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女人的武器 维克斯和派因发现了这个难对付的秘密后,便商量如何备战。维克斯主张立即 通知守卫队,并向犯人宣布阴谋(不管是什么样的一种阴谋)已被发现;然而派因 却反对这一决定,他乘过多次囚船,深谙此情。 “你对这些家伙了解得不如我清楚,”他说。“首先,也许根本不会发生什么 暴动。说不定是道斯那家伙胡说出来的——我们一旦把反叛的概念灌输到犯人的脑 子里,他们以后会干出什么事情来,那就很难说啦。” “道斯好象说得很肯定,”维克斯说。“他还提到我妻子的女仆哩!” “他提到了吗?——嗳呀,他也许说得对——那姑娘的样子,我就是看不顺眼。 这一回拆穿他们的阴谋,下次他们再干,我们还是无法阻止。再说,他们策划的什 么阴谋,我们丝毫不清楚。如果是暴动,可能有一半人参预。不行,维克斯上尉, 请允许我以医生兼总监的身份来决定我们的行动方针吧。我知道——” “——根据国王的规定,你被授予全权,”维克斯插嘴说,他在任何一种非常 时刻都不忘纪律。“当然,我仅仅是提议——我对那姑娘一无所知,只晓得她持有 前一个女主人写的品德证明——我想那女主人叫克罗夫顿夫人。我们当时能雇上一 个人作这样的航行,已经心满意足了,哪还顾得上挑选?” “好吧。”派因说,“你听着。假如我们对那些恶棍说:你们的阴谋(不管什 么阴谋)已经被揭穿了,那会怎么样呢?很好,他们会推得一干二净,等下一次有 机会,也许我们都蒙在鼓里,他们又蠢蠢欲动了。不管怎样,我们现在对这场阴谋 的性质以及策划的首犯都还茫然无知。唯一的办法是增加岗卫,命令士兵暗中备战。 萨拉小姐想怎么干,就让她怎么干吧。一旦暴动露了头,就立刻镇压,把所有的恶 棍都套上镣铐,交给霍巴特市当局。我可不是个残忍的人,先生,不过我们船上装 的是一群野兽,我们必须小心翼翼。” “派因先生,你谅必考虑过失去生命的事吧?我呀——说实在的——赞成采取 某种比较合乎人道的方针。防止措施,我知道——” 派因转脸瞅了维克斯一眼,带有严肃的讲究实际的神情。讲究实际是派因天生 性格的一个组成部分。“维克斯上尉,你可曾考虑过船只的安全?暴动中发生的那 些情况,你是知道的,或者听人说过。你考虑过士兵舱里那五六个妇女会遭遇到什 么吗?你想过你夫人和女儿的命运吗?” 维克斯不寒而栗了。 “照你的办吧,派因先生,也许你了解得最清楚。不过,尽可能少丧些性命。” “放心吧,先生,”老派因说。“我敢发誓,我的行动是出于上策。你不了解 囚犯,或者还不如说,你不知道法律把他们变成了什么样的人——还有——” “可怜的人们!”维克斯说。他和军队里许多厉行严格纪律的人一样,实际上 是菩萨心肠。“慈悲为怀,也许对他们更好一些。他们毕竟是我们的同胞。” “不错,”派因回答说,“是我们的同胞。不过,等他们劫持了船只,你对他 们讲这话,那就不起多大作用啰。先生,让我去处理吧。看上帝面上,不要走漏风 声。我们的生命也许全靠守口如瓶。” 维克斯允诺了,真的守口如瓶,而且做到在吃晚饭时与布伦特和弗里尔有说有 笑,不露声色。他仅仅三言两语地写给他太太一张纸条儿,说不管她听到什么动静, 躲在船室里等他到来。他知道,老婆虽然并不精明,见到这样的纸条儿。也会毫不 犹豫地从命的。 按囚船上的惯例,守卫是每两小时换岗,下午六时,船尾楼上的守卫便撤到后 甲板上。武器呢?白天搁在武器箱上,现在则转移到后甲板专门修造的武器架上了。 维克斯亲自部署,不让弗里尔插手。根据派因的意见,这事情的全部情况。一点儿 也没向弗里尔透露。维克斯命令所有士兵(除白天值勤者外)在住舱内作好战斗准 备,并禁止他们与甲板上的人联系。他派了自己信得过的勤务员,一名老兵守卫士 兵舱的大门,接着他又在牢房门外加上双岗,从管牢房钥匙的军士手里接收过钥匙, 亲自保管,还出面监督,将下甲板的榴弹炮装上葡萄弹。到大点三刻,派因和维克 斯到主舱口站定,打算在那儿坚守到天明。 七点一刻,如果有哪个好事者从布伦特船长的船室窗口望进去,就可以看到一 幅异乎寻常的景象。那位好色的船长正坐在床边,手拿一杯掺水的朗姆酒,维克斯 夫人的俊俏的女婢坐在他身旁的凳子上。只消一眼,你就可以看出船长已经酩酊大 醉了。他那灰白头发乱蓬蓬地散落在红彤彤的脸部上方,一双醉眼挤着眨着,好象 是猫头鹰见到了阳光。晚餐时他想到约会时刻即将到来,心里乐滋滋的,于是酒兴 平添,喝得大大过量;正当他所征服的姑娘从他有意半敞着的门里溜进来的时候, 他取出朗姆酒瓶,欢迎这个悄悄地来“奉送礼品的人”,姑娘劝他继续畅饮。 “唉—唉,萨拉,”他打着嗝说。“一切都很好,我的姑娘,可你不必这样— —呃——高傲,你知道。我是个普通水手——普通的水—手,萨—拉。菲—尼—亚 斯·布—布伦特,马—‘马—马拉巴’号的船长。这样的人,值得你来谈心吧??” 萨拉不禁噗哧一笑,同时施展手腕,把脚脖子伸了过去,多情的菲尼亚斯歪着 身子,竭力去抓萨拉的手。 “你爱我,我——呃—爱你,萨拉,你真是可爱的小机灵鬼。给我——吻—吻, 萨拉。” 萨拉起身,朝门走去。 “怎么?要走!萨拉,别走,”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朝她扑去,手里拿的酒 杯一晃一晃地,叫人担心酒都给泼光。 船上的钟敲了七下。机会难得不可失啊。布伦特一手搂住萨拉的腰肢,打着嗝 儿,又吐酒气,又吐情话,把脸凑过去,想来一个渴望已久的接吻。萨拉抓住这个 时机,让他搂着,从口袋里掏出装着鸦片酊的小瓶,把手伸过布伦特的肩肿,暗暗 向酒杯里倒进半瓶鸦片酊 “你以为我——呃——醉了,是吧?我没—醉,姑娘。” “你再多喝,就要醉了。来,把杯里的这点干掉,安静下来,不然我可要走啰。” 她说时在眼波里增添了一种挑逗劲儿,表明她说要走并不是真话。她这一瞥, 可怜的布伦特即使呆头呆脑,也给弄得销魂落魄了。他站稳脚跟,保持一下身体的 平衡,扶着船室的钢架,眼睛盯住萨拉,面露醉汉垂涎的傻笑。接着他瞧一瞧手里 的酒杯,一本正经地连打三次嗝,仿佛突然想起任务尚未完成,一口把酒灌了下去。 药性立即生效,只见他丢下酒杯,踉跄向前,朝门口的姑娘扑去,这时船身一簸, 他随着转了个半圈,一头栽倒在床上,鼾声如雷,沉沉睡去。 萨拉·珀福伊朝他瞅了几分钟,便吹灭灯火,跨出船室,顺手把门带上。前一 天夜间曾经笼罩着甲板的那种幽暗的阴郁气氛,现在把主桅杆前部全都包围了。艏 楼上的那盏吊灯随着船身的颠簸而左摇右晃。囚舱门边的灯从升降口射出一小片红 光。在她左首的小客舱里,跟往常一样,点着一排煤油灯。一般地说,在这个时刻, 维克斯总是待在小客舱里的。她机械地扫了一眼,想找出维克斯的身影,可那儿空 无一人。这样更好,她一面想,一面把黑外套裹紧,去敲弗里尔的门。这会儿,她 突然觉得两边太阳穴发出难言的悸痛,两个膝盖也跟着颤抖起来。她咬紧牙关。抵 住几乎把她摧垮的昏厥,挺直了身躯。在这个节骨眼上,决不能倒下啊。 门开了,莫里斯·弗里尔将她拉进了船室。“啊,你来啦?”他说。 “你看,我来啰。可是,哦!要是我被别人看见了!” “看见?胡说八道!谁会看住你呀?” “维克斯上尉,派因大夫,任何人都会。” “他们不会。再说,他们吃完晚饭就去派因的船室了。他们看不到的。” 去派因的船室了!这消息使她大吃一惊。为什么有这反常的行动?肯定不是起 了疑心吧?“他们去那儿干吗?”她问。“ 莫里斯·弗里尔可没心思讨论这种盖然性的问题。“谁知道呢?我不知道。见 他们的鬼,”他说。“这与我们有何相干?我们不需要他们,是吗,萨拉?” 她好象在倾听什么,并没答话。她的神经系统变得极度紧张。谋划的成败利败 全靠下面的五分钟了。 “你干吗愣着?你就不能瞅一瞅我吗?你的眼睛多漂亮!你的头发多美!” 就在这时刻,步枪声打破了沉寂。暴动已经开始啦! 枪声唤醒了弗里尔的军人责任感。他跳了起来,想松开萨拉搂住他脖子的胳膊, 朝门口冲去。与囚犯合谋的萨拉所期待的时刻到来了。她死命地缠住弗里尔,长发 摩擦他的脸蛋,热乎乎的气息直喷他的面颊,敞开的衣裳显露出圆滑的肩膀。弗里 尔陶醉了,被征服了。就在他突然转过半个身子的时候,萨拉嘴唇上的鲜红色消失 了,转变成灰白。她在剧痛中闭上双眼,松开胳膊,踉跄几步,以手捂胸,发出一 声痛苦的尖叫。 她热病缠身已有两天。两天来,她一直以顽强的意志与病魔作斗争。然而,在 这决定性的时刻,狂热的兴奋却招来热病的勃发了。她顿时觉得一阵恶心,但见天 旋地转,一头栽倒在船室的一边,面色惨白。 又是一声枪响,接着是武器的撞击声。弗里尔丢开这不幸的女人,腾地跳出船 室,冲上了甲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