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下个星期六下午,我又来到了复折屋顶的秘密住所。我给咖啡店的主管打电 话,告诉他我身体暂时有些不适,我以为他会像平时一样咒骂起来,不料事情的 发展却遇到了意外的障碍。他平静地告诉了我这个消息:咖啡店就在我出事的那 天晚上被封闭了,据他所知,何时重新开业还杳无音讯。“关于盟军登陆的风声 越来越紧,这是法国的不幸,”他急着补充说,所有的潜艇都停放在它们的基地 里。我答应定期给他打电话询问重新营业的消息,其实无论是他还是我,我们对 此都不再抱有希望了。 我躺在弹簧床上,浑身疼痛又百无聊赖,等待着晚上和米拉约会的时刻。像 所有的星期六一样,她照看着我阁楼的房东的孩子们。我睡着了,在梦里看到米 拉乘船航行,远离了这场卑劣的战争。一阵敲击金属门的声响使我惊跳着醒了过 来。院子当中停着一辆黑色的汽车,穿着军服和皮外套的人在忙乱地走动,整整 一个小分队闯进了这所住宅,犹如一个不断叫嚣和辱骂的瓦尔基丽(北欧神话中 的战争女神)。我想这是冲着我来的,而事情又发生得这么巧,我不仅无法快跑, 就连走路都勉强。我爬到门边,估计是否有可能通过另外那所房屋逃出去。按我 现在的情况来看这是毫无希望的,于是我把房门在我身后用钥匙锁上,把自己关 在楼梯平台的小盥洗间里。这是一个朝向院子的隐蔽的角落,在这里斜着身子坐 在抽水马桶上面,通过一个小圆窗可以看到下面发生的一切。那里没有再发生什 么事情,汽车由两个保安队员看守着,全副武装的人都上楼去了。我等待着军鞋 的声音在我的平台的地板上震响,毫无动静,骚动没有达到这个地方。接着我看 见了她,她的头发,她的肩膀,她的被风吹得贴在茶色皮肤上的薄薄的连衣裙。 夹在两个架着她腋部的额头剃光的畜生之间,他们把她像一个包裹那样扔进汽车。 她身材高挑,无法一下子进去,他们就用脚踢着推她。我看到她的前额撞上了车 顶,他们按住她的头,把她塞进了汽车,于是她不见了,汽车开走了,鸟儿停止 了歌唱。我一直坐在抽水马桶上,像受到雷击一样站不起来,他们抓走了我终身 热爱的女人和我在联络网里的头头。 我一动不动地过了半个钟头,才离开了这座房屋。在房子入口处的门房前面, 聚集着一小群人,有房东和房客,刚才他们都非常吃惊,一个看来那么好的姑娘 会是恐怖分子。女门房唠叨着,她声称自己早就有所怀疑,其他人则都表示赞同。 米拉被捕了,咖啡店关了门,我只能和酒吧间老板接头。我到他那里去了, 担心盖世太保是否已经在顺藤摸瓜,我小心地绕着这片房屋转了三圈,才走进了 这个小酒吧间。只有她是老板和我都认识的人,当我对他说他们刚刚把她抓走的 时候,他的脸色变得和屋里旧墙上的硝石一样苍白。我问他以后怎么办,他告诉 我他只和她一个人接头,别的人他都不认识。我们两个人现在都陷入了一个死胡 同,被晾在一边了。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和什么人联系,回到我的家里去太危 险,这样做不可能不给我的父母带来灾难。我在城里久久地徘徊,还有可以维持 十来天的钱和配给券,房租是付到月底的。显而易见,我若稍微改变对我的安排, 就不可能不引起对我的怀疑。我想起米拉在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对我说的话,如果 她不见了,我必须离开三天以后再回到我的房间里来,有人会来和我接头。我明 白三天是一个假定的期限,在这段时间里她可能受到拷问并供出联络网,这是一 个面对痛苦现实的坦诚的期限。我没有离去,而是回到我的陋室里不再动弹,因 为我无法忍受在人世间或者别的地方,米拉会认为我能有片刻怀疑她会招供。我 感到自己就在她的身边,担心在真正熟悉她之前就失去她,我的心因此备受煎熬。 我带着食物躲在房间里等待着,无所事事,只是注视着显现在天窗的竖框之间的 天空,那是我观察世界的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