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从火车下面发出的尖叫声停止了。从前上方发出了最后一声挤轧声,然后这些 声音也停止了。罗兰感到他的腿和臀部往前冲了一下,就腾出一只手让自己保持平 衡。他的身体先于他的头脑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布莱因的引擎停止运动了。他们现 在只是沿着铁道向前滑行。但是——“过来,”他说。“都到这边来。现在我们正 沿着海岸前进。如果我们离布莱因的终点够近的话,还是可能会车毁人亡。” 他带着他们从布莱因的欢迎冰雕走过,那东西现在已经快化完了,一直走到车 厢的尾部。“离那东西远一点,”他指着一台看上去像钢琴和拨弦古钢琴的乐器说。 它立在一个小平台上。“它可能会动,老天,我真希望我们能知道现在所处的方位 !躺下。用手抱住头。” 他们照办了。罗兰也同样那样做了。他躺在那儿,下巴贴在蓝色地毯上,双眼 微闭,寻思着刚刚发生过的一切。 “我请求你原谅,埃蒂,”他说。“卡的轮子转动得多么出人意料啊! 我曾经 向我的朋友库斯伯特提出了同样的要求……也是出于同样的原因。我有眼无珠。由 于自大导致的有眼无珠。” “我完全不明白有什么请求原谅的必要。”埃蒂说。他的声音听上去有点不自 在。 “有必要。我曾经蔑视你的笑话。现在却是它们救了我们的命。请求你原谅。 我忘记了我父亲的脸。” “你不需请求原谅,你也没有忘记任何人的脸,”埃蒂说。“这是你的天性, 罗兰。” 枪侠认真想了想,又发现了一件既好玩又可怕的事情:他从来就没有想过天性 这个东西。一次都没有。他是卡的俘虏——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一点了。但是 他的天性……他的天性…… “埃蒂,谢谢你。我认为——” 罗兰还没来得及说完,单轨列车布莱因猛地刹住了。四个人被狠狠地沿着贵族 车厢的走廊甩了出去,奥伊在杰克的怀中大叫个不停。车厢前方的墙壁被撞歪了, 罗兰一肩膀撞了上去。即便墙上垫了东西( 不仅有毯子,而且从撞击时的感觉判断, 毯子里面还衬着某种弹性物质) ,冲击力还是大得让他的肩膀都麻木了。车厢上方 的大吊灯也剧烈晃动着,而且开始松动了,玻璃吊饰不断掉下来,击打在他们身上。 杰克滚到边上,刚好及时避开了掉下来的吊灯。那台古怪的乐器也从台子上滚落下 来,撞到一个沙发,翻倒了,发出梆……的一声响,然后就不动了。火车向右边一 倾,枪侠撑起了身子,准备好一旦翻车就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杰克和苏珊娜。接着火 车又恢复到原位,地板还有一点斜,但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旅程结束了。 枪侠爬起身来。他的肩膀还是没有什么知觉,但是肩膀以下的手臂还能支撑他 的身体,这可是个好兆头。在他的左边,杰克坐了起来,有些神思恍惚地拾着腿上 的玻璃珠子。在他的右边,苏珊娜在擦拭埃蒂左眼下方的~个伤口。“好的,”罗 兰说。“谁受——” 他们头顶响起一阵爆炸声,这空洞的砰的一声让罗兰想起了库斯伯特和阿兰, 他们曾点着了大炮仗扔进下水道,或是干脆来个恶作剧,扔进碗碟储藏室后面的厕 所里。库斯伯特有一回用自己的弹弓来弹射炮仗。那不算恶作剧,也不算孩子气的 荒唐事,那是——苏珊娜发出一声很短促的叫喊——枪侠认为那是因为吃惊,而不 是害怕——朦胧的日光照射到罗兰的脸上。这样的感觉很不错。透过被炸开的紧急 出口传进来的空气的味道,让人感觉更好——甜甜的,带着雨水和湿润土壤的味道。 上方传来一阵哗哗啦啦的声音,紧接着,一架梯子——梯子的横档似乎是用缠 绕在一起的钢丝做成的——从那里的裂缝中掉了下来。 “他们先把大吊灯砸在你身上,接着又给你指明出路,”埃蒂说。他挣扎着站 起来,又搀了一把苏珊娜。“好,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我退场。我们抓紧吧,赶紧离 开这儿。” 、“我同意。”说着,她又伸手去摸埃蒂脸上的伤口。埃蒂握住她的手指,吻 了吻,告诉她不用为这点小伤担心。 “杰克? ”枪侠问。“你没事吧? ” “没事,”杰克说。“你呢,奥伊? ” “奥伊! ” “我想他没事,”杰克说。他举起受伤的那只手,沮丧地看了一眼。 “是不是又开始疼了? ”枪侠问道。 “是啊。布莱因的止痛治疗开始失去效果了。不过我不在乎——只要还活着, 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是啊,活着真好。阿斯丁也是。还剩下一些。” “你是指阿司匹林么? ” 罗兰点点头。这药片有神奇的名字,但他怎么也没办法把杰克世界的这个名词 说对。 “医生十有八九会推荐阿纳新,亲爱的,”苏珊娜说,杰克:“我猜到了你的 时代,医生们已经不用这种药了,是吧? 没关系。亲爱的,我们在一起,大家都平 平安安的,这是最最重要的。”她一把抱住杰克,在他的眉间、鼻子上、最后在嘴 上吻了一下。杰克笑着,脸霎时变得通红。“这是最重要的,现在这是世界上惟一 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