见了吗,天堂之光来了。这个幸运的家伙!”老头似乎无所不知:“有 时也可能是另一边的地狱使者来接你,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是谁来接你的。” 萨姆这才懂得这是天堂之光! 他懂得了,在他中弹后,曾经在夜空中出现的这样五彩的光束也是从天堂来的, 但是当时他的灵魂没在躯体里,他在追凶手…… 医生们已经放弃了抢救的工作,护士把蓝色罩单蒙上了那具已经冷下去的躯体 …… 一个生命就这样完结了。 萨姆看见了生命完结后的篇章,这是任何活着的人所无法知道的。对于生命循 环往复,萨姆有了新的认识。一个生命的结束是另一个生命的开始;这个世界所消 失的生命又会在另一个世界出现。这种往复循环也许就是生命的奥秘吧。 他不禁苦笑了一下:失去了自己的所爱,他即使还能在另一世界存在,又有什 么意义呢? 也许,他与莫莉还会相聚,但那将是十分遥远的未来,那要等莫莉也踏入另一 个世界的门槛。这漫长的时光将使他一直处于苦苦地思念与等待之中…… 萨姆不知道在这个新的世界中还会遇到什么问题。现在,他就像一个刚懂事的 幼儿,一切对他来说都是未知的。 “你是……”萨姆还想问些问题,但是小老头已经不见了,就像来的时候一样, 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时,一名男护士推起了萨姆的尸体,向外面走去。 “不!不要……”萨姆企图阻拦。然而,他却不知道,这具躯体对他还有什么 意义?但是那毕竟是他在人世间赖以行动的唯一物体了。 男护士根本看不见眼前萨姆的鬼魂,运尸体的推车迎着萨姆的面撞了过来。 萨姆已经来不及躲闪,又不知道应该如何通知对方避让,不禁吓得大叫起来。 但是.推车并没有碰到他的任何部位。确切地说,推车穿过了他的身体——毫 无阻挡地穿了过去。 萨姆愕然地注视着远去的推车,他仿佛看见了某些类似细胞的东西,那也只是 红光一现而已。他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成为像空气一样稀薄的物体,任何东西都可 以轻易穿透他,包括人的身体。 “上帝啊,请你帮助我!上帝,请帮助我!” 在茫茫的尘世里,萨姆第一次真的感觉到了孤独无助的可怕…… 墓地。 萨姆的葬礼正在举行。 牧师朗读祭文的单调声音在空寂的墓地里回荡——“……截沉入无边的泥沼, 那里没有立足之处,洪水淹没了我……我听到了你的召唤……” 萨姆也来到了墓地。 恐怕再也没有能亲身参加自己葬礼更离奇的事情了。但是现在萨姆就是在经历 着这样一个荒诞不经的事情。 参加葬礼的人都是萨姆的好友。人们脸上带着悲哀。萨姆生前是一个好人,他 有着极好的人缘。尽管他性格内向,但是,人们都喜欢诚实的人。 “……我们向我们的朋友萨姆·惠特道别。我们想到了他的仁慈,他的慷慨, 他那充满活力的精神。……” 萨姆慢慢地在人群中踱步,他看着人们脸上的泪水,听着朋友轻声的啜泣…… 终于,他看到了他的所爱——莫莉。 莫莉红肿的双眼依旧泪光闪烁。看得出,她是极力在克制自己。旁边,他们的 忠实朋友卡尔紧紧握着莫莉的手。黑色的礼服衬托他的脸色更加苍白。 “……我们所珍惜、热爱的生命是上帝的赐予。当上帝索回时,我们应当贡献 我们的全部!我们同是一条路上的旅行者,上帝将引我们到达同一终点。我们所爱 的人进入了永生,我们的爱也随之永生!虽然我们会思念他,但是爱会去点亮那空 间,去驱散那黑暗……” 牧师平缓的话语和阴沉的天空更增添了悲伤的气氛。 萨姆突然看见一个漂亮的女人在远处向他招手。他惊奇地看看周围,没有人注 意到这个女人。 他恍然大悟——这也是一个鬼魂。 能看得见他的必然是鬼魂,只是他还弄不明白,其他鬼魂是如何把他与活着的 人区分开来的。在他看来,鬼和人都一样,除非他们来辨别自己,否则,他无法找 出这里的区别。 他现在需要朋友,哪怕是一个鬼魂。他需要他们的指点,就像一个刚来纽约的 非洲酋长,需要有人带领才能在这片土地上行动。 于是,他向那个女鬼魂走去。但是,似乎女鬼魂并不想与之交往,她像一阵风 似的穿过一块墓碑,消失在荒凉的墓地里…… 萨姆死了。 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生活还在继续。 人们从墓地回来,又开始寻找各自的欢乐,笑容抹去了刚才的泪水,嬉戏替代 了墓地的悲哀。 不能去责怪好友们的无情,他们已经表示了对死人的敬意和怀念。 不能去挑剔亲朋们的冷漠,他们已经表达了对死人的哀悼和悲伤。 追悼只是一个仪式,用以寄托生者对死者的一种心情、一种纪念、一种象征性 的表示。更多的是为活着的人,使死者的亲友得以宽慰。 当这一切结束了,人们便逐渐忘却了他的存在。 因为对于人来说,死亡意味着终结。人不能永远生活在悲哀之中,人需要欢乐, 那是生命得以维持的基石之一。 只有至爱的人会把这无尽的哀思带进自己的生活中,并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 延续着,直到另一个新爱的开始。 但对于灵魂来说,死亡却意味着新的开始。 只是这种开始与人生的开始不同,前者尽管有血污与痛苦,但是伴随着的却是 希望与光明;后者也许走得安详与幸福,但遗留下的却是悲哀与残酷。 现在,当人们开始为新生活奔忙时,飘浮在阴阳界之间的灵魂就只能像一个无 家可归的孤儿,在人世间流浪。 人世间的亲情与欢乐,更加深了孤魂野鬼的悲哀。 莫莉摆脱不掉对萨姆的思念。 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思念,它已经溶进血管中泪泊不息的血液,汇进大脑的每 一颗活动的细胞之中。 也许,它没有撕心裂骨的号啼;也许,它没有顿足捶胸的哭泣,但这种思念却 像润物细无声的春雨,浸润在莫莉的一切生活活动中。 每当夜深入静,她一个人面对这间用两人的心血改造成的新居时;每当她躺在 那张宽大的双人床上难以人睡时;每当她看到萨姆那张被她为嘲笑为丑陋的旧沙发 时;每当她一个人坐在雕塑台前用创作来驱赶悲哀时——她都会想起那些逝去了的 时光;那些似乎就在昨天的话语;那些令人肝肠寸断的往事;那些深刻在脑海里的 影像。 她不能相信,萨姆就这样离开了她,他们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办,他们还有太多 的话要谈。 也许,房门会突然打开,萨姆就像平常一样出现在她面前;也许当她走进卧室, 会意外地发现萨姆正坐在他钟爱的旧沙发上看着电视…… 她太想念萨姆了。 她想看见他那精力充沛的身体;想听他说那句永远不变的“我也是”;想再一 次感受他的爱抚;想再闻一闻他身上男性特有的气息……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她可以拿自己的一切去交换,甚至——生命! 每当失去了,你才会感到宝贵。 莫莉现在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但是,已经晚了。 她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原来打算参加画廊展览的作品已经放下几天了。没有 萨姆的观赏,什么样的展览也不值得参加。 雕塑台上的陶罐已经做了好几次,但是那只是莫莉下意识的动作,她的思想还 在与萨姆交流。 “我今天去取你的衬衫,雷诺先生问起你,我哭了起来。”莫莉自言自语,泪 水涌出了眼眶:“我每一分钟都在想你,就像我还能感觉到似的……” 莫莉的身后,萨姆的鬼魂坐在阴影里,他听着这心灵的倾诉。 “我在这里,莫莉。”萨姆说。他多想莫莉听见这句简单的话语,但是,天人 相隔。莫莉听不见。 旁边,莫莉最心爱的小猫突然向萨姆叫了一声。 萨姆心里一动,难道猫具备超人的感觉? 他贴近了猫,吼了一声——果然,猫感觉到了,它大叫一声,蹿起来,飞快地 跑开了。 莫莉被惊动了。她茫然地注视着前方——当然,她什么也看不到。 “猫咪,怎么啦?” 猫并不能回答,只是睁着绿色的眼睛看着它的女主人。 “神经质的猫!”莫莉骂了一句,但是,她似乎又感觉到了什么——这是第六 感觉在她身上的反应。只是这个感觉太微弱了。 “萨姆?”她叫了一声,但是马上她又摇了摇头,“这太荒唐了。我真是很傻!” 莫莉迎面走过来,萨姆下意识地想躲开,但是,莫莉已然径直地穿过他的身体, 向前走去。 萨姆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默然无语…… 卡尔来到莫莉的家,主动帮助莫莉整理萨姆的遗物。 萨姆坐在窗台上,悲哀地看着他们。一个鬼魂能够做什么?他只能寸步不离地 看着莫莉,但是,这样的时日能持续多久? “我爱这张照片,棒极了!”莫莉从卡尔手上接过一张与萨姆的合影。 掉在地上的一个小记事簿引起卡尔的注意。他正要翻阅,被莫莉拿了过去。随 手扔在鞋盒子里。 卡尔记得这个小记事簿,那是上次萨姆让他抄密码时用的。这里面有大量的商 业秘密。 卡尔又看了一眼那个小记事簿,然后才把目光转到桌上的杂物。 “大卫·布鲁克,新港”年。“卡尔拿出两张票:”音乐会的票,要不要我给 扔了?“ “不要扔。”莫莉一把抢了过去。只要是萨姆的遗物,哪怕是一张旧音乐会的 票,莫莉也不愿扔掉。 “不扔它?莫莉,我们讨厌那个音乐会!”萨姆插了一句嘴,但是谁也听不见 他的话。 就是那次音乐会,他和莫莉发生了第一次冲突。那是哪一年?对了,就是1988 年!已经过去近五年了…… 他不爱音乐会。但是,从那次冲突后,他知道了莫莉对音乐的迷恋,于是,他 努力培养自己的音乐细胞。无奈,对音乐的欣赏是与生俱来的,毫无音乐细胞的萨 姆尽管看了无数的音乐人门的书,听了从交响乐到摇滚乐所有的唱片,他的努力却 毫无成绩。不过,他总算知道有了莫莉所喜爱的音乐会时该做什么了。 家里所有的唱片都是他从各个商店买来的,他喜欢看莫莉在欣赏音乐时那优美 的姿态。那对他来说就是一种享受,一种欢娱。 从那时以后,便形成了一种极为有趣的关系:莫莉欣赏音乐,萨姆欣赏莫莉。 还能有比这更完美的搭配吗? 卡尔拿出一瓶胃药:“这个还要吗?” 这是萨姆用的,他经常犯胃病。 每当胃痛起来,萨姆几乎要休克。 莫莉第一次遇上这样的情况时,她急得只会哭。泪水打湿了萨姆的衣服。 但是没过多久,萨姆第二次胃痛时,莫莉居然有条不紊地把几片药送人他的口 中,并镇定地将他安置好。 这并不是什么奇迹。莫莉专门找到一名医生,认真地学习了护理知识。为此, 她放弃了一次重要的参展。 因为萨姆需要一个懂得护理知识的妻子。 莫莉把药收了起来。 “你留下它干什么?”卡尔不解地问。 “我想念他。” “我也想。” 莫莉确实觉得,萨姆就在身边,似乎随时会出现一样。她总觉得,也许过一会 儿,萨姆就会需要这个药,她就会跑过去,把水杯递到萨姆的面前,看着他把药吃 下去,然后把被子给他盖好,一直守候在他的身边…… 她已经习惯这样的时日了。每当这时,她就是萨姆的一剂良药。她简直无法想 象,他们之间缺少任何一个人,将会是什么样的景况。 但是,现在,居然就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她不能相信;她不肯相信;她绝不相信! 卡尔把要扔掉的东四抱起来向门外走去。 “哎,等一下。”莫莉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怎么?”卡尔困惑地看着莫莉。 “别丢掉那只鞋盒。”莫莉拿过了那个盛着胃药,记事簿,废音乐会票的盒子。 “哦,对不起,我没留意。”卡尔略带歉意地说,随即义建议道:“为什么不 出去走一走?外边简直就是夏天了。” 莫莉默默地摇摇头。 “来吧,莫莉,只是去散散步,出去走走对你有好处。” “我不想去。”莫莉实在没有这个心情。 “莫莉,你不能整天呆在屋里,这有碍健康!”卡尔执着地劝说着。 萨姆感动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他从心底感谢好友对自己爱人的关怀。 “不,我办不到!”莫莉茫然失神的双眼又涌上泪花。她的心都要碎了。 “莫莉!”卡尔靠近了她,“要知道,死的不是你!”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使得萨姆愣住了。卡尔脸上现出一个红印。 莫莉似乎也被自己的举动所惊呆了。 屋里静极了。 “哦,对不起!”莫莉冷静下来,为自己的冒失感到内疚。她不禁低声骂了一 句。 “不必道歉!”卡尔马上恢复了常态,尽管他对社交界很少涉足,但此时却是 绅士味十足。 仿佛这个耳光使莫莉在精神上获得了解脱,或是她在一刹那悟到了什么,她突 然做出一个令萨姆惊奇的决定。 “也许你说得对,我是该出去走走。” 卡尔和莫莉出去了。 萨姆追了出去,但挡在萨姆面前的那扇紧闭着的门却让他为难了。当他伸手去 抓门把手时,看起来清清楚楚的物件,在他手里却什么也感觉不到。 对于鬼魂来说,人世间的一切都是虚幻的,就像对于人来说,鬼魂也不存在一 样,这是阴阳界的各自不同的概念。 萨姆突然记起在医院停尸室那个小老头的忠告:“对于你来说,门是不成问题 的。” 他决定试一下。 他把手伸向门,手居然没碰到任何阻挡! 他惊喜地发现,手可以透过门探出去。尽管他现在看不见门外的一切,但是手 却可以畅通无阻地向前伸展,就像没有门一样。 当他的脸贴近门时,习惯使得他闭上了眼睛。他觉得要撞上门板了,但是,他 依旧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于是,他把脸向门伸去,本来应该是木板的地方却什么也 不存在。 再往前探一下,他发觉自己已经深入到门的内部。就像在水中潜泳一样,他试 着把眼睛睁开,起先是一点点地张开一只眼睛,渐渐他两只眼睛都可以眯起来看周 围的情况了,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感觉。最后,他两只眼睛完全睁开了,映人眼帘 的是木头的纹理…… 他这才明白,门对于鬼魂来说,确实不是什么问题。 对这样一个发现,他真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悲哀。 就在他要迈步向屋外走去的时候,一只手把钥匙插进了锁眼…… 门突然被打开了。 萨姆吓了一跳,本能地退了回来。 是莫莉回来了。 但是萨姆马上就否定了这一判断一一映人眼廉的是一副黑手套,那是~只男人 的大手。紧接着是来人的头,一双警觉的眼睛闪着闪光。 当来人判断屋里确实没有人时,他才轻手轻脚地走进屋Z 。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蓬乱的头发,连鬓的胡子,尤其是那对充满血丝的 闪狠的眼睛——一萨姆一眼就认出来了,这就是杀死他的凶手! 萨姆一下子激动起来,他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但是,那个看起来实实在在的人竟像空气一样。萨姆扑了个空。凶手毫无感觉 地穿过他的形体向室内走去。 “你来这儿干什么!”萨姆几乎疯狂了,他一拳又一拳地击向那个男人,同时 大声吼着:“杂种!狗娘养的!” 这一切根本不起任何作用,闪手毫无所觉。他似乎知道屋里没有人,毫无顾忌 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并且来到楼上莫莉的卧室,他在翻找东西。 正在这时,前厅的门响了。 凶手一下子跳到楼梯的拐角,紧张地注视着门口。 门打开了。 进来的是莫莉。她只是一个人,卡尔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萨姆急坏了,如果凶手这时开枪……他急忙冲上去,大声喊道:“莫莉,别! 快到屋外去!” 莫莉什么也没听到,亲了一下趴在楼角的猫咪,坦然地走到楼上卧室里,脱掉 衣服,在柜子里找寻什么。 萨姆焦急万分,他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才能提醒莫莉眼前的危险。突然,他感到 凶手有所动作,急忙转过身去。只见那凶手探出半个身子,正在贪婪地注视着莫莉 的裸体。 而在闪手身旁,莫莉养的小猫正紧紧地盯着他。 “你要敢伤害她,我就……”萨姆向凶手威胁着,但是他马上就明白,这种威 胁太可笑了,他能如何呢?刚才已经证明他无法阻止闪手进屋,现在又能于什么呢? 他只好又转向莫莉。 莫莉并不知道此刻有两对眼睛正在盯着她,因此,她坦然地除去上衣,仅着黑 色缕空的胸罩在衣柜里找要换的衣物。丰满的身体、性感的胸罩,这一切使得闪手 几乎忘记了他来的目的,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 “不,莫莉,快离开这里,拜托了!莫莉,他有枪!”萨姆徒劳地喊着。企图 遮挡恋人裸露的身体。但是,这~切都是枉然的,没有人听得见鬼的话语。这是两 个不同世界的交流方式,它们是平行的,没有相互衔接点。 萨姆急切之中,突然发现那只猫——猫正用一种警觉的目光打量着自己。这是 它在平时看到任何可能对它不利的情况时所特有的眼神。萨姆对这个只会在女主人 怀里撒娇的宠物从来就没什么好感,只要莫莉看不见,他就要恶作剧一下,不是在 猫的尾巴上拴根绳,就是冲它脸上吹口气。于是,猫便飞快地躲到人找不到的地方 呆上半天,直到莫莉出现。 此刻,猫表现的就是一种对男主人虐待它时所保持的那种警惕的神情。可以肯 定,它绝不是仅仅靠气味来判断物体的,因为它不会对萨姆的气味判断得那么准确。 况且,从墓地回来后,萨姆曾多次紧紧贴在莫莉身边,要说莫莉对萨姆的气味应该 更熟悉,但是她并没有任何感觉。也从来没听说过鬼是有味的。 那么就是说猫可以看到他的存在。他仔细地打量了猫的眼睛,由于是在阳光照 不到的屋里,猫眼睛的瞳孔张开得很大。从那瞳孔里丝毫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他想 了想也不禁有些好笑,要是能在猫的眼睛里反射出来,那起码应该在阳光下是可以 显形的。要是那样,只要不是瞎子,就全都可以看得到了。 不是噢觉、不是视觉,难道猫对鬼魂有什么特殊的沟通渠道?这也许是一个人 类所不知道的不同空间的衔接点? 萨姆记起刚才自己曾经使猫有所感觉,且不管猫是如何知道他的存在吧,反正 可以试一下。萨姆没时间多加考虑,便冲猫猛地一吼——这是他平时捉弄猫时最常 用的一手。一般来说,猫此时应该立即大叫一声,飞速逃遁…… 果然,萨姆没有失望。猫被吓得一声大叫,猛地跳了起来。而凶手脸紧贴着猫, 正色迷迷地看着莫莉换衣服,因此,猫几乎是直扑凶手的脸。就在猫跳起的瞬间。 它的爪子张开了,尖利的猫爪在凶手的脸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对这猫的突然袭击,凶手丝毫没有提防,吓得差点喊出声来。幸而及时忍住, 只是哼了一声,急忙跑下楼去。 莫莉听见有动静,忙跑过来。 “有人在那边吗?喂。有人吗?” 凶手已经不见了。 萨姆没有再犹豫,立即追了过去。 门又关上了,但是,萨姆现在已经不怕了。他按人类的习惯还事先闭上眼睛, 然后纵身一跳,便轻巧地从紧闭着的门里穿了出来。似乎门根本就不存在,他只是 在平地上跳了一下而已。 他惊奇地看了看那依旧安然无恙的门,这种体验对他来说确实是第一遭。 没容他多想,凶手已经跑到了大街上,他必须追上去! 门外,行人直冲着他撞过来,他急忙问躲。但马上他就明白了:别人是撞不到 自己的,因此就不会有躲让之说,同样自己也不存在撞上人的情况,也就没必要退 让。想到这里,他便放下心来追踪凶手了。 凶手根本不知道他已经被盯上了,因此,一边捂着被猫抓伤的脸。一边不慌不 忙地在前面走着,这对于萨姆跟踪极为方便。 萨姆起先还在同手回头时躲开他的视线,但马上他就明白这纯粹是多余,没有 人会看见他。 凶手也不能! 萨姆紧紧盯在闪手身后,一直跟到地铁站。 凶手急匆匆地跑进进站口,萨姆也追了进来。当然,进站口的铁栏杆对萨姆来 说已经不成问题,他根本无须挪动就可以直接冲过来。 地铁马上就要开了,萨姆不知道鬼魂能不能像进屋一样穿过列车的门,为了保 险起见,他还是乘门将要关闭的一瞬间跑进车厢。 闪手就在车厢里。萨姆在另一边盯着他。 突然,一个站在其他乘客身边看人家手里报纸的高大的男人发现了萨姆,怒吼 一声冲了过来。他一把揪住萨姆,将他推倒在地上,两人厮打起来。 满车的乘客对此毫无知觉,继续着各自的行程。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把萨姆搞蒙了。萨姆绝没有想这里会有人认出他来,这一瞬 间,他对自己究竟是人还是鬼也弄不清楚了。 那个男人的力量很大,萨姆被推倒在地,一直滑向车厢的尽头,并且继续向车 厢外面滑去。萨姆费了很大的力气总算稳住了身体,没有掉出车外。没等他爬起来, 那个男人又把他的头按住,并用力将他的头推出车厢外。对面,一辆从对面急驰而 来的列车直撞过来。萨姆想只要撞k ,他的头肯定会粉碎。吓得他急忙挣扎,好不 容易回到车厢里,又被那个男人猛的一推,摔倒在车厢地板上,沿着车厢光滑的地 面冲向金属立柱。这样的冲撞力肯定会把人撞得头破血流的,萨姆吓得大叫起来: “我的天,你在干什么?放手!” 但是,怪事发生了,他的身体并没有撞上任何栏杆。立柱扶手仿佛都不存在, 他一直滑到列车门外的踏板上。 那个男人猛地把车窗玻璃砸碎,冲他吼叫道:“你喜欢火车?滚!滚开!这是 我的地盘?” 萨姆总算记起来,自己是鬼魂了,鬼魂是不会死第二次的。刚才的惊慌根本没 有必要。无论是金属立柱还是对面来的列车,都不会对他构成威胁。 那个男人显然也是鬼魂,否则,他不会看见自己的,只有鬼魂可以威胁鬼魂。 但是,他又分明具有人的能力,因为他会打破玻璃! 为什么他可以做到这一切呢? 没容萨姆仔细思考,列车到站了。 萨姆急忙继续盯住这个闪手,他一定要弄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要杀自己,他到莫 莉屋里去做什么。 凶手住的地方是纽约最可怕的地区之一,那里是罪恶和污秽的聚集地。 萨姆跟着他走进一间破旧的公寓,从信报箱的牌了上,萨姆得知这个闪手名叫 威利·洛佩兹。 走过一条狭小黝黑的楼道,凶手打开了一间屋子。几乎空荡荡的屋子里,蓝色 墙壁上画着一块块的白云,猛的一看好像墙皮剥落的斑痕。只有一张堆着脏被子的 床和简单的家具,上面的污迹已经发黑了,起码有几个月没有清理。在墙上居然还 有一面布满污痕的镜子。显然,这是一个单身男人的窝。 威利来到镜子前,从镜子里可以清楚地看见他脸上被猫抓的几道血痕。 “妈的!”威利低声骂了一句。 威利一进屋便拿起话筒,并抓起酒瓶大口地喝着酒。 萨姆紧张地站在一旁,他知道,这个谜快解开了。 “喂,妈的!是我,没搞到手,她回家了,两天后我再去……放心,我会搞到 的。” “搞到什么?你要向我们拿什么?”萨姆焦急地问。 但是威利不会听见的。他躺在床上,边喝酒边翻弄着萨姆钱包里莫莉的照片。 “我警告你,不准伤害她。你明白吗!我警告你!”萨姆只能一次次地吼叫。 对这个人,以及他要干的事他全都不清楚,他只是隐约感到这不是一件普通的抢劫 案,这个凶手只是一个被人雇佣的杀手,是有目的杀他的。但是为什么要杀他呢? 他们要搞到什么,主谋人是谁?…… 太多的疑问,萨姆越发感到事情的严重。但是,他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能尽快通 知莫莉。 萨姆在街上无目的地乱走。 他焦急万分,现在要赶回去通知莫莉。凶手说“两天以后”,只有两天时间, 他必须让莫莉知道,危险在逼近她。 但是,怎么能告诉她呢? 突然,路旁一个招牌“招魂顾问”引起萨姆的注意。 萨姆犹豫了一下便走进屋子。 这是一套里外套间的屋子,家俱破旧,光线昏暗。一个破旧的留声机放着黑人 歌手低沉的歌声。长凳上坐着五六个等候的顾客。 看得出,这个招魂的买卖还很兴隆。 两个年轻的黑人妇女从内室出来,正在招呼一位顾客。 “罗莎·桑提亚哥太太吗?请进。” 桑提亚哥太太是一位50多岁稍稍显得有些胖的白人妇女,她被请进了屋子。 萨姆也跟了进来。 “您请坐。”年轻的黑人妇女热情地招呼着桑提亚哥。然后,她把一扇门打开, 里面空无一人,她又关上了。 “我们的姐姐马上就会出来的。”黑人妇女就像变戏法似的,把手一伸,口中 念念有词道:“奥达·梅·布朗姐姐,请准许我们用你那看得见一切的天赋,请你 现身在我们面前吧!” 那扇门又打开了,一个矮个子胖胖的中年黑人妇女身着金光闪闪的黄袍站在那 里,就仿佛是从另一个空间冒出来的。 这个开场给人印象颇深,萨姆竞愣了好一会儿。他虽然总在说预感,那只是他 自己脑子里不时出现的幻觉,他并不是很相信这一类装神弄鬼的玩意儿。对于鬼魂 之类的说法也只是听听而已,从未当真。现在,他自己已经成了鬼魂,自然,他也 就相信世界上还是有这种东西的。至于人世间竟有人可以招鬼魂,他则还是将信将 疑,因为这一行骗子太多。还没听说有谁遇见过真有本事的“灵媒”。不过,从刚 才那位灵媒的出场架式来看,他这个真鬼倒也有点儿相信了。 如果要是真的能与鬼魂通灵,那么,他所担心的一切都可以得到解决了。一想 到这里,他的心不禁开始狂跳起来。 “桑提亚哥太太?”灵媒的声音嘶哑,实在不好听。但是招魂与歌星是两回事, 没有人会挑剔灵媒的声音,只是看她能不能把灵魂招来。 “是的。”桑提亚哥太太想必是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她的回答有点儿发虚。 “我是奥达·梅·布朗,你要跟亡夫接触?” 桑提亚哥太太诚惶诚恐地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好的,我相信,他今天会和我们在一起。” “谢谢。” “但是;你要知道,桑提亚哥太太,我要先说明白,对于另一个世界,没有任 何的人可以证明。这种事信则灵,不信则无,你信吗?”奥达·梅·布朗在两个妹 妹的搀扶下,坐到桑提亚哥太太的对面。 “信!信,我相信!”桑提亚哥太太虔诚地表白着。 奥达·梅开始端坐施法,只见她时而挤眉,时而耸肩,仿佛十分卖力。 萨姆惊奇地注视这位灵媒的举动,他四下看了看,没有任何其他的鬼魂。 现在,对于萨姆来说,有没有鬼魂可不是凭谁一说就行了的事。他可以看得见 了。而且,他现在真的是很愿意多看见几个鬼魂。在这个他极为熟悉的世界上,他 变得陌生了,变得孤独了,变成一个多余的人了。 他决定留下来看看到底会有什么怪事出现。 折腾一阵。奥达·梅睁开眼睛无奈地摇摇头:“我办不到,太困难了,看来我 不能和他接触。” 桑提亚哥太太几平要跪下了,她可怜地注视着灵媒的每一个动作,生怕影响她 的作法。 “哦,等等!”奥达·梅突然大喊一声,把萨姆吓了一跳。 “我感觉到了!”奥达·梅一脸兴奋之情,“他认识一个叫安娜的吗?” 桑提亚哥太太困惑地摇摇头。 “那么——是叫康斯维拉?路西塔?朱丽叶特?琳达?玛丽亚? “对,有一个,是我母亲,她叫玛丽亚!”桑提亚哥太太叫了起来。 奥达·梅用力地拍了一下,“啊!谢天谢地,我就知道,他和他妈妈在一起!” “我的天!”桑提亚哥太太激动极了。 萨姆全明白了,这位灵媒纯粹是个骗子!他不禁极为失望,又暗自好笑。 奥达·梅却依旧装出一副认真的样子,似乎正在努力联系什么,不一会又摇摇 头:“太难了,他们有两个人,我不太有把握能办到!” “我可以多给钱,多少?你要多少?”桑提亚哥太太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奥达·梅马上睁开眼睛:“20块。” 萨姆叹了口气:“哦,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呀!” 当钱交给奥达·梅的两个妹妹以后,奥达·梅又重新作起法来。 “赞美主!感谢主!桑提亚哥太太,你今天运气真的不错,亡魂慢慢过来了。” 奥达·梅似乎真的看见了那个鬼魂,以至萨姆一刹那也都要相信了;他四顾环视, 哪儿有鬼魂的影子?但是对桑提亚哥太太来说,这可是坚信不移的事。 “我丈夫?胡里奥?” “没错!”奥达·梅愈发煞有介事了,“我感觉到他的振动,我看见他引” “他看上去怎么样?”桑提亚哥太太喜出望外,她只能怪自己道行太浅,无缘 见到亡夫一面,但是,能听听描述也好呀。 “他……晤,是个很英俊的男子!” “英俊?”桑提亚哥太太愣住了,对胡里奥那副尊容居然有人说他英俊?她困 惑地看看奥达·梅,不知说什么好。 奥达·梅马上明白刚才的马屁拍到马蹄上了。她立即解释:“凡是到了天国, 都会变得英俊的。” 桑提亚哥太太理解了。她不禁为变得英俊了的胡里奥感到由衷的高兴。 “他正向我们走来,他来了!我看见他了!他就在你的眼前……” 桑提亚哥太太随着奥达·梅的叙述,也激动地站起来,仿佛胡里奥马上就会在 屋子里出现似的。 “……他穿着黑色的衣服……” “黑衣服?”桑提亚哥太太又愣住了,胡里奥人葬时穿的可不是黑衣服呀。那 是她亲手为他穿的,她记忆犹新,难道说在天国还有人为胡里奥做衣服吗? “也许是蓝色的。”奥达·梅马上改口。这行当靠的就是随机应变。 萨姆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不禁哼出声来:“哼!装神弄鬼!” 这是他随意说的一句话,因为他明白,这里没有人会听得见他的话的。 但是,这句话奥达·梅却听见了。 屋子里没有男人,但她清晰地听到男人的声音,这一下,可把奥达·梅吓得魂 飞魄散。她茫然地在屋子里寻找,同时大声问道:“谁在说话?胡里奥?你真在这 儿?胡里奥?” 桑提亚哥太太被奥达·梅的举动弄胡涂了。她不解地问:“你听到了吗?听到 了什么?” 萨姆也大为震惊,他没想到奥达·梅真有这种通灵的能力。这将是一个转机, 一个唯一能沟通他和莫莉的机会。他来到这儿不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吗?当他发现奥 达·梅是一个骗子时,他曾极度失望,现在,他却又在茫茫黑夜中看到一丝光明, 尽管这是极微弱的光亮,但对于一个走投无路的幽灵来说,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使他 振奋的事呢? “你能听见我说话?”萨姆的期望如此殷切而急迫,以至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这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对奥达·梅说来,却像耳边响了个雷暴。她疑心自己是 否耳朵出了毛病,转身问那两个不知所措的妹妹:“你们没听见他说话吗?” 没有,屋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听见谁在说话。 萨姆放心了。奥达·梅确实有通灵的能力,他立即走到奥达·梅的身旁,告诉 他:“我叫萨姆·惠特,好好听着:萨姆·惠特!——把我的名子说出来!萨姆· 惠特!” 奥达·梅吓坏了,拼命想躲开这从幽冥中传来的声音,她一边跑,一边狂喊: “快别缠着我!躲开我!” 萨姆却毫不放松地跟着她,不停地重复:“萨姆·惠特,说呀,萨姆·惠特!” 奥达·梅惊恐万分,也吓坏了她的两个妹妹和桑提亚哥太太,大家跟着她一起 围着桌子转。一个妹妹揪住奥达·梅:“姐姐,怎么啦?说出来!” 奥达·梅脱口而出:“萨姆·惠特!” 两个妹妹对这个名子全然不明白,面面相觑。 萨姆却欣喜欲狂,成功了!他终于找到了这条人鬼之间的通道! 奥达·梅却认为这是她装神弄鬼惹来的麻烦,她跑进另一间屋子,关起屋门。 但是那个声音还在她耳边响着:“萨姆·惠特,萨姆·惠特。” 当她发现无论躲到哪儿,都无法摆脱这个声音时,她绝望了,只好哀求道: “我发誓再不骗人了,我答应仟悔,你走吧!” 萨姆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没门儿!” 奥达·梅筋疲力尽地坐在椅子上,桑提亚哥太太早就吓跑了。她的两个妹妹正 在忙着为姐姐擦汗。 “没事了,姐姐,没事了。”妹妹安慰着她。但是奥达·梅没有理她们。她向 那个看不见的鬼魂解释她的行骗历史:“我妈妈和我妈妈的妈妈都能招魂,她们说 我也能,可实际我不行,所以我从来没招过魂来。现在我能招了,可我不想干了。 求求你,去找别人吧。”奥达·梅用她那极快节奏的语言在恳求萨姆。 但是,对这种机遇,萨姆是绝不会放弃的。他绝不答应!“找别人?什么找别 人?”两个妹妹对姐姐突然发疯,并不断胡言乱语不知所措,认为肯定毛病出在刚 才跑时头曾撞在墙上的缘故。 奥达·梅只能听见声音,却看不到人,因此,她的举正更令人觉得诡异不可捉 摸了。 “你准确位置在哪儿?”她不放心地问。 “就在你身旁。”萨姆的声音发自她右边。 “你就在我身旁?”奥达·梅吓了一跳,紧张地站了起来。 两个妹妹误会了,连忙扶住奥达·梅:“亲爱的,我们在这儿!” 奥达·梅没理睬妹妹的话,继续她的对话:“你是白人?” 萨姆一下子没明白她的话。 但是她的两位妹妹却大吃一惊:“什么?白人?噢,天哪,她神经失常了!” “我马上去给医院打电话。” 两个黑女人跑出去打电话了。 奥达·梅根本无暇向她们解释,她只想摆脱这个鬼魂的纠缠,她气愤地质问: “你是白人,为什么来缠我?” 萨姆决定把事情和盘托出:“听着,我需要你帮忙。有一位叫莫莉·詹森的女 子身处险境。那个杀死我的人溜进我们的寓所,他还会去的。因此,你得去告诉莫 莉。” 奥达·梅明白,只有替这个鬼传信儿,没有其他选择了。但是,她不明白这位 叫莫莉的女人凭什么相信她说的这一切呢? 萨姆告诉她:“你只需打个电话。听着,我只能依靠你了。”他又补充了一句 :“只有你帮了我,我才会走的。否则,我总缠着你,我可以不停的说话。” 奥达·梅按萨姆说的房号要通了莫莉的电话。 莫莉正在家做饭。 “喂,你是莫莉吗?” “是的。” “我叫奥达‘梅’布朗,是一个灵媒。你得相信这件事。你的一个朋友萨姆有 口信传给你……” 莫莉愣住了。这个时候居然有人开这种玩笑!太残忍了吧! 她立即挂断了电话。 “我告诉过你了,她不听。”奥达·梅立即向萨姆表示这种事办不到。 确实,你向谁说有个死人捎来口信,都会招至不快。奥达·梅可算万幸,只是 在电话里传活,要是面对面恐怕就不会这样简单了事了。不过,这样也好,对于奥 达·梅来说,至少说事情办了,至于对方不肯接电话就与她无关了。 “那你就必须到她家里去。”萨姆坚持要把信息传到莫莉处,她有危险! “什么?”奥达·梅疑心自己听错了:“我哪儿也不去,我不在乎你做什么!” 她可不想把自己送到警察的手里。 可萨姆不干。鬼魂自有鬼魂的办法,萨姆整夜坐在奥达·梅床边,用那五音不 全的嗓子一直反复地唱歌。 可以想见,当一个人夜里躺在床上,面对漆黑的夜空,耳边却有一个鬼魂,用 极难听的声音吟唱《亨利八世》,他一会是什么感觉? “现在是第二乐章——我是亨利八世,我娶了结了八次婚的寡妇,她已经结了 七次婚……” 萨姆能把这样的一个名曲唱出来,还是要感谢莫莉的熏陶。当然,这与他为了 使爱人高兴而下的苦功也分不开。 奥达·梅在床上根本无法人睡。她像蹦到岸上的鱼,翻来复去地扑腾。可是即 使两只手都堵上耳朵,也无法挡住那可怕的歌声。她实在没有想到,一个人唱歌会 唱得这样可怕。除了痛苦以外,没有更好的词来形容她此时的感觉。如果要她接受 拷打,可能也比听这歌声来得好受一些。 当萨姆唱到第七遍时,奥达·梅彻底崩溃了。她哀求道:“好吧,好吧!别唱 了,你让我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行了吧?” 在萨姆的逼迫下,第二天,奥达·梅只好亲自去莫莉家。 奥达·梅实在心烦,这纯粹是无妄之灾,她从来不到市区来,在这个市区,她 已经不止一次地被抓进过警察局。对这种有前科的人,在郊区要安全得多。但是, 现在她只能硬着头皮来办这件对任何人来说都是荒唐的事。 “我无法相信,真的,我简直无法相信,我来这里干什么?”奥达·梅不住声 的叨叨:“我从来不来市区,我恨市区!……她可能不在家! 萨姆根本不理睬她。 “……喂,你在哪儿呢?”奥达·梅半天没有听到萨姆的声音,又有点不放心 了。 “我在这儿。到了。”萨姆指着莫莉住的房子告诉奥达·梅。 但是,实际上奥达·梅根本看不见萨姆的手式。 “是那栋建筑物吗?” “是的。” 两人来到楼下。 大门关着,门上有各家的对讲机按键。 “按3 。” 奥达·梅按了楼下的对讲机号码,但楼上没有回答。 “瞧,没人吧!”奥达·梅庆幸自己可以摆脱开了。“我来了这里,我按了铃, 我做了我该做的一切,可她不在,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奥达·梅说完转身就走。 “拜托,再等一分钟。”萨姆求她。但是奥达·梅不理睬,继续走她的。 萨姆见拦不住她,又唱起歌来。《亨利八世》是他的看家法宝,这一手真灵, 奥达·梅烦得捂起耳朵,急忙退了回来。 “好啦,好啦!别唱了!我再按一次。” 这次,对讲机有反应了。里面传来莫莉的声音:“我是莫莉。” 萨姆急忙想说话,但是奥达·梅打断了他的话头:“她听不见你说话!” 萨姆这才想起人鬼殊途,语言不通。他失望地站到一边。 “我是奥达·梅·布朗。我曾给你打电话说过萨姆的事莫莉没有任何回答。她 又挂断了对讲机。但是她也实在不明白,这个自称是灵媒的女人为什么非要拿萨姆 的事来开她的玩笑。 “喂!莫莉!莫莉·詹森!我知道你在屋里。”奥达·梅干脆在楼下喊起来, “我知道你在听我说话。我说的都是真话。萨姆现在有话要对你讲,他只有借助我 才能和你对话。你可要听好呀!” 奥达·梅有点儿着急了,这样拖下去,她可受不了。 萨姆也明白,光这么说是不能取信于莫莉的,于是他又提供了一些情况。 “你还记得蒙拿湾旅游的事吗?我还知道你有一件写着自己名字的绿色内衣, 知道你在雷诺城跟萨姆拍过不少照片。嘿,这些他不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奥达·梅大声说着。萨姆站在她身旁,难以控制的冲动使他焦燥不安,他涨红了脸, 一边不断地提示奥达·梅各种他与莫莉的生活细节,一边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强忍着无法与莫莉交流的折磨。 但是莫莉还没有动静。 “你告诉她,她编织的毛衣大了四号。”萨姆又提供了一个细节。 “呢,萨姆说你编织的毛线衣太大了,几乎大了四号,你听见了吗?” 莫莉当然听见了。整条大街都听见了。 “我听见了……”邻居探出头来不高兴地喊。他刚刚躺下睡午觉,就被这破锣 似的喊声惊醒了,而且楼下还喊个没完没了,他想要教训一下这个女人。 “闭嘴!没人跟你说话!”奥达·梅一肚子火全撒向这位不识趣的邻居。对于 生活在贫民区的她来说,吵架是家常便饭,她才不会怕这个老头子的。 “你没听过电话这东西吗?”邻居实在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用电话来说这些 事,而非要在楼下大喊呢?没有人会对这些话感兴趣的。 “你想吻我的屁股吗?”奥达·梅开骂了。骂街是她对付人的最有用的一招, 没有人能在她这一手底下走过三招的。 现在,她刚使这一招,就使对方败退了。 邻居马上关上窗子不再出声了。他们毕竟还没有这种训练,与这种泼妇斗嘴, 对有教养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一场灾难。 奥达·梅并不想与别人缠斗,当然,这也得看时间与地点。现在天时、地利均 不宜久战,她见好就收,目标又转向莫莉的住所。 “莫莉,我数三下,你再不开门我就走了!”奥达·梅下了“最后通谍”。她 以极快的速度数:“一、二、三……”数完转身就要走。 “噢!不!莫莉在家,求求你!”萨姆几乎喊出来了,他无论如何得让莫莉相 信,否则,就没人能救她了。 奥达·梅也明白,她的这套把戏不可能使这个鬼魂就此罢休。她只是想把自己 的怨气用这一方式发泄一下。现在,萨姆的话使她更对这个不见她的莫莉有气。萨 姆可以忍受这种无礼,那是他们之间的事,但是,奥达·梅可受不了。 走又不能走,见又见不到。奥达·梅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于了!她甩开萨姆的提 示,冲着莫莉的窗子吼起来:“我不认识你,不认识那个叫萨姆的家伙!他把我害 得好苦,整夜整夜地在我耳边唱个不停!那声音能让你发疯!现在你不出来,正好 我也懒得管你们的闲事,我不管了!再见!” 奥达·梅把一肚子怨气发泄出来了,她倒也干脆,转身就走。 “莫莉……”萨姆一声轻呼,使奥达·梅停住了脚步。 楼房的大门打开了,莫莉站在门旁,苍白的脸上,泪水还未干。 “我不认识萨姆·惠特,也不认识你。可是这个萨姆害苦了我,他整夜的唱《 亨利八世,》让我不能睡觉。” 奥达·梅可不是那种能忍受委屈的人,她从萨姆出现后,就没有一会儿时间可 以安静。因此,当她们来到街角的咖啡馆,一坐下,她就开始向莫莉诉苦。 “那是我们约会用的方式。”莫莉当然懂得萨姆唱歌的起因。她听到对方被这 种威胁的方式整得要死要活,不禁笑了起来。 但是,莫莉更急于想知道的是萨姆,“告诉我,他怎么了?”但是,马上她又 觉得这件事实在有点儿荒唐。她可不想被人当成笑柄,毕竟她还是只听这个黑女人 说,并没有任何其他的证据可以证明萨姆的存在。为了稳妥起见,她接着又补充了 一句:“对不起,我不相信鬼魂之说。” “你错了。”萨姆插进来。 “萨姆说,你错了。”奥达·梅只是转达萨姆的话,她不想破坏刚建立起来的 友谊。 “你刚才和他说话?他在哪儿?”莫莉虽然不相信鬼魂,但是她又无法解释很 多怪事,尤其奥达·梅的表现确实像是与人刚交流了一下,这使她不禁迟疑起来。 “我看不见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但我知道他就在我身边。”奥达·梅实话 实说。要是在平时,她会借此大加渲染一番。灵媒就是要靠自己能与鬼魂交流为招 牌,何况她真的能与鬼魂对话呢。可现在,她可不想再出旁枝。 “你在哪儿?”莫莉问。她目光茫然地注视着前方。但是从她的语气里,可以 感到她那激动的心情。 已经多久了,只要莫莉一想到萨姆,她就无法控制自己的泪水。记得萨姆曾取 笑她眼睛连着大海,只要她想哭的话,可以倾大海之水滔滔不绝的。现在,这句话 本身就成了莫莉哭的理由。 “我就在这儿。”萨姆握住莫莉的手,但是莫莉根本没有感觉。 “萨姆说他正握着你的手。” 莫莉突然有一种被捉弄的感觉,她怎么能相信这个灵媒的鬼话呢?她就像一个 傻子似的坐在这里,强忍着心里的悲痛,把时间花在陪一个疯子胡闹上?这简直荒 唐! 确实,任何一个正常的人都会觉得奥达·梅的话太不着边际,莫莉可没功夫听 她胡扯,她站起来,大声地质问奥达·梅:“你想要我怎么样?” 奥达·梅显然也被莫莉的态度激怒了,但是她还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脾气:“你 别以为我是没事闹着玩,要是你以为这是为了我自己,那就错了!” 莫莉大声道:“他死了!萨姆死了!你还想让我于什么!”说完,转身就走。 萨姆急忙告诉奥达·梅:“告诉她,我爱她!” “他说他爱你。” “萨姆永远不会那么说。” 莫莉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停下脚步,相反,她越走越快了。 萨姆一下子明白了:“跟她说‘我也是’”。 “萨姆说‘我也是’。”奥达·梅急忙转达。 莫莉一下子站住了。泪水涌了出来。 这是萨姆!只有他这样说。 莫莉相信了奥达·梅。 萨姆放心了。 他们回到莫莉的住处。 “老实说,我不太知道我怎么就能做成的。”当事情变得顺利时,奥达·梅的 情绪高涨,滔滔不绝地讲起她如何从事这项奇特的业务的,“这种事以往从来没有 发生在我的身上,我只能想像着如何去做。真的,不过我也做得很好。可现在我真 的可以做了的时候,却发现欲罢不能了。” 对奥达·梅的经历,莫莉只是出于礼貌听着,她更想谈的是萨姆。因此,她的 反应并不十分热烈,这多少使奥达·梅有些扫兴。 突然,奥达·梅突然发现桌上摆的萨姆的照片:“这是你吗?白皮肤,很漂亮 的小伙子!”她第一次看见了这个鬼魂的模样,这使她心里好受一些。不然的话, 总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会造成心理恐惧的。 对奥达·.梅的称赞,萨姆根本没有认真地听。他在想如何把目前的境况告诉 莫莉,因此,他只是应付地答道:“是的。”并在奥达·梅身后走来走去。 莫莉需要弄明白萨姆还留在人世间的原因,她不解地问:“我不明白,他为什 么又回来了?” “我不知道。”萨姆回答。 他确实对于人死了应该在什么地方这个问题一无所知。其实,还真没有一个人 能回答这样深奥的问题。就像人出生一瞬间究竟是什么感觉一样,一直是自然界永 远不解之谜。而且他根本就没走,从何而谈“又回来了”呢? 但是对于奥达·梅来说,她可不这样认为。起码说,她就不能说不知道,这有 辱她的学识!一个灵媒怎么能连人死了应该到哪儿去和为什么该去又没去这样的基 础知识都解释不出来呢?这就像一个教数学的大学教授对2 +2 等于多少都不知道 一样。因此,她绝不能把萨姆的话照样传过去。因为,不能从她嘴里说出“不知道” 三个字。 对莫莉的问题,奥达·梅有她的解释:“我知道他为什么留在这里,他被卡住 了。” 这可真是语出惊人! 卡住了。对莫莉来说,连想像也比较难。因为在她的知识里,人要是没有走, 又说被卡住了,一般说来是指一道门,或是一个有遮挡物的通道。当人从通道经过 时,遮挡物把人恰好堵在那里。可萨姆的情况不大像卡在那里不能动的样子。再说 了,萨姆被卡在那里,那其他的死人呢?总不成就像堵车一样被堵在后面一大排了 吧? 看着莫莉困惑的样子,奥达·梅又强调了一下:“就是这么回事!他在两个世 界中间,你知道,有时会发生这样的事,有时候,阴阳界的门关得太快,而鬼魂还 觉得这里有的事没有办完……” “你整个一派胡说八道!”萨姆被她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他本来想听听她能说 出什么高深的见解,因为对此他也是一无所知。结果,她还是那套骗人玩意儿。 “我不是胡说八道,我是在回答她的问题。”奥达·梅辩解道。她又向莫莉解 释:“他发脾气了。态度恶劣。” 萨姆不干了:“我根本没有态度恶劣。” “你就是态度恶劣!”奥达·梅一遇到人们怀疑她的专业,便寸步不让,更何 况现在她更证实了自己有这种特异功能。因为在灵媒界里,像她这样有一定理论水 平、有真才实学的还真不多,她们这个行当只是没有在全美行业评定委员会挂上号, 否则的话,她肯定可以当上教授,甚至还会做博士生的导师的。现在,她决心要捍 卫灵媒这一学科的尊严:“我们在讨论问题,如果你要是态度不恶劣,你就不会对 我高声调说话!对吧?你这该死的!你竟敢用那样的态度和我说话!你竟敢说我胡 说八道!……” 莫莉起先看着她对着空间吵,觉得有意思,但逐渐看出这并非闹着玩,也有些 不安了。这种吵架使人看了有点毛骨惊然的感觉,不是很舒服。尤其其中一个还是 自己刚死的至爱。但是,在莫莉眼里只有一个人在对空指手划脚。她不知道另一方 在说什么,更不知道人在何处。因此,这种争执她也无法劝阻。 “……你放轻松点好不好?不,你放轻松点!死的人不是我,是你,你要我帮 忙,就得听我的,否则我……”奥达·梅说着站起来要走。 “老天!”萨姆简直被她弄得束手无策。这是奥达·梅的杀手铜,她看准了萨 姆不敢在这个问题上与之交锋,因此,提出要挟。她要真的走了,就没有人能替他 沟通与莫莉这边的联系了。能与鬼魂交谈的人太难找了! “……我要走了。没人能那样对我说话!你必须道歉!”奥达·梅站在门口, 挺直腰板,对着在莫莉看来空无一人的屋子喊着。 “对不起,我道歉,行了吧?现在你能坐下了吗?”萨姆只好向她赔礼。 奥达·梅这才满意地回来,她向什么也看不见的莫莉得意地说:“他道歉了。” “我需要你向莫莉转告我所说的话,但是必须每一个字都照样转告。好吗?一 字不差!”萨姆不想再与她争执了,马上转人正题。 “好的。”奥达·梅又面向莫莉了:“他要我转告你,要我一字不差地转告他 说的话。” “莫莉,你有危险。”萨姆郑重其事地说。 “你不能那样直接说出来。”奥达·梅第一句话就反对了,“而且你不要再走 来走去。” 奥达·梅觉得萨姆的声音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又跑到右边了,弄得她有些头 晕。 “让我照我的方式告诉她。”萨姆坚持他的想法:“莫莉,你的处境危险。” “莫莉——姑娘,你的处境有危险。”奥达·梅顺从了。 莫莉大吃一惊:“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那个杀我的人……”萨姆急于告诉莫莉自己的遭遇。 “他知道那个杀他的人,他说叫威利·洛佩兹,而且他知道那人的住处。”奥 达·梅一字不差地重复着:“他是一个波多黎哥人……” “写下来。”萨姆说。 “他让你写下来”。奥达·梅告诉莫莉。 “我让你写下来。”萨姆冲奥达·梅说。 “我又不是你的秘书!”奥达·梅可不是个爱动笔的人,何况这事与自己一点 儿关系也没有。 “按我说的做!你会明白的。”萨姆口气强硬地命令奥达·梅。 “你可真烦人,到底让我写什么?”奥达·梅虽然不解其意,但好像已经习惯 萨姆的命令了。 “普斯派303 号4D室。”萨姆一字一顿,似乎要把仇人吃下去的样子。 “普斯派303 号?是我的邻居?”奥达·梅倒吸一口凉气,迅速记了下来。 “莫莉,他抢走了我的钱包,里面有我的钥匙……”萨姆告诉莫莉发生过的事 情。 “他抢走了萨姆的钱包和门钥匙,他昨天来过这里,就躲在房间里,看见你和 猫咪玩儿,还看见你在换衣……”奥达·梅重复着萨姆的话,但是她越说越不安, 这些话勾勒出一件谋杀案的轮廓。远不像替人与鬼魂传递一句话那样简单。 奥达·梅隐约地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莫莉,我是被人谋杀的,这是有预谋的,你应当去报警。”萨姆说到事情的 要害了。 “他要你去报警,他说那是有计划的,他是被人谋杀的。”奥达·梅有几分慌 乱地说。 “这事还有同谋,现在我还不知道是谁,但我会……”萨姆继续讲述,可奥达 ·梅打断了他的话:“你别说了,我可不想卷入此事!”她一想到自己与谋杀案沾 了边,立刻就想躲开。 “等等,你要去哪儿?”萨姆还有许多话要靠她转告莫莉,可奥达·梅说什么 也不干了。 “你管我去哪儿?我得走了,答应你的事我都做了,别再跟着我了!” 奥达·梅像逃离杀人现场似的跑了。但临走前她没忘记朝屋里的莫莉说了句: “祝你生活愉快!”又朝萨姆说了句:“祝你死后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