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坐在佑赫哥家豪华的轿车里,惠得的心里却没有一丝欣喜。这个时候,贤宇 哥应该在校门口等自己了,他会不会认为自己绝情寡义?会不会再也不原谅自己? 对不起,贤宇哥,我是有苦衷的…… 汽车在佑赫家别墅的门口停下,惠得有些惊讶:佑赫哥家竟然在这样繁华的 地段有着这样豪华的三层别墅!也许借钱的事情可以得到解决,但是她却更加不 安起来。这样的话,让自己连一个借口都找不到了,难道必须得放下自尊地找佑 赫哥借钱吗? 怀着这样忐忑的心情,惠得跟着佑赫走进别墅。 身着便服的得仁正在迷你高尔夫球场上练习挥杆,头也没抬地说了句“坐”, 就算是跟惠得打了招呼。 看来佑赫哥的妈妈并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呢!惠得像真正的准媳妇见婆婆一 样地紧张起来。 晚饭得仁并没有特意准备,相反,她还故意只准备了一些泡菜和例汤,想要 以艰苦的生活来吓走惠得:“我呢,已经知道你叫郑惠得,怎么样,你对我的印 象好不好?” 虽然只是在试探,但得仁还是郑重地问惠得的意见。 惠得自然不敢说不好,在母亲长期的教导下,她也知道不能如实地说出自己 心里的想法,这是十分不敬的。可是,让她撒谎说很好她又做不来,惠得只有低 下头,惶恐地笑着。 “你好漂亮。”得仁也发觉自己有些莽撞了,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似乎很内向, 很容易就害羞,她甚至不爱说话,不过这并不妨碍得仁对她的好印象。 “谢谢伯母。”惠得终于鼓起勇气来,说出自从踏进这个大门后的第一句话。 “你这么怕我,以后我们怎么在一起住呢?我要跟你们住,你们休想搬出去!” 不知不觉地,得仁似乎已经把惠得当成了媳妇,开始闹起了老顽童的脾气。 看见惠得一脸惶恐地说是,佑赫哭笑不得地说:“妈,你不要这么严肃嘛! 你应该看得出来她现在很紧张,你这样叫她怎么吃饭嘛!” 佑赫接着拿起桌上的勺子递给惠得,又把惟一的鸡翅推给了她:“来,吃吧!” “天哪!这是我第一次看见我儿子对女孩子这么体贴!感觉好奇怪!”佑赫 的举动让得仁惊讶不已。 惠得有些为难地接过了勺子,这样的话,自己更说不出要请求帮忙的事情了, 或许,这样会让佑赫哥的妈妈更加讨厌自己呢? “照我看,我妈今天的心情不是太好。”发现妈妈有些咄咄逼人,佑赫赶忙 出来笑着打圆场。 “现在虽然是你在选你的太太,但她也是我媳妇,这对我来说很重要!”虽 然得仁是皱着眉头说话,但是佑赫能听得出来:妈大概已经接受惠得了。 “吃饭吧!”他努力分散着桌上另外两人的神经,“饭都凉了。” 惠得拿起勺子,轻轻舀了一勺汤放进嘴里,但这立刻又引起得仁的质疑。 “我呢,是开餐厅赚钱的人。你以后要当我媳妇,吃东西不可以这样子,要 大口大口吃!”得仁拿起勺子来做了个示范,“对,就是这样。” “惠得,没有关系,慢慢吃,别噎着了。”看见惠得一反平时的样子吃得那 么辛苦,佑赫没来由地一阵心疼。 “这么快就袒护她了?”得仁像是将要被抢走玩具的小孩儿,对佑赫的偏袒 有些不满,“别的事都教得很好,就是吃饭这件事没教好,作为长辈我难道不可 以教她吗?” “很抱歉。”不想佑赫哥再因为自己的事情与妈妈争辩,惠得赶快在第一时 间内道歉。 但这又引起得仁的不满:“我不喜欢把抱歉挂在嘴上的人。” 直觉地想要再次道歉,但立刻又被噎了回去,惠得手足无措地坐在那里,连 饭都忘记吃了。 真是个淳朴的孩子呢! 得仁有些心软了:“其实我对媳妇的要求并不多。不过呢,我要求的就一定 要做到,吃饭一定要大口大口吃。” “没关系。”看着惠得望向自己求救般的眼神,佑赫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我妈会对你这样,是因为她喜欢你,她对她不喜欢的人根本不理不睬。” 是这样子吗? 惠得稍微有些释然了,又挖了一大勺米饭放在嘴里。 得仁下一句的问话却差点让惠得再次将米饭噎在喉咙里:“你爸是什么样的 人?” “妈,你怎么可以问惠得这样的问题呢?”虽然不大清楚惠得家的状况,但 是连佑赫都知道惠得的家庭不是很幸福。 “一个人怎么看待他的父母亲,对她来说是相当重要的问题。我想听听她怎 么回答我。” 该怎么样回答呢? 惠得略微思考了一下,缓缓地回答道:“说真的,我从来不觉得我爸是一位 有作为值得尊敬的人,甚至有时候我还会觉得他很可怜。可是,我妈跟我那些妹 妹们,因为我爸的缘故吃了很多苦,所以每当我想同情他的时候,我就会想办法 转移焦点。” …… 进行完沉闷的晚餐,佑赫跟着得仁进入她的房间,迫不及待地征询她的意见。 “怎么说呢?她不是个简单的孩子!但是,整体上来说还不错。可是,我觉 得她不适合当你老婆。” “为什么?”刚刚才兴奋起来的佑赫被浇了一头冷水。 “依我看……她好像不是很爱你!这个才是重点。” “你总是喜欢妄下定论!”佑赫有些心虚,但他强撑着不让母亲看出来。 怏怏地离开母亲的房间,佑赫看到惠得正坐在他的椅子上翻看他的影集。 “这里面有许多都是跟贤宇合照的。”看到惠得惊讶的眼神,他宽容地笑笑, “我们不可能一辈子都不提贤宇的事,不是吗?” “你说的没错。”刚才,自己也是在不停抚摩着照片上贤宇哥的脸,这会儿, 他想必已经回去了罢?他一定是在校门外等了很久、很久,等到自己的心,都快 焚化在那一片被抛弃的痛苦中了…… 这个时候,还有一个人的心也同样处在被抛弃的痛苦中。 家里发生了这样多的事,爸也因为自己的一句气话离家而被流氓们抓起来, 未得陷入了深深的痛苦自责中,这些痛苦凝聚在一起,让她下了一个对自己来说 十分危险的决定。 舍不得妈妈已经衰老的模样;舍不得妹妹们用稚嫩的双肩过早承担起家庭的 重担;也有一点点舍不得看见大姐惠得哭泣时那柔弱的样子;但是,最最舍不得 的人,却那样狠心地抛弃了自己,连一声招呼也没有打地就去了一个自己找不到 的地方的贤宇哥,让她连告别都成了奢望…… 也许是最后一次找硕元和大鹏,在那片曾经停驻过自己最美好一天的地方, 未得又想起那一日自己挨打后,贤宇哥给自己吟诗的情景。 “吟诗?什么诗?《杜鹃花》吗?”头脑简单的硕元一听到诗这个字,立刻 想起了国中课文里那一首耳熟能详的诗来。 “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就只有那一首诗啊?”即使是心情再坏,未得也可以被 他不经意的只言片语打败。 硕元可听不出未得话中讽刺的意思,已经开始背诵让他觉得很自豪的诗句— —确实值得自豪,因为那是他唯一背下来的一首长诗:“你不想见到我而选择离 开,我一定会默默地让你离去……” “不过,这首诗也满感伤的……” 看到未得肯定了自己背的诗,硕元更加卖弄了起来:“大姐头,其实呢,诗 本来就是令人感伤的。你看后面:你不想见到我而选择离开,再怎么痛苦我也不 会流泪……” “真没想到,你还会背这首诗呢!”未得被他给逗笑了。 “其实呢,是我们家附近的理发店墙壁上有贴这首诗。” “你小子……”不会背诗正在一旁郁闷的大鹏听见硕元会背诗原来是投机所 致,怪叫着扑上去把他按倒在地上。 “真没想到,我们大姐头还喜欢吟诗呢!”嬉闹的硕元和大鹏见未得喃喃地 一直念那句“再怎么痛苦我也不会流泪”,不禁有些好奇地又凑了上来。 “不然你以为我只喜欢打人,或者是被人家打是不是?”未得没好气地白了 他俩一眼。一说起挨打,未得的心头又重新升起那个人的身影,“唉,这个国家 到底有多大?乡下叔叔家,到底在哪里嘛!” “你说谁的叔叔家?”大鹏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就算要道别,我也不晓得应该朝哪个方向行礼才对!”未得的声音有些哽 咽,“居然,连一句话都不说就离开……” 那样,自己就算是死在那些人手里,他也不会知道吧? 在他的心里,只有大姐一个人!自己只不过是他偶尔施舍爱心的可怜的小猫 小狗而已…… “不管怎么样,那些诗人都很懂得人生的哲理,对不对?”没有搞清楚状况 的硕元仍然在进行着他的演讲,“大姐头,我还知道一首诗呢,《青葡萄》!” “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还在说这些没用的!”大鹏在一旁使劲给他打眼色。 诗!这也许是惟一牵系在自己与贤宇哥之间的精神纽带了。即使没有告别, 你也会在未来的日子里为我感到心痛吧?未得的嘴角扬起一丝微笑:“好吧,我 们就一边吟诗,一边等到太阳下山。” 那些家伙应该会在太阳下山之后打电话来,那时候,便应该做一个了断了! “七月,在我的故乡,青葡萄慢慢地熟了。这个村落的传说,一个接着一个 地揭开……”在大鹏的脸上做着相应的动作,正吟得兴起的硕元忽然卡壳了, “一个接着一个地揭开……后面是什么?” “我日夜引颈期盼的客人啊,带着疲惫的身躯来找我……可是我不在那里的 话,故事会变成怎样?”未得开始自言自语…… 七月, 我的故乡, 青葡萄慢慢地成熟。 这个村落的传说, 一个接着一个地揭开。 它一粒粒嵌在遥远的天空, 天空下方的蔚蓝海洋敞开心胸。 白色帆船从远处飘来。 我日夜引颈期盼的客人啊, 会带着疲惫的身躯来找我。 当你到来, 我将剥葡萄给你吃, 就算双手沾湿我也不会介意。 孩子啊, 你把银做的托盘跟白色毛巾摆在桌子上…… 也许,等你来时,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剥葡萄给你吃了…… -------- 梦远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