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好吧,”,埃蒂说,“我不知道这对你来说有多难,但我觉得很难。”《谜 语大全》的答案部分已经被撕掉了,所以他也不知道答案,不过他认为没关系;游 戏规则并没有规定出迷的人必须知道答案。 “我想听到谜语并且回答。” “什么东西一经说出就被打破了? ” “安静。纽约的埃蒂,你对安静可是知之甚少。”布莱因一口气说完了这句话。 埃蒂觉得自己的心一沉。没有必要去咨询别人了;答案显而易见。 那么快就回答出问题可不是件好事情。虽然埃蒂没有说出口,但他一直心存希 望——甚至可以说他隐隐感到有把握——就是用一个谜语把布莱因给弄死,让他四 分五裂,即使动用国王所有的马和所有的臣民也无法将他复原。每次他在某个机灵 鬼卧室里玩掷骰子游戏捡起一对骰子的时候,或是玩二十一点他想要超过十七的时 候,他都会有这种隐约的确定感。就是你觉得不可能出问题,因为你就是你,出类 拔萃、独一无二的你。 “是啊,”他叹了口气说,“我对‘安静’这个东西了解不多。谢谢你,布莱 因,回答正确。” “我希望你们已经发现了对你们有利的因素,”布莱因说。埃蒂心想:你这个 该死的机器大骗子。布莱因的声音里又带上了洋洋得意的口气,埃蒂不禁好奇一台 机器怎么能表现出这样的情绪。到底是建造它的中古先人赋予了它感情,还是不知 何时,布莱因自己发展出了一系列人的情绪,来打发漫长的空寂岁月? “需要我再 次走开,你们好商量一下吗? ” “是的。”罗兰说。 路线图闪烁着耀眼的鲜红色。埃蒂转身面对枪侠。罗兰的脸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但在那之前,埃蒂分明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恐怖的东西:虽然转瞬即逝,却是完完全 全的绝望。埃蒂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种表情。罗兰中了大鳌虾的毒、奄奄一息的时 候,被埃蒂拿着自己的枪对准的时候,甚至可怕的盖舍俘虏了杰克、带着他消失在 刺德城的时候,罗兰的脸上都没出现过那种表情。 “下一步该怎么办? ”杰克问道。“我们四个人是不是再来一轮? ” “我想那就没什么意义了,”罗兰说。“布莱因知道的谜语多得是——也许成 千上万——这可不是好事情。比这还糟糕得多的是他还知道谜语的来龙去脉……制 谜和解谜时的心理活动。”他转身面向埃蒂和苏珊娜,他们两人已经坐了下来,胳 膊搂着对方的腰。“我说得对吗? ”他问他们。“你们同意吗? ” “那么,”杰克问。“我们该怎么办,罗兰? 我是说,肯定有办法的……对不 对? ” 对他说谎,你这个混蛋,埃蒂拼命向罗兰传递这个想法。 罗兰或许真的听到了,他正尽力而为。他用残缺的右手轻轻地摸了摸杰克的头 发。“我认为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杰克。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有没有足够的时间 来想出一个合适的谜语。它说过,跑完全程不到九个小时。” “八小时四十五分钟。”杰克插了一句。 “……时间不算长。我们走了都快一个小时了——” “如果路线图没有问题的话,我们到托皮卡的路程都走了将近一半了,” 苏珊娜喉咙有些发紧。“没准我们的机器朋友在旅程长度的问题上对我们撒了 谎。好让它的打赌更有把握。” “说不定。”罗兰表示赞同。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杰克重复了相同的问题。 罗兰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又吐了出来。“现在,让我单独用谜语来考他。 我要搜罗小时候节日猜谜会上那些最难的谜语来问他。杰克,我们若是已经接近了 某地……若是还在以相同的速度接近托皮卡,布莱因还没被难倒,我想你应该拿书 中最后的几个谜语来问他。挑最难的。”他心烦意乱地摸摸自己的半边脸,看着眼 前的冰雕。这个与他惊人相似的冰雕已经渐渐融开,成了面目难辨的一团东西。 “我仍然认为答案就在书里头。否则你回到这个世界之前为什么会被吸引到它那里 去呢? ” “那我们呢? ”苏珊娜问。“埃蒂和我该怎么做? ” “思考,”罗兰说。“思考,看在你们父亲的份上。” “‘我不用手来射击,”’埃蒂说。他突然觉得自己远离了此地,这是种陌生 的感觉。当他从木头里看出弹弓和钥匙等着他释放的时候,就是这种感觉。但同时 又好像完全不同。 罗兰用怪怪的眼神望着他。“是的,埃蒂,你说得没错。枪侠是用心来射击的。 你想到什么了? ” “没什么。”本来他还打算再说点什么的,但是突然有一个古怪的意象——一 段古怪的记忆——阻止了他:在前往剌德城的途中,记不得是哪次停下露宿,罗兰 蹲在杰克的旁边,两人面前是一堆没有点燃的篝火。罗兰又在进行他那永无休止的 授课了。这次轮到杰克了。杰克手中拿着燧石和火镰,正试图点燃篝火。燧石上冒 出了一个个火星,但马上就熄灭在黑暗中了。罗兰说他正在做蠢事。他正在做…… 嗯……蠢事。 “不,”埃蒂说。“他根本没这么说。起码他没跟杰克那么说。” “埃蒂? ”苏珊娜说,听上去很担心,甚至是害怕。 那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他说了些什么呢,兄弟? 那是亨利的声音,那个像哲人一 样夸夸其谈的瘾君子。他很久没听到过亨利对他说话了。问他,他就坐在你身边, 问他到底说了什么。不要像个裹着尿布的孩子一样毫无主见。 但这是个坏主意,在罗兰的世界里,这不是正确的处理方式。在罗兰的世界里, 所有的一切都是谜语。你不是用你的手而是用你的脑子射击,用你那该死的脑子! 你会对点不着火的人说什么呢? 当然是说,把你的燧石靠近一点。那就是罗兰当时 说的话:把你的燧石靠近点,拿稳。 但这些都与眼前的情形风马牛不相及。是的,接近了,但接近只在马蹄铁这种 东西上才管用(原文是:close only couts in horseshoes,意思是在绝大多数事 情上都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只是接近是没有用的。),亨利·迪恩在成为像哲 人般的瘾君子之前会这么说的。埃蒂的记忆有点模糊不清,因为罗兰让他感到尴尬 ……让他难为情……拿他开涮…… 也许不是故意的,不过,有些东西……有些东西使以前亨利常常给他的感觉又 回来了。那是当然了,要不然消失了这么久后,亨利怎么会突然又回来了呢? 现在 所有人都看着他。甚至包括奥伊。 “继续啊,”他告诉罗兰,语气有些烦躁。“你要我们思考,我们正在思考呢。” 他正在拼命地思考。 ( 我用大脑来射击) 以至于脑子都快冒火了,但他可不打算告诉那个又高又丑 且上了年纪的家伙。“继续问布莱因一些谜语啊。做你该做的。” “随便你,埃蒂。”罗兰从座位上站起身来,走向前去,再次把手放在猩红色 的长方形上。路线图立刻又显现出来。上面的绿点已经离莱利亚更远了,但是埃蒂 很清楚火车已经明显减速了,要么是因为执行了某一个内置程序,要么是布莱因玩 得很开心,不想这么快结束旅程。 “斯蒂文之子罗兰,你的卡一泰特准备好继续我们的节日猜谜了吗? ” “是,布莱因,”罗兰说。埃蒂觉得他的语气有些沉重。“如果你不反对的话, 我现在会单独给你猜谜。” “作为首领和你卡一泰特的父亲。这是你的权利。这些是节日猜谜中的谜语吗 ?” “是的。” “好。”它口气中透出几分让人生厌的满足。“我想多听到些谜语。” “好啊。”罗兰深呼了一口气后开始出谜。“给我吃的我就活下来。给我喝的 我就会死掉。我是什么? ” “火。”回答毫不犹豫。仍旧带着令人难以忍受的自满,那口气仿佛在说当你 祖母还是孩子的时候我就老早知道这个谜语了,再来一个啊! 几个世纪以来我都没 有这么开心了,再试试啊! “布莱因,我在阳光前面走过,但没有影子。我是什么 呢? ” “风。”回答还是那么斩钉截铁。 “先生,你说对了。下一个。这东西轻如鸿毛,但是没人能够长时间握着这样 东西( 原文是This is as light。as a feather,yet no man can hold it for long。 这个谜语利用了hold的两个意思,这个词既是握着、举着某样东西的意思,又可以 表示屏住呼吸。) 。” “人的气息。”回答毫不拖泥带水。 但他这次的确犹豫了,埃蒂突然想到。杰克和苏珊娜焦急地凝视着罗兰,双拳 紧攥,巴望着他能给布莱因出个像样的谜语,可以把它难倒,就像打牌时突然甩出 的一招制敌的王牌。埃蒂无法看着他们——尤其是苏珊娜——否则他无法集中注意 力。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也是双拳紧握,强迫它们张开,平放在大腿上。要做 到这一点非常艰难。他听到走廊上罗兰还在翻弄着他年轻时听过的那些谜语。 “布莱因,猜这个谜语吧:如果你打碎我,我不会停止工作。如果你能触碰到 我,我的工作就完成了。如果你失去我,你必须马上用一个戒指把我找到。我是什 么? ” 一瞬间,苏珊娜的呼吸停止了,虽然埃蒂在低头往下看,他仍然明白他的所思 亦是她的所想:这是个好谜语,很好的谜语,有可能——“人的心,”布莱因说。 还是毫不犹豫的样子。“这个谜语很大程度上基于人类诗意的幻想;比方说约翰· 艾弗里、塞罗尼亚·亨茨、昂多拉、威廉·布莱克、詹姆斯·塔特、维罗尼卡·梅 斯,以及其他人。人类的思考总是围绕着爱情。从塔的一层到另一层,这个事实始 终不变,即使在这个堕落的年代也是如此。继续,蓟犁的罗兰。” 苏珊娜恢复了呼吸。埃蒂双手又想攥紧,但他没让它们这样做。把你的燧石挪 近一点,他用罗兰的声音思考着。把你的燧石挪近一点,看在你父亲的分上! 单轨 火车布莱因继续前行,在魔月的照耀下向东南方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