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节 在我们所生活的时代,任何修女都在修道院找到圣子或者在唱诗班找到一个弹 竖琴的天使,这是世界上最大经地义的事;如果她关在自己的禅房里,由于不为人 知,这类表现就更加具体,魔鬼们折磨她,晃动她的床,摇动她的四肢,摇动上肢 是刺激她的乳房,摇动下肢她肉体的缝隙便微微颤动,分泌液体,这缝隙是地狱的 窗户或者天堂的大门,说是天堂的大门是在正享受的时候,说是地狱的窗户是在享 受过后;这一切人们都相信,但“七个太阳”巴尔塔萨尔·马特乌斯却不能说,我 曾从里斯本飞到容托山;否则就会被人视为疯子;这还算有运气,稍有差池就能惊 动宗教裁判所,这种事屡见不鲜,疯狂清除地球上的疯子们。直到现在,巴尔塔萨 尔和布里蒙达一直靠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的钱生活,还有菜园里的洋白菜和 豆角,有肉的时候吃一块肉,没有鲜沙丁鱼的时候吃咸沙丁鱼;他们吃和用的钱当 中,用于维持自己的身体的比用于供匕行机器日益成长的要少得多,因为他们当时 确实相信机器必定能飞起来。 如果人们相信的话。,机器曾经飞过了;今天身体需要食物,为了吃饭要冥思 苦想,“七个太阳”连车大这个差事也干不成了。牛卖掉了,车也坏了,要不是上 帝心不在焉,穷人家的财产本该是永恒的。如果有自己的一对牛和一辆车,巴尔塔 萨尔就可以到总监工处求一份工作,虽然缺一只手,人家也会同意。可现在,人家 会怀疑他仅用一只手能管好国王的或者那些贵族和别的人为讨得王室的恩宠而惜出 的牲口;兄弟,我能干什么活计呢,在到达的那天晚上,巴尔塔萨尔就问他的妹夫 阿尔瓦罗·迪约戈,现在他们都住在父亲家里,当时已经吃过晚饭,在此之前他们, 他和布里蒙达,他们已经从伊内斯·安托尼亚嘴里听说了圣灵在本镇上空经过的神 奇故事;布里蒙达妹妹,我用这双迟早人士的肉眼看见了,阿尔瓦罗·迪约戈当时 在工地上,也看见了,当家的,他也看见了,对吧;阿尔瓦罗·迪约戈正在吹火堆 里一块没有烧造的木柴,回答说看见了,有件东西在工地上边过去了;那就是圣灵, 伊内斯·安托尼亚固执地说,修士们对想听他们的话的人这么说的,是圣灵,还举 行了感恩游行呢;大概是吧,丈夫不情愿地说;巴尔塔萨尔望着布里蒙达,布里蒙 达微微~笑,天上有些事我们说不清;接着又一语双关地说,要是说得清,天上的 东西就该有别的名称了。若奥·弗朗西斯科老人正在火炉的那个角落里打吨,现在 他既无牛又无土地,还失去了玛尔塔·马丽妞,似乎对这类谈话漠不关心,但这时 候他开口了,说完马上又回到困倦状态;世界上只有死和生;大家都等着他把话说 完,为什么老人们在本应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总是沉默下来呢,所以年轻人必须从头 学习一切。这里还有一个人在睡觉,因此不能说话,但是,即使他醒着,人们也不 会让他说,因为他才12岁,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可能是真理,但必须先长大了之后才 能说,于是他们就开始撒谎了;他就是活下来的那个儿子,干一天活,在脚手架上 爬上爬下,到了晚上累个半死了,吃过晚饭马上就睡觉。只要想干,人人都有活计, 阿尔瓦罗·迪约戈说,你可以去当小工或者去推手推车,你这把钩子完全能掌住车 把;生活嘛,总有些磕磕绊绊的事,好好一个人去打仗,回来的时候成了残废人, 后来又靠奥妙而又秘密的技艺飞上天空;到头来,想挣到一日三餐还得找活干,事 情明摆着;他可以为自己的运气自夸,说不定一千年以前还造不出代替手的钩子呢, 而再过一千年又会如何呢。 第二天一早,巴尔塔萨尔就和阿尔瓦罗·迪约戈一起出了门,还有那个小男孩, 前面已经说过,这是“七个太阳”的家,离圣安德烈教堂和子爵府很近,他们住在 这个镇的老区,摩尔人在其鼎盛时代建造的城堡留下的残垣断壁尚隐约可见;他们 一早就出去了,路上不断遇到些巴尔塔萨尔认识的当地人,大家都去工地,也许正 因为如此农田才荒芜了,老人和妇女们耕种不过来;马芙拉在低洼处,他们必须从 小路上去,小路也与从前不同了。上面满是从维拉山上运下来的瓦砾。从这低处看 上去,已垒好的墙绝对不像是能成为通天塔那样的庞然大物;走到山坡下面,已建 成的东西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已经建了7年之久,照这样下去非到世界末日才行, 既然这样那又何苦呢。工程巨大,阿尔瓦罗·迪约戈说,等你到了它脚下就会知道; 巴尔塔萨尔讨厌采石工和石匠,一直默不作声,这倒不是由于看到已经垒起的石墙, 而是因为工地上密密麻麻的人群,来自四面八方的人像一群群蚂蚁,既然这些人统 统都是来干活的,我何必说话呢,还不如当初不提这件事。小男孩离开他们去干活 了,推运送石灰桶的小车;他们两个人穿过工地往左拐,到监工处去,到了那里阿 尔瓦罗·迪约戈会说,这位是我妻兄,马芙拉人,住在马芙拉,在里斯本住了许多 年,现在回到父亲家里,不再走了,想找份工作;他这番推荐的话也许起不了多大 作用,但阿尔瓦罗·迪纳戈毕竟从一开始便在这里,是个熟练工人,并且一向干得 不错,说句话总会有好处。巴尔塔萨尔惊愕地张开嘴,他从一个村庄出来,走进了 一座城市,确实,里斯本也不过如此,这个王国的首脑中枢不能再小,而王国不仅 统治着阿尔加维,阿尔加维地方不大,距离木远,它还统治着许多更大更远的其他 地方呢,巴西,非洲,印度,以及散布在世界上的那么多地方;我是说,这巨大的, 乱糟糟的地方很像里斯本,但是,这一大片大小不同的房屋,只有在近处看到才能 相信; 3天以前“七个太阳”在此地上空飞过的时候曾经激动不已,那片房舍和街 道似乎是他幻觉中的景象,而修道院初建的时候比个小教堂大不了多少。既然上帝 从天上往下看一切都看不清,他最好还是到这世界上走一走,用他自己那神圣的脚 在世界上走一走,不再依靠那些永远不可信的中间人和传话,用自己的眼睛看一看, 远处看着很小的东西近处一看就很大,除非上帝像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用望 远镜观看,但愿上帝现在正望着我,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给我一份工作呢。 阿尔瓦罗·迪约戈已经去干活了,往石头上垒石头,要是再耽搁下去就损失四 分之一的工钱,那损失就大了;现在巴尔塔萨尔必须说服管登记的书记宫,让他相 信铁钩子和有骨头有肉的手同样有用,但书记官仍然怀疑,不肯担这个责任;他到 里边去请示了,可惜巴尔塔萨尔不能呈交航空器建造者证书,解释一下他曾经参加 过战争更没有用,即使这一点对他有帮助,但那是14年以前的事了,我们幸福地生 活在和平时代,他何必来这里说什么战争呢;战争已经结束了,好像根本不曾有过 一样。书记官面带喜色地回来了,你叫什么名字,说完他拿起鸭羽笔,在栗色墨水 中蘸了蘸,阿尔瓦罗·迪约戈的推荐终于起了作用,或者因为求职者是当地人,或 者求职者正值身强力壮的年华, 39岁,尽管头上有几根白发,或者只是因为3天前 圣灵刚刚在这里经过,马上就拒绝一个人求职一定会得罪上帝;你叫什么名字;巴 尔塔萨尔·马特乌斯,外号“七个太阳”;你可以在星期一去干活,一个星期的开 始,去推手推车。巴尔塔萨尔有礼貌地对书记官表示感谢,走出了总监工处,既不 高兴也不悲伤,~个男子汉应当能以任何方式在任何地方挣得一日三餐,但问题是 这个一日三餐不能同时满足灵魂的需要,肉体吃饱了,灵魂却忍受折磨。 巴尔塔萨尔已经知道,他所在的这个地方被称为马德拉岛,即木岛;这名字起 得好,因为除了为数不多的几间石头和石灰房子外,其他都是木板房,但建得坚固, 能长期使用。这里还有铁匠工场,巴尔塔萨尔本可以提出他有在铁匠炉子活的经验, 但不能全说出来;其他技术他就一窍木通了,例如白铁匠,玻璃匠和画匠。许多木 头房子带阁楼,下面喂着牛和其它牲口,上头住着各类人等,工头,书记官和总监 工处的其他先生们以及管理士兵的军官。这时正值上午,牛和骡子正往外走,其它 牲口早已牵出去了,地上尽是粪便;像里斯本的圣体游行一样,小男孩们在人和牲 畜中间奔跑,你推我,我操你;其中一个人摔倒了,滚到一对牛下边,但没有被牛 踩着,多亏保护神在场,否则就有好戏看了,只是弄得满身牛粪,气味难闻。巴尔 塔萨尔和别人一样地笑了,工地上自有其消遣。卫兵们也笑了。这时已有20来个陆 军士兵经过,全副武装,像是在奔赴战场,是军事演习呢,还是开往埃里塞依拉迎 击在那里登陆的法国海盗呢,法国海盗们后来多次企图登陆,在这座巴别通天塔建 成许多许多年以后的一天,他们冲上了岸,朱诺的队伍进了马芙拉,当时修道院里 只留下了20来个老态龙钟的修士;在前面指挥的是德拉加尔德上校,或者是上尉, 什么军衔倒无关紧要,他想进入主殿,但门锁着,于是差人叫来圣方济各会圣马利 亚修道院的费利克斯修士,他是那个修道院的院长,但这可怜虫没有钥匙,应当去 找王室,而王室已经逃走了;这时,卑鄙的德拉加尔德,历史学家称他为卑鄙的家 伙,这个卑鄙的德拉加尔德打了可怜的修土一个耳光,啊,福音般的驯顺,啊,上 帝的训戒,修土立即转过去让他打另一边;要是巴尔塔萨尔在赫雷斯·德·洛斯· 卡巴莱罗斯失去左手的时候伸出右手,那么现在他就握不住手推车的车把了。也有 骑兵在经过这里,现在才发现,他们是放哨的,在卫兵眼皮底下干活,别有风味。 人们在这些大木屋里睡觉, 每个屋子里至少住200人;巴尔塔萨尔站在这里数 不清所有的木屋,数到57个就乱了套,不用说,这几年里他的算术没有长进,最好 是拿上一桶石灰和一把刷子,在这个屋子上作个记号,在那个屋子上作个记号,免 得重复或者漏掉,就像得了皮肤病在各家门口钉圣拉撒路神像一样。如果在马芙拉 没有家,巴尔塔萨尔就得在一块席子或者一块木板上睡觉了;要女人就是为了睡觉 的时候陪伴,那些远方来的人太可怜了,人们说男人不是木头棍子,最糟糕的正是 男人的棍子勃起的时候,可以肯定,马芙拉的寡妇们不能满足这么多人的需要,怎 么办呢。巴尔塔萨尔离开这片木屋去看军营,到了那里心里咯瞪跳了一下,那么多 行军帐篷,仿佛时间倒转了,也许看来不可能,但有时候一个退伍士兵甚至会怀念 战争,这在巴尔塔萨尔来说已经不是头一次了。阿尔瓦罗·迪约戈早就对他说过, 马芙拉有许多士兵,一些帮助安放炸药和起爆,另一些看守劳工和惩罚捣乱者;从 帐篷数目判断,士兵足足有几千人。看到新马芙拉是这个样子,“七个太阳”有点 发呆, 下边不过50户人家,而这上面却有500座房屋,不用说别的差别了,比如这 一排餐馆,木板房几乎和宿舍同样大,里边摆着的破旧的桌子和凳子固定在地上, 长长的柜台前现在看不到人,但在半晌午的时候就点火烧那一口口大锅准备午饭; 开饭号一响,人们立即潮水般涌来,看谁先跑到,他们都和在工地上一样肮脏,狂 呼乱叫震耳欲聋,朋友喊朋友,你坐在这里吧,替我占个地方,但木匠和木匠坐在 一起,石匠和石匠坐在一起,挖土工和挖土工坐在一起,当小工的百姓们在那边角 落里,人以群分;还好,巴尔塔萨尔可以在家里吃饭,有人说话,如果说他对手推 车还一窍不通,对于飞机却是唯一的行家。 不管阿尔瓦罗·迪约戈怎么说,不管他和其他工人怎样信誓旦旦地担保,工程 确实没有提前。巴尔塔萨尔转了整整一圈,以审视自己将来居住的房子那种目光慢 慢观察,那边一些人推着手推车,~些人上到脚手架上,一些人提着石灰和沙子, 另一些人成双成对地用木棍和绳子抬着石头爬上缓缓的斜坡;工头们手持棍棒监视, 监工们盯着工人们,看他们是否卖力,活儿是否干得无可挑剔。墙还没有垒到巴尔 塔萨尔身高的3倍, 并且还没有完全把修道院围起来,但像作战用的城堡那样厚, 马芙拉城堡遗留下来的断墙还没有这样厚呢,时代也不同了,那时候没有火炮,正 因为石墙太厚所以高度才增加得如此之慢。那边倒着一辆手推车,巴尔塔萨尔想试 一试学起来是不是容易,毫不困难,如果在左边的车把内侧用台子打一个半月形的 洞,他就可以和任何有一双手的人比试比试。 最后,他沿着上来时走的小径下山,工地和水岛就隐藏在山坡后面,若不是常 有石头和土块从高处滚下来,人们会以为那里不会建起什么修道院、教堂或者国家 宫殿,仍然是多少世纪以来的那个小小的马芙拉,或者到今天会稍大一些,仍然是 罗马人撒下法令的种子、摩尔人后来种上了菜园和果园的马芙拉,那些菜园和果园 的痕迹已荡然无存,在那个时代我们根据统治者的愿望皈依了基督教;如果耶稣基 督确曾周游世界,那么他没有到过这里,否则维拉山上就该有耶稣受难处了,现在 人们正在那里建造一座修道院,可能两者是一回事。既然如此认真地想起了宗教上 的事情,如果巴尔塔萨尔确实想到了这些,那么向他询问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 父还有什么用处呢,何必让他再回忆起神父呢;显然,他和布里蒙达单独在一起的 时候,谈话的内容不外乎这件事,想到神父的时候心里感到疼痛,后悔在那个可怕 的夜里曾经那样粗暴地对待他,仿佛殴打了一个患病的兄弟;我清楚地知道,他是 神父,我连士兵也不是了,但我们年岁相同,曾于过同一桩事业。巴尔诺萨尔又自 言自语地说,总有一天要回到巴雷古多山和容托山,看看机器是否还在那里;很可 能神父已经偷偷回去过,独自飞到更适合发明创造的地方去了,比方说荷兰,荷兰 非常重视航空,后来的汉斯·普法尔就是证明,他因为犯了微不足道的小罪行但得 不到宽恕,至今仍然在月亮上生活。只是巴尔塔萨尔对这些后来的事件一无所知, 另外还有一些更加完美。例如两个人到了月球,我们都看见了,但他们没有找到汉 斯·普法尔,莫非因为他们没有尽心尽力地寻找吗。是因为道路太难走。 这些道路比较好走。 从太阳东升到日落西山, 巴尔塔萨尔和那些人,大概有 700、1000或1200人,把各自的手推车装上士和石头,巴尔塔萨尔用钩于稳住锹把, 右臂的灵巧和力气IS年来增加了3倍; 然后就是浩浩荡荡的人体大游行,轮流往山 坡下倒,不仅陆续覆盖了树林,而且埋没了~些耕地,还有一块摩尔人时代的菜园 也即将寿终正寝,可怜的菜园,几个世纪以来~直出产鲜嫩的洋白菜,水灵的生菜, 牛至菜,香芹和薄荷,都是精细的好菜;现在,永别了,这些水渠里不再流水,菜 农不再来浇水为茶园解渴,旁边的土地为它干渴而死沾沾自喜。世界千曲百折,在 世界上生活的人们经历的曲折多得多;也许那个在上面刚刚倒下一手推车的人就是 这茶园的主人,你看,石头块连滚带跳下了山坡,土~个劲地往下滑,越重的石头 跑得越快;但是,他大概不是菜园的主人,因为连泪都没有流嘛。 日子一天天过去,~星期一星期过去,墙壁几乎不见增长。士兵们正在放炮向 坚硬无比的巨石进攻,石头是极有用的东西,可以垒墙壁,但它与山紧紧相连,在 猛烈轰击之下才肯脱离大山,一旦飞到空中便粉身碎骨,若非用手推车把它们理进 深处,不久就会变成腐殖士。运输中也使用较大的车,用骡子拉的双轮车,人们往 往装得过满;这些天一直雨水不断,牲口陷入泥泞,必须用鞭子抽打它们的脊背才 能继续前行,在上帝没有注意的时候也抽打它们的脑袋,当然人们不知道上帝是不 是故意转过脸去不看这里。推手推车的人们因为载重不大,不像大车那样经常陷入 泥坑之中,并且用搭脚手架的废木板铺成一些坚硬的通道,但通道不够用,于是总 是出现窥测、奔跑的情况,看谁能抢占,如果两个人同时到达,就会出现拳打脚踢, 或者碎木条在空中乱飞,这时士兵巡逻队便开过来,一般来说能把火气压下去,否 则便像对付骡子一样用刀把和树枝抽打人们的脊背。 雨~直在下着,但没有大到停工的地步,泥瓦匠们除外,因为水能冲走灰桨, 在宽宽的墙上形成水洼,所以工人们就回到屋子里等待天气好转;石匠们是手艺人, 在屋里干活,不论是粗切还是雕琢,或许他们也想休息。对后者来说,墙壁建得快 慢都无关紧要,石头上都划了线,雕柱沟、叶板、垂花饰、饰座、花环,完成一件 之后搬运工便用杜子和绳子抬到一个大屋子里和其他成品一起保存起来,到时候他 们用同样方法运走,如果太重则需要用绞盘和斜面。但是,石匠们有特权,工作有 保障,不论下雨或晴天都算一个工作日,他们在屋里干活,浑身落满大理石的白色 粉末,个个像戴长长的假发的贵族,靠~双手和銮刀及石工锤子活,叮当,叮当。 今天的雨不太大,监工们没有让所有人收工,推车的工人们也不能停工,他们还不 如蚂蚁幸运,天将下雨的时候,蚂蚁抬起头闻闻星辰,回到穴中,不像人们一样不 得不冒雨干活。最后,一道黑色的水幕从海上走来,盖住了原野,人们不等下命令 便丢下手推车,一窝蜂似地朝屋里涌去,或者到墙壁的背面躲避,谁知道这有什么 用处,浑身湿得不能再湿了。套在车上的骡子在倾盆大雨下静静地站在那里,汗水 儒湿的鬃毛又浇上了下个不停的雨水;上着轭的牛漠然地反刍,在雨下得最猛的时 候才摇摇头,谁能说清这些牲口感觉如何呢,什么力量才能使它们颤抖呢,甚至在 两头牛那光滑的角互相碰撞的时候,也许其中一头只是说,你在这儿呀。当一阵雨 过去或者可以忍受的时候,人们又纷纷回去,一切重新开始,装车,卸车,拉,推, 拖,抬;今天太潮湿,不放炮,这有利于士兵,他们回屋里休息了,就连头戴软帽 的哨兵也撤回去了,这才是平静的欢乐。天空又乌云密布,雨又下起来,不会很快 停止,向人们下达了收工命令,只有石匠们仍然在敲打石头,叮当,叮当;屋檐很 宽,风吹来的盐粒也落不到一块块的大理石上。 巴尔塔萨尔沿着很滑的小路往下走,回镇上去,走在他前边的那个人摔了个仰 面朝天,大家笑起来,又一个人在笑声中摔倒了,这些让人开心的事大有好处,在 马芙拉这块地方既没有喜剧场地也没有歌唱家, 看歌剧要到里斯本去,电影是200 年以后的事,那时也有以发动机为动力的大鸟了,时间到达幸福境地谈何容易呀。 妹夫和外甥大概已经到家了,他们倒不错,对一个冻得透心凉的人来说,最惬意的 莫过于一堆火,在高高的火苗上烤烤手,脱下鞋来在炭火旁边烘烘脚,寒气像在太 阳下熔化的霜一样慢慢从骨头里退出来。确切地说,比这更好的只有床上的女人, 并且她想亲近男人;倒也无需女人像现在我们看到的布里蒙达那样,她到路上去迎 接,和男人分担同样的寒冷,同样的雨水,把带来的一条裙子盖到他的头上,这女 人的气昧足以令人眼中滚出泪珠,足以令人承受世界上的一切苦难,一条裙子盖着 两个脑袋,天上也不过如此,但愿上帝就这样与我们的天使生活。 传到马芙拉零零碎碎的消息说,里斯本感到了地震,没有造成多大破坏,只是 有的屋檐和烟囱掉了下来,有的旧墙裂了缝,但是所有坏事都能顺便带来好事,卖 蜡烛的商人生意兴隆,教堂里蜡烛成堆,人们特别偏爱圣徒克里斯托旺,他是发生 瘟疫、时疫、电台、火灾、暴风雨、水灾、旅途不幸和地震时很灵验的神,同样, 圣女巴尔巴腊和圣徒埃乌塔吉奥在出现这些情况时进行保护也不呆头呆脑。但是, 神和人一样,人们在这里建造修道院,有人就能把这些人说成在别的地方建设或者 拆除的人,神也会累,非常喜欢休息,只有他们知道控制大自然的力量要费多大力 气;如果是上帝的力量事情便容易办了,只消到上帝那里恳求,啊,上帝,现在不 要刮风了,不要摇晃了,不要点火了,不要淹了,不要放出灾害,不要让贼到路上 去;除非他是个歹毒的上帝,否则不会不答应人们的乞求,但是,由于是大自然的 力量,加之圣徒们心不在焉,我们刚刚因为地震没有造成多少破坏松一口气,却发 生了人们记忆中从未有过的风暴,但是,既无大雨又无冰雹,也许正因为没有这些 阻碍减少其力量,才自由自在地像扔核桃皮一样把已抛锚的大船抛起来;先是把缆 绳拉紧,拉长,拉断,或者把铁锚从水底拉出来,随之把船拖离抛锚地,使各条船 互相碰撞,撞破船舷,让船沉没,水手们高声呼喊,只有他们知道在向谁呼救,或 者在陆上搁浅,再靠水的力量把它们粉碎。所有码头都被冲垮,逆河水而上,狂风 和巨浪把石头从底部拽出来抛向陆地,像火炮的石弹一样砸碎门窗;这是什么对手 呀,既不用铁也不用火伤害人。猜想到是魔鬼作祟,所以所有的女人,不论保姆、 女佣或是女奴,全部跪在神龛前面,圣母啊,圣母马利亚;男人们面如土色,举起 剑也没有摩尔人或者塔布亚人可刺,只好数着念珠,默念天主经和圣母经,我们~ 再呼唤,只差喊爹叫根了。海浪冲击着博阿维斯塔这个地方的海滩,力量非常之大, 腾空而起的水点被风直接吹到贝尔纳尔多修道院和更远的圣本托修道院,像暴雨一 样打在它们的墙上。如果说世界是~条在海上航行的船,那么这一次必将沉入海底, 天下水水相连,一片洪荒,连诺亚方舟和鸽子也不能幸免。从丰迪松到贝伦一莱瓜 半的地段,海滩上只见残骸和断水;船上装载的货物要么沉入海底,要么因其重量 轻被冲上海滩,船主们和国王损失惨重。有的船砍断了桅杆以免翻过去,即使如此 还有3艘战船被推上海滩,若不及时专门抢救势必报废。在海滩上粉身碎骨的小船、 渔船和舢板不计其数, 仅触礁和失踪的大船就有120艘之多;至于丧生的人就更不 用说了,谁知道有多少尸体被潮水冲到防波堤以外或者沉入海底呢,只知道被大海 抛到海滩上的就有160具, 正是一串念珠的数目,孤儿寡母哭声不断,唉呀,我的 好父亲;淹死的女人不多,有些男人会说,唉呀,我的好妻子;我们死后都是好人。 死的人太多,只得就地草草掩埋;人们甚至弄不清某些死者究竟是谁,亲人住在远 处,来不及赶到,但大病需用重药医,如果上次地震更加强烈,死的人很多,也会 照此办理,掩埋死者,照管生者。如果将来发生此种灾难,现在已有言在先,让上 帝饶恕我们吧。 巴尔塔萨尔和布里蒙达来马芙拉生活已经两个多月了。有一天工地停工,巴尔 塔萨尔走到容托山去看飞行机器。机器仍在原地,照原样停在那里,只是向一边倾 斜,靠一个翅膀支撑着,上面盖的树枝已经干枯。上面涂了沥青的帆完全张开,遮 着德滚球。由于机身倾斜,帆上没有积雨水,所以没有腐烂的危险。四周的碎石地 上长出了高高的新灌木,甚至还有几棵黑毒,毫无疑问,出现这种情况不同寻常, 因为时间和地点都不适当,似乎大鸟在用自身的技艺保护自己,像这样的机器做出 什么事来都不会令人感到意外。无论如何,巴尔塔萨尔还是帮助它进行了伪装,像 上一次那样到灌木丛中砍了一些树枝,但现在要省力多了,因为他带来了一把钩镰; 干完这后又围着这另一个修道院似的工程转了一圈,发现一切完好。然后他又爬到 机器上,用久已无需使用的假手的尖在一块充当甲板的木板上画了一个太阳和一个 月亮,这是留给巴尔托洛梅乌·洛伦索神父的信,如果有一天他返回这里,就能看 到朋友们作记号,立刻会明白,不可能产生疑问。巴尔塔萨尔开始往回走,太阳出 来的时候离开马芙拉,到家已是黑夜,一来一回走了10多个菜瓜的路;人们都说高 兴时走路不会累,但巴尔塔萨尔回到家里已经筋疲力尽了,或许发明这个俗语的人 找到了仙女,并和她温存一番,如果那样就不足为怪了。 12月中旬的一天傍晚,巴尔塔萨尔正在往家走,像几乎每天一样看见布里蒙达 到路上来等他,但她~反常态,神色紧张,手微微颤抖,只有不认识市里蒙达的人 才会像不知道过世的其他人的生活一样不了解她在世界上如何生活;等走近了,他 问,是我父亲身体不好;她回答说,不是,接着又压低声音说,埃斯卡尔拉特先生 在于爵先生家里,他来这里干什么呢;你有把握吗,看见他了吗;我亲眼看见的; 也许是个长得像他的人;就是他,我只要看见某个人一次就记住了,何况见过他许 多次呢。他们回到家里,吃过晚饭,然后就分别上床睡觉了,每对夫妇在一张木床 上,着奥·弗朗西斯科老人和孙子一起,这孩子睡觉不肯安生,整夜地服于,没办 法,但外祖父并不介意,对睡不着觉的人来说总算是个伴嘛。所以,只有他在对睡 得早的人来说已经很晚的时候听见通过门和屋顶的缝隙钻进来的轻轻的音乐声;这 个夜晚马芙拉~片寂静,因此,有人在子爵府弹钢琴,尽管由于寒冷门窗紧闭,即 使天气不冷出于体面也必须如此,一个年老耳聋的人竟然能够听见;要是布里蒙达 和巴尔塔萨尔听见了就会说,是埃斯卡尔拉特先生在弹;通过手指认出巨人,此话 言之有理,我们这样说是因为确有这个成语,并且运用恰当。第二天早晨大家围坐 在壁炉旁边,老人说,昨天晚上我听见音乐了,伊内斯·安托尼亚没有在意,阿尔 瓦罗·迪约龙也没有在意,更不要说外孙了,老人嘛,总是听见什么响动,但巴尔 塔萨尔和布里蒙达却嫉妒得要死;如果有人有权听到这音乐的话,那只能是他们, 而不是任何其他人。他去上工了,整整一个上午她都在子爵府四周转悠。 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求得国王允许前来观看修道院工程。子爵把他接到家中, 这倒不是因为子爵对音乐过分喜爱,而是这意大利人是王室小教堂的大师,巴尔巴 腊公主的教师,可以说是王室的具体体现。人们永远不知道款待一个人能得到什么 回报;即便这不是子爵府他也会住下,值得一住,不管怎么说,做善事要看看是对 谁做的。下午,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弹了弹子爵那变了调的钢琴,听音乐的有子 爵夫人, 她怀里抱着女儿曼努埃拉·沙维埃尔,这孩子才3岁,所有听众中数她最 聚精会神,一边看着斯卡尔拉蒂一进模仿着舞动那细细的手指,最后闹得母亲不耐 烦了,把她交给保姆抱着。这孩子一生中不会听多少次音乐,斯卡尔拉蒂晚上弹琴 的时候她睡觉了,10年以后此女死去,葬在圣安德烈教堂,至今还长眠在那里;既 然世上有发生奇迹的地方和通往奇迹的道路,那么,如果塞巴斯蒂昂·达·彼得雷 拉庄园的那口井还在,她或许能听到水在扔进井里的那架钢琴上弹出的乐曲,可惜 泉水总会干枯,泉眼总会堵塞。 音乐家出去看修道院,看到了布里蒙达,一个人佯装不认识,另一个也佯装不 认识;在马芙拉,看到“七个太阳”的妻子平起平坐地跟住在子爵家里的音乐家谈 话,没有哪个居民不感到奇怪,感到奇怪就会立即作出非常怀疑的判断,他来这里 干什么呢,是来看修道院的工程,可他既不是泥瓦匠也不是建筑师,说是风琴演奏 家吧,这里连架风琴都没有,所以必有其他原因。我是来告诉你,也告诉巴尔塔萨 尔,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死了,死在托菜多,那地方在西班牙,他逃到 了那里,据说他疯了;由于没有人说起你,也没有人说起巴尔塔萨尔,所以我决定 来马芙拉打听一下你们是不是还活着。布里蒙达两只手合在一起,但不像是要祈祷, 似乎是要掐自己的手指,他死了;在里斯本听到的消息是这样的;在机器掉在山上 的那天晚上,巴尔托活梅乌·洛伦索神父逃离了我们,再也没有回来;那机器呢; 还在那里,我们怎样处理它呢;保护它,照管好,说不定有一天再飞起来;巴尔托 洛梅乌·洛伦索神父什么时候死的;据说是在11月19日,正好那一天里斯本遭到大 风暴袭击,如果巴尔托洛梅乌·德·古斯曼神父是圣徒,那就是天上显灵了;埃斯 卡尔拉特先生,什么是圣徒呢;你说呢,布里蒙达,什么是圣徒。 第二天,多门尼科·斯卡尔拉蒂启程前往里斯本。在镇外边路上的一个拐弯处, 布里蒙达和巴尔塔萨尔正等着他呢,为了能告别一下,巴尔塔萨尔损失了四分之一 的工钱。他们走近双轮马车,像是要乞讨一样,斯卡尔拉蒂命令停车,向他们伸出 手,再见了;再见了。远处传来炸药爆破的声音,好像是在庆祝什么节日,意大利 人悲伤地走了,这也难怪,他是从节日庆祝中来的,另外两个人也悲伤地走了,谁 知道他们会不会再回来庆祝节目呢。 ------------ 图书在线制作