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派锡弥回南面后二十分钟,苏珊和奥利芙绕过一个急转弯,和路上三个骑马的 男人撞了个正着。在已近黄昏的太阳余晖中,她看到中间那人的手上刺着一个蓝色 灵柩刺青。这人是雷诺兹,苏珊的心倏地往下沉。 雷诺兹左边那人——他带着一个污迹斑驳的白色牧人帽,脸上横着一双无精打 采的三角眼——苏珊不认识。右边那个人像是个铁石心肠的牧师,他是拉斯洛·莱 默。雷诺兹朝苏珊笑了笑,然后瞥了一眼莱默。 “拉斯洛和我一直没能聚在一起喝上一杯,为他死去的哥哥,我们那行善积德 的长官送行,”雷诺兹说。“我们被派到这儿来之前,连镇上都没去过。我本不打 算走的,但……该死的! 那老婆子真有两下子,都能让僵尸‘吹萧’了,请恕我粗 俗。德尔伽朵小姐,依我看,你的姑妈已经受她控制了。 她——” “你的朋友都死了。”苏珊对他说。 雷诺兹停顿片刻,耸耸肩说:“唔,可能是,也可能不是。至于我嘛,我已经 决定,即便他们还活着,我也将独自行动。但我可能在附近再留一个晚上。收割的 事……我在郊外听说了很多民间庆祝的方式,尤其是篝火庆典那一节。” 三角眼的男人哈哈大笑,声音毛糙,好像喉咙口卡着一口痰似的。 “让我们过去,”奥利芙说。“这个姑娘什么都没做,她是无辜的,我也一样。” “可她曾协助迪尔伯恩逃跑,”莱默说,“他杀了你的丈夫和我的哥哥。 我可不觉得这是无辜。” “诸神自有公断,如果津巴·莱默为人正派,神会让他重生的,”奥利芙说, “但事实上,他贪污了一半的城镇财产,那些没有交给法僧的钱财,他都占为己有 了。” 莱默像是被打了一巴掌似的退缩了。 “你不知道我对此一清二楚吧? 拉斯洛,你们一直看轻我,这让我感到无比气 愤……不过,我为何要在乎你们这等人的看法呢? 我知道的事已经够让我恶心的了, 我还是不要再自添烦恼了。我还知道你们的同谋是谁——” “闭嘴。”莱默阴沉着脸说。 “——他很可能就是刺穿你哥哥那颗黑心的人;那天一早,有人看到雷诺兹先 生在那个侧房里,有人这么告诉我——” “闭嘴,你这贱人! ” “——我相信这是真的。” “夫人。你最好按他说的做,保持安静,”雷诺兹说。他脸上那种懒洋洋的调 侃表情消失得无影无踪。苏珊一i2, 想:他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所作所为。 即使他已经高高在上,就算别人知道了事实也伤害不了他,他还是不愿自己的 事被泄漏出去。另外,没有乔纳斯,他的地位就会下降,下降很多,他自己也明白 这一点。 “让我们过去。”奥利芙说。 “不行,夫人。我不能那么做。” “那我来帮帮你,怎么样? ” 在斗嘴的时候,奥利芙已经把手偷偷伸进那条大得过分的披肩,这时,她举起 了一把巨大的老式手枪,枪把是黄色象牙做的,枪筒上还嵌着已经褪去光泽的银丝, 枪的顶端是黄铜扳机。 枪对奥利芙来说绝对是个生疏的玩意。她连拔枪都煞费周折——枪钩住了披肩, 她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它扯开。她扣扳机的动作同样极为笨拙,她两个拇指并用,试 了两次才上好子弹。但这三个男人已经被她手里的这把老式大口径短枪吓得不知所 措。雷诺兹的慌恐并不亚于其他二人;他骑在马上,下巴松垮地掉了下来。乔纳斯 要是在这里,保准已经吓得掉眼泪了。 “抓住她”一个老态龙钟的嘶哑尖叫声从三个堵住路的男人身后传来。 “你们怎么回事,一帮蠢货? 抓住她! ” 这时,雷诺兹最先行动了起来,他伸手去拔枪,动作迅捷,但之前他给了奥利 芙太多时间,结果挨了一枪,一记空枪。他刚从皮带上取下左轮手枪的枪筒时,守 寡的市长夫人已经双手举起老枪对准他,像小女孩被逼着吃些恶心难咽的东西时那 样,紧紧闭着眼睛,扣动了扳机。 火星一闪而过,但是,因为火药过于潮湿,只听到枪口发出低沉无力的扑哧一 声,接着冒出了一阵蓝烟,而子弹——如果它窜出枪膛,足以把克莱‘雷诺兹鼻子 以上的半个头打飞——仍旧躲在枪简里。 紧接着,雷诺兹的枪砰的一声,只见奥利芙的马惊惶地扬起前腿,大声嘶叫着。 奥利芙头朝下从马上摔了下去,她披肩上出现了一个黑洞,那黑洞正好落在披肩的 一条橘红色条纹上——而那条纹底下,正是她的心脏。 苏珊听见了自己的尖叫声,那叫声仿佛来自远方,她可能叫了好一会儿了。接 着她听到小马的马蹄声从几个男人身后传来,声音越来越近……她明白了。还没等 那几个眼神倦怠的男人走到一边让出道来,她已经明白来者是谁,同时也停止了尖 叫。 把女巫送回罕布雷的小马已经跑得精疲力竭,于是她换了一匹新马,但车仍旧 是原来那辆黑色的推车,车上还是同样的金色神秘纹饰,也还是同样的驾车人。蕤 坐在车里,那双爪子拉着缰绳,脑袋像生锈破旧的机器人似的摇来摆去,她朝苏珊 冷冰冰地咧嘴笑着,就像一具张着嘴的僵尸。 “嗨,我的小心肝。”她说,几个月前的一个晚上,苏珊到她的小屋去证明自 己的清白时,她也是这样叫苏珊的。那天晚上苏珊是兴高采烈地一路跑着到蕤的小 屋去的。她走在吻月的月光下,跑步使她血流加快,使她的皮肤变得红彤彤的;她 一边小跑,一边哼着那首《无忧之爱》。 “要知道,你的好朋友把我的玻璃球抢走了,”蕤说着,从三个男人身边经过, 又往前走了几步,停下了马。见此情景,就连此刻俯视着她的雷诺兹也觉得浑身不 舒服。“他们把我的可爱魔球抢走了,就是那群可恶的男孩干的。那几个小子简直 坏透了。啊哈,不过球在我手里的时候,它让我看到将来的很多事情。在许多方面 它看得很远,不过,许多情景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我的小心肝,我不会 忘记,你会沿这条路过来。我也不会忘记,死在这儿的这个老婊子会带你到这儿来。 而现在,你必须到城里去。”她的嘴巴咧得更开了,样子古怪得难以形容。“你知 道,集市日庆祝的时候到了。” “放我走,”苏珊说。“放我走,否则看你怎么和蓟犁的罗兰交代。” 蕤根本不理会她,她对雷诺兹说:“正面绑紧她的手,让她站在车后面。 有人想看她,他们想好好看看她,这下他们马上就能实现心愿了。如果她姑妈 安排妥当的话,城里将会有很多人等她呢。把她绑起来,现在就绑,利索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