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离秋天的大风暴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可第二天早晨天就阴沉沉的了,还下着 毛毛雨。罗兰和库斯伯特身裹瑟拉佩,前往城里,留阿兰一一个人处理为数不多的 家务活。罗兰把农牧场清点计划插在腰间——先从领地直属的三个小牧场开始—— 这个清单是三人在头天晚上商议出来的。这份计划书中的清点速度几乎是慢得有点 不可思议——按计划,他们会在鲛坡和果园里一直待到年终集市日那天——不过这 样的速度与他们在码头上的活动速度是一致的。 两个人骑着马一言不发地往城里赶去,两个人都备怀心事。走着走着,他们路 过了德尔伽朵家的房子。罗兰抬头一看,只见苏珊正坐在窗边,秋日早晨灰暗的光 线映衬出一个明亮的轮廓。他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尽管他当时不知道,在此后的 岁月中,每当他想起她,那幅画面总会清晰地呈现在他眼前——可爱的苏珊,窗边 的女孩。我们就这样与此生挥之不去的幽灵相遇;它们像可怜的乞丐般毫不起眼地 坐在路边,如果我们注意到它们,也不过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上一眼。我们从未想过 它们是在等待。但它们的确在等着我们,当我们走过这段路之后,那些幽灵就会收 集起记忆的断章残片,沿着我们的足迹一路跟随,一路追赶,慢慢地,慢慢地追赶。 罗兰向她抬起一只手。本打算贴近他的嘴,给她一个飞吻,但他马上意识到这 个举动太疯狂了。于是在碰到嘴唇之前,他把手继续抬高,在额上轻轻触碰一下, 做出了一个调皮的敬礼姿势。 苏珊笑了,也同样回了个礼。没有人注意到科蒂利亚,当时她正冒着毛毛雨在 菜园里查看最后一批笋瓜和尖根。她站在那里,一顶宽边帽几乎拉到眼睛的位置, 一半身体都躲在看守南瓜地的稻草人身后。她看见了罗兰和库斯伯特经过这里( 她 几乎没怎么注意库斯伯特;令她感兴趣的是罗兰) 。 她的目光从马背上的少年看到苏珊,看见她坐在窗边,像金丝笼里的鸟儿一样 开心地哼着小曲。 科蒂利亚心中飘起一团浓重的疑云。苏珊情绪上的变化——从难过和愤怒交替 爆发变成一种心不在焉但心情愉悦的顺从——这种转变太突然了。或许那根本就不 是顺从。 “你真是疯了,”她对自己小声说着,手还是紧紧抓着弯刀的柄。于是她在泥 泞的菜园里蹲下身来,开始疯狂地砍尖根的藤,挖出根茎,再准确地把根茎甩到房 子那边去。“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我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不会比旅者之家的醉汉 更懂得矜持。” 但他们微笑的样子不对劲。他们对彼此微笑的样子。 “这再正常不过了,”她小声说,继续着砍挖和投掷。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 差点把一个尖根一切两半。小声自言自语的习惯是她最近才养成的,因为收割日正 在日益临近,对付她兄弟那麻烦不断的女儿的压力也在不断增大。“人们互相微笑, 就这么简单。” 那个敬礼和苏珊的回礼也是这样。楼下是个帅气的骑士,看见了这个美貌的姑 娘;上面则是这个姑娘,愿意接受来自这样一个骑士的赞许。这只是青年人之间的 吸引,就那么简单。但是…… 他眼中的表情……还有她眼中的表情。 无稽之谈。但是——但是你还看见了别的东西。 是的,可能吧。有一瞬间她觉得这个年轻人好像要给苏珊一个飞吻……但在最 后时刻记起要注意举止,于是一个吻变成了一个敬礼。 就算你看见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年轻的骑士总是风流倜傥,尤其是离开父 亲的视线之后。那三个男孩本来就是惹了祸才到这儿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没错,这些都没有错,但还是无法解开她心里的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