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帕金夫人的大屋 也许是因为我正在这世上慢慢老去,也许是因为我已经理屈词穷,再也找不到 热心的听众,而或我只是不再象青春年少时那么精力充沛,那时的我,能在生物课 上把只丑巴巴的青蛙捅来捅去弄个半死,而如今我再也没有这种好奇心来折腾我的 文章了。不管是由于何种原因,我发现随着每个圣诞节的来临离去,倾听圣诞盒子 故事的人越来越少了,而我的内心又是那么希望把这故事一遍又一遍讲给人听。于 是我决定将它诉诸笔端,留给后人,随他们奉若至宝或弃如敝履。至于我,我一直 将这故事珍藏,因为我已经从中获益良多。毕竟,这是 有关我的故事。 那些坚信这世上有圣诞老人存在的朋友告诉我,我的那个精美的褐色圣诞盒子 肯定是由圣尼克本人设计的,造那盒子的木头也是从第一棵圣诞树上取来的。盒子 在很多很多年前伴随着十二月的白雪降临人间。而其他人则不断对我说,盒子所用 的坚硬木头肯定是来自基督耶稣的十字架,那木头浸透着YS为了救赎人类所播撒的 爱心。而我的妻子凯丽则认为盒子的外表毫不重要,而它真正的魔力是那黄铜合叶 银锁扣下曾经隐藏的秘密。盒子魔力的源泉任人评说,对我而言,它的魔力只有一 点,那就它现在的空空如也,还有这空虚所承载的记忆,一切都开始于那个圣诞节, 我找到了这个盒子,而或是这个盒子找到了我。 我生在盐湖谷东面的高地,长在白雪覆盖的沃萨契牧场。当我要过十四岁生日 的时候,父亲失业了,于是我们一家只好卖掉房子,搬到加州南部,那里气候更温 暖,城市更繁华,工作机会也更多一些。唯一令人失望的是,圣诞节的时候我再也 见不到白雪了,尽管这样,我还是像当地小商贩们一样,一心一意地期盼每个绿色 圣诞的到来。我的青春岁月可谓平淡无奇,除了当学校乐队的指挥时小小得意了一 把,也就乏善可陈了。高中毕业后,我进了大学专修商科,学做生意的同时,我也 初尝人生之味,邂逅,订婚,结婚。我的妻子凯丽是设计系的学生,有双褐色的大 眼睛。结婚还不到一年半,她就生下了一个七磅两盎司重的女孩,我们的女儿,简 娜。 凯丽和我都不喜欢大城市,嫌那里人太多,太喧闹。毕业前几周,正好有人向 我提起回家乡做生意,我们就毫不犹豫决定搬回去,重温那里的清新空气和皑皑白 雪。我们几乎把所有的积蓄都投在了新生意上,我们的第一桶金虽然还算丰厚,但 要支撑一个大家庭却有点力不从心,于是只好勤俭度日了。在这方面,凯丽简直成 了专家,她特别会积少成多,变废为宝。由于节省,我们压根感觉不到自己的困窘。 当然,除了在住房方面,你知道,房子是省不出来的。我们三个人挤在一套只有一 间卧室的公寓里,那可真是蜗居。简娜都已经四岁了,可是手头拮据,她只能睡摇 篮。卧室靠墙放着我们的床,还不到一英寸开外的地方就是简娜的摇篮,这种布局 显得十分滑稽可笑,格格不入。厨房更好不到哪儿去,塞满了简娜的玩具盒子,凯 丽的针线匣,还有成堆的罐头纸箱子。由于实在是太拥挤了,我们只好开玩笑说, 凯丽坐在原地不动就可以左边做饭右边缝缝补补。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半月,这种拥 挤状况已经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地步。正当我们快要被这个小房子逼疯了的时 候,圣诞盒子适时地出现了。 那天清晨,当一家人围坐在早餐桌旁,就着双面煎蛋吃吐司喝橘汁的时候,凯 丽忽然叫道,“亲爱的,快瞧这个!”说着,把分类广告递给我。我一看,上面有 条广告这样写道,“老妇人,拥有宽敞的大道区住所,求一对夫妇打理一日三餐, 整理家务及庭院维护,可提供独立房间供住宿,可带小孩/ 婴儿。有意者请致电445-3989 帕金夫人。” “你觉得怎么样?”凯丽问道,“这房子在大道区,一定很大,离商店又近, 做做家务对我来讲不成问题,不就是多做一个人的饭,多洗点衣服吗?”她振振有 辞地说道,并且探过身来,咬了一口我的吐司,既而补充道,“再说了,你这么忙, 晚上总不在家,我也好找个人做伴儿啊。” 我靠在椅背上思忖片刻,随后小心翼翼地指出,“听起来不错,不过真要是搬 去和别人合住恐怕就没那么简单了。知道我弟弟马克吧?以前他就这么和房东合住 过,那老头总是在半夜把他揪起来,数落死了二十年的老伴儿。马克快吓死了,最 后他差不多是逃着出来的。”凯丽满脸狐疑地看了看我,显然怀疑我故事的真实性。 我只好说,“好吧,这上面的确说了提供独立房间。” “不管怎么样,冬天就快到了,你瞧这里,四处漏风,我们的暖气费可是够瞧 的,从哪里搞这笔钱啊?如果我们搬去那里住,说不定还可以省下点钱呢。”凯丽 据理力争。一提钱我觉得就没什么可争了?我和凯丽一样,都想早点离开我们又挤 又冷的小公寓。于是过了一会儿凯丽就打电话过去询问那房子是否还空着,结果真 的还没有人应租,于是我们就定下来晚上和房东见一面。 下午接近傍晚十分,我早早从店里出来,寻着房东家接电话的那位男士给凯丽 的地址,我们开车穿过灯火辉煌的商业区,沿着绿树成行的大道,来到了山脚下的 大道区。帕金夫人的家是一座华丽的维多利亚式红砖小别墅,有着奢华的奶油绛紫 双色木制镶边和墨绿屋顶。房子西侧圆形的飘窗支撑着双层游廊式阳台,从阳台上 可以俯瞰门廊。阳台和门廊一直延伸到房子的外部,由钉着条纹木版的大柱子支撑 着,柱子顶端还点缀着树叶形的金色饰带。木板显然刚刷过漆,而且保养得很好。 敦实的红砖烟囱挺立在屋顶中央,上面装点着用木头和生铁棍做成的尖尖的篱笆。 房子的地基上点缀着纯装饰性的精美雕花细格板,掩映在修建整齐,郁郁葱葱的常 绿灌木丛中。白雪覆盖的矮墙夹着一条鹅卵石铺成的车道,弯弯曲曲地绕过冰封的 黑色大理石喷泉,来到这座大宅前。 我们把车停在门口台阶前,穿过门廊,来到了一扇镶嵌着精美雕花玻璃的双层 门前。按响门铃,一位男士应声开门,彬彬有礼地问“你们好,你们是埃文思夫妇 吧?” “是的,你好。” “玛丽安在等你们,请进吧。” 进了外门,来到小门厅,再穿过一道同样华丽的内门,我们来到一个铺着大理 石的前厅。我发现老房子总有自己特殊的味道,尽管这味道有好有坏,但却绝对各 有各的特色。这间大屋也不例外,整个屋子散发着一种肉桂和煤油的混合味道,很 好闻。我们沿着宽敞的走廊向屋子深处走去,门廊两面的墙壁已经有些褪色了,安 装了电线的煤油壁灯点缀其上,将这段通往大厅的道路照得通明。 “玛丽安在后面的小客厅等你们。”那位男士说道。 在走廊的尽头,穿过一扇有着精美樱桃木门框的小门,我们便来到了小客厅。 在一张大理石面玫瑰木圆桌边,坐着一位满头银发,风度迷人的老妇人,看到我们 进来,她马上起身迎接。她的服饰十分华丽,简直就是周围罗可可风格装饰的翻版。 “你们好,”她的声音很热情,“我是玛丽安. 帕金。真高兴你们能来。请坐。” 我们在桌边坐下,心中暗自唏嘘屋子的奢华。 “要不要来点薄荷茶?” 玛丽安问道。她面前摆着一套镶有浮雕的镀银茶具, 梨形的纯银茶壶上蚀刻着装饰性的鸟羽毛,长长的壶嘴优雅如鹤颈,末端则尖如鸟 喙。 “哦,不了,谢谢。”我慌忙答道。 玛丽安倒了一杯茶,到递给凯丽,凯丽慌忙道谢。 “你们是本地人吗?”玛丽安问道。 “我在这里出生长大,不过我们最近才从加里福尼亚搬过来。” “哦,我丈夫也是加里福尼亚人,圣罗莎市,听说过吗?”说到这里,她询问 地看了看我们,我们则一脸迷茫,“没关系,反正他人现在已经不在了。十四年前 就走了。” “哦,对不起,我们不该让您想起往事。”凯丽赶紧安慰老妇人。 “没什么,都十四年了,这么长时间,我早就习惯一个人呆着了。” 玛丽安放下杯子,在绒毛翼状扶手椅上直起身子,“好吧,正式开始之前我想 先把几件事情说清楚。你可能会觉得我有点苛刻哦。我需要能做饭的人,你们应该 会做饭吧?” 凯丽点点头。 玛丽安接着说,“我不吃早饭,但十一点钟的时候要吃一顿便餐,六点钟吃晚 餐。我的 衣服一周要洗两次,最好在周二和周五。床单至少要一周换一次。我的 洗衣机你们随便用,任何时候都可以。至于草坪和院子……”她转向我,“草坪一 周要修剪一次,下雪时就不用了。不过下雪时人行道,车道和后院的阳台得扫雪, 如果需要的话,还要撒盐。其他院子里的活我在外面找人干,你们就不用管了。作 为酬劳,你们全家可以住在东厢,我来付暖气费,电费还其他家居费用。你们要做 的就是我上面所说的那些活,你们觉得呢?” 我和凯丽点头表示同意。 “很好,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得问几个问题。” “哦,不,当然不介意,请问吧。”凯丽回答道。 “好,那我们就从头开始问。”玛丽安架上一幅银丝边眼睛,从桌上拿起一张 手写的单子,开始提问。 “你们两个有人抽烟吗?” “哦,不,我们都不抽烟。”凯丽答道。 “很好。我不准人在屋里抽烟。烟会毁了窗帘和帷幕的。喝酒吗?”她瞥了我 一眼,问道。 “不喝。”我答道。 “你们有孩子吗?” “我们有个女儿,四岁了。”凯丽接话。 “太好了,除了这个房间之外,她可以在屋子里随便玩。你知道我的那些瓷器。” 她说着,脸上漾开微笑。我这才发现她身后有个五层高的深色胡桃木博古架,每层 上都摆放着一个瓷制雕像。 玛丽安接着说,“你喜欢听吵闹的音乐吗?”又一次朝我看来。“不,”我正 确做答,这与其说是同住的条件,不如说是事先警告。 “恩,很好,那么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 “我刚从大学毕业,拿了商科学位。我们搬回盐湖城是为了做礼服租赁生意。” “哦——是小礼服和燕尾服之类的礼服吗?” “对,没错。” 她赞许地点了点头。 “哦,还有推荐人。”她从眼镜上方望着我们,“你们有推荐人吧?” “是的,您可以和他们联系,”凯丽慌忙递给她一份草草写成的单子,上面有 过去房东及雇主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她一丝不苟地审查了一遍,随后把单子放在边 桌上,好象没有料到我们准备得这么充分。 “很好,如果推荐人没有问题的话,我想你们就可以安排搬家事宜了。我想我 们最好先订半个月的试用期,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彼此了解一下。你们觉得怎么样?” “好的,夫人。”我答道。 “别叫我夫人,叫我玛丽好了。我的名字是玛丽安,可朋友都叫我玛丽。” “好的,谢谢你,玛丽。” “我问完了,你们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凯丽想了想说,“恩,我们想参观一下我们的房间,可以吗?” “没问题。你们的房间在二楼东边。斯帝夫会带你们去的, 房间没有上锁。我 想你们会喜欢里面的家具摆设的。” “啊,这样啊,可我们自己也有些家具,您这儿有地方放吗?” “楼上大厅尽头有道门通往阁楼,你们的家具可以放在哪儿。”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便从银盘子里拿了块饼干,问玛丽安, “刚才开门的是您的儿子吗?” 她喝了口茶,“我没有孩子。斯帝夫是住在街对面的我的一位老朋友。我雇他 来帮忙打理…家事”她停下来,若有所思地又啜了口茶,换了话题,“你们准备什 么时候搬进来?” “我们得给房东两周时间找新房客,不过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搬。”我答道。 “太好了,过圣诞节的时候家里能多些人真好。”玛丽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