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乔纳斯直到听见威尔·迪尔伯恩的叫声,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 冲啊! 向我靠拢! 不留活口!)这是他熟知的古老冲锋语。接着枪声响起,他 明白过来。他调转马头,身边的罗伊也这么做了……但他最在意的是袋子里的球, 它是个既强大又脆弱的玩意,此时正挂在马脖子上摇来晃去。 “是那几个孩子! ”罗伊惊呼道。惊骇的神情使他看起来比任何时候都愚蠢。 “迪尔伯恩,你这个杂种! ”哈什·伦弗鲁吐了口唾沫,手中的枪响了。 乔纳斯见迪尔伯恩的宽边帽掀了起来,帽檐被掀掉了。接着,男孩开火了,他 是个好枪手——胜过乔纳斯一生中见过的任何人。伦弗鲁被子弹的冲击力推出马鞍, 往后弹到空中,两条腿在空中胡踢乱蹬,手仍死握着那支手枪,朝灰尘弥漫的蓝天 射了两发子弹,随后仰面摔到地上,滚了几下,侧身死了。 伦吉尔的手刚才还在抓滑落的金属枪托,这时突然停滞不动了,只是诧异地瞪 着眼,不敢相信从尘雾中竟然幽灵似的冒出一人向他袭来。“退回去! ”他大喊一 声。“我以牧马人协会的名义命令你——”接着他的前额多出一个大黑洞,就在他 双眉相连的眉心正上方。他双手甩过肩膀,掌心向前,仿佛要宣布投降。他死后一 直保持着这个姿势。 “小兔崽子,你们这群狗娘养的小子! ”德佩普怒吼道。他准备拔枪,可是 他的左轮手枪钩在披肩里了。他使劲想把枪拉出来,但已经来不及了,罗兰的枪炸 花了他的嘴,他撕心裂肺地尖叫着喷出一股鲜血,子弹直打进他的喉结。 不可能,乔纳斯恍惚地想着。不可能,我们有那么多人。 但事实就是如此。内世界的男孩们每发必中;他们的表现可以被当做枪侠训练 的教学范例,是如何在势力不均的情况下以少胜多的绝妙案例。 乔纳斯组织起来的由牧场主、牧人和城里身强力壮的小伙子组成的纵队被彻底 摧毁了。没死的人如丧家之犬,快马加鞭四处逃蹿,仿佛身后有成百个从地狱里释 放出来的魔鬼追赶他们。其实他们身后的杀手远远不到一百个,但却有相当于一百 人的战斗力。尘土中,尸体到处都是,正当乔纳斯扫视着眼前的一片狼藉时,他看 到了充当袭击者后卫的斯托克沃思——他把一人从马上撞下来,等他摔到地上,在 他脑门上加了一枪。神啊,他无助地想着,那人是克罗伊登,经营钢琴牧场的克罗 伊登! 但他再也没办法回到他的牧场了。 现在轮到迪尔伯恩举着枪向乔纳斯逼近。 乔纳斯一把抓住马鞍前桥上绕着的口袋细绳,随着手腕两声短促响亮的咔哒声, 绳子从马鞍上松了出来。他把袋子高举在风中,咬牙切齿地掀着嘴唇,长长的白发 在风中飘拂。 “再走近一步,我就把它摔烂! 我说得出,做得到! 你们几个年轻的傻瓜! 站 着别动! ” 但罗兰仍然向前冲去,没有丝毫踌躇,根本没有停下来思考;现在他的手为他 思考抉择。事后他回忆的时候,当时的情景显得遥远,寂静,奇怪地扭曲了,好像 透过一块坏镜子或巫师的玻璃球看东西似的。 乔纳斯暗想:诸神哪,是他! 是亚瑟·艾尔德本人来抓我了! 罗兰举枪瞄准, 在乔纳斯的眼前,那枪筒大如矿井入口,乔纳斯突然记起,在烧毁的牧场抓这个毛 头小子时,他在灰尘满地的庭院里说过的一句话:像你这种人的灵魂永远都别想离 开西部。 我知道,乔纳斯心想。当时我就预感到我的卡走到尽头了。但毫无疑问的是, 在玻璃球的问题上,那小子不会冒险……他冒不起这个险,他是那个卡一泰特的核 心,他冒不起险…… “向我靠拢! ”乔纳斯叫道。“伙计们,向我靠拢! 看在诸神分上,他们只有 三个人! 向我靠拢,胆小鬼! ” 但没人向他靠拢,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伦吉尔死了,那把愚蠢的枪还挂在身 边;罗伊死不瞑目,呆呆地怒视着苦涩的天空;奎恩特撒手逃了;胡奇也死了,跟 随他们的牧人都逃散了。只有克莱还活着,但他离这里好几英里。 “我要砸烂它! ”看着眼神冷漠的男孩像死神最得力的干将一样向他逼近时, 乔纳斯歇斯底里地吼起来。“我对诸神发誓,我要——” 罗兰用拇指扣下左轮手枪的扳机,开了火。子弹击中抓着袋绳的刺青手,不偏 不倚穿过正中,手掌被炸飞,只剩下五根手指在海绵似的血肉模糊的一团红色上不 停抽搐。起先罗兰还能看到蓝色的灵柩刺青,但不一会儿,喷涌而出的血就把它完 全覆盖了。 袋子从乔纳斯手中落下。拉什尔向乔纳斯的马撞去,把它挤到一边,罗兰敏捷 地伸出胳膊,接住了袋子。乔纳斯眼看着宝贝被人夺走,绝望地尖叫着抓住罗兰的 肩膀,差点把枪侠从马鞍上掀下来。乔纳斯一滴滴冒着热气的血溅得罗兰满脸都是。 “臭小子,把它还给我! ”乔纳斯到披肩下胡乱摸索了一阵,又拔出一把枪。 “还给我,它是我的! ” “不再是你的了,”罗兰说。尽管体形庞大,拉什尔还是敏捷轻盈地来回跳跃, 罗兰放了两枪,子弹径直钻进乔纳斯的脸庞。乔纳斯身下的马仓惶乱跳,砰的一声, 白发人像只死鹰似的朝天瘫倒在地。他的手脚缩了一下,抽搐了一阵,颤了几下, 然后就不动了。 罗兰把袋子的拉带绕在肩膀上,骑回去与阿兰和库斯伯特会合,准备帮他们一 把——但没有这个必要。他们俩并肩坐在马上,停在风沙弥漫、死尸遍布的道路尽 头,惊愕地睁大眼睛——那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成功地历经炮火洗礼的男孩才会有的 眼神,他们几乎不敢相信竟然活着从战火中穿过来了。只有阿兰受了点轻伤,子弹 在他的左侧面颊上划了一道口子,这伤很快就愈合了,但留下了一道永久的疤痕, 他将带着这道疤痕直至死亡。事后他说记不清是谁向他开的枪,也忘了是什么时候 被擦伤的。在枪战中,他完全忘记了自我,对开战后的细节只留下些模糊的记忆。 库斯伯特的状况和他差不多。 “罗兰,”库斯伯特说。他伸出一只颤抖的手。“向你致敬,枪侠! ,,“向 你致敬! ” 风沙把库斯伯特的眼睛弄得又红又肿,像是哭过似的。罗兰把没用完的钢弹递 给库斯伯特,心不在焉的,好像连递过去的是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库斯伯特接过来 把它们收好。“罗兰,我们还活着。’’“是的。” 阿兰茫然地四下张望。“其他的人到哪里去了? ” “我觉得那里至少有二十五个人,”罗兰边说边朝铺满死尸的道路做了个手势。 “其他人——”他挥手在空中划了个大大的半圆形,左轮手枪仍旧握在手里。“他 们逃了。他们已经知道中世界的战争是什么样的了。” 罗兰把袋子的拉绳从肩头滑到手里,把它挂在鞍桥上,然后打开了袋子。起先 袋子里一片漆黑,过了一会儿,漂亮的粉色光开始在袋子里无序地跳动起来。 光像手指一样爬上枪侠光滑的脸颊,闪烁在他的眼睛里。 “罗兰,”库斯伯特突然紧张地叫道。“我觉得你不该玩那玩意。尤其是现在。 悬岩上的人可能已经听到枪声了。如果我们要完成计划,我们没有时间——” 罗兰根本没理睬他。他把两只手塞进袋子,把巫师的玻璃球捧出袋子。 他把它举到眼前,没有意识到乔纳斯染在他身上的血迹弄脏了球。玻璃球并不 介意;它已经不是第一次沾到血了。里面的光先是杂乱地闪动旋转了一会儿,接着, 粉红的光开始像幕布一样揭开了。罗兰看到了球里的东西,一瞬间忘了其他所有的 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