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的恋歌 吃过早饭,我骗家里说,白天先去见个朋友,然后去充州,就走出了家门。其 实也不算是说谎。 我来到若水洞,他们两个人好像刚吵完架,脸色都很难看,或者也许是要离开 汉城了,有点舍不得吧。于是,我问宗焕到底怎么了。 我是第一次见到宗焕发这么大的火。 “润姬,还不是因为这个小子。干脆不要管他,他要生就生,要死就死,我们 这么帮他,他还以为我们在害他,总是自己给自己泄气……那让一切都随他自己的 便好了。” 我知道这不是宗焕的本意,可是他的口气让我觉得事态真的很严重。 “宗焕,你别这么说。充植怎么会认为我们是在害他呢,他能忍受那么多痛苦, 已经很棒了,宗焕你不也是这么觉得的吗? 到底出了什么事? ” 宗焕刚要回答,就被充植打断了。 “润姬,我只是想天黑后再跟你们出去。到那时候,我再从这个房间里出去。 车就不必开过来了。当然,宗焕背我过去也行,只是路上不是有很多人吗? 你,难 道也不能理解我吗? 润姬,今天你就听我的吧,以后都再不这样了好不好? ” 他的一句“以后都再不这样了”,好像在我的心里划了一刀,看着他折断的左 臂和扭曲的脸,我忽然涌起一种无法形容的怜悯。 “可怜的人呵……他竟然在求我……我再也不要做充植不喜欢的事情了。 我怎么早就没想到呢,好吧,那我们就晚上出发。” 我走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笑了笑,说:“充植,对不起,我根本就不了解 你的痛苦,你还记得你以前老是说我傻吗,其实我就是个傻瓜。就听你的,天黑以 后我们再出发。” 宗焕一脸无奈地看着我说:“润姬,你这样不是为充植好。这家伙总是怕见人, 我们要是也依着他,把他藏起来,那以后情况就会越来越糟。为什么要躲着呢? 因 为脸吗? 比你伤得更严重的脸我也见过,而且是大白天在街上。难道,你打算一直 到死,除了我们两个人,就谁都不见了吗?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地方,你光是嘴上说 对不起,说谢谢,可你也要理解我们才行啊。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充植是怎 么忍耐着才听完他的话的……我等着他发火,可是,他只是呆呆地望着宗焕。 充植这种样子,对我来说,简直是莫大的痛苦。 “宗焕你现在是用两条腿站着在说话,可充植却连自己站、自己坐都做不到。 你说不应该因为脸而不愿意见人,可充植他,他连自己都讨厌自己的样子,甚至连 镜子都不愿意照。我们有什么权利来批评他做得对还是不对,我们不了解他的痛苦, 在他面前,我们根本什么都说不了,什么都做不了。” 我快速地说完这几句话,就扭头跑出了门。我跑到院子的一个角落里,终于瘫 坐在地上。想到对他的爱,还有怜悯,我禁不住痛哭起来。 应该哭,想哭的时候就应该哭,充植也应该尽情地哭,这样,眼泪很快就会哭 光的,到那时候,我们就会有勇气,他,还有我,我们两个人相爱,就会产生勇气, 有了勇气,我们就可以好好地生活下去。 身后好像有人走过来,我迅速擦擦眼泪。原来是宗焕。 “对不起! ” 宗焕手插在口袋里,直直地站在那里。我望着他,站起身。他的一片苦心,我 竟然不能理解。 “不不,应该是我道歉才对。我明明知道你的心意,可还那么说……” 宗焕告诉我,他打算用三阳洞医院的救护车,事先已经联系好了。 回到房里,充植正在抽烟,见我进来,赶紧把烟掐灭了,还一脸惊慌,我是第 一次看到他这种神情。 “充植,你怎么了? ” 我小心翼翼地问他。 看到他的那种表情,我也难掩一阵惊慌,看到自己深爱的人这个样子,我的心 里很不是滋味。 “这个,润姬,我只抽几口。对不起,你太苦了,我还这样,我会慢慢戒掉的。” 我坐在他的面前,还没开始说话,已经感到了绝望。眼前的这个人,分明连心 都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充植了。他不顾自己的身体,现在连抽一支烟都要看我的眼 色,我不知该说什么,默默地坐着,只是感到浑身无力。 “到底该怎么办? 在这种情况下,我到底该怎么办? 好吧,我要笑,强迫自己 笑,这样一直沉默下去,是没有尽头的。” 现在,我对他的爱,必须要更加现实。 “充植,你别逗我了,我又没逼你戒烟。抽烟对身体不好,不过抽一点点应该 没什么关系。少抽一点,知道了吗? ” “嗯,我知道了。” 他立刻像个孩子似地笑了,冲我点点头。 黄昏时分,宗焕告诉我们说救护车已经来了。司机拿着行李,而宗焕背着充植, 我们向房东一家道过谢以后,就离开了若水洞。 宗焕把充植放到车上专门给病人准备的担架上,所有的事情都准备好以后,可 以开车了,可宗焕却没有下车的意思。 “宗焕,你不下去吗? ” 宗焕望了望他躺着的朋友,还有我,忽然笑了。 “我也去水安堡。你可以带我去泡温泉。充植,明天我们一起去泡温泉怎么样 ? ” “不用去公司了吗? ” 为了充植,宗焕已经请了很多假了,我隐隐有些担心。 “不是说过了吗,早就请好假了,没关系的。” “你总是这样,会被公司开除的,臭小子。” 可是,尽管这么说,看得出,充植还是很高兴宗焕能和我们一起,他心情好像 一下子好起来了,还和宗焕开着玩笑。因为宗焕,一路上大家的心情都很愉快。 到水安堡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房东老夫妇很高兴地迎接了我们,还连声说, 因为没按约好的时间到,他们正为我们担心呢。房间被收拾得很干净,连地板也一 尘不染。 我们先把充植安排躺好,然后又大致整理了一下行李,随后,三个人就开始了 一个简单的庆祝会,这当然又是宗焕的主意,原来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拿过一个大书包,从里面取出香烟,还有很多好吃的东两,足够充植一个星 期吃的。 在水安堡的第一夜,我们三个过得非常快活,10点多我才回到宿舍。他们两个 都喝了很多酒,我走的时候,他们还没撂下酒杯。 第二天早上6 点钟,我就来到水安堡。充植昨晚喝醉了,还在睡觉,宗焕大概 也是喝了大半夜的酒,一脸疲倦的样子,正在收拾行李。 “宗焕,看你眼睛都肿了,累了吧? ” 我一边说,一边从宗焕手里抢过行李。 “给我吧,润姬,我来整理房间。” 他一说话,还是一嘴的酒气,舌头也有些不听使唤。 “润姬,我的朋友就拜托你了。每个星期六晚上,我一定会过来。对不起! ” “应该是我跟你说对不起,让你这么担心我们,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你。 你不必太担心,我们会过得很好。虽然也许会有什么事情,不过……反正,不 可能再有更坏的事情了。你不必每个星期六都来,不忙的时候来就行了。” 一般说到男人之间的关系时,不是友情,就是义气,而像宗焕这样,充满义气 的友情,这世界上真的已经不多。 恩英整理了我的房问,,宗焕整理了充植的房间,我们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今天是第一天上课。 一大早,我先去了一趟水安堡,回来以后就开始做上课准备。大概是因为第一 次吧,我的心一直怦怦跳个不停,对于已经开始的新生活,我感到非常紧张。而且, 我更担心的是换了个新环境的充植,还有陌生人( 水安堡的房东夫妇) ,他一定会 觉得很孤单,想到这些,我的心里更加忐忑不安。 他不能整天都躺在床上,虽然我已经拜托了房东,可是,充植那样的情况,还 是让我放心不下。 宿舍和学校的距离并不远,我一走上大路,就看到很多去学校的学生,因为已 经在见面会上介绍过了,所以除了新生以外,好像很多学生都还记得我,不断有人 跟我打招呼,让我觉得还有点不好意思,这时,我听到后面有几个学生在说话。 “你看,那个就是新来的舞蹈老师。好像就住在我们村。” “也不知道她凶不凶。” 她们放低了声音,还不时传过一阵阵的笑声。 我不禁也微微地笑了,这让我想起了我的中学时代。如果学校了来了一位新老 师,大家准会评头论足一番,常常是每个人的第一印象都不同。还不光这些,学生 们还会在第一时问弄清楚关于新老师的所有事情,身高啦、体重啦等等。 我强忍着想回头看的冲动,心里却在对她们说:“同学们,我可不凶哦,不过, 要是你们不听话,那我就会变得很凶。我是第一次来充州,也是第一次当老师,你 们可要多帮助我啊,好不好? ” 一走进教研室,我先向刚来上班的老师们鞠了一躬:“你们好。” “哎呀,咱们的顶梁柱来了。今天第一次上课,有点紧张吧? 虽然是乡下的孩 子,可不要小瞧她们哦。” 体育老师,也是生活指导部主任的朴老师,拉住我的手亲切地说。其他的老师 也跟着打趣我。 她们问什么,我照实回答就是了。 我一边笑,一边回答,然后走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在教务部、话剧部、生活指导部等几个部门中,我被安排在生活指导部,因为 我是新来的,所以办公桌被放在了最后面。 过了一会儿,就开始召开教师工作会,讨论了本学期的课程计划、每周的指导 计划、还有教学日志等,还有校外生活指导等许多事情,都是我所不熟悉的内容。 我的第一节课是高中2 年级的,本来我还觉得,毕竟是一些中学生,心里还稍 微踏实了一点,可高中2 年级,应该算是中学里面的大学生了,所以我心里又开始 担心起来。 上课铃声响了,我站起身,拿着出勤簿准备去上课。这时,其他的老师都一起 开始鼓掌,我知道,这是给我打气的掌声。她们的关心让我十分感激。 我推开教室的门,走了进去,迎接我的是一道道充满好奇的目光,这些目光一 直注视着我走上讲台。然后学生们开始鼓掌,先是教研室,现在是教室,那一天, 是我连续接受掌声的日子。 “你们欢迎我吗? ” 我觉得自己脸一定很红。 “欢迎! ” 学生响亮的回答在教室里回荡着。这时,随着班长一声“起立,敬礼”的口令, 所有学生都站起来,师生互相行礼。 我本来想立刻开始上课,可因为是和学生第一次见面,又是新老师,和我开始 想的一样,她们开始问我各种各样的问题。 “老师什么时候大学毕业的? ” “今年。” “老师的家是在汉城吗? ” “是的。” “现在住在充州的哪个村子? ” 下面又响起几个惊喜的声音“是我们村”。这时,一个打扮得很漂亮、看上去 又有些调皮的学生站起来:“老师,您结婚了吗? ” 她刚问完,其他同学都笑了。 ‘‘结婚? 现在还没有,以后会的。” “老师,您有爱人吗? ” “有。” 我话音还没落,下面就响起了一片惊叫声,她们的好奇心好像更浓了。 “他是干什么的? 老师可以说说老师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人吗? ” 充植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一定很无聊…… “这个嘛,他长得很帅,心地也很善良……该怎么说呢,总之,是个很好的人。 当然,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爱他,至少对我来说,我是这样认为的。” 很意外,她们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似的,学生们的表情一个个都很真诚。 早上朴老师对我说的话果然没错,学生们的好奇心简直没有尽头,好像有问不 完的问题,不知不觉,上课时间几乎过去了一半,我对她们说了一下这个学期的舞 蹈课程安排,下课时间就到T 。 虽然今天一天都让我很紧张,不过,想到以后就要给这些单纯可爱的女孩们上 舞蹈课,我还是觉得很高兴。学校里其他老师对刚踏入社会的我粤卺非常亲切,特 别是那几位年纪大的老教师,称我是学校的顶梁柱,像对待学生一样,非常照顾我。 下班以后,我先回到宿舍,向房东大婶打了个招呼以后,就去了水安堡。 我一开门,没想到充植正坐在轮椅上看书。 “啊,充植! ” “怎么厂? 你是不是以为我正躺着呢? 是我请房东把我扶到轮椅上的。” 那是我久违了的他多情的微笑……我相信,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太好了,需要帮忙的时候,你就叫房东过来就行了。还有,白天你要是觉得 闷,就打开后门,吹吹风,连房门也可以敞开,反正也没有人。” 我坐在轮椅前,把手搭在他的膝盖上,仰头望着他笑,他用一只手轻轻抚摩着 我的头发。 “润姬,你觉得这样好吗? 累不累? ” 他低头看着我,继续抚摩着我长长的头发。他的手指每落到我头发上一下,我 的心也会跟着一颤,我不知道已经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与他在一起的幸福了,我 的心已经快要自持不住了。 “充植,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不许再问我累不累了,我也不回答你,你要是再 问,我会生气的。” 充植拍了拍我的肩膀。 “好吧,好吧,知道了,我知道,把我带到这里来的润姬,是个神奇的小姑娘 ……” 我们俩不约而同都笑了。 该吃晚饭了,桌子上已经摆好了豆芽、紫菜、鸡蛋,房东大婶一边收拾,一边 说:“这些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们的口味,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好了。” 说话时,她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们。 “您太客气了,大婶,这些菜都很好吃。” 大婶出去以后,我把筷子递给充植,可他的样子好像并不想吃。 “你怎么了,充植,快吃饭呀。” 我担心地问他,充植很勉强地吃了几口,然后就放下了筷子,强打着笑容,说 下次一定多吃点。 撤掉饭桌,我开始煮咖啡,这时,充植喊了我一声。 不是像平时那样,大声地喊‘润姬,、r 头’,而是用很小的声音说“那个, 润姬”,我的心一缩,紧张地回头望着他。 “是这样……对不起,我有件事想求你,行吗? ” “既然觉得对不起就不要说。我先求你不要说对不起好不好? ” 充植看我假装生气的样子,呵呵笑了。 “好啦,知道了,知道了还不行吗? 我,早餐我想吃面包。你只要给我买些面 包来就行了,想吃的时候我就可以自己吃。对不起,啊,不,不对不起。” 对于充植,我需要了解的事情太多了,我为我的粗心感到很惭愧。其实,吃饭 对他来说是个大问题,一个身体不能活动的人,每顿都吃,会很难消化,而这些事, 在他说之前,我就应该想到的。 我们开始喝咖啡,充植在看我买回来的日报,而我则动手准备要提交给学校的 教案。很久以来,这是我们第一次一起在一个安静的地方度过一段满足的时光。 夜深了,充植还没有一点想睡的意思,夜里很冷,不过房东大婶已经在灶坑里 点满了劈柴,屋子很暖和,甚至有点干燥了,我略微打开了一点后门。 充植愣愣地望着外面,好像自言自语似地说:“要是能去透透气该多好呵……” “充植,出去好不好? ” “怎么出去呢? ” 我指了指轮椅。 “傻丫头,你觉得你可以把我弄到轮椅上吗? ” 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攥紧了两个拳头。 “看看我到底有多大劲儿吧。要是实在不行,就只能去叫房东大叔。” 我走到他的侧面,把两只胳膊插到他的肩膀下,而他则用右手紧紧抓住轮椅, 我使出浑身的力气,把他搀扶到轮椅上,成功了。充植坐在轮椅上,惊奇得睁大了 眼睛,望着一脸笑容的我。 “怎么样? 没想到吧? 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 我一边说一边走到轮椅后边,可是,真打算出门的时候,门口的几个台阶又成 了问题。 这时,我忽然想起院子那头有一个破旧的仓库,大概是库房吧,我走了过去。 在一边的墙上,斜靠着儿根看上去挺结实的木板,我从里面挑了几根长的,准备斜 搭在台阶上。可是大概木板太窄了,稍微一碰,就倒向了一边。 房东大叔听到声音走了出来,一看到我的样子就笑了,立刻走过来帮我。 “天这么冷,要上哪儿去呀? ” “屋里太闷了,出去吹吹风。” “是小姐你把他放到轮椅上的吗? ” “是的,大叔。” “好厉害呀……” 大叔嘱咐我们不要走远,然后就回房去了,我推着充植出了院门。夜里的空气 非常新鲜,我看到充植深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又吐出来。因为太晚了,不能到后 山去,于是我们就穿过大路,远远的已经能看到柏油马路了。 “你冷不冷? 我们回去吗? ” 他举起右手,摸索着找寻我的手。然后把我的手贴到自己的脸上。 “润姬,以后我再也不对你说对不起那样的话了,我会把过去的事情都忘掉, 以后,我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人。我很清楚,我怎样做可以帮你,当然也有的时候 不知道。来这里以后,我觉得我的心情比在若水洞的时候要平静了许多,现在,我 有心情看书,白天的时间也不是那么难以打发了。所以,你在学校不用总是担心我, 要好好上课,知道了吗? ” 听到充植这样说,我很高兴,我不禁搂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脸贴到他的脸上。 所有的事情都好起来了。本来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他的心情,现在这个问题解决 了,其他的事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散步回来,充植闭上双眼,自语道:“今晚可 以睡个好觉了。” 我准备好明天上课的东西,也准备睡觉了。可一想到要在充植面前换衣服,又 觉得很难为情。于是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这时,充植开口了,依然 闭着眼睛:“你怎么还在那儿傻站着? 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呢。” “充植,把灯关掉吧。” 刚说完,我立刻想起在若水洞的时候,他非要开着灯睡觉的事情。 “我,关灯我会睡不着。” “那,那我怎么办? 难道要穿着衣服睡吗? ” “傻丫头……没看到我闭着眼睛呢,你换好了。” “不行,你闭着眼睛,怎么会知道我刚才站着……” “我这次一定好好闭,好了,闭好了。你放心,我不会睁眼的,快换吧。” 我瞄着他的眼睛,迅速换好了睡衣。可是,这里没有我的被褥。看着傻坐在那 里的我,充植掀开自己的被子,用手指指里面,示意我躺过去。 “没关系,我在地板上睡好了。反正房问里这么暖和。” “地板上怎么能睡人呢? 过来吧,我们一起睡。” “不要嘛,怎么能一起睡呢? ” 他的表情忽然一变。 “怎么,你讨厌我? ” 他的话音还没落,我连忙摆手说“不是不是”,马上钻到他的被窝里。他把一 只胳膊伸到我的头底下,让我当枕头枕着。 我这是第一次躺在他的身边,久久不能入睡,连呼吸都不像平时那么自然了。 “润姬,睡着了吗? ” “没有。” 他胳膊一用力,把我的头揽到胸前,我的脸紧紧得贴着他的胸膛。 “润姬,对不起。” 我的头发感觉到他叹气时的气流。 “怎么又说对不起? 这次又是为什么? ” “今天是我第一次和润姬睡在一起的口子,可我却只能这么抱着你……用一只 胳膊……” 我已经24岁了,我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我只能装作不知道。躺在自己深爱 的女人身边,却只能把胳膊给她做枕头,这一声深深的叹息里包含的东西,我怎么 会不了解呢? 可是,我必须装作什么都不懂,甚至连偷眼看他都不可以,在这样一 个从脊椎到腰椎全部麻木、却是我深爱的男子身边,我最先叮嘱自己的一件事就是 不能用对常人的标准来要求他。这件事情做起来既容易,又困难。 不过,此时此刻,枕着他的手臂,搂着他的脖子,我甜甜地沉入了梦乡。 清晨,我早早就睁开了眼睛,心里充满了羞涩,就如同刚经过初夜的新娘。虽 然醒了,却并不想起来,仍然在床上躺着。 “睡得好吗? 润姬? ” 原来他早就醒丫。 “很好,你呢? ” 他用力地抱了抱我,然后松开手臂。 “快点走吧,晚上不用急着赶回来,我是说等学校的事情忙完了再回来。” 那天早上,他对我好像特别温柔。我出门的时候,他还一直在窗口目送我走出 很远。那是一个我永远无法忘怀的幸福的早晨。如果再有《清晨取自皮尔金第一组 曲》,那一切就更完美了…… 我的工作开始慢慢步上正轨,充植虽然只有一只右臂,不过也在努力尝’试, 看看不依靠别人可以做什么。每天,我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他坐在轮椅上读书, 而我在旁边煮咖啡。 他一直在练习,希望能依靠一只右臂独自坐起来,甚至可以独自煮咖啡。 天气好的时候,他会打开窗户,让新鲜的空气进来,有时还会和房东大叔聊聊 天,性格在慢慢变得开朗。 每个周末,宗焕总会如约来看我们,但是因为我要回汉城,所以也难得和他碰 面。不过,当赶上我星期天值班的时候,我们三个人就会重温我们血盟的关系,度 过一个愉快的周末。充州和水安堡之间的往返,从未让我感觉到疲倦。 就连一直困扰我们的他的大小便和洗澡问题,也像一对多年的夫妻一样,变得 不再是问题,另外,我们还特别为宗焕准备了一套新被褥。晚上,我会很自然地躺 到充植的身边,像一只蜷缩在暖炉旁的小猫,而枕着他的手臂,总会让我很快进入 梦乡。 不过,有一件事一直让我很难办,那就是每次为了来水安堡,都要向宿舍的大 婶撒谎,我已经快要不知道该怎么说丫,而且,身为一个老师,对人说谎总是让我 觉得很不安。充州并不大,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一定会出现一些不好的流言 蜚语。我一直在考虑这件事究竟要怎么处理。 宿舍的大婶是在清州上的学,言语不多,但非常善解人意。有一天,我终于鼓 起勇气,敲开了她的房门。。大婶正在看报纸,一见是我,连忙招呼我坐。我犹豫 了一下,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但最后,我还是决定把实情全盘托出。 “大婶,我有件事情想和您商量。” “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 大婶温和地看着我,我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下。 “我一直在对您撒谎,我告诉您我在水安堡的有个朋友,其实是骗您的。” “什么? 那老师为什么要骗我? 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大婶一脸惊奇,但话语却充满理解。 我把和充植的关系,以及他现在住在水安堡的事,大致说了一下,然后我又请 求大婶一定要帮我,因为这件事家里人还不知道。听完我的话,大婶的眼睛里已经 充满了泪光。 “没想到是这样的,太意外了。你一个人,一定受了不少苦吧? 那个小伙子可 真是有福气,能遇到像老师你这么好的人,像你这样的人,现在可是越来越少喽。” 听了大婶的一番话,我心里觉得怪怪的,事实并不是那样的,她或许觉得是在 称赞我,但我的心却因为误解而感到疼痛。 因为我们真心相爱,尽管可以感觉到令人心痛的怜悯,但我必须陪着他,从绝 望巾站起来,在悲伤中寻找快乐。别人看到我们,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健康的女人和 一个残废的男人在一起,报答也好,怜悯也好。可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生活,只有我 们两个人知晓,幸福与否,也只有我们自己能懂。 在和他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也曾偶然提起过充植的爸爸,可是,看到他一 脸沉默和悲痛的样子,我便决定,再也不主动提起他家人的事情。 他只要一想起父母、正美,还有明伦洞的家,就会难受得连饭也吃不下,好像 所有这一切都是他的错,他不只一次对我说过,在这种状况下,之所以从未想过自 杀,就是为了爸爸。他无力地对我说,即使去看望爸爸,也不会对他有任何帮助, 反而会增加心理上的负担,所以以后都不要再提起这件事。 可是,我还是禁不住常常想起他的爸爸,我无法想象,他现在会是以一种什么 样的心情在生活。 就在宗焕告诉我充植没有死那天,充植爸爸的消息也同样让我感到非常震惊。 我所认识的那个我未来的公公,是一位在商界和政界都很有建树的人,他学识渊博, 特别是在文学和艺术方面有很深的造诣,当谈到书籍和音乐的时候,总会表现出极 大的热情。我至今仍然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还给我讲了很多关于舞蹈 的事情。 就是这样一位老人,听到自己独生儿子出车祸的消息,迅速赶往美国,看到已 经濒临死亡的儿子,他会为那个将成为自己未来儿媳的年轻女孩担心。 他先告诉我充植已经死了,当儿子恢复知觉以后,又尽力说服身体严重受损的 儿子要面对现实……想想他那时候的心情,我现在仍然能够感到心在隐隐作痛。 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想像,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被关进教导所里。在第一次去 若水洞的路上,我就一直在问宗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他却只是说是工作上出了 点问题,其他的就再也不肯多说。 再次见到充植以后,除了喜悦,我一直在想着充植爸爸的事,可为了怕他担心, 在充植面前,我只能强忍住自己的感情。 宗焕有时候好像会去看爸爸,不过,他从来不对我提起。也许他不愿搅乱我和 充植平静的生活,而我也只能是抑制住自己的心情了。 充植偶尔会提起以前家道兴盛时频繁出入的那些人,甚至是司机,而每每都会 慨叹人心不古。 我很担心公公,他平时的口味就很挑剔,教导所的生活一定很不习惯,宗焕总 劝我不必担心,并且,在我的一再要求下,他终于同意找一个适当的时机,带我去 看望公公。 “富居深山有人问,穷居闹市无人理。”用这句话形容充植的家,真是再贴切 不过了。 公公拒绝了周围人让他暂时躲避的劝告,一直端坐在客厅里,然后就被不知从 哪里开来的吉普车带走了。然后,妈妈就和充植一起,去了三阳洞宗焕的家,而正 美则住在叔叔家…… 虽然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可是我能想像那时的情景,后来,妈 妈又搬到朋友找的一套小房子里,一边照顾活动不便的充植,一边还要去探视爸爸, 终于积劳成疾,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世了,临死之前还紧紧拉着充植的手。 他们的亲戚不多,最近的只有一个叔叔,那段时问,连个可以分担妈妈痛苦的 人都没有。爸爸被关进教导所以后,以前经常出入充植家的那些人也不见了踪影, 只有爸爸妈妈的几个老朋友,还有充植、正美陪在身边。 妈妈去世以后,充植不愿留在那里听整日的哭声,最后还是宗焕、宗焕的妈妈 帮忙租了一间小屋,也就是若水洞小山村里的那间房子。 “啊……怎么会突然出现这样的变故? 这样的事怎么就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 处理完妈妈的后事以后,宗焕来若水洞接充植,这时的充植已经不想搬来搬去, 而且,山上既清静,空气又好。所以,宗焕只好拜托了房东,请他照顾充植,就这 样一直到我过去为止。 正美在去叔叔家之前,已经在和一个台湾人交往,妈妈去世后,她就和那个人 结婚,然后去了台湾。 失去妈妈以后,充植一度整日焦躁不安,正美去台湾以后,他的心情才渐渐平 静下来。 虽然还有爸爸的问题,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惟一的妹妹能顺利完婚,也算是 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了。虽然不能住在汉城,有点合不得,可是,充植经常说,也许 离得远一些,对正美来说反而更好。 他的妈妈接受的是新式教育,又是个虔诚的佛教徒,爸爸是个学识丰富、善良 慈祥的人,他以前的家是漂亮的两层小楼,下面还有宽大的庭院,住在那里的四口 之家,曾经无比地幸福和睦。 可突然间,从充植的一场飞来横祸开始,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竟然就变得 家破人亡。遇到如此大的变故,又拖着身受重伤的身体,充植还是挺了过来,每每 想到这个,我都会为他感到无比骄傲。 他现在住在水安堡的一间旧房子里,和我一起笑,一起看书,已经逐渐适应了 乡村生活,可是,我依然能够经常感觉到他的痛苦。我知道,有很多次,他的笑容 都是强装出来的。有时候,他好像是坐在那里看书,却几个钟头都不翻一下书页, 我看在眼里,痛在心头。 我知道,强装的笑容、假装读书的样子,都是他对我无限的爱,而我,也会用 我全部的心血来回报他的爱。 不知不觉,来充州已经有1 个学期了,整个暑假,我都往来与汉城和水安堡, 正好宗焕也有假期,会来水安堡。 充植已经慢慢习惯了水安堡的生活,那年的暑假过得很快,好像还没有感觉到 暑热,就入秋了。 开学以后,每天上下班的路上,已经可以感觉到丝丝的凉意,四季就在不知不 觉中轮回变化着。 中秋节快到了,天高云淡,空气中充满了萧瑟的气息。中秋节又是团圆节,我 虽然也很想回家,可又放心不下充植,越是这种时候,他一定越孤单。 中秋节的脚步一天天近了,可我还是没有拿定注意,到底是回汉城与家人团聚, 还是留在水安堡陪伴充植,而我的选择只能是一个。 最终,我还是选择了留下,只给家里打了个电话。爷爷一直问我,一个人在这 边会不会觉得很孤单,并说一直想着中秋节可以看看我,可现在,听孙女说“不能 回去”了,他老人家好像很难过。我满怀歉意,却不知该如何表达,我只能告诉爷 爷,因为中秋节只有1 天休息,就不回去了。 中秋节的早上,我又给汉城打了个电话,然后去了一个叫做“大圆寺”的寺庙, 祭奠充植的妈妈。 因为是中秋,各处都有很多装饰,而我和充植却无暇欣赏,心情也很沉重。充 植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家人,爸爸、妈妈、正美,都是他最珍 爱的人。可是,在这个团圆的日子,他只能孑然一身……如果能够穿越时空,回到 从前,该多好呵。 对我来说,充植是更珍爱的人。 看到我因为他的原因中秋节也没有回家,他也是一脸歉疚:“时间还早,你不 如回去吧。”我只装作没听见。 其实,最让我们两个人惦记的,还是充植的爸爸,我未来的公公。 我本来一直要求宗焕带我一起去看望爸爸,可他总说,还不是时候。平时还好, 在今天这样一个日子,他一个人在管教所里,一定很寂寞,很想念家人,特别是想 念充植。 吃完午饭,充植说很累,躺到了床上,却又很难入睡。他虽然闭着眼睛,我却 知道,他并没有睡着。于是我走到他身边。 “充植,睡不着吗? ” “嗯。” “既然睡不着,就起来和我玩吧,我无聊死了……” 他睁开眼睛,微笑地看着我,然后伸开右臂。 “润姬,你也过来躺着吧。” 现在,充植的手臂已经成了我挡不住的诱惑。 我搂住他的脖子,头发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忽然觉得眼眶一热。 “我觉得很幸福,怎么想流泪呢? 不可以,情况越来越好,没有什么要哭的事 情! 不许哭,不许。” 我的泪珠滴落在他的肩膀上,他吓了一跳。 “对不起,润姬。” 我连忙用手捂住他的嘴。 “不,充植,应该是我来说对不起。你不知道,我心里一直非常感激你。 我很感谢那个在我上大学以后在新村的‘福地’碰到我,送我回家,还对我说 ‘丫头,要好好学习,不能光知道打扮’的充植叔叔,还有那个喝醉了酒,在电话 里对我说‘润姬,毕业以后做我的妻子’的充植学长……在你面前,我根本就没有 资格说什么喜欢,甚至爱。我一想到那时候的你,就知道,我剩下的生命只需要做 一件事情,就是报答你给我的爱。我真的觉得很抱歉,很感激。我会努力用爱回报 你,所以,充植,我要你快乐起来,轻松起来,知道吗? 回答我,充植! ” 我抚摩着他的脸,他滚烫的眼泪濡湿了我的手掌。我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我们就这么抱着睡着了,好像两个熟睡的孩子。 在半梦半醒的时候,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我急忙睁开眼睛,门外传来的是宗焕 的声音。我叫醒充植,然后打开门。 “在睡午觉吗? 今天我可成了不速之客了。” 宗焕笑眯眯地走了进来。 “快进来吧,刚才觉得有点累就睡着了。你不在汉城好好呆着,跑这里来干什 么? ” “臭小子,今天过节,我来找你喝酒呀。公司放假,一直到星期天呢。” 宗焕推过轮椅,看了看我。 “润姬,今天不想回家吗? ” “早上已经打过电话了。明天学校里还有课,这样跑来跑去的,太麻烦了。” 宗焕点了点头,露出了笑容。 “润姬,我是来度假的,你可要给我提供食宿哦。” 他还没有说完,我和充植不禁同时叫了出来:“太好了! ”宗焕能和我们一起 过4 天,多好呵! “嘿嘿,看来你们都挺欢迎我的,怎么样,我一来,心情很好吧 ? ”宗焕捶了一下充植的膝盖,开玩笑地说。 我则来到厨房,找到房东大婶。她打开宗焕带来的袋子,里面装满了肉和酒, 还有各种好吃的东两。 “哎呦……你总说这个朋友好,我还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朋友,一个男人, 还会买这些东西……严先生身体不好,却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对于宗焕对我们的关心,我感动得又想哭了。我拜托大婶准备晚饭以后,就回 到了房间。 “宗焕,下次过来不要再买那么多东西了。你每次来都这样,我会觉得不好意 思的。”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不准你再说这种话,我们之间,还用讲这些吗? ” 我们知道,他来这里之前,先去看过爸爸,所以我和充植都急着想知道爸爸的 事情。 “宗焕,爸爸他好吗? ” “还好,身体好像也还不错……我把你们的事告诉他了,他很担心润姬。 爸爸每次见到我,都会责怪我不该把这件事告诉润姬。” 宗焕说话的时候,充植一直闭着眼睛,歪在被子上。我很想再详细问问爸爸的 情况,可是一看他的样子,我又把话咽了回去。宗焕愣愣地看着他,又继续说: “他本来让我下次带润姬一起去见他,可后来又说不想让润姬去那样的地方,你们 就照爸爸的意思办吧。润姬,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吗? ” 我当然明白,他已经处于那样的境地了,首先想到的仍然是我的感受。 “有人去看爸爸吗? ”他问宗焕。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偶尔会有人去。再说,见到我,爸爸哪有时间说 别的,光是谈你,时间就过去了。好在他身体还好。润姬今天去祭奠过妈妈了吧, 爸爸很高兴。他总说“让润姬受苦了”、“润姬太不容易了”,不过,知道你们在 一起,他倒是放心多了。好了,爸爸的事以后再说,我们先来喝一杯吧,润姬,麻 烦你喽。” 听到爸爸身体健康的消息,我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可是,究竟是什么原 因,要把那么好的一个人抓到管教所里呢? 不过,我决定不再想这个问题,因为对 我来说,他只是一个好公公。现在我惟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充植,这样爸爸才可 以放心。’一整天都凄凄惨惨的中秋节,因为宗焕的到来,变成了一个快乐的节日。 那天,他们两个人喝酒喝到很晚,看着他们快活的样子,我好像也忘了疲倦, 只剩下快乐。 中秋节过后,我又开始了繁忙的学校生活,与以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这样又过了1 周,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来上班,同事说刚才校长找过我, 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一个意外的噩耗在等着我。 爷爷去世了。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事情来得太突然了。 就在几天前,我还和爷爷通过电话,耳边似乎还能听到他朗朗的声音,校长给 了我假期,让我立刻回汉城,学校里的老师也送来了悼念的礼金。 怎么会这样的……我一听到这个消息,恨不得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去,可是,我 必须先去水安堡,我告诉充植必须回汉城几天,又买了一些他在这几天里需要的东 西,至于吃饭和大小便的事情,也拜托了房东大婶,然后,我急急地向车站走去。 虽然爷爷的事非常紧急,可我又不能不管这边,甩手就走。 坐上火车,我才稍稍定了定心神,我把目光投向车窗外,心里默默请求着爷爷 的宽恕,我茫然地望着向后飞驰的树和房子,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一般,快要窒息 了。 爷爷平时威严的样子,和充植谈话时的神情,每天去学校给我送饭的身影…… 一幕一幕,在我眼前不断闪回,不知不觉,我已泪流满面。 “爷爷,请原谅我,对不起,爷爷……” 到达汉城,我一走进巷口,就看到我家大门上黑色的丧贴,我脚下像灌了铅一 样,愣愣地站在了原地,看着那黑色的布条在风里飘曳。 等我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已经站了许久。我这才想起,如果家人问我怎么这 么晚才回来,我该怎么回答? 不过,此时,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没有什么比失去爷 爷更严重。 我推开大门,家里的感觉更加凄凉,爷爷房间的门口,摆了很多陌生的鞋子. 我一进门,迎接我的就是姑姑的责备:“你怎么才回来? 爷爷活着的时候,可是最 疼你的呀! 去世也都是因为你。如果中秋节的时候你回来了,也许……你不知道, 他每天都在担心你,常常一边叹气,一边自己念叨,如果当初不答应你和充植在一 起,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了,他这是在把责任都揽到自己头上,他觉得是他的原因 才造成你现在这样的……” 我眼含泪水,默默无言。 透过黑色的飘带,我看到了爷爷。他的灵魂已经与身体分开,去了另外一个世 界。 “爷爷,我知道您每天都在惦念着我……对不起,中秋节我没有回来,您一定 很遗憾,爷爷,您还记得充植吧? 我不是故意要骗您,我知道,我的心思您都明白。” 我的心里一时间涌上了千言万语,可是,爷爷他老人家再也听不见了,此刻, 除了痛哭,我侍么也做不了。 在家了呆了两天,一直很爱哭的我,到最后眼泪就好像已经哭干了一样,只是 睁着两只茫然的眼睛。 我很担心充植,没有我,他连动也动不了,举行完爷爷的葬礼以后,我就借口 学校很忙,匆匆返回了充州。家里人一直在劝我多留几天,我知道,他们一定觉得 “爷爷真是白疼她了”。 可是,我什么也不能说,即使他们不理解,也只能如此。 对于家人来说,我好像已经变成了透明人,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到底是什么原因,把他和我,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呢? 这个问题一直追随着我, 而我越是想,脑子里就越是一片茫然,这件事,不是哭泣或者说点什么就可以解决 的。 此刻,我只能想着充植和我自己,其他的事情只能是忍耐。我收拾好东西,就 离开了家,一直没有回头……现在,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是最重要的。 回到充州以后,我先把东西放到宿舍,就急急地赶往充植那里。 走进房间,一看到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受了多少苦。我换好衣服,开始整理 房间,充植一直没有招呼我,只是斜歪在墙上,问了我许多家里的事,我看得出, 他还在为中秋节没让我回家而感到内疚。 “润姬,爷爷他真是位很好的老人,中秋节那天,他一定盼着你能回去。 如果依他的意思,一定不会让你到这么一个地方生活的,可就是拗不过你…… 他一定每天都睡不好觉,在为你担心。平时那么健康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去世 了呢……也许我们来这里就是个错误,都是因为我。” 我默默地整理着房间里的东西,一边听他说话。当听到他说都是因为他时,我 抬起头,看到他的眼里好像已经泛起了泪光。 “充植,爷爷的年纪太大了,他去世不是因为任何人的缘故,更不是因为你。 你不要那么想,我们……以后就把爷爷忘了吧。” 我隐隐地觉得,爷爷的去世好像又给了充植一个巨大的刺激。 我去汉城以后,他一直就没吃过饭,我回来以后也感觉到,他对我的态度与以 前有了很大的变化。 可我们两个人,谁都没有说什么。我们就在这样一种看不见的默契中,一天一 天地生活着。 在秋日明朗的天空下,女孩子们的笑声似乎更热闹了,我每天和她们一起在舞 蹈室里跳舞、流汗,平凡的日子让我觉得十分珍贵。 下班以后,我有时候去给充植买东西。乡下的商店又小又旧,不过柜台里也摆 满了各色商品,我每次都会捏着1 个月的生活费踌躇半天,盘算许久,才挑选一些 必需品买回去。 去往水安堡的脚步总是轻快的,因为我知道那里有充植在等着我。随着时间的 流逝,爷爷的事情已经慢慢被埋到了心底。 宗焕依旧如约,经常来看我们。有时候,我会想起知道充植出事那天送我回家 的宗焕的背影,想起当时还以为“我们这种血盟的关系结束了”,再看看眼前的这 两个人,总会露出笑容,每当这种时候,他们两个总会问我在笑什t 么,我的回答 当然是“没什么,没什么”,然后他们俩就齐声说“莫名其妙”,一如从前。 在我宿舍的房东大婶的帮助下,我这种往来于水安堡的双重生活并没有被学校 或家里发现,通常在早上或白天,汉城的家里会打电话来,如果我不在,大婶就告 诉那边说我还在学校指导学生跳舞,从未引起家里的疑心。 秋天,学校里的各种活动开始多起来。除了运动会和合唱比赛以外,还有珠算 和会计考试,因为这是商业学校。我身为舞蹈老师和女童子军指导,大大小小的活 动几乎都要参加。而且,还要和体育老师一起准备运动会的事情,一到周末,就累 得恨不得瘫软在床上,连汉城也懒得回了。 不过,我虽然身体很累,但一到了星期六晚上,还会和宗焕他们一起喝酒、聊 天。那时候,好像已经忘记了疲惫,只有与朋友相聚的亲密喜悦。 我记得,那大约是在1 O 月下旬,有一天,因为没有课,我正在办公室里,忽 然有汉城的电话来。原来是宗焕,他每次不能来充州的时候,总会先打电话,我还 以为这个星期他不能过来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打电话是告诉你周末不过去了? ” “是啊,你每次不都这样说吗? 不是吗? ” “哈哈哈,你猜错了,今天不是。润姬,你好像说过,这个星期不回汉城,对 不对? ” “是啊,我会留在这边。” “太好了。那么,我大概星期六下午1 点出发,然后,我们先在充州约会一下, 再一起去充植那里,怎么样? ” 我愣了一下,可能是有点意外,也可能是对“约会”这个词感到很陌生。 “怎么,不愿意? ” “没有,就照你说的办吧。” “那好,时间、地点由我来定,我们在哪儿见面呢……刚进充州那里好像有一 条河是吧? 那是条什么河? ” “达川江。” 那是一条很小的河,是从南汉江分流过来的。 “4 点半在那里的桥上见面。” 我不明白宗焕为什么非要让我到江边去,他好像也发觉了我的疑问,接着说: “是不是觉得地方很特别? 你去就行了,到时候就知道了。约好了,不见不散啊。” 我很想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可因为是长途电话,最后还是忍着没问。 星期六下午,通常都会有很多事情,下班的路上,去市场给充植买书,然后还 要打扫房间,给充植洗澡,洗衣服,常常是不知不觉天就黑了。那天因为约了宗焕, 我粗粗整理了一下房间,然后准备好洗澡的东西。 “明天让宗焕帮我洗澡就行了。你们不是约好了见面吗,快点走吧。” “不要紧,还有时间呢。我洗澡水都已经烧好了。” 洗完澡以后,我一边用热毛巾帮他按摩大腿,一边说:“宗焕这家伙有时候也 挺奇怪的。” “怎么奇怪了? ” “他约我在达川江见面,难道你不觉得挺好笑的吗? 你想想吧,我和宗焕在江 边约会,简直笑死人了。” 我咯咯地笑起来。 充植望着我,也笑了。 “我说的没错吧? ” “你这个傻丫头,大概是那边空气比较好吧。好啦,别笑了,时问差不多了, 快点准备准备出门吧。” 充植欠了欠身,催着我出门。我穿上长裤和毛衣,正准备出门,充植忽然又把 我叫住了。 “润姬,你这哪像要去约会的样子? 好像要去市场买菜似的。” “买菜? ” 我睁大眼睛,望着充植。其实,我也不喜欢穿成这样出去,可是,因为是丢下 充植一个人自己出去,我又不想太花心思打扮。 “没关系吧,只是去吹吹江风,难道还要我穿套装吗? 再说,宗焕又不是别人。” “你还是穿件连衣裙吧,外面穿那件Burberry的外套。” 最后还是我妥协了。 “润姬,你都有好久没有周末出去了吧? 不用担心我,好好玩,知道了吗? ” 充植一边看我换衣服,一边说。 “好,知道了,不过,你可不许吃醋哦。要不,等宗焕回汉城了,我可受不了。” 我开玩笑地撅起嘴,冲充植笑了笑,就走出了房门。 以前每次经过这里,总会有一种被放逐的感觉,今天因为要等宗焕,才有机会 仔细看看这条河,水流不大,叫它“江”都有点牵强,但它清澈见底。 秋天黄昏的阳光照在江面上,泛起层层金光。江对岸有三四栋房屋,院子里的 柿子树已经结满了密密的果实,除了偶尔经过的长途客车和运货的卡车,几乎看不 到什么人,这里非常安静。 宗焕怎么还不来呢? 桥对面远远地开过来一辆小汽车,车越开越近,已经过了 桥,车轮碾起一层尘土,我连忙向路边退了几步。 这时,汽车鸣了几下喇叭,我抬头一看,吓了一跳,司机位置上坐的,竟然是 宗焕。 “啊……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宗焕非要约我到这里来。宗焕面带笑容,打开副座的车门, 示意让我上车。这虽然不是新车,但很干净,不像是用过很久的样子。我正准备上 车,眼前忽然闪过充植的轮椅。我努力让自己不要想这些,上了车。 “是你的车? ” 宗焕怪怪地笑着,点了点头。 “是买的二手车。对不起,润姬。” 宗焕忽然向我道歉,好像自己买车是犯了个很大的错误似的。我很明白他的意 思,他一定是觉得,我和充植过得这么艰苦,他还开着自己的车到处兜风。我很感 激宗焕,却也觉得浑身充满力量。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挺好的呀。我们今天是不是要开个庆祝会? 这可是个庆 祝的好名目。怎么样? 宗焕? ” 宗焕的脸上仍然挂满了歉意。 “是公司一个同事介绍买的,昨天晚上才拿到钥匙。我很想让你第一个坐这辆 车,所以交定金的那天,就先给你打了电话。”远处有汽车开过来了,宗焕一边发 动引擎,一边说。 “谢谢你。” 我很明白宗焕的心意。当再一次印证了他温暖的关怀时,我心中涌动的只有感 谢。 “润姬,我们明天带上充植一起去兜风吧。你还记得以前吗? 我们一起去道峰 山,我们可以像以前那样在山里野餐。我的主意怎么样,好不好? ” 这当然是个好主意,可我又想到了充植的左脸。他会愿意出门吗? 我的心情一 下子变得沉重起来。 进入充州市内,宗焕把车停在市场门口。 “到这儿来干什么? ” “去市场里逛逛,买点明天吃的东西。” 宗焕一边说,一边已经拔下了车钥匙。 “不用了,家里什么都有,我们还是快点回去吧。” “那就买点肉吧,难道没有什么要买的东西吗? ” “村子里也有肉卖,充植一个人在家,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的口气有点急,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在催促着我。 不,这次不是充植的轮椅,我脑海里浮现的是充植麻痹的大腿,就在一个钟头 以前,我还在给他按摩,而现在,那幅景像却在折磨我的心。 “润姬,你不高兴了? ” 宗焕好像看出了什么,小心地问。 “不,我只是担心充植,我们快点回去吧。” “到底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 ” 宗焕担心地问,以往我会很感激,可现在,我的心里就像沸腾了一般,灼热难 耐。 “说呀,到底怎么了……” 宗焕继续问。 “我只是想回去。跟宗焕你没有关系,真的,我只是想到充植他坐在轮椅上, 住在乡下那么一间破房子里,看着他的朋友开着自己的车,充植他实在太可怜了, 我没有别的意思,宗焕,对不起,我不该跟你说这样的话。我真的不是嫉妒你生活 得好,我只是担心充植会想起以前的事……” 我终于把心里话全都告诉了宗焕,说完以后,我深深地低下了头,觉得很惭愧。 宗焕把车开到达川江桥的前面,就在半小时前,我还在这里说要开庆祝会,可 现在……我忽然感到十分羞耻。宗焕一定也对我很失望。 宗焕茫然地望着远处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拧动钥匙,发动了汽车。我们两个 谁都没有说话,车向水安堡驶去。我偷眼看着宗焕开车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以前开 吉普车的充植。 “如果现在在我旁边开车的是充植,该多好啊。可那永远都不可能了。” 我差一点就喊出了充植的名字。 车开进了村子,我把头转向宗焕。 “宗焕。” “说吧。” “我错了,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并没有失望,或者生气什么的。 应该是我说对不起,我对自己的自私感到很惭愧。我今天不去见充植了,我想马上 回汉城,把这辆车处理掉。” 每个星期都赶那么远的路来看我们的,就只有宗焕,一想到他坐着长途汽车, 一路奔波劳顿,我就会劝他不必每周都来,可他总是不听。每次当他坐星期天的末 班车或者星期一的头班车离开充州的时候,我看着他坐在车上直打盹,都很担心。 他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是寡母艰难地供他上完大学,甚至有时候,他还会接受充植 父亲的接济。他现在开着自己买的车高高兴兴地来看我们,我却……其实,自私的 人是我。 到了院门口,宗焕好像并没有要下车的意思,我转到驾驶座那边,隔着车窗问 他:“你怎么不下车? ” 他看着我,沉吟了一下,然后说:“润姬,我把车停到路对面去,这样可能好 些。你刚才说得很对。” 我真的犯了个很大的错误。 “宗焕,你不要这样,是我太小气了。我想充植一定会很高兴的。明天我们可 以一起坐车出去玩,快下车吧,刚才都是我不好,我现在郑重向你道歉。” 宗焕坐在那里没有动,忽然伸手使劲按了几下喇叭,我想大概整个村子都听见 了。我们相视而笑。 “充植,是我。你要是在轮椅上,就过来给我们开门吧。” 我快步走向房门,大声喊着。充植应声打开房门,正好看到从车上下来的宗焕, 他身体向前探着,努力想把轮椅推出来。 “啊……哈哈哈,宗焕,你小子终于买车了。真的是你自己开着来的吗? 你脾 气那么急,一定飞车来着吧? 小子,难道你是开车带润姬回来的吗? 润姬,我告诉 你,以后可千万不要坐宗焕的车,我可信不过他的开车技术。哈哈,恭喜你,臭小 子,看样子你现在过得不错嘛,等天黑以后,我们在车里开个庆祝会吧,你觉得怎 么样,润姬? 今天这么高兴,一定要多喝几杯。” 一直到我和宗焕走进屋坐下,充植还像个孩子似的,兴奋地说个不停。可是, 因为我之前的那番话,宗焕的脸色一直没有缓和下来。 我看了一眼宗焕,忽然涌上一阵怜悯之情。 “润姬,你看看宗焕,从汉城开到这里,就累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小子,打 起精神来嘛,你没事吧? 等你回汉城的时候,干脆在前面拉着车走算了,哈哈哈… …” 听到充植揶揄的话,宗焕终于笑了。 “充植,对不起? 你过得这么苦,可我还买车。” 宗焕一边说,一边看了我一眼,我连忙躲开了他的视线。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真是个傻瓜,为什么因为我,你就不能买车了? 你没有 什么事情是因为我而不能做的。你有你自己的生活,也有权利生活得很好。上大学 时你的那些梦想,都应该去一一实现。你这个人就是缺乏魄力,我以前还老是为你 担心。不必总是惦记着我,我现在这样,不是挺好吗? ” 听着两个男人的肺腑之言,我更加为刚才对宗焕说的那些话感到惭愧。 那天晚上,我们真的开了一个庆祝会。我提议吃过晚饭早点休息,第二天出去 玩,充植没有立刻同意,这早在我的意料之中,不过,他犹豫了一下,说不必等到 明天,今晚就可以找个安静的地方,一边喝酒,一边看星星。 1 O 月的夜晚,天气已经有些冷了,我给充植穿了一件厚毛衣,又在上面加了 一件毛外衣,然后才让宗焕把他背到车上。 离开水安堡,汽车向文经方向驶去,没多久,就到了一个叫做“水玉汀” 的瀑布,我们就在瀑布下面找丫个地方坐下,听着水声,为宗焕的新车干杯庆 祝。夜空中繁星闪烁,我和宗焕好像都忘了白天的事情,尽情地说笑着。 喝了几杯酒以后,两个人的话开始多起来,我枕在充植的膝盖上,把外套盖在 身上,迷迷糊糊正要入睡,充植忽然把我叫醒。 “润姬,你现在可不能睡,快起来,宗焕今天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我们呢,快 起来吧。” 我揉揉眼睛,问是什么事,他告诉了我一个意外的好消息。 “宗焕有女朋友了,而且快要结婚了,这小子竟然一直瞒着我们。” 宗焕很不好意思,一个劲儿地怪充植干嘛把我叫醒。 “真的吗? 宗焕,你什么时候结婚? ” “其实,白天我本来就要跟你说这件事的。婚礼大概是在1 2 月份。” 允植看着宗焕,嚷嚷着要见他的未婚妻。 “我准备等哪次润姬不回汉城的时候,带她一起过来。” 一听这话,充植连忙说:“不行,不行,怎么能把她带到这里来。” “有什么不行,我给她讲过你们两个的事情,她也很想见见你们。” 充植继续摆手说不行,宗焕却不肯让步。 “充植,你还记得以前吗? 你不是说,我们三个人,如果我再有个女朋友,火 家就可以一起玩了,润姬应该记得吧? 怎么现在又说不行,难道你们想把我踢出去 ? 还是想把她加进来? ” “两个都不好……” “宗焕,这件事过一阵再说吧,让充植等一等,一定会更想见她的。” 听了我的话,宗焕笑着说,我改变了允植的很多习惯。 我偶尔也会有这样的想法,可是,惟一让我感到心安的就是,我所做的都是为 了他。 一周只见一次面,宗焕是无法了解充植的痛苦的,而我去上班以后,他一个人 要忍受的孤独和绝望,更是无人能够体会。 黎明时分,我们三个人才离开“水玉汀”瀑布,本来开着车来想好好玩一下的 宗焕,面色落寞。他星期天下午就离开充州,返回了汉城。 瑟瑟的秋风中开始飘起细小的雪花,冬天已经到了。乡村的冬天好像更加寒冷 一些,与汉城繁华的街道相比,水安堡的冬天显得冷清而萧条。 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就到了学生盼望已久的寒假。回汉城之前,我去给家里人 买了一些礼物,工作这么久,还没有给他们买过什么。我准备先在家里呆几天,然 后借口学校有事,再回充州。 家里还是老样子,大家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爷爷不在了。虽然只在家里几天, 我感到的却只有寂寞和空虚,好像家里已经没有了我的位置。 虽然整个长长的寒假只在家儿天,但因为惦记着充植,我觉得好像过了很长时 间,尽管家人都合不得我,我还是怀着歉疚,收拾行装,回到了充州。 充植好像很久没见到我一样,非常高兴。 “啊呀……润姬你回来了,外面冷吧,快过来,我给你暖暧手。” 在他温暖的手掌中,连我的心都暖和过来了。 “充植,这段时间你怎么样? 衣服也该换了,还要洗澡,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你。” “丫头,就只是担心我吗? 你那么久不在家,应该好好陪陪他们……家里人都 好吧? ” “他们都很好。充植,你想我吗? 我很想你……” 我不停地问这问那,而充植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我。我忽然感到很幸福,这虽 然是一片很小的空间,却是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地方,而且充满了爱,这一刻,我完 全忘记了那场可怕的车祸,还有他受损的身体。 咖啡壶里的水开了,过了一会儿,房间里弥漫着咖啡的香味,我们的心情都很 好,像两个孩子似的说笑着,连院子里的房东大婶都好奇地向这边张望,还问我们 到底有什么有趣的事。 我和他在充州生活的这段日子,虽然很艰苦,但却是幸福的。 我所希望、所追求的,正是这样一种幸福。我相信,充植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