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别忘了你的承诺,”拉什尔的马蹄声传来时,阿兰紧张地说。“控制一下你 的脾气。” “我会的,”库斯伯特说,但他对此并无把握。当罗兰骑马兜过雇工房来到院 子里时,他的影子被落日的余晖拖得长长的,看到他,库斯伯特紧张地攥紧了拳头。 他强迫它们松开。然后,他看着罗兰下马,拳头不由自主地又攥到一起,攥得那么 紧,手指甲都要嵌到肉里去了。 又要来一场争吵,库斯伯特想。天啊,我已经烦透这些了。真是烦死了。 昨晚的争吵又是和鸽子有关。库斯伯特想让一只鸽子把关于油罐车的消息送回 西边;但罗兰仍然反对。于是他们争执起来。但准确地说( 这是另一件让他恼火的 事,罗兰的沉默折磨着他的神经,就像是无阻隔界的声音一样) ,罗兰没有参与争 执。这些天,罗兰根本不屈尊和他们争执。他的眼神总是很迷离,仿佛只有身体在 这里。其余的——心思、灵魂、精神和卡——都和苏珊·德尔伽朵在一起。 · “不,”他只是简单说了一句。“现在已经太迟了。” “你怎么知道,”库斯伯特申辩着。“即便现在要指望来自蓟犁的帮助有点晚, 但来自蓟犁的建议是不会晚的。你连这点都不明白吗? ” “他们能给我们什么建议? ”看上去罗兰并没有听出库斯伯特语气里的生硬。 他自己的声音很平静,很理性。库斯伯特觉得这声音与眼前的紧急情况完全不相配。 “要是知道的话,”他回答说,“罗兰,我们就不用问了,不是么? ” “我们只能等着在他们开始行动时阻止他们。库斯伯特,你寻求的是安心,不 是建议。” 你是说我们傻等在这里,与此同时你就可以在任何一个能想到的地方以任何一 种你能想到的方式和她做爱,库斯伯特想。身体里里外外,上上下下。 “你没有考虑清楚。”库斯伯特冷冷地说。此时他听到阿兰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俩这辈子都没有对罗兰说过这些话,现在话已出口,他不安地等待之后的爆发。 没有爆发,一切平静。“不,”罗兰回答说,“我想清楚了。”他没有再多说 一句就走进雇工房里了。 现在,库斯伯特看着罗兰解开拉什尔的肚带,卸下马鞍,他想:你没有考虑清 楚,而且你也知道。但你最好仔细考虑一下。天哪,你最好这么做。 “嗨,”他说,此时罗兰正把马鞍拿到门廊,放在台阶上。“下午很忙吧? ” 他感到阿兰踢了他的脚踝一下,但他没有理睬。 “我一直和苏珊在一起。”罗兰说。没有辩解、没有迟疑,没有借口。一瞬间, 库斯伯特眼前出现了一个画面,惊人得清晰:他看见他们两人在某处的一间小屋里, 日落前的阳光透过屋顶的洞照了进来,在他们的身体上映照出点点斑驳。她在上面。 库斯伯特看见她的膝盖顶在破旧的木地板上,修长的大腿用着力。他看见她晒得黝 黑的手臂和白皙的肚皮。他看见她在罗兰身上前后晃动,而罗兰的手握住她的乳房。 他还看见太阳照在她的头发上,使那头金发看上去像一张密集的网。 为什么你总是第一个? 他心里对着罗兰喊。为什么第一个总是你? 罗兰,你这 个该死的家伙! 真可恶! “我们今天一直在码头,”库斯伯特尽量让声音带上平常 的轻松。“清点靴子和捕鱼工具,还有他们称为蛤蜊捞的东西。我们度过了愉快的 一天,对不对,阿兰? ” “你们是不是需要我帮忙? ”罗兰问。他回到拉什尔身边,取下了马鞍垫。 “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才生气呢? ” “要是我听起来有点生气的话,那是因为大多数渔民都在背后笑话我们。因为 我们老是到码头去,反复清点那点东西。罗兰,他们觉得我们是傻瓜。” 罗兰点点头。“那样更好。”他说。 “也许吧,”阿兰安静地说,“但莱默不认为我们是傻瓜——只要看看我们经 过时他看我们的样子就明白了。乔纳斯也不这样认为。要是他们不觉得我们是傻瓜, 罗兰,那他们是怎么想我们的呢? ” 罗兰站在第二级台阶上,马鞍垫挂在手臂上,似乎已经把它给忘了。起码这一 次,他们似乎成功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库斯伯特想。荣耀永存、奇迹永生。 “他们认为,我们是因为已经知道了鲛坡上有什么才有意躲避的,”罗兰说。 “即使他们现在不这么想,也很快就会这么想了。” “库斯伯特有了个主意。” 罗兰本来又要开始神游别处,但听到这句话,他温和地看着库斯伯特,颇感兴 趣。爱开玩笑的库斯伯特。学徒库斯伯特,根本不是靠自己的力量赢得那把他带到 东方外新月地带的枪。处子库斯伯特,永远都排第二位。 天哪,我不想恨他。我不想,但是现在看来,不恨他是那么的难。 “明天,我们两个应该去拜访治安官艾弗里了,”库斯伯特说。“礼节性地拜 访。我们三个已经树立了彬彬有礼、说不定还有点傻的年轻人形象,不是么? ” “没有傻到底。犯了一次错。”罗兰笑着说。 “到时候,我们就说罕布雷靠海一边的清点工作已经完成,我们希望在农场和 牧场那边也能做得一丝不苟。但我们当然不想给别人添麻烦或是碍别人的事。现在 毕竟是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无论对于牧场主还是农场主来说都是如此——甚至我 们这种城里来的傻瓜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所以我们要给亲爱的治安官一张清单——” 罗兰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把垫子甩到门廊外,一把抓住库斯伯特的肩膀,用力 地拥抱了他。库斯伯特闻到罗兰衣领周围散发出丁香的气味,心里涌出一种疯狂而 又强烈的冲动,他想要掐住罗兰的脖子,掐得他喘不过气来。但他只是轻轻在他背 上拍了拍。 罗兰松开库斯伯特,灿烂地笑了起来。“一张清单,上面列出我们即将造访的 牧场,”他说。“是啊! 有了这个事先的警告,他们就可以把那些不想让我们见到 的牲畜提前运到下一站,或是最后一站去。马具、食物和辎重都可以这么处理…… 库斯伯特,这真是太棒了! 你真是个天才! ” “我离天才还差得远呢,”库斯伯特说。“我只是花了点时间好好想了这个与 我们大家息息相关的问题而已。也许这个问题还关乎整个联盟的安危。我们需要好 好思考。难道不是么? ” 阿兰的脸抽动了一下,但罗兰似乎没注意伯特的口气。他还站在那里兀自咧嘴 笑着。即使在十四岁时,罗兰咧嘴笑的表情就已经让人不安了。 事实上,当罗兰咧嘴笑的时候,他看上去有点疯疯癫癫的。“你知道么,他们 甚至会弄一些变异的马来给我们看,好让我们相信那些关于非纯种牲畜的谎言。” 他停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然后接着说:“你和阿兰去拜访治安官吧。 伯特。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 听到这儿,库斯伯特差点朝罗兰扑过去,他想尖叫,是啊,为什么不呢? 这样 你明天早上和下午都可以去找她了! 你这个笨蛋! 你这个没心没肺的情种! 是阿兰 救了他——也许是救了所有人。 “别傻了,”他严厉地说,罗兰朝他转过身去,一脸惊讶。他从没想到阿兰会 那么严厉地对他说话。“你是我们的领导,罗兰——托林、艾弗里和城里的人们也 是那么看的,和我们的看法一样。” “可并没有人推举我——” “因为没这个必要! ”库斯伯特喊道。“你赢得了自己的枪! 这里没有人会相 信——我自己也几乎不敢相信——但你是个枪侠! 你必须去! 这像你脸上长着鼻子 一样显而易见! 我们谁跟你去都没有关系,但你必须去! ”其实他还有很多话想说, 可一旦开口,会有什么后果呢? 也许他们之间的友谊会破裂,再也无法修复。所以 他紧紧地闭上了嘴——这次不需要阿兰踢他了——然后再次等着罗兰爆发。但罗兰 仍旧很平静。 “好吧,”罗兰说话的方式又与往常不同——那种万事无所谓的态度让库斯伯 特忍不住想要狠狠咬他一口让他清醒过来。“明早。你和我,伯特。 八点钟可以么? ” “就这么定了,”库斯伯特说。现在讨论结束了,决定已经做出,伯特的心怦 怦地乱跳,大腿上部的肌肉都麻木了。那次和大灵柩猎手发生冲突后也是这种感觉。 “我们要穿最好的衣服去,”罗兰说。“我们就是来自内领地的男孩,礼数周 全,但没什么脑子。好,就这样。”他走进去,不再咧着嘴笑( 谢天谢地) ,只是 微微地笑着。 库斯伯特和阿兰看着对方,同时呼出了一口气。库斯伯特朝庭院扭过头去,然 后走下台阶。阿兰跟在后面,两个男孩子站在脏兮兮的长方形院子中央,背朝雇工 房。东边,正在升起的满月被薄纱般的云层遮住了。 “她把他迷住了,”库斯伯特说。“不管她是不是故意的,她最终会把我们都 害死。等着瞧吧,迟早会这样。” “你不应该这样说,即使是开玩笑也不该说。” “那好吧,我说她会给我们戴上艾尔德皇冠,我们会得到永生。” “你不要再生他的气了,伯特。你必须停止。” 库斯伯特神色黯然地看了他一眼。“我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