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访牛津(1) 大学学院──西华的学院,也是维迪亚的母校──就在高街上,入口宽敞,犹 如修道院穿堂。一扇小窗,就像高速公路收费站的窗户一样,框住窗后一个年长的 黑衣男性,那张丑陋的脸。他举步走进过道,怒目瞪视,样貌残酷。 “哈,奈波尔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的啊?” 他说话的乡村口音浓重,自信扎实,语气间流转着笃定与力道,那人看来不像 门房,反而像个狱卒。 维迪亚说:“我来找我弟弟的。” 维迪亚好像略显拘谨不自在,这是那人对他的态度使然。佣人跟穿制服的下人 对待维迪亚可不能像那个门房,他们得更谦卑与毕恭毕敬一些,若否,维迪亚会不 舒服的。 “我压根儿没见着他。学校要他们出入签名,不过,我可不指望,他还有那一 丁点儿在乎院长是怎么交代的。” “呃,不。本人也不会这么以为。他不在他房间里头吗?” “你弟弟,奈波尔先生吗?他把钥匙留在这儿。那不是昨天的事儿吗?” “那,这样吧,我们就留个话给他好了。” 维迪亚就动笔写字条,门房则双手抱胸,站在他身旁。 “麻烦你把我的留话搁在他的信箱里。” “要是妈的,他还会看看他的信箱的话,哼,这我可不打包票,”门房接过字 条,好像捏着什么毫无价值的糟粕一样,“就这样吧,你老儿最近混得怎么样啊?” “是的,日子挺好的,呃,迩来,本人相当忙碌。多谢你了。” 我怎么也想不到:维迪亚在这个霸道的佣人面前,竟然这样束手缚脚。仿佛, 他们之间缺乏共同的语言,说不定真实情况就是如此。那是最诡奇的对话了──粗 鲁、直截、满嘴粗话的佣人颐指气使;委婉、询问的主人,却像个小媳妇一般。 “我会亲手把纸头儿拿给你老弟的。” “是,多谢您费心了。” “收费站”里电话铃声大作。 “失陪了,先生。”门房步进收费站里,擎起听筒,高声咆哮。 维迪亚带着我参观中庭、四周建筑、尖塔屋顶,还有接待室里一尊波西·毕诗· 雪莱的白色大理石胸像,他也曾经暂居大学学院过。我们离开的时候,门房先生还 在讲电话。 经过宽街上的黑井书店时,我说想进去浏览浏览,于是我们就进到书店。维迪 亚一旁驻足看书等候,半晌时光,他频频投射信号,指示我切勿多加逗留。维迪亚 的不耐久候与急躁,就像一阵阵波动,仿佛清晰可闻,独特的高频率呼嚎。我看到 几本初版的海明威与欧威尔。 我拿起欧威尔的书,朝他晃了晃:“这一本多少钱?” “12先令。你不会要这玩意儿的。” 我们离开书店,随即经过一栋圆塔。 维迪亚说:“牛津大学总图书馆。” 再走一小段路以后,我们进入另外一处学院入口,惨白的尖耸屋顶高踞在开阔 的草原上。 “我们到哪里了?” “基督教会。” 像这样的地方,总是再三提醒我,在许多方面,我是个非洲人。我的世界不能 这么紧迫,要单纯一些。我窝在丛林的时候最开心。此外,不只是这些井然有序、 古色古香的建筑叫我困惑,这些学生也显得疏离冷漠,地主业者一般的骄矜自持。 他们比我要年轻许多,他们看起来也如鱼得水。我知道自己没有归属感,而且,我 也绝对无法认同这个地方。 回到高街上,我们一路走到莫德琳桥,走进莫德琳学院校地──更多修道院了, 又看了一个中庭,建筑物都与僧院殊无二致。要我在这里求学,就像要我在露天剧 场演出,却不知道该讲些什么台词一样,都是同样要命的噩梦。 我说:“不晓得西华出了什么事?” 维迪亚说:“西温的毛病就出在他是养于妇人之手的,惯坏了他。所以他才会 那么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