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次造访“平房”(3) “我最近一直在想着些狂野的东西,某些崎岖的地方。群山峻岭。大片土地。” “蒙大拿吗?” “蒙大拿!我应该去住蒙大拿的。” 我说:“那里冬天可冷了。” “好极了。” “下雪。冰暴。风雪暴。” “我最爱雪了。我最爱剧烈变化的严苛气候了。” “那我呢?”我说。“我又该何去何从?” 维迪亚从不轻浮搪塞。他蹙起眉头,他寻思片刻,他停箸沉吟。“你一定要先 在这里奠定名声,”他说,“现在先把美国忘了。想起美国只会让你丧气。美国人 光会展现自我。梅勒那一码子事。罗斯──那个酸葡萄罗斯。而这一帮子人光会吹 捧海明威跟费兹杰罗,他们却不知道,海明威跟费兹杰罗都是些蹩脚作家,老兄。 蹩脚,蹩脚透顶。” 我太太说:“我挺喜欢《夜未央》的。” “假的感情。假的风格。全都是装出来的。他写给他女儿的信,反而很优异─ ─信里头反而不会装模作样。只是一个父亲跟女儿说话。不过,他的小说里什么也 没说。还有关于他太太的那些胡说八道。” “婕尔妲,”我太太应着。 “她疯了,”维迪亚说,“失心疯。” 帕特说:“喔,维迪亚。”接着开始喋喋训斥。 “我只是在跟保罗解释,为什么他的作品在英国受人欣赏的程度会比较高。他 不会耽溺在虚伪地展现自我上面。” 帕特说:“我不是在讲那个。” 我说:“有没有人要来点沙拉?” “婕尔妲,”维迪亚说,“女性灵魂的自我戏剧化表现,真是叫我厌烦透顶。 说到底,那不过是一种取悦身体的方式而已。” 我太太说:“她也写了本小说,《与我共舞》。” “我是就一般而论,不光在讲某一本书。我在讲的是这种虚伪的女性主义,女 人因为这种女性主义,都变得心思琐碎。” 我太太平缓地说道:“女人不过是想要解放自我,挣脱传统角色的束缚。因此, 外出工作才会──” “女人就是巴望着有人见证,就是这样子,”维迪亚说,“要人目睹见证她们 的欢乐或是她们的沮丧。” “维迪亚,你说够了吧?”帕特说,“你简直要大家都烦死了。” 他微笑,偏偏又继续说道:“女人为什么对自己的身体这么执迷呢?男人在青 春期的时候也会这样子,可是,这些女人可都长大成人了。” 我说:“我猜想,许多女人都不快乐吧。” “不,不。她们内心深处可开心得很呢。只要有人一旁见证,她们还会更开心 呢。” 我太太已经懒得再搭腔了,她只是静坐一旁。 帕特说:“葛利格斯太太给我们做了个好吃得不得了的苹果派。” 维迪亚说:“葛利格斯上哪儿去了?我今天怎么都没看到她?” “她上教堂去擦铜器了。今天教堂里有个洗礼仪式,给她的侄女儿办的。她过 去将那些黄铜器材擦亮。” 我太太说:“我不用苹果派了,谢谢你。” “那么,就来点咖啡吧?”帕特说,“维迪亚,你现在就到客厅坐着。我不许 你再胡言乱语了。” “你到底在哼哼唧唧个什么劲儿?”维迪亚从餐桌旁起身,“保罗,咱们去闻 闻鼻烟。” 我再度敏锐地意识到,帕特跟我太太又得留在后头收拾餐桌,煮咖啡了。我试 着帮忙,不过,帕特挥挥手,叫我别管。她说:“维迪亚想你,想死了要再跟你见 面。” 他教我怎么品闻鼻烟。我试过几种味道,扣一小撮鼻烟在手背上,猛力吸气, 接着就喷嚏大作。 维迪亚却没有打喷嚏。鼻烟佚散进入他的鼻子里。他无法解释这么扫兴泄气的 转变。他只是笑着。接着,他领着我在古老的泛滥牧草地上散步,一边说明这些草 原是怎么圈地围堵成形的。四野灌丛,他已然熟稔,他熟知这些野花的名字,地上 不同种类的绿草,甚至那些给藤子缠死的枯立木,他也分辨得出来。他知道哪些是 橡树,哪些是紫杉,哪些又是白杨木。他略略提到他的房东,言谈间却带着无上敬 意;他提到史考尔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