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当杰克一看见那地方,他立刻明白两件事:其一,他以前梦见过这里,只是梦 境过于可怕,他的理智自动删除了这段记忆;其二,这里充斥着死亡、谋杀与疯狂。 他站在莱茵侯得街与布鲁克林大道远处的街角,距离亨利与埃蒂·迪恩七十码,但 是即使这么远,他都能感到鬼屋无形的手越过他们俩向他急切袭来。他甚至感觉到 鬼手上的尖爪。凌厉的尖爪。 它想要我,而且我还不能逃跑。进去就是死……但是不进去就是疯。因为那里 面有一扇上锁的门,打开门锁的钥匙就在我手里,而且我一直企望得到的惟一救赎 就在门后的世界里。 鬼屋像肿瘤一样矗立在杂草丛生的院子中央,从上到下处处都透着诡异。他的 视线牢牢锁住那房子,心沉了下去。 迪恩兄弟顶着午后的太阳慢慢走过布鲁克林九个街区,最后来到一个叫做荷兰 山的地方,附近的商店名称里就是这么显示的。他们现在就站在鬼屋面前,房子看 起来已经废弃多年,但是奇怪地并没有遭到太大破坏。杰克第一次想到,这里以前 的确是房屋——也许是个富商和一大家子人住在里面。在很久以前它肯定是白色的, 但现在已经变脏变旧,白色变成灰色。窗户玻璃都已被打碎,周围的篱笆墙外表剥 落,还被胡乱涂鸦。但是房屋本身却丝毫未损。 鬼屋在热烈的阳光下微微倾斜,仿佛从丢满垃圾的圆丘状院子里摇摇欲坠探出 身子的亡灵,让杰克联想起一只正在假寐的恶狗。 尖斜的屋檐挂在前门门廊上方,好像低垂的眉毛。曾经也许是绿色的百叶窗歪 斜地靠在空荡荡的窗框上;窗户里面还挂着一些破旧的窗帘,仿佛一条条死人的皮 肤。房屋左边有一个破旧不堪的凉棚,钉子已经全没了,只剩下一簇簇爬满凉棚的 污秽藤蔓支撑。草坪上竖了一个标牌,门上也有告示。杰克站的地方太远,看不清 具体写了什么。 这座屋子有生命,他知道,而且能感觉到鬼屋的意识从墙板、屋顶中向外辐射, 从黑暗的窗棂中倾泄而出。一想到要接近这个骇人的地方他就感到惶惶不安;要进 去的念头更让他充满难以言喻的恐惧。但是他仍然要去。他的耳边响起低声的嗡鸣 ——仿佛炎热夏日里蜂巢的嗡嗡声——让他昏昏欲睡,一瞬间他甚至害怕他会就此 昏倒。他闭上双眼……脑海中响起他的声音。 你必须过来,杰克。这是光束的路径,去塔的路径,也是你加入的时机。镇静, 站稳,到我这儿来。 恐惧并没有消退,但刚刚迫在眉睫的恐慌却已没了踪影。他再次睁开眼,发现 并非自己一个人感觉到鬼屋正在苏醒的力量与意识。 埃蒂正要抽身离开篱笆,他转过身正对杰克的方向,绿头巾下圆睁的双眼难掩 不安。他哥哥又一把揪住他的胳膊,把他朝锈迹斑斑的大门推去,但这个动作却并 非真心实意,捉弄的成分居多;无论他如何鲁钝,他讨厌鬼屋的程度可不比埃蒂弱。 他们走远了一些以后站住望着鬼屋。杰克听不见他们互相说了些什么,但是他 们的语气充满敬畏与不安。杰克猛地想起,梦中埃蒂对他说:记住,肯定会有危险。 要小心……而且要快。 突然,真正的埃蒂,那个正在过街的男孩儿,抬高了声音,杰克听见他说:“ 我们现在能回家了吗,亨利? 求求你? 我不喜欢这儿。”话语中带着恳求。 “讨厌的小娘娘腔,”亨利回答,但是杰克从亨利的话音里听出安慰与纵容。 “走吧。” 他们转身离开废弃的老屋,向街上走去。杰克后退了几步,转过身面朝一家叫 做荷兰山二手工具的狭窄小店的橱窗。亨利和埃蒂模糊的身影与橱窗里一台老旧的 胡佛牌吸尘器重叠,杰克看见他们穿过莱茵侯得街。 “你真的肯定那里没有鬼? ”他俩走到杰克站着的人行道时,埃蒂开口问。 “呃,实话对你说吧,”亨利回答。“现在我再来这里,我也不是特别肯定了。” 他们从杰克身后擦肩而过,看也没看他一眼。“你想进去吗? ”埃蒂问。 “给我一百万也不干,”亨利想也没想地给出答案。 他们转过街角。杰克离开橱窗,在他们身后偷偷张望。他们正肩并肩沿着来时 的人行道向家走去。亨利拖着他爱乱踢人的脚步,肩膀已经像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垮 了下来。埃蒂走在他旁边,浑身散发着尚未被发掘的灵巧与优雅。两条长长的影子 拖在人行道上,和谐地合而为一。 他们回家去了,杰克心想,一阵强烈的孤独感袭上心头,几乎要将他击垮。他 们会吃晚饭,做作业,然后为看哪档电视节目争吵,最后上床睡觉。亨利也许是个 以大欺小的混蛋,但是他们,他们俩,有他们的生活,有意义的生活……而且他们 正在回去。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体会到他们有多么幸运。我想埃蒂大概想过。 杰克转过身,调节了一下肩带,穿过莱茵侯得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