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读原稿(2) 《游击队》书中,嫌恶与肉欲交织在对女性清晰的敌意中。“自由派白人”女 性珍,每在双颊遭人痛掴之后,就会被撩得欲火中烧,“下手之重,她的下巴落开, 无法合拢……接着,她又被摔了几巴掌。”她发现,“尽管她既惊慌又厌恶,她的 下体居然变得湿漉漉的。”奇怪的是,维迪亚,任何人亦然,竟然会将一般厌恶女 性者的陈腔滥调信以为真,误将巴掌当前戏,挨揍当春药。稍后,珍在黑权公社里, 遭到公社领袖吉米·阿罕穆德强奸。不过,这档子胡搞瞎搞不是重点:脸上挨巴掌 反而更能撩动珍的欲念。而吉米其实是个同性恋:“长久以来,他一直期盼着布莱 恩温暖坚实的肉体,和他令人消忧解怀的唇与舌。”尽管如此,珍还是待在公社里, 只是让吉米粗暴地肛交。事后没多久,吉米一声令下,珍就被开山刀给乱刀处死了。 维迪亚在他有关艾薇塔·裴隆的随笔中,提到艾薇塔丰满鲜红的嘴唇,暗示着 “此姝夙负口交技术之盛誉”。他描写阿根廷男性雄纠纠气昂昂的男子气概,以及 他们在肛交一节的之一心一意。在他其他作品中,他会描述某个男人的脸色“就像 刚刚发起来的面团”,接着暗示,有时候明讲,脸如面团代表此人热中手淫,正如 狄更斯也曾经在尤里·希普双眼周围画上多重眼圈,暗示夜间自体性欲活动过度。 假如,将作家笔下人物的情欲和幻想,视同作家本身的情欲和幻想并不为过的话─ ─而且,如此联想又有何不妥呢?──那么,我就觉得维迪亚的看法让我提心吊胆 了。 最近,维迪亚在《超越信仰》里写道:“过去的日子里,我在这里经常会因为 性兴奋而感到昏眩,”这是描写巴基斯坦东北部拉合尔红灯区妓女云集的一景。 “直到我三十有五了,我还是着迷于娼妓,经常寻花问柳。”倘若那是真的,当年 他在坎帕拉,直直地凝视着我眼睛,当时他三十四岁,他说:“我已经放弃性爱了。” 又怎么能符合现在这一套说法呢?两种说辞根本就天差地别,当然不能相符,只是, 此时我相信他较晚期的自剖了──他过去也曾经嗜好嫖妓,这也使我益发坚信,只 有经过时间沉淀,才能辨别真伪。 可是,现在我手上捧着《大河湾》。吐口水一景却在我心中盘桓不去,还有破 题第一句前途黯淡的句子。剩下的部分我都喜欢。我们见面共享午茶。我带着打字 书稿前往。 “保罗,你觉得如何?” “你说得对,这本书确实是重大作品。” “你没有什么修改建议吗?” “开头第一句很妙,”我说,“不过,第六页有一句更棒。” “指给我看。” 那句话隐藏在段落之中。这句话写道:“这世界就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允 许自己沦落到微不足道的人,都不配在这世上占有一席之地。” 这句话当然只是出自一个长居刚果丛林、半开化的印度店家老板之口,然而, 在我看来,却是展开一本小说最简洁有力的方式了。 维迪亚将句子圈起来,画成一个汽球,沿线拉到句子应该插入的位置,第一页 最上方。 “你有道理,”维迪亚说,“我确定这样一改书一定会多卖几本。” “还有一件事,沙林吃了一大堆豆子。他从来都不吃肉啊。” “这一点,帕芝也有些意见。” “我想,给他点肉吃吧。” 那一年,《大河湾》顺利进入布克奖最有希望获奖书单。我正好是布克奖评审 之一。我重读此书,并同许多其他入围书籍,我看到维迪亚确实将句子迁到卷首, 如我建议的一样。同时,他也将沙林改写成一个可信度较高的肉食者。可是,面临 决定关头时,我却投了反对票。我那一票正好成了决定性的关键票。我偏爱派翠克· 怀特的小说《泰伯恩记事》。 “派翠克·怀特?你还是让我死了吧。”一位评审委员说道。 另外一位委员跟我说:“我还以为奈波尔是你的朋友呢。” “那又怎样?我就是不喜欢吐口水那一幕。小说结尾也不能取信于我──那些 来来回回的,过访伦敦等等。” 最后,我们只有妥协在潘妮洛普·费兹杰罗的《离岸》一书上,而大多数人都 揶揄我们的决定。他们都说奈波尔应该获奖。不过,维迪亚早就以《自由国度》一 书荣获过布克奖了。有人以为,有我担任评审,维迪亚一定十拿九稳。才怪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