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章 脱逃 几天之后,即十二月二十三日,莫里斯·弗里尔给一条惊人的消息吓得目瞪口 呆。臭名远扬的道斯越狱逃走了! 就在这天上午,弗里尔上尉刚刚去监狱视察过。视察时,在他看来,犯人的锤 子敲打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轻快,镣铐的啷当声响得也比任何时候都要欢乐。“在想 着欢度他们的圣诞节哩,这些畜牲!”他对陪同的监狱看守说。“他们想吃圣诞节 的布丁哩,这些贪恋美食的恶棍!”离他最近的一名犯人很欣赏地出声笑了。说真 的,犯人们和小学生们听到有权的人开玩笑时,总会这么发笑的。看来一切都令人 满意。然而,他一时高兴,灵机一动,想折磨一下倒霉的鲁弗斯·道斯,于是说道: “纵帆船明天开航了,伙计!你要到煤矿里度你的圣诞节啦。”鲁弗斯·道斯听了, 只是举手碰一碰帽子,继续默默地捶击石头,弗里尔见到这个情景,不禁暗自得意。 不用说,两副铁镣,再加沉重的劳动,是控掉一个人的锐气的好东西呀。他哪里会 想到就在当天下午,鲁弗斯·道斯打掉了铁镣,在光天化日之下越过墙头,冲过马 阔里大街的交叉火力网,现在可能已经藏入深山了。他听到这惊人的消息,怎能不 目瞪口呆呢? “活见鬼,他怎么逃掉的,詹金斯?”他一迈进监狱的院子就问。 “哎呀,我的天,我怎么能知道,长官,”詹金斯说。“一眨眼工夫他就翻过 了墙头。斯科特开枪射击,没有打中,接着我听到哨兵的枪响,也没打中他。” “没打中!”弗里尔吼叫道。“好小子,你们都是窝囊废!我想你们连二十码 远的干草堆都打不中,是吗?哼,那家伙离你的枪口还不到三英尺!” 倒霉的斯科特垂头丧气,站在给打掉的铁镣旁边,嘟嘟哝哝地说什么太阳照花 了他的眼。“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先生。我应该笃定命中的。我想,在他爬上了 墙头的时候,我确实还碰着了他的。” 给一个对这里的情况不了解的人听了,也许会猜测他们在谈论赛鸽的事哩。 “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告诉我,”弗里尔怒气冲冲地骂了一句,说道。 “我刚刚转身,长官,只听得斯科特‘嗨’地一声叫喊。等我完全转过身来, 看到道斯的脚镣抛在地上,他正爬上前面的那堆石头。我左面的两个犯人跳了起来, 我以为他们有预谋,于是根据指示,用卡宾枪对准他们,喝令他们不准迈出一步, 否则我就开枪。接着我听到了斯科特的枪声,那两个犯人好象叫喊了一声。我回头 一看,他已不见了。” “再没有别人动弹么?” “没有,先生。我起初有些慌张,以为他们是统一行动。这时帕顿和海恩斯, 他们跑来了,站在我和墙之间,接着肖特先生,他也来了。我们一起检查了犯人们 的脚镣。” “都是好好的吗?” “都是好好的,长官;他们都赌咒发誓,说对这事一无所知。据我了解,道斯 去吃午饭时,脚钦还是好好的。” 弗里尔弯下身子,检查那副铁镣。“好个鬼,”他骂道,“如果不能更好地尽 职,那就滚到别的地方去,越早越好,一你们这些家伙。瞧!” 两副脚镣都断裂了。一副显然是挫断的,另一副是横向断裂,弯曲得厉害,象 是猛地砸断的。 怀知道他从哪儿搞到的挫刀,”看守肖特说。 “不知道!你当然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出了事,还蒙在鼓里哩。你们非得 让我留在这里个把月教会你们怎样尽职!不知道——这种东西丢得到处都是,还不 知道?这样下去,整个院子里的犯人要不都跑出去和总督一起进餐,那才怪哩。” “这种东西是指荷兰产的碎陶片末,是弗里尔锐利的眼睛从断裂的脚镣里发现 的。 “有了这东西我能挫断最大的铁镣。我可以肯定,他和许许多多别人也能做到。 你本应该到萨拉岛上跟我住一个时期。不知道!” “好啦,弗里尔上尉,这是一起偶然事故,”肖特说,“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偶然事故!”弗里尔咆哮道。“你为什么要让它出事故?我不知道你究竟怎 样让那家伙翻过墙头的。” “他奔上石头堆,”斯科特说,“接着好象是纵身一跳,上了棚顶。我朝他开 了枪,他两腿一摆动,越过墙头,跳了下去。” 弗里尔是搞过体育的,颇有一手,他目测了一下石头堆至棚顶的距离,一时间 不由得打心里表示钦佩。 “我的天哪,真是个了不起的跨步!”他说,接着,他忽然想到自己曾经大大 冤屈过这个在逃的犯人,于是本能地害起怕来,又说道,“这样一个亡命之徒,逼 急了连杀人也在所不顾的。他往哪里去了?” “一直冲向马阔里大街,接着朝山里去了。街上没有什么人,只有星星旅社的 梅斯先生想挡住他,给他懂得仰面朝天。梅斯先生说,这家伙奔起来象头鹿一样。” “今晚不逮住他,我们要受害的,”弗里尔说着转过身子,“你们顶好再加一 个看守。这号事很会传染,”说完他大步朝营房走去。 从左到右,从东到西,整个监狱城飞传着报警信号,巡逻队马蹄得得地奔驰在 去新诺福克的大路上,急火燎原似地尾追着逃犯的行踪。夜幕降临,逃犯仍然逍遥 在逃。巡逻队精疲力尽,神色沮丧,返回住地,一致声称犯人准是藏匿在哪座紫霭 朦胧、阴影压城的大山里,还说待到他在山谷里饿极了时会自动出来投案的。与此 同时,和往常一样,消息发遍整个岛屿,各方面都作了周密的安排(这种令人钦佩 的安排是改革家阿瑟所首创的),不到次日中午,整个海岸线上就都知道第8942号 无期徒刑犯在逃的消息了。《官报》也助了一臂之力,传播这一消息,特载新闻一 则,题为《大胆的脱逃》。但是一般人却很少关心政府纵帆船“玛丽·简”号开往 阿瑟港时没有鲁弗斯·道斯此人这件事。 不过,对此事十分关心的也有两三个人。维克斯少校就是其中之一,他那引以 自豪的壁垒森严的防线竟然如此轻而易举地被突破了,实在可气可恨。与他的愤慨 成正比的是詹金斯、斯科特以及其他几位的忧伤。他们被停了职,甚至受到开除的 威胁。米金先生吓得魂不附体,在他这位替天行道者的周围居然有这么一个危险的 恶魔逍遥法外了。西尔维亚显得又紧张又恐怖[注],尽管注意抑制自己,但对病体 的危害并未减轻。最惶惶不安的要算莫里斯·弗里尔上尉了。他一到营房,在十分 钟之内就骑上马一溜烟地奔向四外,沿着北去大道进行搜索,直到天黑。第二天拂 晓,又带着条黑色的猎狗,奔向山区,搜索那些荒凉的峡谷和深渊,凡能下得去的 去处,一个不漏。他出了双倍价钱,悬赏捉拿逃犯,并对许多行迹可疑的人逐个检 查。人们都知道,在犯人越狱前几小时,他曾视察过监狱,因此他这样卖力搜查, 完全是出于一股热情,当然不会不带有一些懊恼。“我们亲爱的朋友觉得他快要声 名扫地了,”未来的阿瑟港牧师在圣诞节的宴会上对西尔维亚说。“他自以为很了 解那些不幸的人,并以此自豪,因此他不甘心让其中任何一个人捉弄了他。” 然而,不管怎样,道斯已经不见了。星星旅社的胖老板是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 那个身穿黄色衣服的犯人奔走如飞,仿佛完全给温暖的夏日下午所吞没了,就象一 头钻进了笼罩大地的黑夜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