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味无穷的体验 1月27日 星期一 体重59.5公斤(吃饱喝足睡好),男友一名(乌拉!)[注]交欢三次(乌拉!), 2100单位卡路里,用于交欢600单位。因此卡路里总摄入量1500单位(很好)。 上午7:15 乌拉!疯狂的年代结束了。近一个月与成熟男性同床共枕业已证明,我与异性 交欢并不像先前那样惧怕。不仅不惧怕,还觉得奇妙,就像杰米玛·葛登斯密斯[注], 也好像激动的新娘披着婚纱去医院接收肿瘤切除手术,而大家却以为她要去跟伊朗 国王上床。哦,马克·达西翻了个身。也许他就要醒来,要征询我的感受。 马克·达西还没有醒。我就知道,该起来给他做顿奇妙的早餐,煎香肠、蘑菇 炒鸡蛋,也许来份意大利班尼迪克式的或者佛罗伦萨式的炒蛋。 弄弄清楚究竟什么样的炒蛋是班尼迪克式的,什么是佛罗伦萨式的。 不放蘑菇还是不放香肠? 鸡蛋? 哦——再考虑一下——牛奶。 还没有醒,唔,他的样子真可爱。好喜欢看他睡态:性感的宽肩膀,毛茸茸的 胸脯,不光是那件东西,脑子里的东西同样叫人感兴趣。 仍旧没醒,可别弄出声音来,哦,想起来了,或许可以靠弹弹琴来悄悄弄醒他, 或许可以按……哟哟哟哟…… 是马克·达西在床上打挺,伸懒腰,坐起身来,是他在大叫,“布莉琪,你能 不能不要弹那鬼东西,我睡得正香你把我给搅醒了,去找点别的事做做不行吗?” 上午8:45 在科因斯咖啡馆喝着卡普契诺咖啡,啃着巧克力羊角面包,抽着香烟。在露天 咖啡店抽烟很惬意,但却是不太雅观。实际上与男友共处一室则更复杂,因为不能 想在浴缸里泡多久就泡多久,也不能想在冲淋房待多长时间就待多长时间。你要考 虑到别人接着你之后再清洗上班就要迟到。马克睡前剥下内裤,随手往地上一扔, 东一件西一件的,衣服都撒落在床前的地板上,让人看着心烦意乱。今晚他还会过 来,不得不在上班前或者下班后去趟超市,哦,不是非去不可,但就怕那事说来就 来,可能以一种怪诞的基因返祖的模式,如此这般难以对莎朗言说。 哦,好奇怪,马克·达西怎么像父亲那样病。惭跃的,打不起精神,不是错觉, 那肯定是犯了俄底普斯那种病。 无论怎么样,不必心神不宁,也不必异想天开。 想知道尤娜和杰弗雷·阿尔肯伯特是否愿意让我们把大帐篷支在他们的草坪上 用做接待来宾。 我的老妈走进我的咖啡间,大胆地穿着乡村式色彩艳丽带着亮片的短裙,苹果 绿的套衫缀着金饰扣,就像太空人出现在议会大厦眯着细眼,严肃地坐在前排。 “你好啊,宝贝!”她笑呵呵地说,“我这是上迪拜去,就知道你总是来这里 用早餐,顺道来看看你什么时候去染染发。哦,我还是要杯咖啡吧。你想他们会给 你热牛奶吗?” “跟你说过我不想染发。”我支吾着,有点难为情,因为大家都在盯着你。一 个阴沉着脸、脚步匆匆的女招待闪身而过。 “哦,宝贝,不要如此进退两难,你需要表明你自己,不要总在鸽子笼似的办 公室里,编些设边的故事,聊些无聊的话题了。哦,你好,亲爱的。” 妈又进入了她的电视播放情景:不紧不慢,温情脉脉地说,“正在等着收看我 们节目的观众们,让我们成为朋友吧。无须什么理由,就像在咖啡屋碰面,特别投 缘。来,现在,告诉我,你知道吗?我想,我还是要杯咖啡吧,今早上我喝了好多 杯茶,跟我的丈夫科林一起,我讨厌茶,讨厌得要死。你能不能帮我把牛奶加加热? 我不想在咖啡里加冷牛奶。我消化不好,我女儿布莉琪想要……” 真有意思,为什么父母都这个味,为什么?是不是绝望的成年人就乐意引人注 目,显尊露贵?是不是我们城市族太忙乱,太会彼此猜忌而不能敞开心扉,友善相 待?记得初到伦敦时,我习惯向每个人微笑,后来竟遭遇到一个男人在电梯里伸手 探进我衣服后襟,调戏我,我才笑不出来。 “浓咖啡?里脊片?火腿片?脱脂咖啡?清淡些?”女招待含混不清地应付我 们,一边把桌子上的杯碗盘碟拨到她跟前,温怒地盯着我,好像是我让我妈招惹了 她。 “清淡些的脱脂咖啡、火腿各一份。”我抱歉似地低声说。 “好傲慢的妞,她就不说英语?”望着女招待离去的背影,妈妈鼻子里哼哼道, “这里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不是吗?他们都不懂上午该穿什么?” 我顺着目光,看到邻桌上穿着人时的姑娘们。一个正在轻敲她的笔记本电脑, 只穿了件吊带紧身胸衣,头上顶着贝蕾帽,另一个穿着网眼短装、短袜、超短裙, 外套一件曳地驼皮风衣,戴着割草工的宽沿帽,朝着她手持的话筒干吼似唱着, “我的意思是,他说假如他再发现我抽大麻,他就搬出这套房,我喜欢,我高兴。” 她的6岁大的孩子可怜兮兮地盯着一盆羊杂碎。 “那个妞跟她自己也说那种语言,”妈妈说,“你生活在一个奇妙的世界,不 是吗?不想跟正常人住得靠近些吗?” “他们是正常人。”我气鼓鼓地反驳道,点点头以示意街上不幸正有个身穿棕 色家常服的保姆推着婴儿朝着这边走来,婴儿车里有两个娃娃。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你把你自己弄得一团糟的原因。” “我没把自己弄得一团糟。” “你就是,不管怎么说,你跟马克相处得如何?” “好极了。”我顿时眉开眼笑起来。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还没有跟他那样,是吧?他不是跟你结婚,你知道哇。” 嘻嘻,只要我一跟男人约会,她总是试图迫我拖延18个月(迈尔克姆和伊莱尼 的儿子离婚了,宝贝,孤独极了,有钱又有什么用?)我就觉得好像在参加军事障 碍赛,翻墙,钻网,然后该给她抱回一个结着蝴蝶结的大银杯。 “你知道他们后来说什么来着,”她又扯开了,“她是块容易到嘴的肥肉,我 的意思是当梅勒开始与帕切乌尔约会时她妈就是这么说的,千万要让他把那物件留 着尿尿用。” “妈——我抗议了,她的想象也太丰富了一些,要知道6个月前她还跟个葡萄牙 游方牙医钳过一位体面人的手提包呢。” “哦,我跟没跟你说过,”她打断我的抗辩,顺顺利利地就改变了话题,“尤 娜和我打算去肯尼亚。” “干嘛!”我大叫了起来。 “我们打算去肯尼亚!想象一下吧,宝贝,去黑非洲。” 我的脑子开始转动起来,一圈又一圈,搜索可能的解释,就像水果榨浆机,直 到把果子榨成汁才停下来。老妈改做传教士了?老妈又租看了VCD片《走出非洲》, 老妈是不是突然想起了《莽原》,打算去逮狮子? “是呀,宝贝,我们想去进行科学考察,去结交马萨伊部落人[注],然后去海 边旅游饭店投宿。”水果榨浆机咯噔一声停了下来。脑子想的是德国肥婆们在海滩 跟当地黑人青年调情的情形。我冷静地盯着老妈。 “你不会再交个不三不四的朋友吧?老爸才刚刚甩掉朱利奥的阴影。” “说真的,宝贝!我不知道事情会落到这步田地!朱利奥只是个朋友——一个 朋友!我们需要交朋友,宝贝,我的意思是,甚至是最美满的婚姻,对一个人也是 不够的。不同年龄的朋友,不同种族的朋友,人人都不得不在各方面拓宽自己的观 念……” “你们什么时候动身?” “哦,不知道,宝贝,这只是个打算,不管怎么样,都得速去速回,Byee! (再见了)” 呸,9点15分了,早会要迟到了。 上午11:00 坐在办公室里 才迟到了两分钟,是不是运气不错。设法除去了外套,卷成球,造出已经来了 几个小时的假象,让头儿们高兴高兴,只是耽搁了部门之间的紧急业务。以一副按 部就班的姿态朝企划部走去,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的全是糟糕的白天电视节目的故事 边角料——这里跳出只充气的塑料羊,屁股上的塞子漏气了,那里跑出个戴着马德 琳·奥尔布赖特头饰的克劳迪哑充气娃娃,那里还会有块大告示牌,上面写着:同 性恋女子,滚开,滚开,滚滚开——一路上想着,去见理查。一身运动式的便服, 黑边贾维斯·科克尔眼镜,肥胖的身躯蜷缩着进了一个只有70立方寸的火箭式长筒 子里,他正对着那群20来岁的不知干什么事的人群大吼大叫着。 “快点,该死的,你这个拖拉的布莉琪,又迟到了,”他一看见我过去,张口 就呵斥道,“我付你工资,并不是让你把衣服卷了球来装无辜,我付你工资,是叫 你遵守时间,出出主意的。” 真的,缺乏尊重的日子,一天又一天,实在难熬。 “对了,布莉琪,”他大声对我嚷嚷,“我正在考虑新一代职业妇女。我正在 考虑形象和角色,我想要芭芭拉·福利特来制片厂,找她来给玛格丽特·贝克特弄 个新花样。花哨些,黑色短裙,长袜,我要玛格丽特的腿看上去很性感。” 有的时候,理查要让我做的事简直没完没了。有一天,我会发现自己正在劝哈 瑞特·哈曼和苔莎哟维站在超市里,而我则迎面拦着过路的顾客,让他们识别谁是 哈曼,谁是约维,或者我还会是在力图说服一个参与“明星追踪”的观众,赤手空 拳在旷野奔跑,身后有一群狐狸追逐着。必须找到更为值得完成的工作。做名护士, 也许还不错? 对了,最好给《劳工报》编辑部打个电话。床上镜头不断闪回,但愿马克·达 西今天上午不是真的很烦心。想想看,在班上给他打电话是否太早些? 是的,《怎样争取你想得到的爱》一文,不,也许是在《保留你获得的爱》一 文中这样写道,男女之间缱绻缠绵是一件雅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还是让他给 我来电话吧。也许最好还是读读报,以便明了新的劳工政策以防玛格丽特呗克特的 角色摊到我头上。 理查是不是又在发脾气,骂人啦。“明星追踪”节目取代“职业妇女”,不得 不去莱切斯特做现场播报了。肯定不会轰动。我确信,讲究实际的女人宽容,富有 同情心。我的自我意识并不是因为我阅历丰富,老于世故,事业有成,而是因为我 的内在,我相信宽容。上帝啊,大在撒尿了。真不想走出去,进入那个纷纷扰扰、 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 得到现场采访的活当真很好。大的责任——相对而言,显然不像是必须要决定 是否对伊拉克发射巡航导弹,或者是在做手术时必须要决定是否抑制主动脉,面对 摄影机,询问猎狐人则另当别论,实际上有点像与伊朗人或者伊拉克人谈判的大使 杰里米·帕克斯曼。 晚间新闻就有可能被安排上这宗“审讯节目”。 一系列特别新闻。快,快剪报……啊,电话。 要不要不去理睬它,但又一想,可能会是被采访者的电话吧:霍戈·雷拉特爵 士“明星追踪”的猎狐人选,带着户外的各色装备。还是接吧,是玛格塔。 “布莉琪,你好!我正在打电话,要说,在厕所里,在厕所里,去厕所里,你 倒是去呀!” 电话那头一阵咔嚓咔嚓过后就是流水声,夹着尖叫声,像是遭人追杀,“妈咪, 要打屁股,”“玛格塔,快点!” “对不起,亲爱的,”她终于拿起电话说。“我打电话是要说……夹着去厕所 呀,如果让屁股露出来,就会厨在地板上了!”“我正在工作咧,”我简直是在恳 求她了,“我过两分钟就要动身去莱切斯特。” “真了不起,好极了,在厕所里擦。你真是好风光,好显贵,而我就两个人栓 在家里,那个小人连话都不会说咧。总之,我打电话是要说我已经安排我的装修工 明天顺道去你那里给你做橱子,在你工作时乏味地来烦你。他叫克瑞·威尔肖。再 见!” 没等我回话,电话又响了,是茱德,呜呜咽咽的,像头受气的小绵羊。 “好吗,好啦,茱德。”我把电话夹在下巴下,想把剪报装进我的手袋里。 “那个狠心的理查德。” 哦,天,圣诞过后,我和莎朗说服茱德相信,如果她再去跟理查德谈什么没有 根基的义务问题,她准得被送进精神病院,因此他们也就不会再有若即若离,年复 一年的龈龋,最后以她被送进疯人院,靠国家赡养而告终。 她剪掉了头发,开始按时上下班,穿皮夹克,人时的兜裆牛仔裤,以奇妙的自 怜的技艺,把他丢弃了。 每一个穿条纹T恤的雨果、约翰尼或者杰尔们都不由得要想入非非,她衣服内里 的春光,每天晚上她在电话里扮演着不同性格的女郎,但无论怎样,狠心的理查德 仍旧让她伤心不已。 “我正在清理他留下的所有杂物,准备一股脑儿通通扔掉,我发现了这本自助 书,书名是……” “好哇,好,你告诉我书名。” “书名叫《怎样约会女友:35岁以上男士指导手册》。” 天哪! “我觉得可怕,真可怕……”她说着,“我再也忍受不了外出与男人约会了…… 那是个深不可测的陷坑,我打算永远走自己的路。” 友谊是重要的,也不可能在不多的时间里到达莱切斯特,要设法摆平。只能给 一些原则性的急用建议,还得说是自己的一时想法,如不,你不要那样想云云。 “哦,谢谢,布莉琪,”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平静了些,“今晚我能见到你吗?” “唔,好哇,马克也要来。” 那头没声了。“好吧,好吧,哦,不,你去乐去吧。”她冷冷地说。 哦,上帝,自打有了男友,对茱德和莎朗就有了负罪感,像背信弃义的游击队 叛徒似的。已经和莎朗约好安排明天去看茱德,只能今晚在电话里交流一切了,这 样似乎还行。好吧,现在就给玛格塔打电话,看她是否还会觉得乏味,让她也认识 认识工作的魅力的反面又是怎样。 “谢谢,布莉琪,”我们在电话里聊了一会,玛格塔说,“自打有了孩子,我 真的觉得情绪低落,孤独。杰雷米明晚又要加班,你能不能过来坐坐。” “唔,好吧,我打算去看茱德的。” 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想我已经是个太无趣的已婚家庭主妇,没人愿意与之交往了。” “不,不,好了,好了,会好的!”我语无伦次地补充道,就知道茱德会缠绵 于与理查德的情感纠葛之中,不能自拔。补救措施,说什么也迟了。现在我也真的 迟了,为不得不去莱切斯特,压根也来不及读猎狐剪报了。也许可以在车上读,等 红灯的那点空当。想想是否应该赶快给马克·达西去个电话,告诉他我去了哪里? 唔,不,不明智,但,要是回来迟了呢?还是打个电话吧。 电话就这样: 马克:我是达西,谁呀? 我:布莉琪。 马克:(顿了顿)是吗?嗯,一切都好吗? 我:是呀,昨晚真是很不错,不是吗?我的意思——你知道,当我们…… 马克:我知道,美妙极了(顿了顿),我正和那个印度尼西亚大使在一起,他 眼下是大赦国际[注]的首脑,国家贸易工业部的副部长。 我:哦,对不起,我就要去莱切斯特,我想我得跟你说一声,以防有什么事。 马克:以防什么……怎么啦? 我:我的意思是以防我……回来迟了。 马克:是吧,好吧,为什么不到了以后再打电话来? 好吧,好,再见吧,噢。 唔,我不该打电话给他吗?在《爱你不在身边的情人别迷了心窍》一书中特别 指出他们最不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在他们忙着的时候,你没来由的打电话找他。 下午7:00 回到寓所 一日噩梦暂息。一路塞车、挤车,到达了被雨水冲刷过了莱切斯特。敲着一幢 大房子门,这四四方方的房子周围都是马厩。还有30分钟就要播放此次采访节目, 突然门猛然打开,门里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下穿一条灯芯绒工装裤,上穿一件相当 性感的袋式工作夹克。 “哇,”他拿眼睛上下打量了我一下,“最好还是进来,你的同伙在屋后,你 一直在哪里的?” “我是从高层政治轶事报道组抽调出来的,”我傲慢地回敬他。他把我让进一 间大厨房,那里有一屋子的狗和一些马鞍,突然他转过身来,愤怒地盯着我,拍着 桌子。 “原以为是自由自在的国度,一旦他们对我们说,他妈的不允许我们夏天打猎 了,这不就完蛋了?” “好吧,你还可以说些关于维持奴隶制的话,是吗?”我结结巴巴地说,“你 可以割掉猫耳朵,对我来说,这不像是绅士的做派,一群人和狗追赶一只受惊吓的 小动物以取乐。” “你他妈见过狐狸是怎么样对待鸡的吗?”雨果先生低声吼着,脸都憋红了, “如果我们不捕猎狐狸,这乡村就会被毁了。” “可以开枪打呀”,我也恶狠狠地逼视他,“人道一点,周末也可以追击别的 什么,就像在做‘灰狗’赛跑[注],在一条电轨上拴上个长毛绒小动物,抹上狐狸 的气味。” “射狐?你曾经射中过他妈的狐狸?所有商店里怕是都有你们那种小小的受了 惊吓的狐狸,受了伤,痛苦不堪。长毛绒动物,啊,哈哈!” 突然他抓起电话,拨了号,“芬奇,你们全是些!”他咆哮道,“你送给我什 么……他妈的一些小激进分子?你是否考虑下星期带个皇后来一趟……”就在此时, 摄影师从门口探进了头,“哦,你在这里呀?”他看了看表,“你不觉得该让我们 知道些情况吗?” “芬奇要跟你说话。”雨果爵士说。 20分钟过后,我骑在马背上,忍着粗糙的马鞍造成的疼痛,准备进入采访雨果 爵士的拍摄点。那蛮横的爵爷也骑在马上。 “好了,布莉琪,15分钟过后,我们切人你的镜头,走,走,走,”我在耳机 里听见理查·芬奇从伦敦发出的吼叫声。我照着指导,腿夹着马肚,不幸的是,那 匹马却不肯迈步。 “走,走,走哇!”理查大声催促着,“我以为你说过你会骑马的。” “我是说过,我得坐在正常的马鞍上。”我支支吾吾地说,双膝发疯似地挤压 马肚。 “行了,莱斯特,跟踪雨果爵士,让布莉琪靠上去,五、四、三、二……走。” 听到这个指令,那雨果涨红了脸,狂跑起来,就像在拍广告。我发狂地用脚跟 磕着马肚,那马才不情愿地尾随上去,从侧道进入拍摄点。 “哦,我的乖乖,转起来,转起来!”理查大声命令。 “好,我们的时间够了,回演播室吧。”我颤声说道。这回那马倒一圈又一圈 转了起来,背朝着摄影师。 那几个打杂的走后,我也惊魂未定地去屋里拿东西,结果又碰到雨果那个庞然 大物。 “嗨!”他问声闷气地说,“还以为那工作狂会教你些什么呢,喜欢血色吗?” “什么?” “血色玛丽?” 压制了想痛饮伏特加的潜意识,我直了直腰,“你是说你故意跟我捣蛋,破坏 我的报道。” “也许吧。”他得意地笑了。 “坏透了,真不像个有身份的人。” “嗨,魔鬼,我就喜欢这样的女人。”他低吼着,欲来搂抱我。 “别碰我!”我挣脱了他的纠缠,我是当真的。他在想些什么?职业女性,哪 能任由他们动手动脚。虽然,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要证明男人是多么喜欢吃吃女人 的豆腐,假如你不顺从,他们又会怎样,记住这一点,可能更有用处。 现在总算到家了。去坦斯科超市转了一圈,拖拖拉拉地弄上楼8只方便兜,真是 累极了。为什么总该我去超市,职业妇女怎么可能同时又是家庭主妇?生活在17世 纪该是什么样……唔唔,听筒指示灯在亮。 “布莉琪,我是理查·芬奇,明天9点我要在办公室见到你。晨会前,是上午9 点,不是下午9点,上午,白天。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真的,他妈的你得保证准时 到。” 他的声音听上去真是刺耳,希望我不可能找不到合适的房子,称心的工作,满 意的男友,不管怎样,还得去给理查出出主意,想想点子,关于记者的诚实报道, 对了,最好把一切准备好,我好累啊。 上午8:30 已经设法恢复了精力,清扫了杂物,点着了火和蜡烛,洗了澡,洗了头,上了 妆,穿上性感的黑色斜纹裤,细条纹紧身套头衫。并不很舒适,事实上,裤子和套 衫把身子裹得紧紧的,但看上去漂亮,这很重要。杰里·霍尔说过,一个女人要上 得厅堂下得厨房,在床上还是个风流妖怫娘。 哇!该会是一个多么温馨、和谐且刺激的夜晚啊:美味佳肴,烛光摇曳,灯影 朦胧,不可思议的职业女郎,风情万种的准新娘。 那鬼家伙,他到底在哪里? 他乐意在外面游魂,我在家忙得陀螺转圈又有什么用? 真见了鬼,马克·达西,我真是……门铃。哇! 他着工装,敞着怀,看上去要多帅有多帅。他一跨进门就扔下提包,把我拥进 怀里左亲右吻,“见到你真好,”他吻着我的头发喃喃地说,“我真的很欣赏你的 报道,神气极了,女骑士。” “不,”我从他怀中抽出身,“是可怕极了。” “真妙,多少世纪来,人们骑马都向前进,惟有一位女性朝后倒着退,不列颠 骑士,永载史册了。这是开天辟地头一回。”他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可 累垮了,那个该死的印度尼西亚鬼佬,他们在人权方面突破性的观念就是告诉一个 人,他被逮捕了,他们正在朝他的后脑勺开枪。” 我给了他一杯白葡萄酒,对他嫣然一笑,以正经八百家庭主妇的口吻对他说, “晚饭一会儿就好。” “哦,上帝,”他用眼紧张地巡视了一圈,好像有哪的军队隐藏在微波炉里面, “你已经做饭了?” “是呀,”我愤愤不平,原以为他会很高兴的,而且他也没有提及骚娘们不适 合做厨娘。 “到这儿来,”他拍了拍沙发说,“我逗你玩的,我已经约了和马莎出去。” “亲吻拥抱多么好,但情况是,烘饼已经烤了6分钟,得出锅了。” “我得去弄烘饼。”我抽身站起,就在那时电话铃响了。纯粹出于习惯,我抓 起听筒,想着可能是哪一位。 “你好,我是莎朗,你跟马克处得怎样?” “他在这儿。”我悄声说,牙齿和嘴唇张合了一下,不想让马克根据我的嘴唇 得知我在说些什么。 “什么?” “他在。”我从牙缝里挤出气声来。 “那就对啦,”马克再次确信地点点头,“我听出来了,我在这儿,我不认为 这是件我们该彼此隐瞒的事。” “对,听着,”莎朗激动起来,“我们并没有说所有男人都会骗人,但所有的 男人都想骗人,男人就有咬人一口的欲望。我们努力抑制我们的性欲……” “真的,不骗你,莎朗,我正在烘饼。” “哦,烘饼啦,是我们干的活吗?我希望你不要那么快就坠入情网,听听这个 吧,说不定你要拿你的烘饼扣到他头上去。” “别挂了,等一下。”我神经质地扫了马克一眼,把烘饼从烤箱里拿出来,又 回过身来继续听电话。 “好吧,”莎朗激动地念着什么,“有时本能总是低毁冷静的思想。一个男人 会凝视一个瘦削平胸的女人,欣赏不已,而见到一个丰满凸胸的女人则可能想入非 非,情欲难禁。你也许不认为变化是生活的调味品,但请相信,你的男友就是这么 认为的。” 马克开始用手指敲击沙发扶手。 “莎朗……” “等等,这本书名叫《男人想要什么》,对了,假如你有一个漂亮的妹妹,或 者一个中看的朋友,十有八九你的男友会有跟她泡泡的想法。” 过后是一个期望反应的停顿,马克此刻敞开上衣领扣,放开裤前襟拉链,显得 焦躁不安起来。 “我的意思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卑劣行径吗,他们不是在……” “莎朗,我等会儿再给你打过去,行吗?” 下件事就是莎朗指责我迷恋男人,我只得辩称自己主张男女平权。因此,我说, 假如像她所称的那样,她压根对男人就不感兴趣,为什么她会拿《男人想要什么》 这本书来读?这本书完全是男人至上、大男子主义的一派胡言。我们在电话里面辩 来辩去,最后约定明天见。 “就是嘛。”我高兴了,一屁股坐到了马克身边。不巧的是,还得站起来,这 事那事忙得,结果忘了酸乳听是空的。 “好嘛。”他拿着空听子敲了敲我的屁股,肯定是空的,不可能再有剩余,拿 着硬敲也无济于事,但却很好玩,唔哼。 “该吃饭了吧?”我还记得自己现在所承担的角色。 把烘饼放进盘子里面,倒上汁,电话又响了。我决定由它去,吃过晚餐再说, 但接收机一直在嘀嘀嘀地响,茱德绵羊似的声音:“布莉琪,你在嘛,接电话呀, 快点,布莉琪,请 我拿起听筒,马克重重地拍了拍他的前额,事情就是这样:茱德和莎朗与我交 好了数年,而马克是我才结识的男友,如此说来,不接电话显然是不对的。 “你好,茱德。” 茱德去过了健身房,在那里,她读了篇文章,称刀多岁的单身妇人为翻新旧轮 胎[注]“那个家伙辩称那种女子20多岁不愿与他交往,现在再送上门,他也不要了。 他说她们都迷恋建立家庭,生孩子,而他交友的原则则是年过25,平淡不稀奇”。 她的语气很伤感。 “哦,真坦率!”我开心得大笑起来,想借此压制胸中的一团不安,“那完全 是胡说八道。没人认为你是翻新旧轮胎,想想看,那些银行家,那些大阔佬都忙不 迭地给你打电话约你。斯泰西和约翰尼怎样?” “唔,”听得出她心情开朗了些,“我和约翰尼出去过,昨晚招待他苏伊士信 用银行的朋友。有人讲了这家伙的一个笑话,说他有一次在一家印度馆子里喝得烂 醉,吐了满满一啤酒桶,他就是如此的实实在在。天啦,多可怕呀,我认识过一个 食客一次吃下那么多的印度食品,结果得了胃溃疡。”她在大笑。危机又过去了, 你看并没有什么严重的事,她只是有时又觉得压抑。聊聊天,找个人倾诉倾诉,她 的自信又多了几分。我又回到餐桌上与马克共进晚餐,只是发现烘饼不如人意,水 和多了,淡而无味。 “我喜欢,”马克安慰道,“我喜欢羊肠,我喜欢牛奶,唔,味道不错。” “你觉得我们是不是该打个电话要份比萨饼外卖。”我的口吻有点承认失败, 真像只翻新旧轮胎。 我们要了外卖比萨饼,在壁炉前吃着,马克对我说了所有有关那个印度尼西亚 官员的事。我仔细听着,提出我的建议和见解。他认为这些见解和建议很有趣,很 新鲜。我告诉他关于与理查的可怕的会面。他给了我很好的建议,像拟定我从会面 中要想得到什么,要让理查有大量的地方找别人的岔,别尽盯着我不放。我向他解 释,这就像在心里默念“赢,赢”如《高效率者的七种习惯》一书里提倡的那样, 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别理他。”马克说。 “布莉琪,我是茱德,听电话,我想我做错了事,我刚才Call了斯泰西,他却 没有回话。” 我拿起话筒,“也许他出去了。” “对于他,你倒很了解。”马克说。 “闭嘴。”我回头制止他。这回茱德又气喘喘地送来一句,“等着瞧吧,我肯 定他明天会回电话。但假如他不回,又是一场火星与金星大战戏了,他像是一个绿 林好汉来去无踪,让你觉得他的魅力,他的活力又回来了。” 我接听完电话,马克正在看足球赛。 “绿林好汉,赢赢军团,”马克打趣道,“这儿倒像是作战指挥部。” “你不跟你的朋友讨论情感问题吗?” “不。”他用遥控器从这场足球赛又调换到那场足球赛,我着了迷似地盯着他 看。 “你会和莎朗恋爱吗?” “什么?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会和莎朗和茱德上床吗?” “我乐意啊!你的意思是分别,还是同时?” 尽量不去管他那浅薄的口吻,“当你圣诞节后见到莎朗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要和 她上床?” “噢,问题是,你知道,我已经跟你上床了呀。” “但你脑子里有没有过那种念头?” “哦,当然,当然有啦。” “什么?”我按捺不住了。 “她是很迷人的姑娘,这问题有点奇怪,确实,如果不怪又如何?”他诡诈地 咧嘴一笑。 “还有茱德,”我愤愤地追问,“跟茱德上床,你想过吗?” “噢,时不时吧,不知不觉有过,这是人的本能,不是吗?” “人的本能?我可从未想过跟你办公室的贾尔斯或奈杰尔上床。” “是的,”他喃喃地说,“我也不确信别的什么人也有这种想法。真不幸的, 可能除了邮局的琼斯。” 我们清洗完桌子上的杯碟盆碗,在地毯上拥吻起来。这时电话铃又响了。 “别理它,唔,别理它,看在上帝的分上,看在圣子的分上,唔,看在天使的 分上,别理它,别理它。”马克呻吟道。 电话铃声“叮铃铃”地响成一串,马克头碰在地板上,一个男人粗声大气地说, “啊,你好,我是贾尔斯·本威克,马克的朋友。不知道他是否在你那里?就是……” 他的声音嘶哑7,“就是我的妻子对我说她要求分居还要……” “好,好,”马克握着听筒,一脸纯粹的惊讶表情,“贾尔斯,耶稣啊,…… 稳住……唔。啊,唔,贾尔斯,我想我最好让你认识认识布莉琪。” 唔,还不认识贾尔斯,但是这建议倒是不坏。设法安慰他,推荐他去读一两本 有用的读物。和马克拥吻是多么惬意呀,睡在他的怀里觉得又安全,又温馨,与所 有烦心的事情毫不相干。“我是只翻新旧轮胎吗?”他侧身去吹灭蜡烛,我睡意朦 胧地盘问他。 “翻新旧轮胎?哦,不,宝贝。”他拍拍我的屁股,使我定心,“有点怪,也 许,但不是旧轮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