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迪亚爵士的影子 有时候,维迪亚看起来像个笑柄,管自己叫V. S. 奶波子,大摇大摆地走在我 的梦中,嘴里不屑地啧啧有声,抑或在清晨,寤寐间,意喻无穷的假面游行中,初 醒之际,我赫然看见,他出现在我眼前,重演我最惧怕的忧虑:黑面维迪亚,怒目 瞪视的西印度群岛人,拄着一根手杖,顶着他从卢旺达带回来的滑稽软帽,厉声呵 斥着我,拿着一张我无银支付的餐馆账单戳着我,或是讲些令我不知所措的训示。保 罗,你一定要离开她!或是有问题才好啊! 现在,娜迪拉也来串场,裹着蜘蛛网 般的纱丽,犹如梦魇降临,一张令人生畏的大脸,露出横膈膜上紫色的肚皮,纯印 度风情,像哈洛德百货公司美食大厅里,某个面目丑陋的“门萨席布夫人”(memsahib, 印度人对欧洲妇女的尊称),挑三捡四地选购昂贵的酸辣酱,尖声锐利地逼问我。 我在这些幻想中,总是扮演胆战心惊、面颊潮红的店员,而她则是个泼辣悍妇,趾 高气昂,滔滔不绝地数落我的不是。 我不会因此惊慌苦恼。维迪亚过去总爱说:“奇迹经常发生。”他指的是写作, 或是写作的报酬──赚到100 万英镑,变得“非常非常有名”。他就是这么说的。 除此之外,人生就剩下坚此百忍,不变应万变。 假如,有人就是想要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即使大罗真仙下凡也无计可施,无法 挽回。在你神智清醒的时刻,你想,我干吗非要去见一个不想见到我的人呢?不过, 人不急不慌,一急就乱。你给难倒了。倘若他无心回信的话,你怎么样也逼不出他 的响应。即使你打电话给他,电话不过就一劲儿响着铃声,不然就是相同的录音机 留言讯息,重复执拗地嘲笑你:哔声后留下姓名俾便回复。 正如英语有言,沉默是最坚定的答复。沉默有如一重黑幕。抑或,这一切不过 是个恐怖的错误。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娜迪拉的信不断地刺痛着我,因为,我确定,那封信 一定是她背着维迪亚写的。她竟敢愚弄我的朋友!她蹑手蹑脚地将信签塞进传真机, 再毁掉原件。我曾经将她的信传真回去,也用邮件寄回去给他们,只是,这种信件 太容易辨识,可以再次拦截。太太总是蛰伏在传真机旁边,徘徊窥伺,猛力攫取。 所以,那个可怜的小个头男人还被蒙在鼓里。她对我胡乱谩骂一通,不准我写任何 与他有关的事情。好像我想写似的!好像我能写似的!好像我曾经幻想动笔过一样! 悬疑令人生恨。希望渺茫,我心忧瘁。我想要将这档捞什子抛诸脑后。比这个 重要的事还多着呢,香港马上就要被大英帝国双手奉上,交给中国承接,而我刚写 完的小说,一出写在中国移交外围上的黑色喜剧,即将出版。我答应出版公司做促 销旅行,趁着英格兰景致明媚,从不叫人失望的春光,进行为期一周,从这个星期 天到下个星期天的巡回打书。4 月不是残酷凄楚的月分;4 月是最美的月分,我的 生日月分,到处都是花苞与希望:当4 月带着她甜美的阵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