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艾弗里的头倒在她腿上,像一块等待烘烤的肉一样又重又湿。她能感到从他头 顶上冒出的热气。她眼角下方的余光看到黄色的火焰在闪烁。 “桌上! ”罗兰喊了起来,他用力拽拉牢门,门和门框咔嗒咔嗒猛烈撞击。 “苏珊,水罐! 看在你父亲的分上! ” 苏珊把艾弗里的头推开,站起身,摇摇晃晃走到桌子旁边,她披肩的前面一块 正在燃烧着,她能闻到烧焦的煳味。但在她思想的某个遥远角落,她感到欣慰的是, 幸亏下午等太阳落山的时候把头发扎在身后了。 水罐几乎是满的,但里面装的不是水;她闻到了格拉夫浓烈的酸甜味。 她在身上泼了一点,液体遇到火焰发出咝咝声。她扯下披肩( 过大的宽边帽也 一起被带了下来) ,扔在地上。她又看了看戴夫,从小和她一起长大的男孩,很久 以前,她甚至还可能在胡奇的门背后和他亲吻呢。 “苏珊! ”这是罗兰的声音,激动而急迫。“钥匙! 赶快! ” 苏珊从墙上的钉子上抓下一串钥匙,走到罗兰牢房前,忙乱地把钥匙串从栅栏 空隙塞了进去。空气中泛着浓重的火药味,烧焦了的羊毛的臭味,以及血腥味。每 吸一口气,她的胃里就一阵抽搐。 罗兰找到了他那扇门的钥匙,把手从栅栏间伸出来,反手把钥匙插进锁洞里。 不一会儿,他从牢房里走出来,抱住她,苏珊的眼泪夺眶而出。不久,库斯伯特和 阿兰也出来了。 “你真是个天使! ”阿兰高兴地说,也拥抱了她。 “我不是天使,”她说着,哭得愈加厉害了。她把枪塞给罗兰。她觉得那真脏 ;她再也不想碰第二次。“他和我是从小玩着长大的。他是个善良的人——从来都 不是独断专行、欺软怕硬的人——长大了他也没变坏。如今我断送了他的性命,谁 来告诉他妻子啊? ” 罗兰从背后搂住她,静静地停了一会儿。“你是不得已而为之的。如果不是他 亡,就是我们死。难道你不明白吗? ” 她靠在他胸前点点头。“艾弗里我并不在乎,可是戴夫……” “走吧,”罗兰说。“会有人发现枪击声的。是锡弥在放爆竹吗? ” 她点点头,说:“我给你们带了衣服,帽子还有长披肩。” 苏珊匆匆走向门口,打开门,往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悄悄钻进渐浓的黑夜中。 库斯伯特拿起烧焦的披肩,盖在副手戴夫的脸上。“朋友,真是不幸。” 他说。“你是被牵连的,对不对? 我知道你并不坏。” 苏珊回到房里,抱了一堆偷来的衣物,它们是被绑在卡布里裘斯背上运过来的。 并没有人提醒他,但锡弥已经独自完成了下一个任务。如果那酒吧男孩是个半傻子, 那么苏珊肯定见过智力只剩四分之一或八分之一的人。 “你从哪弄到这些衣服的? ”阿兰问。 “旅者之家。锡弥弄出来的。”她把帽子拿出来。“快点,赶快戴上。” 库斯伯特拿起一顶帽子戴上。罗兰和阿兰已经套上了披肩;再戴上帽子,把帽 檐压得很低遮住脸庞,他们三个看上去和领地鲛坡上的牧人看起来没什么两样。 “我们要去哪里? ”他们出了办公室来到门廊上时,阿兰问。街道这头仍旧昏 暗无光,了无人烟;没人注意到枪声。 “先到胡奇家,”苏珊说。“你们的马都在那里。” 他们四人一起沿街往前走。卡布里裘斯不见了;锡弥已经牵着它离开了。苏珊 的心怦怦直跳,她能感觉到汗正从额头上冒出来,但她还是觉得寒冷。不管是出于 什么目的,她杀了人,今晚她结果了两条人命,走上了一条再也不可能回头的路。 她这么做是为了罗兰,为了她的爱人,就算事情重演一遍,她还是别无选择,想到 这里,她得到了些许安慰。 祝你们在那里幸福,你们这两个背信弃义的家伙! 你们这两个杀人犯! 骗子! 私通犯! 我用灰烬诅咒你! 苏珊抓住罗兰的手,罗兰轻轻捏着她的手,她也轻轻捏 着他的。当她抬头看魔月的时候,发现它邪恶的脸庞已从怒气冲冲的橘红色变成了 银白色。 她觉得在她向老实的戴夫·霍利斯开枪的那一刻,她为她的爱付出了最昂贵的 代价——她付出了她的灵魂。如果罗兰现在离开她,姑妈的诅咒就会实现,一切尽 化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