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想搬到哪里?” “月球。” 听到筠曦简短的回答,仁旭皱了皱眉头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医院的医 生曾经说过,尽量顺从患者的意思去做,换一个环境会比较好一些,所以,他也 想100%地满足她的一切愿望,可是无论如何,去月球对他来说仍然是太难了。就 好像不能用炸弹炸掉那个工地一样。 “我们没有宇宙飞船,去不了。而且那离我的公司太远了。可能的话,我们 在地球上生活吧。” “好啊,那,去非洲。” “那里太热了吧?还是在韩国上下班比较方便哦。” 现在轮到筠曦皱眉头了。她努力地想了一会儿说,用无法再让步的肯定的语 气说。 “离这里越远越好,没有工地的小区。” 这也正是仁旭所希望的,因此从那天起他们就开始找房子,一周后,他们很 快便闪电般地搬了家。 “这就是全部行李吗?哦,我听说你们刚刚结婚,所以行李才这么少吧?” 行李就像搬运卡车的司机所说的那样,很少。他们的搬家就好象游牧民的迁 徙一样。那些只要有所饲养的家畜吃草的草原,无论哪里都可以迁徙的游牧民。 找到草原后就搭建帐篷生活,然后到时候再收起帐篷迁徙,所以他们的生活用品 很少。他们不会被他们所拥有的物品所束缚,他们到处寻找草原。就像那些游牧 民一样,仁旭和筠曦也只带了一些简单的行李,离开了他们生活的小区。 现在已经是春天了,正是搬家的季节,所以小区里有人搬家也并不是稀罕事。 可是他们搬走的那天早晨,小区的住户却出来了很多,就好像第一次看到有人搬 家一样,开始是一两个人出来,而后来就有很多女人出来了。她们没有站在一起, 而是一个人站着,或者两个人站在一起,装作没有看他们一样扭着头偷偷地瞟着 他们。手里虽然拿着垃圾袋或者空瓶子,却没有直接走向垃圾桶,而是停下来看 着搬运行李的年轻夫妇。仁旭和筠曦就在大家的视线中搬被子,搬电饭锅,搬衣 柜。筠曦在搬行李的时候,扭头向后面盯着自己的那些人看去,可是她一扭头, 那些女人马上就转过头去,避开她的视线。而当她重新转过头搬行李的时候,那 些女人又重新开始盯着她看,她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到。 那些眼神就好像看外星人一样。 把衣柜搬到卡车上后,筠曦很想跑到那些女人面前骂她们一顿。 “你们第一次看别人搬家吗?我头上长角了吗?你们在看什么?嗯?为什么 不看我的脸?我到底怎么了?” 可是在她爆发之前,她清楚地听到了另外一个声音。 “真可怜啊,啧啧。” 她不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静静的,悄声的叹息声仿佛被赋予了生命,插上 了翅膀,无情地撞到了筠曦的心上。筠曦甚至没有勇气向发出这声音的地方转头, 就赶紧匆匆地上了车。 突然,她想起了刚刚搬到这个小区里的那天。 她和决心要一起白头到老的仁旭,带着为数不多,却精心准备的嫁妆和一些 生活用品,欢天喜地地搬到了他们第一次精心装饰的小窝。那天,他们点了炸酱 面,放在报纸上,两个人蹲着吃,然后开心地搬行李,擦地板,还在并不宽敞的 阳台上放上了花盆。 “等春天来了,我要在阳台上修一个迷你花坛。种上生菜、茼蒿和小西红柿。” 因为没有想过要像放牧的游牧民寻找草原一样再次离开,所以筠曦在这里种 了生菜,种了茼蒿,还种了小西红柿。给他们浇水,看到它们发芽异常开心。可 是,这些小芽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夜晚之后,因为没有再浇水,已经都干死了。她 现在和她的丈夫一起,像游牧民一样,收起帐篷,整理好行李,慌忙逃离这个地 方。 逃跑,是的。是半夜逃跑。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半夜逃跑。虽然是在大白天, 可他们的心情就像半夜逃跑一样。那天,他们一对流浪恋人,逃离到新的草原, 或许说逃离到月球。 “那怎么能说是半夜逃跑呢?是非常时期的非常办法,非常办法!” 搬家两个多月后,仁旭抽出时间到医院来找信宇,信宇听了仁旭的讲述,这 样说道。 “那筠曦现在怎么样了?换了个环境应该会好一些吧?” “很难说。” 面对朋友关切的询问,仁旭耸了耸肩,不自信地回答道: “跟原来的小区离得很远,附近没有工地。” 为了找到符合筠曦条件的房子,仁旭的脚掌都磨出了茧子,最终所选择的, 他们生活的“月球”,离原来的家有两个小时的距离,重力和面积同原来的家一 样。 “这儿的阳台也很大,西红柿、茼蒿、生菜随便你种,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吧。” 就好像在终于寻找到的草原上搭建帐篷一样,当他们把床,衣柜,沙发和桌 子都放好后,仁旭对环顾着房间四周的筠曦这样说道。新落户的月亮基地看起来 不错。他不再想做一个游牧民了,他希望在新的月亮基地上种一些东西,然后浇 水,像以前一样生活,所以他这样对妻子说。他想像以前一样,重新种那些西红 柿或者茼蒿,像以前一样生活,可是对于他的愿望,筠曦很为难地摇了摇头道: “以后吧,等我想种的时候。” 明明是春天,筠曦的脸看起来却非常冷。我,还不能那样,种植一个生命, 给它浇水,让它接受阳光,对于为了不一点一点地干枯,使出全身力气来支撑的 我来说,这样做还太吃力了。我,还是冬天。回想起筠曦冬天一般的脸孔和表情, 仁旭说道:“我本来跟你想的一样,以为筠曦搬了家就会好受一些。事实上,搬 家后这两个月,她好像的确好了一些。她再不哭,也再也不闹着要割腕自杀了。 或许是吃了药的缘故吧,睡眠也比以前好一些了,甚至前不久还开始工作了,只 是……” “只是什么?”信宇连忙追问。 “只是……她哭是不哭了,但也不笑了。整天没有任何表情,就跟一个没有 感情的玩偶似的。虽然她现在不发脾气了,可我感觉她并没有平静下来,感觉她 随时随地都能爆发,就像一座处于休眠期的火山一样。你说,我是不是太敏感了?” 现在对我最可怕的,是我压根儿不知道她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这最后一句话,仁旭并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有时候,有些话即使对朋 友说也是无济于事的。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