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惠得穿上大衣来到韩国大学的放榜处,从那张大大的白纸上搜寻自己的名字, 一遍、两遍、三遍……一直到眼睛都有些发花了,还是没有看到“郑惠得”三个 字。飘飘洒洒的雪花落满了她的头发与衣领,穿得很厚的惠得忽然感觉到一股彻 骨的寒冷。不知道发了多长时间的呆,直到身边有人碰到她,惠得才直觉地准备 离开,哪知双脚却已经在雪地里站得麻木,刚一抬腿,惠得便失去平衡倒在地上。 匆匆赶来的贤宇连忙上前想要扶起她,但被惠得周围的学生抢先了一步。看 着惠得脸上一直挂着的怅然若失的表情,贤宇竟不知该去安慰她些什么,只能远 远地看着她,在风雪中摇晃着,蹒跚地走进自己的家门。 “这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暴怒的郑大木将所有的火气都发到 坐在方桌边面如死灰的惠得身上。嫌拿沙发垫砸着不过瘾,他干脆举起电话机, 但被坐在一旁的允子抢了下来。 “你不要再怪她了,她已经尽力了!”终究是爱女心切,在第一时间的怪罪 后,允子还是立刻原谅了惠得。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三年来的心血,三年来的投资,这一生的 希望却在一瞬间轰然崩塌,郑大木怎么也不能使自己冷静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你到底打算要怎么办!未得那个丫头高中还没有毕业就离家出走。这个狠心的丫 头到现在连一通电话都不打来……” 气极了的郑大木有些语无伦次:“只要……只要一想起那丫头,我连觉都睡 不好。还有,还有这两个丫头!”他指着垂着头坐在桌前的娴得与仁得,“她们 的考试成绩,加在一起也不到一百分!我把所有的钱都投资在你身上,也是为了 大家,家里至少要有一个有出息的,这样以后还能照顾其他人……” “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了。”一直像个木偶一样靠在沙发边上的惠得,终 于抬起头来低喃了一句。 “你现在说尽了最大的努力,也是一点意义都没有!最重要的是结果!” “爸,我真的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惠得干涸的眼里已经没有泪水,只有满 脸的疲惫与委屈,“我要放弃!我要放弃考医学系……” 算了。看着惠得几乎要脱力的样子,郑大木勉强压住心中的火气:“你明天, 给我去补习班报名,要不然你也滚出去!” “爸爸……” 怎么?居然还敢瞪我? “我花钱给你请家教,结果你们两个竟然背着我谈起恋爱来了!只要一想到 那个家伙,我还一肚子火!爸妈是怎么对你的?你的妹妹们为你牺牲了多少?我 们家不需要自私的人,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也给我滚出去!” 只有你不自私吗?原以为流不出任何液体的眼睛,却奇迹般地又涌出了泪水 ——不是因为爸爸的责骂,而是因为自责。爸爸根本没有资格责骂自己,而有资 格的人是一旁闭着眼睛默默流泪的妈妈,穿着运动服蜷缩在一起的娴得和仁得, 还有离家出走不知道是死是活的未得。她们却只是用沉默的谴责来惩罚自己,这 种责罚更让惠得心痛不已。 多么想像未得一样一走了之,可是,她不能那么做……因为她们,她还有必 须站起来的理由。 郑惠得……终究是没有考上吗? 在惠得先前站过的那个位置上,赫然是已经消失了半年之久的郑未得! 说不清自己心中到底是什么滋味:失望、担心、难过、甚至还夹杂了一点点 幸灾乐祸。可是,她怎么能没有考上呢?一直以来,大姐的考试好像成了全家人 的追求目标,所有的人都为了这个目标而努力着,贡献着。那么,这突然的失利, 大姐怎么能受得了?爸怎么能受得了?妈又怎么能受得了?原先,一直不能理解, 为什么可以穿好衣服、享受好食物的大姐却还不能满足地埋头学习,甚至和贤宇 哥谈起了恋爱;现在,自己也报考了课后补习班而认真学习的未得,终于理解到 好好念书是一件多么压抑而沉重的事情。 记得第一天离开家里时,没有地方可以去的未得动了好几次回家的念头,但 终于在执拗的负气感下没有实施。那天晚上,她只得在一个陈旧的地下停车场里 和一个乞丐争夺一个避风的位置。善良的乞丐将自己讨到的两块干饼分给自己一 块,饿得头脑发昏的未得没有客气,吃着吃着,她忽然好怀念家里娴得做的鸡蛋 卷,还有妈妈做的紫菜包饭……可是,自己是被学校开除,然后离家出走的,又 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回去!在那些离家的日子里,未得在加油站里做过促销的加油 员,在超市里做过理货和售货员,最终饿着肚子在街上流浪时,被一家小饭店的 老板捡回去做了杂工。惠得参加那些学费高昂的补习班时,未得也蜷缩在小小的 屋子里努力地做着习题。那本翻到烂的物理书上,有几滴淡淡的血痕,原来认真 学习真的会头昏脑涨,会莫名其妙地流鼻血。未得有些理解大姐的痛苦了……可 是,考试失利的大姐能经受得住这次打击吗?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