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晚上,魔月狰狞的笑容升上了天空,科蒂利亚手捧一摞衣服从房里出来,缓缓 穿过草坪,来到院子里,绕过下午扫成一堆的落叶。她把衣服扔在稻草人的撑杆前, 然后着了迷似的凝视着正在升起的月亮:魔月心照不宣地眨眨眼,露出凶残的笑, 射出如骨头般银白色的光芒,仿佛紫色丝绸上的一颗白纽扣。 科蒂利亚和魔月相视而笑。后来,她终于回过神来,往前走了几步,把稻草人 从竿子上拔了下来。稻草人的头软绵绵地倒在她肩头,就像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醉 汉连跳舞都站不稳时无力低垂的头。它的红手悬空摇摆着。 她扒下了稻草人的衣服,露出里面鼓鼓囊囊的人形东西。稻草人原本穿着她死 去哥哥留下的衣服。她取出从房里带出来的衣服,放到月光下——一件红色丝质骑 装衬衫,市长托林送给年轻漂亮小姐的一件礼物,但她从来没穿过。妓女衣服,她 是这么叫那些衣服的。那称呼把科蒂利亚·德尔伽朵变成了什么呢? 枉费她一直照 顾她,即便是在她那顽固不化的父亲坚决要和弗兰·伦吉尔、约翰·克罗伊登那群 人作对之后。而她得到了什么? 被自己的侄女当作了青楼老鸨。 这个想法又让她想起艾尔德来得·乔纳斯和克拉尔·托林,当楼下蹩脚的钢琴 弹奏着“红色波普”的时候,乔纳斯和托林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 科蒂利亚像狗一样呻吟了一声。 她把丝衬衫猛地往稻草人头上套下去,又给它穿上苏珊的侧骑裙,接着是她的 一双拖鞋。最后,用苏珊的无边帽换下了宽边草帽。 干净利落! 稻草人顷刻间变成了稻草姑娘。 “而且是个被捉奸在床的稻草姑,”她喃喃低语。“我知道,哦,是的,我 知道。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她把稻草人从院子里搬到草坪上,放在那堆落叶边上。她抓起一些叶子,塞进 骑马衫里,做出微微隆起的胸脯。完成之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火柴,点着。 这时风停了,仿佛在殷切地配合她。科蒂利亚把点燃的火柴凑到干树叶上,不 一会儿,整堆落叶都烧了起来。她捡起稻草姑娘抱在手里,站在火堆前。她没有听 到城里劈里啪啦的鞭炮声,没有听到翡翠之心里蒸汽机的喘息声,也没有听到流浪 乐队在低市里的演奏声。一片燃着的树叶被风卷起,打着旋掠过她的头发边,差点 把她的头发烧着,而她似乎也没有察觉。 她眼睛瞪得大大的,空洞茫然。 见火旺起来了,她走近几步,把稻草人扔了进去。明亮的桔色火焰吞没了稻草 人;火星和烧着的叶子打着旋向上飞去。 “烧啊! ”科蒂利亚大吼一声。火光把她脸上的泪水映得像血一样。“杀人树 !啊,尽情地烧吧!” 骑衫里的东西烧着了,稻草人的脸已烧得炭黑,它的红手火光粼粼,斜视的白 眼也变成了黑色。无边帽腾起一阵火焰,火光摇曳;火势蔓延到了整张脸上。 科蒂利亚站着观望,拳头一松一合,根本不在意溅到身上的火星,也不在意燃 烧的叶子飘向房子。就算房子着了火,她也很可能视而不见。 她一直守在火堆旁,直到穿着她侄女衣装的稻草人化做一团灰,散在更大一堆 燃剩的灰烬上。随后,像生了锈的机器人似的,她慢慢走进房里,躺倒在沙发上, 如死尸般沉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